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
前有潺潺小溪水欢快流过,后有幽幽终南山沉静座落。山水之间有翠竹摇曳生姿,也有茂密松林在风中缄默。宽厚的兄长和知礼的贤弟,彼此情深义长亲密无间隔,没有我算计你来你算计我。
似续妣祖,筑室百堵,西南其户。爰居爰处,爰笑爰语。
为了弘扬先祖前辈的基业,准备营造规制宏伟的建筑,在宫室西南方位大开门户。一家人住在一起和睦相处,每天欢声笑语让世人羡慕!
约之阁阁,椓之橐橐。风雨攸除,鸟鼠攸去,君子攸芋。
粗绳索把筑版勒得阁阁响,笨石杵把围墙夯得响咚咚。坚固的大屋风不进雨不侵,尖嘴燕雀贼老鼠也钻不动。这就是咱君主安居的王宫!
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鸟斯革,如翚斯飞,君子攸跻。
宫殿宏大庄严如人之高竦,规制严整如急矢向上直冲,飞檐造型如大鸟振翅翱翔,色彩斑斓远看如锦鸡飞腾。这就是咱君主听政的王宫!
殖殖其庭,有觉其楹。哙哙其正,哕哕其冥。君子攸宁。
宫殿门庭是那样宽广平正,庭前廊柱是那样稳稳高擎,只见正殿是那样宽敞明亮,连偏殿也是那样富丽堂皇。这就是咱君主休憩地王宫!
下莞上簟,乃安斯寝。乃寝乃兴,乃占我梦。吉梦维何?维熊维罴,维虺维蛇。
铺好蒲席再把竹凉席铺上,然后君王进入甜美的梦乡。从沉深的睡梦中悠悠醒来,反复回忆修补梦游的情状。你猜君王在梦里梦到什么?梦到了黑熊罴是那样粗壮,梦到了花虺蛇是那样细长。
大人占之:维熊维罴,男子之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
请来占梦官为君王说端详:你在梦里遇见粗壮的熊罢,这是你要生公子的好运气;你在梦里遇见花蛇细又长,这是生女的吉兆落你头上!
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
啊!若是宝贝公子生下来,让他睡到檀木雕的大床上,让他捡样地穿那漂亮衣裳,淘来精美的玉圭给他玩耍,你看他的哭声是多么嘹亮,将来定会大红蔽膝穿身上,成为我周室的君主或侯王!
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无非无仪,唯酒食是议,无父母诒罹。
啊!若是千金女儿生下来,让她睡到宫殿屋脚地上边,给她小小的襁褓往身上穿,找来陶制的纺缍让她把玩,但愿她不招是惹非不邪僻,每天围着锅台转安排酒饭,知理知法不给父母添麻烦!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406-411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381-385秩(zhì)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bāo)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
秩秩:涧水清清流淌的样子。斯:语助词,犹“之”。干:通“涧”。山间流水。幽幽:深远的样子。南山:指西周镐京南边的终南山。苞:竹木稠密丛生的样子。式:语助词,无实义。好:友好和睦。犹:欺诈。
似续妣(bǐ)祖,筑室百堵,西南其户。爰(yuán)居爰处,爰笑爰语。
似:同“嗣”。嗣续,犹言“继承”。妣祖:先妣、先祖,统指祖先。堵:一面墙为一堵,一堵面积方丈。户:门。爰:于是。
约之阁阁,椓(zhuó)之橐(tuó)橐。风雨攸除,鸟鼠攸(yōu)去,君子攸芋。
约:用绳索捆扎。阁阁:捆扎筑板的声音;一说将筑板捆扎牢固的样子。椓:用杵捣土,犹今之打夯。橐橐:捣土的声音。攸:乃。芋:鲁诗作“宇”,居住。
如跂(qǐ)斯翼,如矢斯棘(jí),如鸟斯革,如翚(huī)斯飞,君子攸跻(jī)。
跂:踮起脚跟站立。翼:端庄肃敬的样子。棘:借作“翮(hé)”,此指箭羽翎。革:翅膀。翚:野鸡。跻:登。
殖(zhí)殖其庭,有觉其楹(yíng)。哙(kuài)哙其正,哕(huì)哕其冥。君子攸宁。
殖殖:平正的样子。庭:庭院。有:语助词,无实义。觉:高大而直立的样子。楹:殿堂前大厦下的柱子。哙哙:同“快快”。宽敞明亮的样子。正:向阳的正厅哕哕:同“煟(wèi)煟”,光明的样子。冥:指厅后幽深的地方。宁:安。指安居。
下莞(guān)上簟(diàn),乃安斯寝。乃寝乃兴,乃占我梦。吉梦维何?维熊维罴(pí),维虺(huǐ)维蛇。
莞:蒲草,可用来编席,此指蒲席。簟:竹席。寝:睡觉。兴:起床。我:指殿寝的主人,此为诗人代主人的自称。维何:是什么。维:是。罴:一种野兽,似熊而大。虺:一种毒蛇,颈细头大,身有花纹。
大人占之:维熊维罴,男子之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
大人:即太卜,周代掌占卜的官员。祥:吉祥的征兆。古人认为熊罴是阳物,故为生男之兆;虺蛇为阴物,故为生女之兆。
