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狂接舆歌

: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
往者不可谏。
来者犹可追。
已而已而。
今之从政者殆而。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
凤凰呀凤凰呀!为什么你的美德一天不如一天?

往者不可谏。
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劝阻。

来者犹可追。
未来的事情还来得及防范。

已而已而。
罢休吧罢休吧!

今之从政者殆而。
现在当官的有多么危险!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

往者不可谏(jiàn)
谏:止住,挽救。

来者犹可追。

已而已而。
已:罢休,停止。

今之从政者殆(dài)而。
殆:危险。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
往者不可谏。
来者犹可追。
已而已而。
今之从政者殆而。

  这首《楚狂接舆歌》,始见于《论语·微子》。后来司马迁写《史记》,将其录入《孔子世家》中,“谏”下增一“兮”字,“追”下增一“也”字。另外,在《庄子·人间世》中,也有一首同名的歌,系敷衍《论语》中的这一首而成,增至二十八句。“楚狂”,是楚国佯狂的一位隐士;“接舆”,原义为迎着孔子坐的车,并非“楚狂”的名字。《庄子》中将“接舆”定为楚狂的名字,其实是一种误解。先秦典籍中提到“楚狂”的著作甚多,《庄子》中除《人间世》外,又见于《逍遥游》、《应帝王》。又《杨子》、屈原《九章·涉江》等也都涉及。至晋代,皇甫谧作《高士传》,始称其姓陆名通,不见其载籍依据,当系杜撰。

  全歌六句,计分三个层次。开头两句为第一层次。是对孔子的讽刺。凤鸟是传说中的祥瑞之鸟,只在政治清明时才会出现。孔子曾说:“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论语·子罕》)此以“凤鸟”指孔子。“德之衰”,是说美好的品德愈来愈少,品德修养愈来愈差,凤鸟不像凤鸟,孔子不像孔子了。凤鸟本该在政治清明时出现,而现 在世道昏乱时竟然也出现了,以此讽刺孔子到处奔走、求为世用的不合时宜的所作所为。疑问副词“何”字的运用,更增强了对孔子的作为表示怀疑与否定的分量。中间两句为第二层次,是对孔子的规劝。“往者”句说,已经过去的事情已无法劝阻;“来者”句说,未来的事情还来得及防范、避免,是要孔子知错改过、避乱隐居的意思。两句合起来,重点落在后一句上,与成语“亡羊补牢,犹为未晚”的意思正好相当。最后两句为第三层次,是对孔子的警告。“已而”是劝孔子别再一意孤行,相当于今人所说的“算了吧”、“罢休吧”。什么原因呢?“今之从政者殆而”,这虽是泛说当今从政的人处境险恶,又是专门唱给孔子听的,主要用意还在于警喻、提醒孔子。

  从歌词大意中不难体察到歌者的出世思想。因为有了这首《接舆歌》,“楚狂”、“接舆”成了后世佯狂避世的一个典型。后世文人常自比“楚狂”、“接舆”,以表示自己的隐居不仕或放诞不羁,如:“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李白《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高歌一曲垂鞭去,尽日无人识楚狂”(吴融《灵宝县西测井》),“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王维《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世随渔父醉,身效接舆狂”(韦庄《和郑拾遗秋日感事一百韵》),等等。《论语》中说,孔子听了这首歌,下车去,准备和楚狂交谈,楚狂赶快避开,孔子没有谈成。从不同的处世态度来说,两人即使交谈了,也是不可能谈到一起去的。孔子周游列国,备尝艰难险阻,道不得行,“累累若丧家之狗”(《史记·孔子世家》)而并不退缩、后悔,正是有鉴于天下无道,希望力挽狂澜。正如他所表白的:“天下有道,丘不易也。”(杨伯峻《论语译注》的译文为:“如果天下太平,我就不会同你们一道来从事改革了。”)《楚狂接舆歌》主要表现的是抒情主人公楚狂的出世狂者的形象,同时,也让读者想见站在他对面的一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与命运抗争的积极入世的强者形象——孔子。这大概也是《论语》、《史记》中记载楚狂故事的一点用心吧。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968-96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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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及注释

译文
凤凰呀凤凰呀!
为什么你的美德一天不如一天?
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劝阻。
未来的事情还来得及防范。
罢休吧罢休吧!
现 在当官的有多么危险!

