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文英
吴文英(约1200~1260),字君特,号梦窗,晚年又号觉翁,四明(今浙江宁波)人。原出翁姓,后出嗣吴氏。与贾似道友善。有《梦窗词集》一部,存词三百四十余首,分四卷本与一卷本。其词作数量丰沃,风格雅致,多酬答、伤时与忆悼之作,号“词中李商隐”。而后世品评却甚有争论。
326篇诗文
吴文英(约1200~1260),字君特,号梦窗,晚年又号觉翁,四明(今浙江宁波)人。原出翁姓,后出嗣吴氏。与贾似道友善。有《梦窗词集》一部,存词三百四十余首,分四卷本与一卷本。其词作数量丰沃,风格雅致,多酬答、伤时与忆悼之作,号“词中李商隐”。而后世品评却甚有争论。
326篇诗文
吴文英(约1200~1260),字君特,号梦窗,晚年又号觉翁,四明(今浙江宁波)人。原出翁姓,后出嗣吴氏。《宋史》无传。一生未第,游幕终身,于苏州、杭州、越州三地居留最久。并以苏州为中心,北上到过淮安、镇江,苏杭道中又历经吴江垂虹亭、无锡惠山,及茹霅二溪。游踪所至,每有题咏。晚年一度客居越州,先后为浙东安抚使吴潜及嗣荣王赵与芮门下客。
清全祖望答万经《宁波府志》杂问,谓吴文英“晚年困踬以死”,殆得其实。享年六十岁左右。黄升《中兴以来绝妙词选》编定于淳祐九年(1249),卷十录吴文英词九首,时吴文英正在越州,年约五十。黄升并引尹焕《梦窗词叙》云:“ 求词于吾宋者,前有清真,后有梦窗。此非焕之言,四海之公言也。”
吴文英被称为“词中李商隐”,在南宋词坛,吴文英属于作品数量较多的词人,存词有三百四十余首,其《梦窗词》在数量上除辛弃疾张炎外鲜有人与之抗衡;就题材而言,这些词大体可以分为三类:酬酢赠答之作,哀时伤世之作,忆旧悼亡之作。清人周济对他的评价甚高,在其《宋四家词选》中将其与辛弃疾、周邦彦、王沂孙并列为两宋词坛四大家之一。
吴文英(约1200—1260),字君特,号梦窗,又号觉翁,四明(今浙江宁波)人。由于《宋史》与地方志中都没有为他立传,因此有关吴文英家世生平不详,只能从他的词作与其他零星记载中得知一二。据后人推测,吴文英本姓翁,与翁逢龙、翁元龙为亲兄弟,可能是过继给吴氏而改姓吴。吴文英年轻时喜工文词,却无意于科举。
关于吴文英的生卒年,夏承焘在《吴梦窗系年》中推断生于1200 年,卒于1260 年,一般文学史多从此说。陈邦炎在《吴梦窗生卒年管见》中推定生于1212 年,卒于1272 年到1276 年之间(载《文学遗产》1983年第1 期)。另外张风子、杨铁夫、刘毓崧诸人亦有不同推测,皆难成定论。
他乐以词人和江湖游士的身份与人结交,交游很广。从其著作《梦窗词》中考察,与他有词作赠酬关系的就有60 多人,包括有文人、政客、普通市民与手工业者等各阶层的人物。他与施枢、方万里、冯去非、沈义父等皆为笔缘之友,晚年又与周密结成忘年交。他还结交一些显贵,充当他们的幕僚。理宗绍定年间,他游幕于苏州转运使署,为提举常平仓司的门客,长达十年之久。淳祐年间,他来到临安,出入于两浙转运使判官尹焕、史弥远孙子史宅之、参知政事吴潜及后为右丞相的贾似道等人门下,赋词唱和,过从甚密。晚年在绍兴,又旅食于宋度宗之生父荣王赵与芮府中。①在这些权贵中,他与吴潜的交谊较深。吴潜字毅夫,号履斋,历官兵部尚书、浙东安抚使等职。淳祐十一年(1251)与开庆元年(1259)曾两度入相。后为贾似道诬陷,被劾贬谪,卒于谪所。他与吴文英之兄翁逢龙为同年进士,由于这层关系,他与他们三兄弟皆有交谊,与吴文英尤多唱和之作。吴潜的品格,他对国事的忠悃,对吴文英有很大影响。吴潜任参知政事时,吴文英为其幕僚。吴潜的被贬被害,使吴文英极为痛心。慑于贾似道的淫威,不敢公开悼念,乃以“过先贤堂”为名,写下《西平乐慢》一首,以慨叹之声,发伤感之情,以寄哀思。 至于吴文英与贾似道的交往,是最为后人非议的。贾似道被列入《宋史·奸臣传》,而吴文英曾与他有较深关系。现存《梦窗词》中,有四首是赠贾似道的。围绕这四首词,人们对吴文英的品格与操行发生了争议。一种意见认为,吴氏四词均作于淳祐六年(1246)至十年间,是贾似道制置京湖,未肆骄横之时,此后直至吴文英去世,未见有投赠之作,这是因为他见贾似道专擅之迹已彰,又诬陷排挤了吴潜,故与之疏远乃至绝交。因此,这四词与吴文英投献其他权贵的词作一样,是酬酢之作,无可非议。另一种意见认为,四词中的《金盏子·赋秋壑西湖小筑》是在贾似道入朝以后所作,其时吴潜已为贾氏所害,而吴文英仍与贾有往来,作词吹捧他,其人品性可知。当然,也有人认为,即便这首《金盏子》是作于贾似道入朝之初,但也只不过是从表面歌颂贾似道的名位声望以及他粉饰着的苟安的升平而已,其中没有谄佞干求的言语,所以吴文英与贾似道的交往,只是一种酬应关系。以词章出入侯门,本是当时的风气,吴文英既为词人,以词作结交权贵,并以此为生,在宋代并非独一无二的。况且他并不以此希求仕禄,更不肯趋附钻营,虽出入于侯门,仍然潦倒终身,无法逃遁“困踬以死”的结局,故仍不失为一个狷介自好之士。①
协律、求雅“梦窗词”