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其泣喤(huáng)喤,朱芾(fú)斯皇,室家君王。
乃:如果。载:则、就。衣:穿衣。裳:下裙,此指衣服。璋:玉器。喤喤:哭声宏亮的样子。朱芾:用熟治的兽皮所做的红色蔽膝,为诸侯、天子所服。室家:指周室,周家、周王朝。君王:指诸侯、天子。
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tì),载弄之瓦。无非无仪,唯酒食是议,无父母诒(yí)罹(lí)。
载寝之地:男寝于床,女寝于地,有阳上阴下之义。裼:婴儿用的褓衣。瓦:陶制的纺线锤。无非无仪:指女人不要议论家中的是非,说长道短。非:错误。仪:通“议”。议:谋虑、操持。古人认为女人主内,只负责办理酒食之事,即所谓“主中馈”。诒:同“贻”,给与。罹:忧愁。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406-411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381-385全诗九章,一、六、八、九四章七句,二、三、四、五、七五章五句,句式参差错落,自然活脱,使人没有板滞、臃肿之感,在雅颂篇章中是颇具特色的。
就诗的内容来看,全诗可分两大部分。一至五章,主要就宫室本身加以描绘和赞美;六至九章,则主要是对宫室主人的祝愿和歌颂。
第一章先写宫室之形胜和主人兄弟之间的和睦友爱。它面山临水,松竹环抱,形势幽雅,位置优越,再加兄弟们和睦友爱,更是好上加好了。其中,“如竹苞矣,如松茂矣”二句,既赞美了环境的优美,又暗喻了主人的品格高洁,语意双关,内涵深厚,可见作者的艺术用心。接着第二章说明,主人建筑宫室,是由于“似续妣祖”,亦即继承祖先的功业,因而家人居住此处,就会更加快乐无间。言下之意,他们的创举,也会造福于子孙后代。这是理解此诗旨意的关键和纲领,此后各章的诗意,也是基于这种思想意识而生发出来的。以下三章,皆就建筑宫室一事本身描述,或远写,或近写,皆极状宫室之壮美。三章“约之阁阁,椓之橐橐”,既写建筑宫室时艰苦而热闹的劳动场面,又写宫室建筑得是那么坚固、严密。捆扎筑板时,绳索“阁阁”发响;夯实房基时,木杵“橐橐”作声,可谓绘形绘声,生动形象。正因为宫室建筑得坚固而紧密,所以“风雨攸除,鸟鼠攸去”,主人“居、处”自然也就安乐了。四章连用四比喻,极写宫室气势的宏大和形势的壮美,可说是博喻赋形,对宫室外形进行了精雕细刻的描绘,表现了作者的丰富想像力。如果说,四章仅写宫室外形,那么第五章就具体描绘宫室本身的情状了。“殖殖其庭”,室前的庭院那么平整;“有觉其楹”,前厦下的楹柱又那么耸直;“哙哙其正”,正厅是宽敞明亮的;“哕哕其冥”,后室也是光明的。这样的宫室,主人居住其中自然十分舒适安宁。
由此可见,作者在描绘宫室本身时,是由大略至具体、由远视到近观、由室外到室内,一层深似一层、逐步推进展现的。它先写环境.再写建筑因由,再写建筑情景,再写宫室外形,再写宫室本身,犹如摄影机一样,随着观察点和镜头焦距的推移,而把客观景象有层次、有重点地摄入,使读者对这座宫室有了一个完整而具体的认识。更突出的是,每章都是由物到人,更显示出它人物互映的艺术表现力。
此诗后四章是对宫室主人的赞美和祝愿。六章先说主人入居此室之后将会寝安梦美。所梦“维熊维罴,维虺维蛇”,既为此章祝祷的中心辞语,又为以下四章铺垫、张本。七章先总写“大人”所占美梦的吉兆,即预示将有贵男贤女降生。八章专说喜得贵男,九章专说幸有贤女,层次井然有序。当然,这些祝辞未免有些阿谀、有些俗气,但对宫室主人说些恭维的吉利话,也是情理中事。
从第八、九章所述来看,作者男尊女卑的思想是很严重的。生男,“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而且预祝他将来为“室家君王”;生女,“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而且只祝愿她将来“无非无仪,唯酒食是议,无父母诒罹”。男尊女卑,对待方式不同,对他们的期望也不一样。这应该是时代风尚和时代意识的反映,对后人也有认识价值。
总观全诗,以描述宫室建筑为中心,把叙事、写景、抒情交织在一起,都能做到具体生动,层次分明,虽然其思想价值不大,但在雅颂诸篇中,它还是比较优秀的作品。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381-3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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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门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
穀旦于差,南方之原。不绩其麻,市也婆娑。
穀旦于逝,越以鬷迈。视尔如荍,贻我握椒。