注释
谏:止住,挽救。
已:罢休,停止。
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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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首《楚狂接舆歌》,始见于《论语·微子》。后来司马迁写《史记》,将其录入《孔子世家》中,“谏”下增一“兮”字,“追”下增一“也”字。另外,在《庄子·人间世》中,也有一首同名的歌,系敷衍《论语》中的这一首而成,增至二十八句。“楚狂”,是楚国佯狂的一位隐士;“接舆”,原义为迎着孔子坐的车,并非“楚狂”的名字。《庄子》中将“接舆”定为楚狂的名字,其实是一种误解。先秦典籍中提到“楚狂”的著作甚多,《庄子》中除《人间世》外,又见于《逍遥游》、《应帝王》。又《杨子》、屈原《九章·涉江》等也都涉及。至晋代,皇甫谧作《高士传》,始称其姓陆名通,不见其载籍依据,当系杜撰。

  全歌六句,计分三个层次。开头两句为第一层次。是对孔子的讽刺。凤鸟是传说中的祥瑞之鸟,只在政治清明时才会出现。孔子曾说:“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论语·子罕》)此以“凤鸟”指孔子。“德之衰”,是说美好的品德愈来愈少,品德修养愈来愈差,凤鸟不像凤鸟,孔子不像孔子了。凤鸟本该在政治清明时出现,而现 在世道昏乱时竟然也出现了,以此讽刺孔子到处奔走、求为世用的不合时宜所作所为。疑问副词“何”字的运用,更增强了对孔子的作为表示怀疑与否定的分量。中间两句为第二层次,是对孔子的规劝。“往者”句说,已经过去的事情已无法劝阻;“来者”句说,未来的事情还来得及防范、避免,是要孔子知错改过、避乱隐居的意思。两句合起来,重点落在后一句上,与成语“亡羊补牢,犹为未晚”的意思正好相当。最后两句为第三层次,是对孔子的警告。“已而”是劝孔子别再一意孤行,相当于今人所说的“算了吧”、“罢休吧”。什么原因呢?“今之从政者殆而”,这虽是泛说当今从政的人处境险恶,又是专门唱给孔子听的,主要用意还在于警喻、提醒孔子。

  从歌词大意中不难体察到歌者的出世思想。因为有了这首《接舆歌》,“楚狂”、“接舆”成了后世佯狂避世的一个典型。后世文人常自比“楚狂”、“接舆”,以表示自己的隐居不仕或放诞不羁,如:“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李白《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高歌一曲垂鞭去,尽日无人识楚狂”(吴融《灵宝县西测井》),“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王维《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世随渔父醉,身效接舆狂”(韦庄《和郑拾遗秋日感事一百韵》),等等。《论语》中说,孔子听了这首歌,下车去,准备和楚狂交谈,楚狂赶快避开,孔子没有谈成。从不同的处世态度来说,两人即使交谈了,也是不可能谈到一起去的。孔子周游列国备尝艰难险阻,道不得行,“累累若丧家之狗”(《史记·孔子世家》)而并不退缩、后悔,正是有鉴于天下无道,希望力挽狂澜。正如他所表白的:“天下有道,丘不易也。”(杨伯峻《论语译注》的译文为:“如果天下太平,我就不会同你们一道来从事改革了。”)《楚狂接舆歌》主要表现的是抒情主人公楚狂的出世狂者的形象,同时,也让读者想见站在他对面的一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与命运抗争的积极入世的强者形象——孔子。这大概也是《论语》、《史记》中记载楚狂故事的一点用心吧。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968-96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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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质抱青,独无匹兮。
我为人诚心诚意,但有谁为我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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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请记下这件事吧,后进诸君,我将永远以先贤为榜样而前行!