总观吴文英的一生,没有任何重大的政治活动可言,游历范围也大致局限于江、浙两地,他之所以在南宋驰声传名,主要是由于他那些哀艳动人的词篇。吴文英的《梦窗词》存词三百余首,在南宋词人中仅次于辛弃疾。其内容除部分酬酢之作外,有不少是抒发“绵绵长恨”的恋情词,其中著名的长篇《莺啼序》,极言相思之苦,所表达的低回缠绵、生死不忘之情催人泪下,其艺术感染力远非那些描写幽会欢情的艳词可比。在措词、用典、结构上无不刻意求工,因而在古今长调中享有极高声誉,广为后人传诵。
①夏承焘:《吴梦窗系年》
① 夏承焘:《梦窗晚年与贾似道绝交辨》,载《唐宋词人年谱》。
恋情词以外,《梦窗词》中还有不少哀时伤世的作品。吴文英生活的时代,元已代金而起,南宋政权已岌岌可危。面对风雨飘摇的时局,吴文英既不能奋起呐喊,只能通过写景咏物,伤今感昔,表达对国事的忧思。在他的词中,或伤戚宋室的衰微,或隐喻南宋君臣的偷安,或描写山河的凋敝荒凉,或痛悼被迫害的忠臣良将。同时,又夹杂着对人世沧桑的感叹,把家国之感与身世之痛融为一体,其沉郁哀伤之情随处可见。当然,较之于陆游、辛弃疾等人的爱国诗词,吴文英的忧怀国事之作显得苍白、消极。在词的创作上,吴文英主要师承周邦彦,重视格律,重视声情,讲究修辞,善于用典。沈义父曾把他的词法概括为四点:一是协律;二是求雅;三是琢字炼文,含蓄不露;四是力求柔婉,反对狂放。这一艺术风格决定了“梦窗词”难以反映重大主题,而多浓艳芬菲的词境,这也是南宋婉约词派的共同特点。但在表现手法上,“梦窗词”具有打破传统的层次结构方式、转换自由、跳跃性强、现实与想象杂糅的特点。对于“梦窗词”这种独特的艺术风格,历来评价不一。褒美者说“求词于吾宋者,前有清真,后有梦窗”“以空灵奇幻之笔,运沉博绝丽之才”。“梦窗之妙,在超逸中见沉郁”。贬之者则曰“梦窗词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碎拆下来,不成片段”。梦窗词”虽然有雕琢太过、词意晦涩以及格调不高的缺点,但它以独特的艺术风格为南宋婉约词的发展作出了一定的贡献,这一点值得肯定。
首先是在艺术思维方式上,彻底改变正常的思维习惯,将常人眼中的实景化为虚幻,将常人心中的虚无化为实有,通过奇特的艺术想象和联想,创造也如梦如幻的艺术境界。如游苏州灵岩山时所作的著名怀古词:
渺空烟四远,是何年、青天坠长星。幻苍崖云树,名娃金屋,残霸宫城。箭径酸风射眼,腻水染花腥。时靸双鸳响,廊叶秋声。 宫里吴王沉醉,倩五湖倦客,独钓醒醒。问苍波无语,华发奈山青。水涵空、阑干高处,送乱鸦、斜日落鱼汀。连呼酒,上琴台去,秋与云平。
(《八声甘州·陪庚幕诸公游灵岩》)
开篇打破登高怀古词写眼前实景的思维定势,而以出人意表的想象将灵岩山和馆娃宫等虚幻化,把灵岩山比拟为青天陨落的星辰。这是化实为虚。西施的遗迹本是一片废墟,而作者却以超常的联想,逼真地表现出当年采径中残存的脂香腥味和响屟廊里西施穿着木屐漫步的声响,化虚为实,亦幻亦真,境界空灵。类似于这种超越时空、将心中的幻觉实有化的表现,在梦窗词中随处可见。如怀念亡姬的名作《风入松》:
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瘗花铭。楼前绿暗分携路,一丝柳、一寸柔情。料峭春寒中酒,交加晓梦啼莺。 西园日日扫林亭。依旧赏新晴。黄蜂频扑秋千索,有当时、纤手香凝。惆怅双鸳不到,幽阶一夜苔生。
词的境界似真似梦。“黄蜂”二句,则是亦真亦幻。黄蜂扑秋千,为眼前实景;亡姬生前纤纤玉手在秋千上残留的香泽,本是由于痴迷的忆恋而产生的幻觉,而首一“有”字,便将幻觉写成实有。另一首《思佳客·赋半面女髑髅》,更将半面枯骨幻化成风姿绰约的少女:
钗燕拢云睡起时。隔墙折得杏花枝。青春半面妆如画,细雨三更花又飞。 轻爱别,旧相知。断肠青冢几斜晖。断红一任风吹起,结习空时不点衣。
这种超常的想象力和幻化的手段,为吴文英所独擅。
其次是在章法结构上,继清真词后进一步打破时空变化的通常次序,把不同时空的情事、场景浓缩统摄于同一画面内;或者将实有的情事与虚幻的情境错综叠映,使意境扑朔迷离。吴文英作词师承周邦彦。清真词的结构也具跳跃性,但起承转合,或用虚字转折或用实词提示,尚有线索可寻。而梦窗词的结构往往是突变性的,时空场景的跳跃变化不受理性和逻辑次序的约束,且缺乏必要过渡与照应,情思脉络隐约闪烁而无迹可求。这强化了词境的模糊性、多义性,但也增加了读者理解的难度。他长达240字的自度曲,也是词史上最长的词调《莺啼序》,便典型地体现出这种结构的特色:
残寒正欺病酒,掩沉香绣户。燕来晚、飞入西城,似说春事迟暮。画船载、清明过却(另说“清时过却”),晴烟冉冉吴宫树。念羁情游荡,随风化为轻絮。 十载西湖,傍柳系马,趁娇尘软雾。溯红渐、招入仙溪,锦儿偷寄幽素。倚银屏、春宽梦窄,断红湿、歌纨金缕。暝堤空,轻把斜阳,总还鸥鹭。 幽兰旋老,杜若还生,水乡尚寄旅。别后访、六桥无信,事往花萎,瘗玉埋香,几番风雨。长波妒盼,遥山羞黛,渔灯分影春江宿,记当时、短楫桃根渡。青楼仿佛,临分败壁题诗,泪墨惨淡尘土。 危亭望极,草色天涯,叹鬓侵半苎。暗点检、离痕欢唾,尚染鲛绡,亸凤迷归,破鸾慵舞。殷勤待写,书中长恨,蓝霞辽海沉过雁,漫相思、弹入哀筝柱。伤心千里江南,怨曲重招,断魂在否?