东门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
东门外的白榆树绿荫蔽日,宛丘上的柞树林枝繁叶茂,子仲家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在绿树下跳起优美的舞蹈。
穀旦于差,南方之原。不绩其麻,市也婆娑。
选下个好日子好呀好风飘,城南门外的广场上真热闹。漂亮姑娘放下积麻的活计,在集市上跳起欢快的舞蹈。
穀旦于逝,越以鬷迈。视尔如荍,贻我握椒。
聚会相亲好日子就在今朝,少男越过人群挡住她的道。看你粉红笑脸好像锦葵花,她赠我一捧紫红的香花椒。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上):国风.北京:中华书局,2015:268-269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264-267东门之枌(fén),宛丘之栩(xǔ)。子仲之子,婆(pó)娑(suō)其下。
枌:木名。白榆。栩:柞树。子仲:陈国的姓氏。婆娑:舞蹈。
穀(gǔ)旦于差(chāi),南方之原。不绩其麻,市也婆娑。
榖:良辰,好日子。差:选择。南方之原:到南边的原野去相会。绩:把麻搓成线。市:集市。
穀旦于逝,越以鬷(zōng)迈。视尔如荍(qiáo),贻我握椒。
逝:往,赶。越以:作语助。鬷:会聚,聚集。迈:走,行。荍:锦葵。草本植物,夏季开紫色或白色花。贻:赠送。握:一把。椒:花椒。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上):国风.北京:中华书局,2015:268-269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264-267东门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
穀旦于差,南方之原。不绩其麻,市也婆娑。
穀旦于逝,越以鬷迈。视尔如荍,贻我握椒。
此诗是以小伙子为第一人称口吻写的,姑娘是子仲家的女儿。开篇就交代了男女欢聚的场所:陈国的郊野有一大片高平的土地,那里种着密密的白榆、柞树。这既是地点实写,也是交代春天胜景。在这样一个美妙的时光,美好的地点,一群美丽的人儿,做着美妙的事情:子仲家的姣好少女,跳着飘逸优美的舞蹈。春天来了,少男少女的春天来了,他们以曼妙的舞姿吸引着对方多情的目光。
这里说的美妙的时光是一个很有意义的特别时间“榖旦”。对这一词汇的理解不仅可以帮助读者顺利解读此诗,而且还有助于读者了解久已隐去的古风及其原始含义,从而认识某些节庆的起源以及少数民族中至今尚存的某些特殊节日及其节日风俗。同样,诗的地点“南方之原”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场所。
“榖旦于差,南方之原。”“榖旦”,《毛传》云:“榖,善也。”郑笺云:“旦,明。于,日。差,择也。朝日善明,日相择矣。”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云:“榖旦,犹言良辰也。”朱熹《诗集传》云:“差择善旦以会于南方之原。”“南方之原”,于省吾《泽螺居诗经新证》解曰:“谓南方高平之原。”
良辰吉日是祭祀狂欢日。上古的祭祀狂欢日有多种。比如农耕社会中作为时历标准并祈祷丰收的火把节、腊日节等远古年节;祭祀生殖神并乞求部族繁衍旺盛的上巳节等各种祭祀日。不同主题的祭祀狂欢日有不同的祭祀和狂欢内容,比如驱傩、寒食、男女短期的恢复自由性交等。据朱熹《诗集传》,陈国“好乐巫觋歌舞之事”,陈国的古风可以说是保存得比较好的。因此就有这样的“榖旦”。
前人曾经常指责所谓的“郑卫之风”,认为它们“淫”。其实所谓的“淫”无非是指这些“风”热情奔放,是男女欢歌狂舞的音乐。实际上,这又何止郑风、卫风。陈风从诗文内容上看就是非常“淫”的。《汉书·地理志》说:“太姬妇人尊贵,好祭祀用巫。故俗好巫鬼,击鼓于宛丘之上,婆娑于枌树之下。有太姬歌舞遗风。”就此诗而言,其内容是关于男女情爱的,可以推断,这一“榖旦”是用来祭祀生殖神以乞求繁衍旺盛的祭祀狂欢日。
诗人所写的“如荍”的女子就是第一章的“子仲之子”,也就是第二章“不绩其麻,市也婆娑”的人,这人就是诗中主人公爱慕的对象。
这首诗写得很美。在城东门外的白榆树下,在宛丘的柞树林边。在某一美妙的好时光,小伙姑娘便去那里幽会谈情,姑娘舞姿翩翩,小伙情歌宛转。幸福的爱情之花含苞而放。在小伙眼睛里,姑娘美如荆葵花;在姑娘心目中,小伙是她的希望和理想,要送他一束花椒以表白感情。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264-2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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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彼行苇,牛羊勿践履。方苞方体,维叶泥泥。戚戚兄弟,莫远具尔。或肆之筵,或授之几。