参考资料:

1、 黄寿祺、梅桐生译注.楚辞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4:99-103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831-836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

伤怀永哀兮,汩(cú)徂莽土。
汩徂:急行。

(shùn)兮杳杳,孔静幽默。
眴:同“瞬”,看的意思。

郁结纡(yū)(zhěn)兮,离愍(mǐn)而长鞠。
纡轸:委曲而痛苦。离慜:遭忧患。鞠:困穷。

抚情效志兮,冤屈而自抑。

(wán)方以为圜(yuán)兮,常度未替。
刓方以为圜:把方的削成圆的。刓:削。圜,同“圆”。常度:正常的法则。替:废也。

易初本迪兮,君子所鄙。
易初:变易初心。本迪:变道。

章画志墨兮,前图未改。
章:明也。志:记也。

内厚质正兮,大人所晟。

巧倕(chuí)不斵(zhuó)兮,孰察其揆正?
倕:人名,传说是尧时的巧匠。斵:砍,削。

玄文处幽兮,蒙(méng)(sǒu)谓之不章。
蒙瞍:瞎子。章:文彩。

离娄微睇(dì)兮,瞽(gǔ)谓之不明。
离娄:传说中的人名,善视。睇:微视。瞽:瞎子。

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

凤皇在笯(nú)兮,鸡鹜翔舞。
笯:竹笼。鹜:鸭子。

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

夫惟党人鄙固兮,羌不知余之所臧。
臧:同“藏”。指藏于胸中之抱负。

任重载盛兮,陷滞而不济。

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
瑾、瑜:均美玉。

邑犬群吠兮,吠所怪也。

非俊疑杰兮,固庸态也。

文质疏内兮,众不知余之异采。

材朴委积兮,莫知余之所有。
委积:丢在一旁堆着。

重仁袭义兮,谨厚以为丰。

重华不可遻(è)兮,孰知余之从容!
遌:遇。

古固有不并兮,岂知其何故!

汤禹久远兮,邈而不可慕。
邈:遥远。

惩连改忿兮,抑心而自强。

离闵而不迁兮,愿志之有像。

进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将暮。

舒忧娱哀兮,限之以大故。
大故:死亡。

乱曰:

浩浩沅湘,分流汩(gǔ)兮。
汩:指水流疾貌,或为水的急流声。

脩路幽蔽,道远忽兮。
脩:长。

曾唫(yín)恒悲兮,永慨叹兮。
唫:同“吟”。此下四句据《史记》补入。

世既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谓兮。

怀质抱青,独无匹兮。

伯乐既没,骥焉程兮。
焉:怎么,哪里。程:量也。

民生禀命,各有所错兮。
错:同“措”,安排。

定心广志,余何畏惧兮!

曾伤爰(yuán)哀,永叹喟兮。
曾:同“增”。爰哀:悲哀无休无止。

世溷浊莫吾知,人心不可谓兮。

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
爱:吝惜。

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类:楷式,法。

参考资料:

1、 黄寿祺、梅桐生译注.楚辞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4:99-103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831-836
滔滔孟夏兮,草木莽莽。伤怀永哀兮,汩徂南土。
眴兮杳杳,孔静幽默。郁结纡轸兮,离愍而长鞠。
抚情效志兮,冤屈而自抑。刓方以为圜兮,常度未替。
易初本迪兮,君子所鄙。章画志墨兮,前图未改。
内厚质正兮,大人所晟。巧陲不斵兮,孰察其揆正?
玄文处幽兮,蒙瞍谓之不章。离娄微睇兮,瞽谓之不明。
变白以为黑兮,倒上以为下。凤皇在笯兮,鸡鹜翔舞。
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夫惟党人鄙固兮,羌不知余之所臧。
任重载盛兮,陷滞而不济。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
邑犬群吠兮,吠所怪也。非俊疑杰兮,固庸态也。
文质疏内兮,众不知余之异采。材朴委积兮,莫知余之所有。
重仁袭义兮,谨厚以为丰。重华不可遻兮,孰知余之从容!
古固有不并兮,岂知其何故!汤禹久远兮,邈而不可慕。
惩连改忿兮,抑心而自强。离闵而不迁兮,愿志之有像。
进路北次兮,日昧昧其将暮。舒忧娱哀兮,限之以大故。
乱曰:
浩浩沅湘,分流汩兮。脩路幽蔽,道远忽兮。
曾唫恒悲兮,永慨叹兮。世既莫吾知兮,人心不可谓兮。
怀质抱青,独无匹兮。伯乐既没,骥焉程兮。
民生禀命,各有所错兮。定心广志,余何畏惧兮!
曾伤爰哀,永叹喟兮。世溷浊莫吾知,人心不可谓兮。
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一般认为此诗作于屈原临死前,是诗人的绝命词。此诗历述作者不能见容于时的原因与现状以及南行的心情,为自己遭遇的不幸发出了浩叹与歌唱,希望以自身肉体的死亡来震撼民心、激励君主。全诗语句简短有力,颇有气促情迫之感,反映了诗人的实际感受与心境,在情感与表达形式上与诗的内涵浑然一体。