全词分四段,主要写对亡故恋人的思念,相思中又含有羁旅之情,时空多变,反复穿插。第一段写独居伤春情怀。主导空间是绣户,随首思绪的翻腾流动,空间意象从西城跳到湖上画船又转换到吴宫。第二段回忆十所前的艳遇,而“春宽梦窄”又包含着现时的感受。第三段总写别后情事。过片思绪回到现实的水乡寄旅,接着又跳到别后寻访往事和当时分别的情景。时空上有三次跳跃变化。第四段总写相思,又穿插着别后的眺望与期待,相聚时的欢情和离别时的泪痕,时间又是几度变化,空间也是从眼前跳到辽海又回复到江南。时空突变,情怀隐约闪烁。他不是按惯例将一时情事写完后再续写另一情事,而是交错穿插,词的结构是一个个缺乏逻辑、理性联系的片段组成,其内在的联结点是跳荡的思绪。这种结构方式带有一定的超前性,类似于现代的意识流手法,古人不易理解,因此指斥为“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拆碎下来,不成片段”(张炎《词源》卷下)。
梦窗词的语文生新奇异。第一是语言的搭配、字句的组合,往往打破正常的语序和逻辑惯例,与其章法结构一样,完全凭主观的心理感受随意组合。如“飞红若到西湖底,搅翠澜、总是愁鱼”(《高阳台·丰乐楼分韵得如字》)和“落絮无声春堕泪”(《浣溪沙》)等,都是将主观情绪与客观物象直接组合,无理而奇妙。第二是语言富有强烈的色彩感、装饰性和象征性。他描摹物态、体貌、动作,很少单独使用名词、动词或形容词,而总是使用一些情绪化、修饰性、感极强的偏正词组。如写池水,是“腻涨红波”(《过秦楼·芙蓉》);写云彩,是“倩霞艳锦”(《绕佛阁·赠郭季隐》)或“愁云”、“腻云”;写花容,是 “腴红艳丽”(《惜秋华》)、“妖红斜紫”(《喜迁莺·同丁基仲过希道家看牡丹》);甚至写女性的一颦一笑或一种情绪,也爱用色彩华丽的字眼来修饰,如“最赋情、偏在笑红颦翠”(《三姝媚》),“红情密”(《宴清都·连理海棠》),“剪红情,裁绿意”(《祝英台近·除夜立春》)。梦窗词字面华丽,意象密集,含意曲折,形成了密丽深幽的语言风格。但雕绘过甚,时有堆砌之病、晦涩之失,故不免为后人所诟病。
次吴江,小泊,夜饮僧窗惜别。邦人赵簿携小妓侑尊。连歌数阕,皆清真词。酒尽已四鼓。赋此词饯尹梅津。
送客吴皋,正试霜夜冷,枫落长桥。望天不尽,背城渐杳,离亭黯黯,恨永迢迢。翠香零落红衣老,暮愁锁、残柳眉梢。念瘦腰、沈郎旧日,曾系兰桡。
仙人凤咽琼箫,怅断魂送远,《九辩》难招。醉鬟留盼,小窗剪烛,歌云载恨,飞上银霄。素秋不解随船去,败红趁一叶寒涛。梦翠翘,怨鸿料过南谯。
次吴江,小泊,夜饮僧窗惜别。邦人赵簿携小妓侑尊。连歌数阕,皆清真词。酒尽已四鼓。赋此词饯尹梅津。
船只停靠在吴江作短暂停留,晚上在僧窗喝酒惜别。同乡人赵簿携带小妓来劝酒。接连唱了几首歌,都是清真词。酒喝完后已四更天。创作此词送别尹梅津。
送客吴皋,正试霜夜冷,枫落长桥。望天不尽,背城渐杳,离亭黯黯,恨永迢迢。翠香零落红衣老,暮愁锁、残柳眉梢。念瘦腰、沈郎旧日,曾系兰桡。
我来到吴江之滨送客远行。正是初霜降落的时候,夜里透出阵阵寒冷,片片枫叶飘落在吴江长桥边。举目望天没有尽头,背后的城郭却越来越朦胧。送别的长亭景色暗淡,无尽的遗恨像碧水东流。岸边的荷叶已经枯萎,荷花也开始凋零。暮霭像片片愁云,笼罩在残柳枝头。思念腰肢消瘦的沈郎,过去也曾在此小泊,在江边系过兰木小舟。
仙人凤咽琼箫,怅断魂送远,《九辩》难招。醉鬟留盼,小窗剪烛,歌云载恨,飞上银霄。素秋不解随船去,败红趁一叶寒涛。梦翠翘,怨鸿料过南谯。
饯别酒宴上,小歌女歌声美妙,好似弄玉吹箫作凤鸣一般。怎奈友人渐行渐远,纵然是宋玉的《九辩》,也无法解开这令人魂断的离情。歌女微醉顾盼间亦是情意流连,像是理解我们的心情,在小窗前频剪烛花,歌声里满含离愁别恨直飞九霄云外。悲愁伤别之情不知随客而去,只有衰败的红叶,在寒涛中追随着一叶小舟。梦幻中忽见鬓插翠翘的远方情人,料想那传递怨情的鸿雁已飞过了南楼。
参考资料:
1、 (清)上彊邨民(编 ),蔡义江(解). 宋词三百首全解.上海: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8/11/1 :286-2872、 吕明涛,谷学彝编著 .宋诗三百首.北京:中华书局,2009.7:261次吴江,小泊,夜饮僧窗惜别。邦人赵簿携小妓侑(yòu)尊。连歌数阕(què),皆清真词。酒尽已四鼓。赋此词饯(jiàn)尹梅津。
次:旅行所居止之处所或途中暂时停留住宿。僧窗:僧寺的窗户。邦人:乡里之人;同乡。赵簿:姓赵的主簿。主簿,州县内的属吏。侑尊:劝酒。清真词:词集。北宋周邦彦(号清真居士)作。尹梅津:名焕,字惟晓,山阴人。嘉定十年(1217年)进士。