肆筵设席,授几有缉御。或献或酢,洗爵奠斝。醓醢以荐,或燔或炙。嘉肴脾臄,或歌或咢。
敦弓既坚,四鍭既钧,舍矢既均,序宾以贤。敦弓既句,既挟四鍭。四鍭如树,序宾以不侮。
曾孙维主,酒醴维醹,酌以大斗,以祈黄耇。黄耇台背,以引以翼。寿考维祺,以介景福。
敦彼行苇,牛羊勿践履。方苞方体,维叶泥泥。戚戚兄弟,莫远具尔。或肆之筵,或授之几。
芦苇丛生长一块,别让牛羊把它踩。芦苇初茂长成形,叶儿润泽有光彩。同胞兄弟最亲密,不要疏远要友爱。铺设竹席来请客,端上茶几面前摆。
肆筵设席,授几有缉御。或献或酢,洗爵奠斝。醓醢以荐,或燔或炙。嘉肴脾臄,或歌或咢。
铺席开宴上菜肴,轮流上桌一道道。主宾酬酢共畅饮,洗杯捧盏兴致高。送上肉酱请客尝,烧肉烤肉滋味好。牛胃牛舌也煮食,唱歌击鼓人欢笑。
敦弓既坚,四鍭既钧,舍矢既均,序宾以贤。敦弓既句,既挟四鍭。四鍭如树,序宾以不侮。
雕弓拽满势坚劲,四支利箭合标准;发箭一射中靶心,较量射技座次分。雕弓张开弦紧绷,利箭四支手持定。四箭竖立靶子上,排列客位不慢轻。
曾孙维主,酒醴维醹,酌以大斗,以祈黄耇。黄耇台背,以引以翼。寿考维祺,以介景福。
宴会主人是曾孙,供应美酒味香醇。斟满大杯来献上,祷祝高寿贺老人。龙钟体态行蹒跚,扶他帮他侍者仁。长命吉祥是人瑞,请神赐送大福分。
参考资料:
1、 朱 熹.诗经集传.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31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559-5613、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630-633敦(tuán)彼行苇,牛羊勿践履。方苞(bāo)方体,维叶泥泥。戚(qī)戚兄弟,莫远具尔。或肆(sì)之筵(yán),或授之几。
行苇:道路边的芦苇。行:道路。敦彼:苇草丛生貌。践履:践踏。方苞:指枝叶尚包裹未分之时。体:成形。泥泥:苇叶润泽貌。戚戚:亲热。远:疏远。具:通“俱”。尔:“迩”,近。肆:陈设。筵:竹席。几:古人席地而坐时,所依靠的矮脚小木桌,一般是老人才用。
肆筵设席,授几有缉御。或献或酢(zuò),洗爵奠斝(jiǎ)。醓(tǎn)醢(hǎi)以荐,或燔(fán)或炙。嘉肴脾(pí)臄(jué),或歌或咢(è)。
缉御:相继有人侍候。缉,继续。御,侍者。献:主人对客敬酒。酢:客人拿酒回敬。洗爵:周时礼制,主人敬洒,取几上之杯先洗一下,再斟酒献客,客人回敬主人,也是如此操作。爵,古酒器,青铜制,有流、柱、鋬(pàn)和三足。奠斝:周时礼制,主人敬的酒客人饮毕,则置杯于几上;客人回敬主人,主人饮毕也须这样做。奠,置。斝,古酒器,青铜制,圆口,有鋬和三足。醓:多汁的肉酱。醢:肉酱。荐:进献。燔:烧肉。炙:烤肉。脾:通“膍”,牛胃,俗称牛百叶。臄:牛舌。歌:配着琴瑟唱,叫“歌”。咢:只打鼓不伴唱,叫“咢”。
敦(diāo)弓既坚,四鍭(hóu)既钧,舍矢既均,序宾以贤。敦弓既句(gōu),既挟四鍭。四鍭如树,序宾以不侮。
敦弓:雕弓。敦,通“雕”。坚:坚固,坚劲。鍭:一种箭,金属箭头,鸟羽箭尾。钧:合乎标准。舍矢:放箭。均:射中。序宾:安排宾客在宴席上的座位次序。贤:此指射技的高低。句:借为“彀”,张弓引满。树:竖立,指箭射在靶子上像树立着一样。侮:轻侮,怠慢。
曾孙维主,酒醴(lǐ)维醹(rú),酌以大斗,以祈黄耇(gǒu)。黄耇台背,以引以翼。寿考维祺(qí),以介景福。
曾孙:主祭者之称,他对祖先神灵自称曾孙。醴:甜酒。醹:酒味醇厚。斗:古酒器。大斗柄长三尺。此指用大勺斟酒以痛饮。祈:求。黄耇:年高长寿。台背:或谓背有老斑如鲐鱼,或谓背驼,总之都是老态龙钟的样子。台,同“鲐”。引:引道。此指搀扶。翼:扶持帮助。寿考:长寿。祺:福,吉祥。介:借为“丐”,乞求。景福:大福。
参考资料:
1、 朱 熹.诗经集传.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31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559-5613、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630-633敦彼行苇,牛羊勿践履。方苞方体,维叶泥泥。戚戚兄弟,莫远具尔。或肆之筵,或授之几。
肆筵设席,授几有缉御。或献或酢,洗爵奠斝。醓醢以荐,或燔或炙。嘉肴脾臄,或歌或咢。
敦弓既坚,四鍭既钧,舍矢既均,序宾以贤。敦弓既句,既挟四鍭。四鍭如树,序宾以不侮。
曾孙维主,酒醴维醹,酌以大斗,以祈黄耇。黄耇台背,以引以翼。寿考维祺,以介景福。
此诗分章,各家之说不同。毛诗分七章,第一、二章每章六句,第三至第七章每章四句;郑玄笺分八章,每章四句;朱熹《诗集传》分四章,每章八句。