  诗篇开首先刻画诗人南行时的心情,两句极度表述忧郁、哀伤心理的诗句,一下子扣住了读者的心弦:“伤怀永哀兮”、“郁结纡轸兮”,——表明诗人在初夏时节步向南方时,悲愤的情绪已达到了难以自抑的地步。客观环境对此时人物的心绪起了极好的衬托作用——“眴兮杳杳,孔静幽默”,唯此“杳杳”“无所见”、“静默”“无所闻”,才更显出“岑僻之境,昏瞀之情”(蒋骥《山带阁注楚辞》)。

  如果诗人在临终前的心态仅仅只停留于这种悲哀的水准上,那么,无论诗篇本身还是诗人的形象,都难以令人产生共鸣和敬慕。诗人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他没有将笔墨仅仅诉诸于个人遭遇的不幸与感伤上,而是始终同理想抱负的实现与否相联系,希冀以自身肉体的死亡来最后震撼民心、激励君主,唤起国民、国君精神上的觉醒,因而,诗篇在直抒胸臆之后,笔锋自然转到了对不能见容于时的原因与现状的叙述。

  随之出现的是一系列的形象比喻:或富理性色彩——“刓方为圜”、“章画志墨”、“巧倕不斵”——以标明自己坚持直道、不随世俗浮沉的节操;或通俗生动——“玄文处幽兮,蒙瞍谓之不章”、“离娄微睇兮,瞽以为无明”、“凤皇在笯兮,鸡鹜翔舞”、“同糅玉石兮,一概而相量”、“怀瑾握瑜兮”、“邑犬之群吠兮”——用大量生活中习见的例子作譬,以显示自己崇高的志向与追求;这些比喻集中到一点,都旨在表述作者的清白、忠诚却不能见容于时,由此激发起读者的同情、理解与感慨,从而充实了作品丰厚的内在蕴含力,使之产生了强烈的感染力。正是由于有了上述一系列感情的铺垫,故而作者发抒临终前的慨叹便有了厚实的基础与前提,诗篇正文末段的“舒忧娱哀兮,限之以大故”,人们读来也便更觉悲慨而泫然了。

  最后部分的“乱辞”,可以说是诗人情感达到高潮的表露。在前面历述现状、原因、心情等以后,诗人至此发出了浩叹与歌唱,它是全诗内容的总结与概括,也是诗人心声的集中倾诉。毫无疑问,在诗人看来,悲哀是悲哀,理想是理想,决不能因为自己行将死去而悲痛至放弃毕生追求的理想,唯有以己身之一死而殉崇高理想,才是最完美、最圆满的结局,人虽会死去,而理想却永远不会消亡。故而诗人最后唱道:“知死不可让,愿勿爱兮。明告君子,吾将以为类兮!”

  此篇在语言上有一个十分鲜明的特点,似有别于《九章》其他篇(《橘颂》除外):全诗句子大都不长,显得简短有力,读上去颇有急促感。从首句“滔滔孟夏兮”到篇终“乱辞”,几乎大多是四言句(加“兮”字为五言),——这显然是诗人的精心设计。

  作为临终前的绝命词,诗篇这样的处理,完全符合诗人的实际心境,或换言之,正因为面临自我选择的死亡,才会有气促情迫之感,而运用短促句,正是这种真切心境的实剖,既反映了此时此刻诗人的实际感受与心态,也在情感与表达形式上与诗的内涵浑然一体,从而使读者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诗人高超的艺术功力与匠心于此可见一斑。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831-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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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之交

:

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

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

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惩?