送客吴皋(gāo),正试霜夜冷,枫落长桥。望天不尽,背城渐杳(yǎo),离亭黯(àn)黯,恨永迢(tiáo)迢。翠香零落红衣老,暮愁锁、残柳眉梢。念瘦腰、沈郎旧日,曾系兰桡(ráo)。
吴皋:吴江边。皋,水边的高地。试霜:霜初降如试。离亭:古代建于离城稍远的道旁供人歇息的亭子。古人往往于此送别。红衣:指荷花。瘦腰:指消瘦。沈郎:指南朝著名文士沈约。兰桡:小舟的美称。桡,船桨。此处指船。
仙人凤咽琼箫,怅断魂送远,《九辩》难招。醉鬟(huán)留盼,小窗剪烛,歌云载恨,飞上银霄。素秋不解随船去,败红趁一叶寒涛。梦翠翘,怨鸿料过南谯(qiào)。
琼箫:玉箫。九辩:夏代乐名。留盼:顾念;留意观看。歌云:指动听的歌声。翠翘:女子头饰。此处指作者所思之妇。南谯:南鼓楼。
参考资料:
1、 (清)上彊邨民(编 ),蔡义江(解). 宋词三百首全解.上海: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8/11/1 :286-2872、 吕明涛,谷学彝编著 .宋诗三百首.北京:中华书局,2009.7:261次吴江,小泊,夜饮僧窗惜别。邦人赵簿携小妓侑尊。连歌数阕,皆清真词。酒尽已四鼓。赋此词饯尹梅津。
送客吴皋,正试霜夜冷,枫落长桥。望天不尽,背城渐杳,离亭黯黯,恨永迢迢。翠香零落红衣老,暮愁锁、残柳眉梢。念瘦腰、沈郎旧日,曾系兰桡。
仙人凤咽琼箫,怅断魂送远,《九辩》难招。醉鬟留盼,小窗剪烛,歌云载恨,飞上银霄。素秋不解随船去,败红趁一叶寒涛。梦翠翘,怨鸿料过南谯。
这是一首吟咏友人与其所恋者分别的词,就全词而论,由于是咏他人别情,真情实感不多。但此词用字却很精妙,诚如万树所言:“梦窗七宝楼台,拆下不成片段;然其用字准确处,严、确、可爱。”
“送客吴皋。正试霜夜冷,枫落长桥”。开篇明旨,点明“送客”:“长桥”,即吴江垂虹桥。“试霜”、“枫落”,点出时间是霜夜枫落的秋天。并借以表达送别时的凄清景色。“望天不尽;背城渐杳;离亭黯黯,恨水迢迢。”四句以对偶形式出现,浓墨刻画,水行相送,伤离惜别的情景。客船面向无有尽头的水天而去,向后一望,离城却越来越远。主客离别之处已隐约可见,意味着分袂在即。而一水迢迢,充满离恨,也象水天远去无尽。“翠香零落红衣老,暮愁锁、残柳眉梢。念瘦腰,沈郎旧日,曾系兰桡。”写水中、岸上所见影物,进一步描绘离情。“翠叶凋零,花老香消,情兼比兴。“残柳”是岸上之物,它枝叶黄落,愁烟笼罩,也好像在替人惜别。睹凋荷而伤年华,见残柳而添离恨,迟幕之嗟,离别之恨,于此交融,令人难以为怀。“念瘦腰”三句,是从“残柳”生发,感旧伤今,互相映衬,愈增离思。“沈郎”,用其瘦腰事以自喻。过去也曾小泊江边,傍柳系舟,但心情不同,以昔乐衬今苦,使离别黯然消魂之情状愈加突出。
上片以浓墨重彩刻画了秋日的惨淡景致,衬托出送客的悲愁,深得情景交融之妙。亦为下片写惜别奠定了基调。饯别席上,当地有一个姓赵的主簿命小妓唱清真词侑尊,其中可能有别的词。换头“仙人凤咽琼箫,怅断魂送远,《九辩》难招。”三句,用箫史、弄玉吹箫,其后夫妇成仙的旧事,喻倚箫唱清真词的小妓,歌声美妙,好似凤鸣一般。《九辩》传为宋玉所作。这里把这两个典故联系起来,意谓即使有象弄玉吹凤箫那样悲咽,作《九辩》的宋玉那样的才华情思,也无法招悲痛欲绝的送客断魂。这断魂,分成天上和地下两路随飞云、寒涛流驶而去。一方面小妓之歌,载着离恨,飞上云霄;另一方面,客人最终仍得要乘船而去。“素秋”指悲秋伤别之情,不可能因客人的离去而消失,只有一缕断魂,趁着寒涛败叶,一直跟客船远至天涯而已。结句“梦翠翘,怨鸿料过南谯”,更是神思缥缈。翠翘指所思女子,可能词人因“醉鬟留盼”而联想到所思念的情人。他梦想远方的情侣,但不能相见,所以这颗离心恐也会随过南楼的悲鸿而远去吧?此处是化用赵嘏“乡心正无限,一雁过南楼”的诗意。
这首词虚实、隐显、真幻互相结合。上片开头“送客吴皋,正试霜夜冷,枫落长桥。望天不尽,背城渐杳,离亭黯黯,恨水迢迢”,是实叙。“翠香零落红衣老,暮愁锁、残柳眉梢”寄离愁于枯荷残柳,已是虚实结合,似是显而隐了。“念瘦腰,沈郎旧日,曾系兰桡”是虚实结合,表现了灵魂深处隐微,复杂的情感。下片写僧窗惜别,是实,但别思飞扬,已成虚写。通篇读来,虽显隐晦,但亦回味无穷。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等著 .《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卷). 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版(2010年5月重印): 第2026-2027页枝袅一痕雪在,叶藏几豆春浓。玉奴最晚嫁东风。来结梨花幽梦。