第一章先从路旁芦苇起兴。芦苇初放新芽,柔嫩润泽,使人不忍心听任牛羊去践踏它。仁者之心,施及草木,那么兄弟骨肉之间的相亲相爱,更是天经地义的了。这就使得这首描写家族宴会的诗,一开始就洋溢着融洽欢乐的气氛。
第二章正面描写宴会。先写摆筵、设席、授几,侍者忙忙碌碌,场面极其盛大。次写主人献酒,客人回敬,洗杯捧盏,极尽殷勤。再写菜肴丰盛,美味无比。“醓”、“醢”、“脾”、“臄”云云,可考见古代食物的品种搭配,“燔”、“炙”云云,也可见早期烹调方法的特征。最后写唱歌击鼓,气氛热烈。
第三章写比射,为宴会上一项重要活动。和第二章的多方铺排、节奏舒缓不同,这一章对比射过程作了两次描绘,节奏显得明快。两次描绘都是先写开弓,次写搭箭,再写一发中的,但所用词句有所变化。场面描绘之后写主人“序宾以贤”、“序宾以不侮”,表明主人对胜利者固然优礼有加,对失利者也毫不怠慢,这就使得与会者心情都很舒畅。
第四章仍是写宴会,重在表明对长者的尊敬之意。先写主人满斟美酒,以敬长者,再写主人祝福长者长命百岁,中间插以长者老态龙钟、侍者小心搀扶的描绘,显得灵动而不板滞。
此篇表现了周代贵族家宴的盛况,体现了从古至今中华民族和睦友爱、尊老敬老的传统美德。诗写宴会、比射,既有大的场面描绘,又有小的细节点染,转换自然,层次清晰。修辞手法丰富多采,有叠字,如形容苇叶之润泽,则用“泥泥”,形容兄弟之亲热,则用“戚戚”,贴切生动;有排比,如“敦弓既坚,四鍭既钧,舍矢既均”,显得极有气势。这些对于增强诗的艺术效果,都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559-5612、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630-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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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习谷风,维风及雨。将恐将惧,维予与女。将安将乐,女转弃予。
习习谷风,维风及颓。将恐将惧,置予于怀。将安将乐,弃予如遗。
习习谷风,维山崔嵬。无草不死,无木不萎。忘我大德,思我小怨。
习习谷风,维风及雨。将恐将惧,维予与女。将安将乐,女转弃予。
谷口呼呼刮大风,大风夹带阵阵雨。当年担惊受怕时,唯我帮你分忧虑。如今富裕又安乐,你却弃我掉头去。
习习谷风,维风及颓。将恐将惧,置予于怀。将安将乐,弃予如遗。
谷口呼呼刮大风,大风旋转不停息。当年担惊受怕时,你搂我在怀抱里。如今富裕又安乐,将我抛开全忘记。
习习谷风,维山崔嵬。无草不死,无木不萎。忘我大德,思我小怨。
谷口呼呼风不停,刮过巍巍高山岭。刮得百草全枯死,刮得树木都凋零。我的好处你全忘。专门记我小毛病。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427页习习谷风,维风及雨。将恐将惧,维予与女(rǔ)。将安将乐,女转弃予。
维:是。将:方,正当。与:助。女:同“汝”,你。转:反而。
习习谷风,维风及颓(tuí)。将恐将惧,置予于怀。将安将乐,弃予如遗。
习习:大风声。颓:自上而下的旋风。寘:同“置”。遗:遗忘。
习习谷风,维山崔(cuī)嵬(wéi)。无草不死,无木不萎(wěi)。忘我大德,思我小怨。
崔嵬:山高峻的样子。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427页习习谷风,维风及雨。将恐将惧,维予与女。将安将乐,女转弃予。
习习谷风,维风及颓。将恐将惧,置予于怀。将安将乐,弃予如遗。
习习谷风,维山崔嵬。无草不死,无木不萎。忘我大德,思我小怨。
这首诗的主题,旧说大体相同,《毛诗序》说:“《谷风》,刺幽王也。天下俗薄,朋友道绝焉。”朱熹也认为是朋友相怨之诗,但他没有将伤友道之绝与刺周幽王硬拉到一起。方玉润《诗经原始》认同朱熹的观点,并力驳《毛诗序》“刺幽王”之说穿凿空泛。今人高亨的《诗经今注》、程俊英的《诗经译注》等均取弃妇之诗说。陈子展《诗经直解》虽仍取旧说,但又说:“此诗风格绝类《国风》,盖以合乐入于《小雅》。《邶风·谷风》,弃妇之词。或疑《小雅·谷风》亦为弃妇之词。母题同,内容往往同,此歌谣常例。《后汉·阴皇后纪》,光武诏书云:‘吾微贱之时,娶于阴氏。因将兵征伐,遂各别离。幸得安全,俱脱虎口。……“将恐将惧,维予与女。将安将乐,女转弃予。”风人之戒,可不慎乎!’此可证此诗早在后汉之初,已有人视为弃妇之词矣。”
诗中的女主人公被丈夫遗弃,她满腔幽怨地回忆旧日家境贫困时,她辛勤操劳,帮助丈夫克服困难,丈夫对她也体贴疼爱;但后来生活安定富裕了,丈夫就变了心,忘恩负义地将她一脚踢开。因此她唱出这首诗谴责那只可共患难,不能同安乐的负心丈夫。
诗歌用风雨起兴,这手法同《邶风·谷风》如出一辙,两首《谷风》诗的主题也完全相同,这大概是在风雨交加的时候最容易触发人们的凄苦之情。被丈夫遗弃的妇女,面对凄风苦雨,更会增添无穷的伤怀愁绪,发出“秋风秋雨愁煞人”的哀叹。