皇父卿士,番维司徒。家伯维宰,仲允膳夫。棸子内史,蹶维趣马。楀维师氏,醘妻煽方处。

抑此皇父,岂曰不时?胡为我作,不即我谋?彻我墙屋,田卒污莱。曰予不戕,礼则然矣。

皇父孔圣,作都于向。择三有事,亶侯多藏。不慭遗一老,俾守我王。择有车马,以居徂向。

黾勉从事,不敢告劳。无罪无辜,谗口嚣嚣。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沓背憎,职竞由人。

悠悠我里,亦孔之痗。四方有羡,我独居忧。民莫不逸,我独不敢休。天命不彻,我不敢效我友自逸。

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
正是十月的时候,初一这天是辛卯。天上日食忽发生,这是凶险的征兆。往日月蚀夜光微,今天日食天地黑。如今天下众黎民,大难将临令人悲。

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
日食月食示凶兆,运行常规不遵照。全因天下没善政,空有贤才用不了。平时月食也曾有,习以为常心不扰。现在日食又出现,叹息此事为凶耗。

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惩?
雷电轰鸣又闪亮,天不安来地不宁。江河条条如沸腾,山峰座座尽坍崩。高岸竟然成深谷,深谷却又变高峰。可叹当世执政者,面对凶险不自警。

皇父卿士,番维司徒。家伯维宰,仲允膳夫。棸子内史,蹶维趣马。楀维师氏,醘妻煽方处。
皇父显要为卿士,番氏官职是司徒。冢宰之职家伯掌,仲允御前做膳夫。内史棸子管人事,蹶氏身居趣马职。楀氏掌教官师氏,美妻惑王势正炽。

抑此皇父,岂曰不时?胡为我作,不即我谋?彻我墙屋,田卒污莱。曰予不戕,礼则然矣。
叹息一声这皇父,难道真不识时务?为何调我去服役,事先一点不告诉?拆我墙来毁我屋,田被水淹终荒芜。还说“不是我残暴,礼法如此不合糊”。

皇父孔圣,作都于向。择三有事,亶侯多藏。不慭遗一老,俾守我王。择有车马,以居徂向。
皇父实在很圣明,远建向都避灾殃。选择亲信作三卿,真是富豪多珍藏。不愿留下一老臣,让他守卫我君王。有车马人被挑走,迁往新居地在向。

黾勉从事,不敢告劳。无罪无辜,谗口嚣嚣。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沓背憎,职竞由人。
尽心竭力做公事,辛苦劳烦不敢言。本来无错更无罪,众口喧嚣将我谗。黎民百姓受灾难,灾难并非降自天。当面聚欢背后恨,罪责应由小人担。

悠悠我里,亦孔之痗。四方有羡,我独居忧。民莫不逸,我独不敢休。天命不彻,我不敢效我友自逸。
绵绵愁思长又长,劳心伤神病恹恹。天下之人多欢欣,独我处在忧伤间。众人全都享安逸,唯我劳苦不敢闲。只要周朝天命在,不敢效友苟偷安。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430-437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398-402

十月之交,朔(shuò)月辛卯(mǎo)。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
交:日月交会,指晦朔之间。朔月:月朔,初一。孔:很。丑:凶恶。

日月告凶,不用其行(háng)。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zāng)
行:轨道,规律,法则。四国:泛指天下。则:犹。于:读作“吁”,感叹词。于何:多么。臧:善。

(y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zhǒng)(zú)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胡憯(cǎn)莫惩?
烨烨:雷电闪耀。震:雷。宁、令:皆指安宁。川:江河。冢:山顶。崒:通“碎”,崩坏。胡憯:怎么。莫惩:不制止。