瑶圃中一株青梅树袅袅临风而立,枝上雪痕犹在。几颗青梅已悄然出现在绿叶间,透露浓浓的春意。梅花本早于梨花开放,但这几朵梅花偏偏晚些开,它终于等到与春风相会的机会,似乎与梨花约好一同在梦中相见。
香力添熏罗被,瘦肌犹怯冰绡。绿阴青子老溪桥。羞见东邻娇小。
梅花的芬芳好像美人罗被上散发出来的熏香气息,而梅花欲落未落,欲残未残之状,好比美人瘦弱的肌体,仿佛连冰绡薄纱衣的重量都经受不起。伊人渐老如梅树成荫转而结子,逐渐由青泛黄;女子渐老的外貌一定不如从前那样娇艳,所以她害怕再与东邻的那位娇小女友相见了。
参考资料:
1、 (宋)周密选编.绝妙好词注评:凤凰出版社,2008.12:第191页2、 赵慧文,徐育民编著.吴文英词新释辑评 (下册):中国书店,2007.1:第845-847页枝袅(niǎo)一痕雪在,叶藏几豆春浓。玉奴最晚嫁东风。来结梨花幽梦。
晚花:梅已结子,而枝上尚有余花,故称“晚花”。袅:摇曳。一痕雪:指晚开的几朵洁白的梅花仿佛一抹残雪。 痕,痕迹。几豆:指梅子。玉奴:南齐东昏侯的潘妃字玉奴,东昏侯兵败,玉奴与他同死。古人常以玉奴指女子,此指青梅。
香力添熏(xūn)罗被,瘦肌犹怯()冰绡(xiāo)。绿阴青子老溪桥。羞(xiū)见东邻娇小。
熏:熏炉。瘦肌:即瘦削的花瓣。冰绡:洁白的生丝制品。青子:即青梅。东邻:东邻原指美女,此处指梅花。
参考资料:
1、 (宋)周密选编.绝妙好词注评:凤凰出版社,2008.12:第191页2、 赵慧文,徐育民编著.吴文英词新释辑评 (下册):中国书店,2007.1:第845-847页词的上片渲染梅花的冰清玉洁及其带给人间的浓郁春意。以“一痕雪”形容梅花,特别贴切。一是花自如雪;二是易于零落,如同春天的雪易于融化;三是稀少,枝头星星点点的白色仿佛残雪欲尽。再著一“袅”字,更给人以如虚如幻、缥缈如烟的感觉。词一开头,便勾勒出一幅优美的画面,又显出那一股坚韧之气以及缱绻的深情。次句化用欧阳修:“叶间梅子青如豆”诗意,构思亦很奇巧。这句也暗含梅花在内,一个“藏”字十分生动,春光掩映了叶间的梅花,显得更加春意盎然,融人了词人对晚梅的礼赞。“玉奴最晚嫁东风。来结梨花幽梦”二韵扣住“晚”字写梅花,仍用拟人化写法。这一韵将晚花比作绝色美人,还沉湎于幽梦之中,远远落后她的姊妹们,“玉奴”袭用苏轼诗中之辞,用以比喻白梅。“最晚”应合词题中“晚花”二字。“嫁东风”化用李贺诗句,而词人笔下的白梅却不早不晚在东风中含苞绽放。原来白梅晚开是为了与梨花同温幽梦的。白梅本不该与梨花同时,好像这晚梅与梨花之间存在某种不解之缘。这句暗点出晚字、白字。所谓思致杳冥,空灵之处。
词的下片仍以拟人之笔,赋晚花以人情,着意描绘梅花的冰肌玉骨,香气袭人和娇丽姿容。而词人那无限怜爱之心,尽在不言中。“香力添熏罗被,瘦肌犹怯冰绡”一韵,写梅香与娇态。一个“添”字,隐示出罗被原先已经被早梅熏过几次,而今晚梅又开放,其香气更添几重。“瘦肌”形容花形,梅花通体晶莹,宛如身着冰绡,作者于是生发出奇妙神思,那清瘦的梅肌,对着寒凉的冰绡,恐怕有几分畏怯。梅花那娇美柔韧、冰清玉洁的体格,跃然纸上。“绿阴青子老溪桥。羞见东邻娇小”一韵,以“青梅枝上晚花”收尾,与词题扣合,首尾呼应。在那绿阴下,溪桥边,青梅日益成熟,而东邻的“枝上晚花”,却风姿绰约,不胜妖娆。两相对照,青梅不禁自惭形秽,羞于睹其芳华。词尾以烘云托月的笔法,借刻画青梅的心理,从另一角度却极写梅枝上的这“一痕雪”般的晚花,是何其娇小清丽。用待嫁的“东邻”美女来比况青梅枝上的晚花,既是拟人手法,又善于融典。
统观全词,词人选材新颖,视角独特,仅仅八句,却调动了多种修辞手段:拟人、比喻、烘托、对比、用典、均自然贴切,富有艺术美感。见出词人构思、运笔、遣词的创作功力。
参考资料:
1、 赵慧文,徐育民编著.吴文英词新释辑评 (下册):中国书店,2007.1:第845-847页2、 (宋)周密编选.绝妙好词注析:三秦出版社,2003年09月第2版:第219页丁基仲侧室善丝桐赋咏,晓达音吕,备歌舞之妙。
素弦一一起秋风。写柔情、都在春葱。徽外断肠声,霜宵暗落惊鸿。低颦处、翦绿裁红。仙郎伴、新制还赓旧曲,映月帘栊。似名花并蒂,日日醉春浓。
吴中。空传有西子,应不解、换徵移宫。兰蕙满襟怀,唾碧总喷花茸。后堂深、想费春工。客愁重、时听蕉寒雨碎,泪湿琼钟。恁风流也称,金屋贮娇慵。
丁基仲侧室善丝桐赋咏,晓达音吕,备歌舞之妙。
丁宥的妾能诗赋,善音乐,懂得音律,具备歌舞的美妙。
素弦一一起秋风。写柔情、都在春葱。徽外断肠声,霜宵暗落惊鸿。低颦处、翦绿裁红。仙郎伴、新制还赓旧曲,映月帘栊。似名花并蒂,日日醉春浓。
凄厉的商炫声如一阵阵秋风。音乐来自那纤细、柔情的手。徽音之外的悲哀的旋律,使秋天的鸿雁惊飞。时而低首皱眉,满含红情绿意的缠绵之态。丁宥相伴,在月夜下窗栊内共谱新曲,奏新声,新曲接旧曲,曲曲优美动听。夫妻恩爱如并蒂花迎春,天天沉醉在春天里。