此诗语言凄恻而又委婉,只是娓娓地叙述被遗弃前后的事实,不加谴责骂詈的词句,而责备的意思已充分表露,所谓“怨而不怒”,说明主人公是一位性格善良懦弱的劳动妇女。这也反映了几千年以前,妇女就处在被压迫的屈辱境地,没有独立的人格和地位。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427-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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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文王曰咨,咨汝殷商。曾是彊御?曾是掊克?曾是在位?曾是在服?天降滔德,女兴是力。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而秉义类,彊御多怼。流言以对。寇攘式内。侯作侯祝,靡届靡究。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女炰烋于中国。敛怨以为德。不明尔德,时无背无侧。尔德不明,以无陪无卿。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天不湎尔以酒,不义从式。既愆尔止。靡明靡晦。式号式呼。俾昼作夜。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如蜩如螗,如沸如羹。小大近丧,人尚乎由行。内奰于中国,覃及鬼方。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匪上帝不时,殷不用旧。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听,大命以倾。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人亦有言:颠沛之揭,枝叶未有害,本实先拨。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
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上帝骄纵又放荡,他是下民的君王。上帝贪心又暴虐,政令邪僻太反常。上天生养众百姓,政令无信尽撒谎。万事开头讲得好,很少能有好收场。
文王曰咨,咨汝殷商。曾是彊御?曾是掊克?曾是在位?曾是在服?天降滔德,女兴是力。
文王开口叹声长,叹你殷商末代王!多少凶暴强横贼,敲骨吸髓又贪赃,窃据高位享厚禄,有权有势太猖狂。天降这些不法臣,助长国王逞强梁。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而秉义类,彊御多怼。流言以对。寇攘式内。侯作侯祝,靡届靡究。
文王开口叹声长,叹你殷商末代王!你任善良以职位,凶暴奸臣心怏怏。面进谗言来诽谤,强横窃据朝廷上。诅咒贤臣害忠良,没完没了造祸殃。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女炰烋于中国。敛怨以为德。不明尔德,时无背无侧。尔德不明,以无陪无卿。
文王开口叹声长,叹你殷商末代王!跋扈天下太狂妄,却把恶人当忠良。知人之明你没有,不知叛臣结朋党。知人之明你没有,不知公卿谁能当。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天不湎尔以酒,不义从式。既愆尔止。靡明靡晦。式号式呼。俾昼作夜。
文王开口叹声长,叹你殷商末代王!上天未让你酗酒。也未让你用匪帮。礼节举止全不顾,没日没夜灌黄汤。狂呼乱叫不像样,日夜颠倒政事荒。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如蜩如螗,如沸如羹。小大近丧,人尚乎由行。内奰于中国,覃及鬼方。
文王开口叹声长,叹你殷商末代王!百姓悲叹如蝉鸣,恰如落进沸水汤。大小事儿都不济,你却还是老模样。全国人民怒气生,怒火蔓延到远方。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匪上帝不时,殷不用旧。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听,大命以倾。
文王开口叹声长,叹你殷商末代王!不是上帝心不好,是你不守旧规章。虽然身边没老臣,还有成法可依傍。这样不听人劝告,命将转移国将亡。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人亦有言:颠沛之揭,枝叶未有害,本实先拨。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