皇父卿士,番维司徒。家伯维宰,仲允膳(shàn)夫。棸(zōu)子内史,蹶(guì)维趣马。楀(yǔ)维师氏,醘(kē)妻煽(shān)方处。
皇父:周幽王时的卿士。卿士:官名,总管王朝政事,为百官之长。番:姓。司徒:六卿之一,掌管土地人口。家伯:人名,周幽王的宠臣。宰:冢宰。六卿之一,"掌建六邦之典"。仲允:人名。膳夫:掌管周王饮食的官。棸子:姓棸的人。内史:掌管周王的法令和对诸侯封赏策命的官。蹶:姓。趣马:养马的官。楀:姓。师氏:掌管贵族子弟教育的官。艳妻:指周幽王的宠妃褒姒。煽:炽热。

抑此皇父,岂曰不时?胡为我作,不即我谋?彻我墙屋,田卒污莱。曰予不戕(qiāng),礼则然矣。
抑:通“噫”,感叹词。不时:不按时,不合时,此处“时”主要指农时。我作:作我,役使我。彻:拆毁。卒:尽,都。污:积水。莱:荒芜。戕:残害。

皇父孔圣,作都于向。择三有事,亶(dǎn)侯多藏。不慭(yìn)遗一老,俾(bǐ)守我王。择有车马,以居徂(cú)向。
向:王先谦认为是今河南济源县南向城。三有事:三有司,即三卿。亶:信,确实。侯:助词,维。慭:愿意,肯。徂:到,去。“以居徂向”即“徂向以居”。

(mǐn)勉从事,不敢告劳。无罪无辜,谗口嚣(áo)嚣。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zǔn)(tà)背憎,职竞由人。
黾勉:努力。嚣嚣:众多的样子。孽:灾害。噂:聚汇。沓:语多貌。噂沓,聚在一起说话。背憎:背后互相憎恨。职:主要。

悠悠我里,亦孔之痗(mèi)。四方有羡,我独居忧。民莫不逸,我独不敢休。天命不彻,我不敢效我友自逸。
里:“悝”之假借,忧愁。痗:病。彻:毁灭。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430-437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398-402

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彼月而微,此日而微;今此下民,亦孔之哀。

日月告凶,不用其行。四国无政,不用其良。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

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哀今之人,胡憯莫惩?

皇父卿士,番维司徒。家伯维宰,仲允膳夫。棸子内史,蹶维趣马。楀维师氏,醘妻煽方处。

抑此皇父,岂曰不时?胡为我作,不即我谋?彻我墙屋,田卒污莱。曰予不戕,礼则然矣。

皇父孔圣,作都于向。择三有事,亶侯多藏。不慭遗一老,俾守我王。择有车马,以居徂向。

黾勉从事,不敢告劳。无罪无辜,谗口嚣嚣。下民之孽,匪降自天。噂沓背憎,职竞由人。

悠悠我里,亦孔之痗。四方有羡,我独居忧。民莫不逸,我独不敢休。天命不彻,我不敢效我友自逸。

  此诗犹如一首悲愤的乐曲。全诗八章,可分为三部分。

  第一部分(前三章),将日食、月食、强烈地震同朝廷用人不善联系起来,抒发自己深沉的悲痛与忧虑。诗人不理解日食、月食、地震发生的原因,认为它们是上天对人类的警告,所以开篇先说十月初一这天发生了日食。“日者,君象也”,夏末老百姓即以日喻君。日而无光,在古人是以为预示着有关君国的大灾殃。诗人将此事放在篇首叙出,使人震惊。第二章将国家政治颓败、所用非人同日食联系起来议论,第三章又连带叙出前不久发生的强烈地震。诗人关于这些极度反常的自然现象的描述,表现了他对于国家前途的无比担忧和恐惧。诗中写的地震有史实记载,《国语·周语》:“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是岁三川竭,岐山崩。”诗中“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的具有特征性的大特写使两千多年后的人读起来,仍然感到惊心动魄。诗人的如椽巨笔为读者描绘了一幅历史上少有的巨大的灾变图。