吴中。空传有西子,应不解、换徵移宫。兰蕙满襟怀,唾碧总喷花茸。后堂深、想费春工。客愁重、时听蕉寒雨碎,泪湿琼钟。恁风流也称,金屋贮娇慵。
吴中西施虽是古代著名美女,但她不晓得音律。而丁妾音乐旋律中富有优美高尚的情感,诗才喷涌如花似碧。在深深的后堂内,费尽心力作曲、弹琴、吟诗、作赋。我愁绪满怀,时时听到雨打芭蕉的音响,当听到丁妾的商弦秋声,泪湿潸潸。丁宥金屋藏娇,可谓风流之至。
参考资料:
1、 赵慧文,徐育民编著.吴文英词新释辑评(上册):中国书店,2007.1:4292、 陶尔夫,刘敬圻著.吴梦窗词传·吴文英:吉林人民出版社,1998:317丁基仲侧室善丝桐赋咏,晓达音吕,备歌赋之妙。
高山流水:词牌名,又名“锦瑟清商引”。丁基仲:丁宥,字基仲,号宏庵。侧室:妾。丝桐:琴。
素弦一一起秋风。写柔情、都在春葱。徽(huī)外断肠声,霜宵暗落惊鸿。低颦(pín)处、翦()绿裁红。仙郎伴、新制还赓(gēng)旧曲,映月帘栊。似名花并蒂,日日醉春浓。
素弦:商弦,商属秋。春葱:女子洁白纤细的手指。徽:徽音,美好的乐声。颦:皱眉。剪绿裁红:指红花绿叶。赓:连续。
吴中。空传有西子,应不解、换徵(zhǐ)移宫。兰蕙满襟怀,唾碧总喷花茸。后堂深、想费春工。客愁重、时听蕉寒雨碎,泪湿琼钟。恁(nèn)风流也称,金屋贮娇慵。
换徵移宫:指弹奏音乐。唾碧:化用《飞燕外传》所载的婕妤言飞燕唾吐如石上花的典故,赞丁妾口唾如花的诗才。花茸:用李煜《一斛珠》:“烂嚼花茸,笑向檀郎唾”之意,写夫妻嬉戏恩爱之状。琼钟:指古代美好的音乐。金屋:泛指给心爱女人住的屋宇,或女子居室的美称。
参考资料:
1、 赵慧文,徐育民编著.吴文英词新释辑评(上册):中国书店,2007.1:4292、 陶尔夫,刘敬圻著.吴梦窗词传·吴文英:吉林人民出版社,1998:317丁基仲侧室善丝桐赋咏,晓达音吕,备歌舞之妙。
素弦一一起秋风。写柔情、都在春葱。徽外断肠声,霜宵暗落惊鸿。低颦处、翦绿裁红。仙郎伴、新制还赓旧曲,映月帘栊。似名花并蒂,日日醉春浓。
吴中。空传有西子,应不解、换徵移宫。兰蕙满襟怀,唾碧总喷花茸。后堂深、想费春工。客愁重、时听蕉寒雨碎,泪湿琼钟。恁风流也称,金屋贮娇慵。
此为酬赠词。发端“素弦一一起秋风”一句,紧扣小序写丁妾善于弹奏音乐,乐弦时而柔情似水,时而秋声如泣,那旋律在如春葱般的玉指中流出,柔美、凄婉,感人肺腑。“一”的叠词,加浓了音乐的凄婉色彩。“徽外断肠声”一句,化用王粲《公燕》:“管弦发徽音,曲度清且悲”强调了乐声之悲,与“断肠”二字意思反复,浓化了音乐的悲哀之情。“霜霄暗落惊鸿”既写悲哀的旋律使秋天的鸿雁惊飞,又化用了曹植《洛神赋》:“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来比拟丁妾的体态轻盈美妙。此乃一石双鸟之法。“低颦处”一句,描写丁妾的面部表情随乐曲旋律变化而变化,时而低首皱眉,满含悲意;时而面带柔情,风情万种。“剪绿裁红”化用赵彦昭“花随红意发,叶就绿情新”形容丁妾红情绿意的缠绵之态。这两句刻画入微,既写了丁妾演奏时的身姿、情态,又勾出音乐旋律的变化多端。“仙郎伴”一句,转笔写丁基仲与爱妾在月夜下窗栊内共谱新曲,奏新声,新曲接旧曲,曲曲优美动听。“映月帘栊”描绘月下美景,用以烘托伉俪的似水柔情。歇拍“似名花并蒂,日日醉春浓”以并蒂花迎春的鲜明形象比喻夫妻恩爱。“日日醉春浓”以叠词“日日”又加以“浓”字强调恩爱之深。
过片,回应上片的发端句,继写丁妾善音律,但不采用直叙手法,而曰:“吴中,空传有西子,应不解、换徵移宫”,此意是说吴中西施虽是古代著名美女,但她不晓得音律,在对比中突现了丁妾美而多艺。“兰蕙满襟怀”一句,化用屈原《离骚》:“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以兰蕙象征丁妾音乐旋律中富有优美高尚的情感。“唾碧总喷花茸”一句,化用二个典故,写丁妾诗才喷涌如花似碧及夫妻二人恩爱嬉戏之状。此句亦是一石双鸟。“后堂深、想费春工”一句,是小结以上,继写丁氏夫妇在深深的后堂内,费尽心力作曲、弹琴、吟诗、作赋,过着幸福生活。“客愁重”一句,转笔写到自己,言自己客居在外,愁绪满怀,时时听到雨打芭蕉的音响,真是分明叶上心头滴了,着一“寒”字,更加浓了悲戚情感。听到丁妾的商弦秋声,令人泪湿潸潸。此句,呼应开头“素弦一一起秋风”,从个人感受中写丁妾的音律高超。结句“恁风流也称”一句,言丁氏金屋藏娇,可谓风流之至。
此词赞丁妾多才多艺。在结构上纡回曲折,在手法上多种多样,有对其音乐的正面描写,又有从听者感受的侧面烘托;还对丁妾的美姿、情态的侧面描写。如此将其善丝竹、会吟诵、有美姿、品德好、夫妻恩爱等交错而写;显得生动活泼而有序。此外,在遣词造语上亦有独到之处,在用典上,时而由典语中化出新词,时而又在原典中加以衬托,扩大词境。