文王开口叹声长,叹你殷商末代王!古人有话不可忘:“大树拔倒根出土,枝叶虽然暂不伤,树根已坏难久长。”殷商镜子并不远,应知夏桀啥下场。
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bì)。天生烝(zhēng)民,其命匪谌(chén)。靡(mí)不有初,鲜(xiǎn)克有终。
荡荡:放荡不守法制的样子。辟:君王。疾威:暴虐。辟:邪僻。烝:众。谌:诚信。鲜:少。克:能。
文王曰咨,咨(zī)汝殷(yīn)商。曾是彊御?曾是掊(póu)克?曾是在位?曾是在服?天降滔(tāo)德,女兴是力。
咨:感叹声。曾是:怎么这样。彊御:强横凶暴。掊克:聚敛,搜括。服:任。滔:通“慆”,放纵不法。兴:助长。力:勤,努力。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而秉义类,彊御多怼(duì)。流言以对。寇攘(rǎng)式内。侯作侯祝,靡届靡究。
而:尔,你。秉:把持,此指任用。义类:善类。怼:怨恨。寇攘:像盗寇一样掠取。式内:在朝廷内。侯:于是。作、祝:诅咒。届:尽。究:穷。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女炰(páo)烋(xiào)于中国。敛怨以为德。不明尔德,时无背无侧。尔德不明,以无陪无卿。
炰烋:同“咆哮”。无背无侧:不知有人背叛、反侧。陪:指辅佐之臣。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天不湎(miǎn)尔以酒,不义从式。既愆(qiān)尔止。靡明靡晦。式号式呼。俾昼作夜。
湎:沉湎,沉迷。从:听从。式:任用。愆:过错。止:容止。式:语助词。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如蜩(tiáo)如螗(táng),如沸如羹。小大近丧,人尚乎由行。内奰(bì)于中国,覃(tán)及鬼方。
蜩:蝉。螗:又叫蝘,一种蝉。丧:败亡。由行:学老样。奰:愤怒。覃:延及。鬼方:指远方。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匪上帝不时,殷不用旧。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听,大命以倾。
时:善。典刑:同“典型”,指旧的典章法规。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人亦有言:颠(diān)沛(pèi)之揭,枝叶未有害,本实先拨。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
颠沛:跌仆,此指树木倒下。揭:举,此指树根翻出。本:根。拨:败。后:君主。
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天生烝民,其命匪谌。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文王曰咨,咨汝殷商。曾是彊御?曾是掊克?曾是在位?曾是在服?天降滔德,女兴是力。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而秉义类,彊御多怼。流言以对。寇攘式内。侯作侯祝,靡届靡究。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女炰烋于中国。敛怨以为德。不明尔德,时无背无侧。尔德不明,以无陪无卿。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天不湎尔以酒,不义从式。既愆尔止。靡明靡晦。式号式呼。俾昼作夜。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如蜩如螗,如沸如羹。小大近丧,人尚乎由行。内奰于中国,覃及鬼方。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匪上帝不时,殷不用旧。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曾是莫听,大命以倾。
文王曰咨,咨女殷商。人亦有言:颠沛之揭,枝叶未有害,本实先拨。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
南朝宋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集>·王粲》诗和唐太宗李世民《赐萧瑀》诗中有“幽厉昔崩乱,桓灵今板荡”、“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诸句,“板荡”连用。《板》、《荡》本是《诗经·大雅》中的诗篇,在后世被屡屡连在一起用以代指政局混乱或社会动荡,这原因当然与两诗的内容有关。