  第二部分(中三章),回顾与揭露当今执政者的无数罪行。诗的第一部分节奏强烈,写出了诗人所见到的上天震怒的状况,在震惊与恐惧中又缠绕着诗人无限的忧伤。他不明白当今执政者为何不行善政制止天灾,这就很自然地过渡到诗的第二部分。这一部分开列了皇父诸党的清单,把他们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这些人从里到外把持朝政,欺上瞒下。皇父卿士,不想怎样把国家治理好,而是强抓丁役,搜括民财,扰民害民,并且还把这种行为说成是合乎礼法的。他把聪明才智全用在维护自己和家族利益上;他看到国家岌岌可危,毫无悔罪之心,也没有一点责任感,自己远远迁于向邑,而且带去了许多贵族富豪,甚至不给周王留下一个有用的老臣。用这样的人当权,国家没有不亡之理。然而,是谁重用了这些人呢?诗人用“艳妻煽方处”一句含蓄地指出了居于幕后的周幽王。

  第三部分(后二章),写诗人在天灾人祸面前的立身态度。他虽然清醒地看到了周朝的严重危机,但他不逃身远害,仍然兢兢业业、尽职尽公。在忠直与邪恶两类臣子中,诗人是属于忠直的一类;在统治阶级内部斗争中,诗人又是属于失败的一类。所以,在一定程度上,诗人的命运同国家的命运是一致的。在诗中,诗人哀叹个人的不幸,哀叹政治的腐败、黑暗与不公,实际上也就是在哀叹着国家的命运。所以说,这一部分同前两部分是有联系的。诗人从三个角度有力地表现了忧国这个主题。

  此诗的语言基本上是直言抒写,喷涌而出,但有的地方也采用反语和冷峻的讽刺,如“艳妻煽方处”、“皇父孔圣”。有的语言表现力很强,如说皇父等人强霸百姓田产时,用“予不戕,礼则然矣”充分表现了他们的强词夺理、蛮横霸道。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398-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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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风

:
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
终风且霾,惠然肯来。莫往莫来,悠悠我思。
终风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愿言则嚏。
曀曀其阴,虺虺其雷。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
风儿整天价猛吹又多狂暴,他有时冲我回头只笑一笑。全是调戏放荡嘲讽又慢傲,让我心内深感悲伤更寂寥。

终风且霾,惠然肯来。莫往莫来,悠悠我思。
风儿整日价狂吹呀雨雾罩,他是否愿意痛快回家来哟?这个负心人不来也不往啊,让我空思念呀悠悠又遥遥。

终风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愿言则嚏。
风儿整日价吹呀天色阴沉,前天阴沉沉没几天又发昏。一梦醒来就再也难以入睡,为你我伤风感冒思念殷勤。

曀曀其阴,虺虺其雷。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风凄凄呀天昏地暗阴沉沉,雷声远远地传来约约隐隐。梦乡醒来就再也难以入睡,我总是不能排谴倍感伤心。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59-612、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上):国风.北京:中华书局,2015:57-59

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xuè)浪笑敖(áo),中心是悼(dào)
终:一说终日,一说既。暴:急骤,猛烈。谑:调戏。浪,放荡。敖,放纵。中心:心中。是悼:悼是。悼,伤心害怕。

终风且霾(mái),惠然肯来。莫往莫来,悠悠我思。
霾:阴霾。空气中悬浮着的大量烟尘所形成的混浊现象。惠:顺。莫往莫来:不往来。

终风且曀(yì),不日有曀。寤(wù)言不寐(mèi),愿言则嚏(tì)
曀:阴云密布有风。不日:不见太阳。有,同“又”。寤:醒着。言:助词。寐:睡着。嚏:打喷嚏。民间有“打喷嚏,有人想”的谚语。

曀曀其阴,虺(huǐ)虺其雷。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曀曀:天阴暗貌。虺:形容雷声。怀:思念。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59-612、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上):国风.北京:中华书局,2015:57-59
终风浪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
终风浪霾,惠然肯来。莫往莫来,悠悠我思。
终风浪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愿言则嚏。
曀曀其阴,虺虺其雷。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此诗共四章。以女子的口吻,写她因丈夫的肆意调戏而悲凄,但丈夫离开后,她又转恨为念,忧其不来;夜深难寐,希望丈夫悔悟能同样也想念她。其感情一转再转,把那种既恨又恋,既知无望又难以割舍的矛盾心理真实地传达出来了。