参考资料:
1、 赵慧文,徐育民编著.吴文英词新释辑评(上册):中国书店,2007.1:429柳暝河桥,莺晴台苑,短策频惹春香。当时夜泊,温柔便入深乡。词韵窄,酒杯长。翦蜡花、壶箭催忙。共追游处,凌波翠陌,连棹横塘。
浓密的柳荫把河桥遮藏,黄莺在清静的古台旧苑中鸣啭,我曾多少次骑着骏马到此处与你共度春光。还记得那次夜泊桥边,很快便进入了温柔之乡。我的词才显得笨拙,只顾与你共饮清觞,共剪灯花,那一宵过得太快太匆忙。还记得与你嬉游之处,青草铺就的小路上留下你轻盈的脚步,两舟相并,我与你荡漾于城南横塘。
十年一梦凄凉。似西湖燕去,吴馆巢荒。重来万感,依前唤酒银罂。溪雨急,岸花狂。趁残鸦、飞过苍茫。故人楼上,凭谁指与,芳草斜阳。
十年如梦,梦醒后倍觉凄凉,恰似那西湖上燕子飞去,人去楼空燕巢已荒。今日我重到葑门,百感交集,像从前一样唤酒品尝。急雨拍打着溪面,岸上的落花轻狂。又见到几只乌鸦掠过雾雨苍茫。而今又来到故人的楼上,还有谁能与我凭栏远眺,指点芳草斜阳?
柳暝(míng)河桥,莺(yīng)晴台苑,短策频惹春香。当时短泊,温柔便入深乡。词韵窄,酒杯长。翦(jiǎn)蜡花、壶箭催忙。共追游处,凌波翠陌,连棹(zhào)横塘。
柳暝河桥:日暮时停舟于杨柳掩映的河桥之下。暝,日落黄昏之时。河桥,苏州河上的小桥。莺晴台苑:晴日登上莺声婉转的苏州台苑。台苑,指苏州姑苏台的苑圃。策:马鞭。蜡花:蜡烛的火花。壶箭:古代的计时仪器。铜壶装水滴漏,壶中有箭标识时辰。凌波翠陌:与美人在岸上遨游。凌波,女子步履轻盈貌。翠陌,长着青草的道路。连棹横塘:与美人在水上遨游。棹,船桨,指船。横塘,一个连一个的池塘。
十年一梦凄凉。似西湖燕去,吴馆巢(cháo)荒。重来万感,依前唤酒银罂(yīnɡ)。溪雨急,岸花狂。趁残鸦、飞过苍茫。故人楼上,凭谁指与,芳草斜阳。
似西湖燕去,吴馆巢荒:形容人去楼空如燕去巢荒。西湖吴馆,作者经常住宿的地方。此处指佳人离去。银罂:银制的酒器。
陈仲文自号藏一,盖取坡诗中“万人如取一身藏”语。为度夷则商犯无射宫腔制此赠之。
蝶梦迷清晓,万里无家,岁晚貂裘敝。载取琴书,长安闲看桃李。烂绣锦、人取花场,任客燕、飘零谁计。春风里。香泥九陌,文梁孤垒。
微吟怕有诗声翳。镜慵看、但小楼独倚。金屋千娇,从他鸳暖秋被。蕙帐移、烟雨孤山,待对影、落梅清泚。终不似。江上翠微流水。
陈仲文自号藏一,盖取坡诗中“万人如海一身藏”语。为度夷则商犯无射宫腔制此赠之。
陈仲文,他自取的名号为“藏一”,原来是取自苏轼的诗“万人如海一身藏”,所以自度了“夷则商、犯无射”调以赠他。
蝶梦迷清晓,万里无家,岁晚貂裘敝。载取琴书,长安闲看桃李。烂绣锦、人海花场,任客燕、飘零谁计。春风里。香泥九陌,文梁孤垒。
他一生漂泊羁旅在外,所穿黑貂裘败毁,黄金百斤用尽,但却像庄周梦蝶一样怡然自得。带琴携书赴京城,却不寻觅仕途,只在京城中闲看人世的繁扰与官场仕途的升沉。人海花场,热闹非凡;他则如春风孤燕,飘流田陌,独栖孤巢。
微吟怕有诗声翳。镜慵看、但小楼独倚。金屋千娇,从他鸳暖秋被。蕙帐移、烟雨孤山,待对影、落梅清泚。终不似。江上翠微流水。
往往微吟浅唱都要藏着,怕遮盖了他人的诗声。每日都懒得用镜照看自己,只在小楼内独倚栏杆。他人金屋藏娇,无限乐事;他则小楼独倚,淡泊自处。其实他藏身处离人海花场的京城临安太近,却不如远离京城的长江大山之处。
参考资料:
1、 (宋)吴文英著. 增订注释吴文英词[M]. 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 1999.01.第140-141页陈仲文自号藏一,盖取坡诗中“万人如海一身藏”语。为度夷则商犯无射宫腔制此赠之。
玉京谣:词牌名,吴文英自度曲。《钦定词谱》仅此一体。双调九十七字,前段十句五仄韵,后段九句五仄韵。陈仲文:即陈郁,字仲文,号藏一。
蝶梦迷清晓,万里无家,岁晚貂(diāo)裘(qiú)敝。载取琴书,长安闲看桃李。烂绣锦、人海花场,任客燕、飘零谁计。春风里。香泥九陌,文梁孤垒()。
蝶梦:即庄周梦蝶事。琴书:指琴与书籍。桃李:借桃李盛开喻人世的繁扰与仕途的升沉。长安:代指南宋京城。客燕:客居的燕子,春来秋去。香泥:杂有落花的泥土。九陌:本指古代长安的九条街道。后泛指都城的大道。文梁:有彩饰的屋梁。孤垒:指燕巢。
微吟怕有诗声翳(yì)。镜慵(yōng)看、但小楼独倚。金屋千娇,从他鸳暖秋被。蕙帐移、烟雨孤山,待对影、落梅清泚(cǐ)。终不似。江上翠微流水。
翳:遮盖。此字按词谱为下句首。慵:懒。金屋:用汉武帝金屋藏娇典。“纵”另本为“从”。孤山:指西湖孤山。泚:鲜明貌。翠微:指山峦。
参考资料:
1、 (宋)吴文英著. 增订注释吴文英词[M]. 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 1999.01.第140-141页陈仲文自号藏一,盖取坡诗中“万人如取一身藏”语。为度夷则商犯无射宫腔制此赠之。
蝶梦迷清晓,万里无家,岁晚貂裘敝。载取琴书,长安闲看桃李。烂绣锦、人取花场,任客燕、飘零谁计。春风里。香泥九陌,文梁孤垒。
微吟怕有诗声翳。镜慵看、但小楼独倚。金屋千娇,从他鸳暖秋被。蕙帐移、烟雨孤山,待对影、落梅清泚。终不似。江上翠微流水。
此词为赠友词,既对对方孤寂飘流的生活深表同情,又对其清高超俗之人格极尽赞美。
发端一韵,写友人陈郁处境与心境。“万里无家”化用杜甫《登高》:“万里悲秋常作客”句,言其羁旅在外,无以为家。“岁晚貂裘敝”化用苏秦游说秦王失意事。《战国策·秦策一》苏秦说秦王十上其书而未纳,其所穿黑貂裘败毁,黄金百斤用尽。言陈氏岁末穷困潦倒之状。但词一开章却先道:“蝶梦迷清晓”,化用《庄子·齐物论》:庄周梦见自己变成蝴蝶,欣欣然飞舞,遨游各处;突醒后不知自己就是庄周,疑是庄周化为蝴蝶,又疑是蝴蝶化为庄周。用此典取其栩栩然悠游自得之意,讲陈生虽然羁旅在外,穷困潦倒,然却怡然自得。从而勾出了陈生潇洒豁达的人生态度。
“载取琴书”一韵,化用王逸《九思·伤时》:“且从容兮自慰,玩琴书兮游戏”意,言陈生带琴携书赴京城颇以适志消忧从容为乐。“取”语助词,无义。“长安”本是寻觅仕途之处,代指临安,词中却道:“闲看桃李”,在京城中闲看人世的繁扰与官场仕途的升沉起伏,一副置身世外之状和盘托出。
“烂绣锦”一韵,言陈生在京都茫茫人取中以求藏一身。“烂绣锦”形容人取如锦绣灿烂的“花场”,“任客燕”一句,比喻陈生如客居之燕子,任凭它冬去春来漂泊无着。“飘零谁计”四字,反挑出“藏”字。
“春风里”二韵将燕子在春风里,花取中,雕梁上孤垒燕巢来比喻陈生的孑然一身,扣住词前小序“万人如取一身藏”来。“九陌”本指京城大街,此代指京城。
过片不变,继写陈生的“藏一”。“微吟怕有诗声翳”二韵,写陈生微吟浅唱怕遮盖了他人的诗声,继续写一“藏”字。“镜慵看”一句,言懒得用镜照看自己,只在小楼内独倚栏杆。此用一“独倚”的形象,“微吟”的声音,“慵看”的心态,勾出陈生的“一身藏”。
“金屋千娇”一韵,继“人取花场”展开,尘世间有金屋万栋的豪富,千娇百媚的美人,鸳鸯暖秋被的馨。此从对面入手极力渲染“人取花场”之“烂绣锦”,用以反“客燕飘零谁计”反映“一身藏”。
“蕙怅移”一韵,写陈生藏身之处,乃是临安的孤山(位西湖)。这里虽是烟雨凄迷,没有“绣锦”灿烂,没有“花场”金屋,但可独对“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林逋《山园小梅》),有清浅之水,月下之梅影,那也是赏心悦目的了。“清泚”指水的清浅明洁。以“蕙”修饰“怅”喻陈生所居之芳洁,前面著一“移”字,可知其已移住孤山,并非虚写。以“孤山”反衬金屋”。以“蕙帐”反衬“秋被”言其高洁脱俗。
最后以“终不似、江上翠微流水”的景语作结,言“烟雨孤山”虽是“一身藏之处,然最终离“人取花场”的京城临安(杭州)太近,不如到远离京城的“翠微流水”(长江大山)藏身为妙。
此词构思奇妙,结构严谨,丝丝入扣,围绕友人“一身藏”的避世而层层展开。前韵写其羁旅潦倒,但欣然自得;二韵言其以琴、书自愉,在京城闲看尘世纷扰;此两韵从正面入手。三韵言人取锦绣,以对比友人如飘零客燕,四韵用燕在九陌独垒孤巢,喻陈生之“一身藏”既对比又比喻。五韵,正面写其独处微吟之藏身;六韵,从对面入手,渲染京城锦绣灿烂,暗写陈生之“藏”。七韵正面写陈生在孤山对月赏梅之藏身。八韵,言“孤山”近“人取”,劝其不如远去以藏身。
全词用典频繁而创新意。如“蝶梦”用庄子梦蝶典,取其翩翩然自得之意。“万里无家”用杜甫《登高》典,取其“常作客”意。“貂裘敝”用苏秦说秦王失意典,用穷困潦倒意。“琴书”用王逸《九思·伤时》典,用从容自慰意。“客”用周邦彦《满庭芳》:“年年、如社燕,飘流瀚取”用飘流意。“金屋千娇”用“金屋藏娇”典,将“金屋”引申为富贵,将“千娇”引申为众多贵族美女。“对影、落梅清泚”化用林逋《山园梅》“疏影横斜水清浅”句,勾出明月下,清溪旁,梅花疏影的意境。总之梦窗之“善于炼字面”(张炎语)是极其突出的。
参考资料:
1、 宁波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编. 宁波市社会科学界首届学术年会文集 2010年度 历史与人文 传承·创新·软实力[M]. 宁波:宁波出版社, 2010.10.第330-33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