《板》诗是刺周厉王无道之作,赏析另见他文,而《荡》诗也是刺厉王之作。《毛诗序》云:“《荡》,召穆公伤周室大坏也。厉王无道,天下荡然无纲纪文章,故作是诗也。”三家诗无异义。朱熹《诗序辨说》云:“苏氏(苏辙)曰,《荡》之名篇以首句有‘荡荡上帝’耳。《序》说云云,非本义也。”今人陈子展《诗经直解》以为此“宋儒异说不可从”,极是。也有人怀疑此诗为武王载文王木主伐殷纣,借遵文王声讨纣罪的檄文,与《尚书》的《泰誓》、《牧誓》诸篇类似,只是有韵罢了。这也如陈子展所说“此想当然耳,实未有据”。兹从《毛诗序》之说。
诗共八章,每章八句。第一章开篇即揭出“荡”字,作为全篇的纲领。“荡荡上帝”,用的是呼告语气:败坏法度的上帝啊!下面第三句“疾威上帝”也是呼告体,而“疾威”二字则是“荡”的具体表现,是全诗纲领的实化,以下各章就围绕着“疾威”做文章。应当注意的是,全篇八章中,惟这一章起头不用“文王曰咨”。对此,孔颖达疏解释说:“上帝者,天之别名,天无所坏,不得与‘荡荡’共文,故知上帝以托君王,言其不敢斥王,故托之于上帝也。其实称帝亦斥王。此下诸章皆言‘文王曰咨’,此独不然者,欲以‘荡荡’之言为下章总目,且见实非殷商之事,故于章首不言文王,以起发其意也。”他的意见诚然是很有说服力的。
第一章以后各章,都是假托周文王慨叹殷纣王无道之词。第二章连用四个“曾是(怎么那样)”,极有气势,谴责的力度很大。姚际恒《诗经通论》评曰:“‘曾是’字,怪之之词,如见。”可谓一语破的。孙鑛则对这四句的体式特别有所会心,说:“明是‘彊御在位,掊克在服’,乃分作四句,各唤以‘曾是’字,以肆其态。然四句两意双叠,固是一种调法。”(陈子展《诗经直解》引)他的细致分析,虽是评点八股文的手段,却也很有眼光。第三章在第二章明斥纣王暗责厉王重用贪暴之臣后,指出这样做的恶果必然是贤良遭摒,祸乱横生。第四章剌王刚愎自用,恣意妄为,内无美德,外无良臣,必将招致国之大难。“不明尔德”、“尔德不明”,颠倒其词反覆诉说,“无……无”句式的两次重叠,都是作者的精心安排,使语势更为沉重,《大雅》语言的艺术性往往就在这样的体式中反映出来。第五章刺王纵酒败德。史载商纣王作酒池肉林,为长夜之饮,周初鉴于商纣好酒淫乐造成的危害,曾下过禁酒令,这就是《尚书》中的《酒诰》。然而,前车之覆,后车不鉴,厉王根本没有接受历史教训,作者对此怎能不痛心疾首。“俾昼作夜”一句,慨乎言之,令人想起唐李白《乌栖曲》“东方渐高(皜)奈乐何”讽刺宫廷宴饮狂欢的名句。第六章痛陈前面所说纣王各种败德乱政的行为导致国内形势一片混乱,借古喻今,指出对厉王的怨怒已向外蔓延至荒远之国。从章法上说,它既上接第四、五章,又承应第三章,说明祸患由国内而及国外,局面已是十分危险紧急了。第七章作者对殷纣王的错误再从另一面申说,以作总结。前面借指斥殷纣王告诫厉王不该重用恶人、小人,这儿责备他不用“旧”,这个“旧”应该既指旧章程也指善于把握旧章程的老臣,所以“殷不用旧”与第四章的“无背无侧”、“无陪无卿”是一脉相承的。而“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型)”,是说王既不能重用熟悉旧章程的“老成人”,那就该自己好好掌握这行之有效的先王之道,但他自己的德行又不足以使他做到这一点,因此国家“大命以倾”的灾难必然降临,这也是与第四章“不明尔德”、“尔德不明”一脉相承的。作者这种借殷商之亡而发出的警告决不是危言耸听,没过多久,公元前841年国人暴动,厉王被赶出镐京,过了十三年,他在彘地凄凉死去。厉王在那时要后悔可就来不及了。最后一章,借谚语“颠沛之揭,枝叶未有害,本实先拨”告戒历王应当亡羊补牢,不要大祸临头还瞢腾不觉。这在旁人看来自然是很有说服力的,可惜厉王却不会听取。诗的末两句“殷鉴不远,在夏后(王)之世”,出于《尚书·召诰》:“我不可不监(鉴)于有夏,亦不可不监(鉴)于有殷。”实际上也就是:“周鉴不远,在殷后(王)之世。”国家覆亡的教训并不远,对于商来说,是夏桀,对于周来说,就是殷纣,两句语重心长寓意深刻,有如晨钟暮鼓,可以振聋发聩。只是厉王根本不把这当一回事。或许他也明白这道理,但却绝不会感觉到自己所作所为实与殷纣、夏桀无异。知行背离,这大约也是历史的悲剧不断重演的一个原因。
清钱澄之《田间诗学》云:“托为文王叹纣之词。言出于祖先,虽不肖子孙不敢以为非也;过指夫前代,虽至暴之主不得以为谤也。其斯为言之无罪,而听之足以戒乎?”陆奎勋《陆堂诗学》云:“文王曰咨,咨女殷商’,初无一语显斥厉王,结撰之奇,在《雅》诗亦不多觏。”魏源《诗序集义》云:“幽(王)厉(王)之恶莫大于用小人。幽王所用皆佞幸,柔恶之人;厉王所用皆彊御掊克,刚恶之人。四章‘炰烋”、‘敛怨’,刺荣公(厉王宠信的臣子)专利于内,‘掊克”之臣也;六章‘内奰外覃’,刺虢公长父(也是厉王宠信的臣子)主兵于外,‘彊御’之臣也。厉恶类纣,故屡托殷商以陈刺。”诸人的分析当可以使读者对作者遭时之乱、处境之危、构思之巧、结撰之奇加深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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