  第一章写欢娱,是从男女双方来写。“谑浪笑敖”,《鲁诗》曰:“谑,戏谑也。浪,意萌也。笑,心乐也。敖,意舒也。”连用四个动词来摹写男方的纵情粗暴,立意于当时的欢娱。“中心是悼”,悼,担心忧惧的意思,是女方担心将来的被弃,着意于将来的忧惧。

  第二章承“悼”来写女子被弃后的心情。“惠然肯来”,疑惑语气中不无女子的盼望;“莫往莫来”,肯定回答中尽是女子的绝望。“悠悠我思”转出二层情思,在结构上也转出下面二章。

  第三、四章表现“思”的程度之深。“寤言不寐”,是直接来写,“愿言则嚏”、“愿言则怀”则是女子设想男子是否想她,是曲折来写。而归结到男子,又与第一章写男子欢娱照应。全诗结构自然而有法度。

  诗各章都采用“比”的表现手法。因比而兴,诗中展示出狂风疾走、尘土飞扬、日月无光、雷声隐隐等悚人心悸的画面,衬托出女主人公悲惨的命运,有强烈的艺术震撼力。这在古代爱情婚姻题材的诗歌中是别具一格的。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59-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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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之趾

: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的脚趾呵,仁厚的公子呵。哎哟麟呵!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的额头呵,仁厚的公姓呵。哎哟麟呵!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麟的尖角呵,仁厚的公族呵。哎哟麟呵!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24页

(lín)之趾,振(zhēn)振公子,于(xū)(jiē)麟兮。
麟:麒麟,传说动物。被古人看作至高至美的野兽,因而把它比作公子、公姓、公族的所谓仁厚、诚实。趾:足,指麒麟的蹄。振振:诚实仁厚的样子。公子:与公姓、公族皆指贵族子孙。于:通吁,叹词。 于嗟:叹美声。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定:通顁,额。公姓:诸侯之子为公子,公子之孙为公姓。或曰公姓犹言公子,变文以协韵。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公族:与公姓义同。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24页
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
麟之定,振振公姓,于嗟麟兮。
麟之角,振振公族,于嗟麟兮。

  这是一首赞美诸侯公子的诗。但这公子究竟是作为商纣“西伯”的文王之子,还是爵封“鲁公”的周公旦之子,抑或是一般的贵族公子,就不得而知了。按朱熹《诗集传》“文王后妃德修于身,而子孙宗族皆化于善,故诗人以‘麟之趾’兴公之子”的解说看,似指周文王的“子孙”而言;但《毛诗序》则有“《关雎》之化行则天下无犯非礼,虽衰世之公子,皆信厚如麟趾之时也”之说。既为“衰世”,就非必定为文王或周公之子了。

  赞美贵族公子,而以“麟”起兴,这在今天的读者,或许会感到奇怪,但在古代却是一桩异常庄重和动情的事。所谓“麟”,其实就是糜,鹿之一种而已。不过古代传说中的“麟”,却非同寻常:据汉刘向《说苑》称,“麒麟,麕身牛尾,圜头一角,含信怀义,音中律吕,步中规矩,择土而践,彬彬然动则有容仪”;《春秋感应符》更发挥“一角”之义曰:“麟一角,明海内共一主也。”《荀子》亦云:“古之王者,其政好生恶杀,麟在郊野。”大抵是一种兆示“天下太平”的仁义之兽。所以后儒赞先王之圣明,则眉飞色舞于“麒麟在圃,鸾凤来仪”;孔子生春秋乱世,则为鲁哀公之“获麟”而泣,以为麟出非时也。

  明白了“麟”在古人心目中的尊崇地位,即可把握此诗所传达的热烈赞美之情了。首章以“麟之趾”引出“振振公子”,正如两幅美好画面的化出和叠印:眼间刚出现那“不践生草、不履生虫”的仁兽麒麟,悠闲地行走在绿野翠林,却又恍然流动,化作了一位仁厚(“振振”)公子,在麒麟的幻影中微笑走来。仁兽麒麟与仁厚公子,由此交相辉映,令人油然升起一股不可按抑的赞叹之情。于是“于嗟麟兮”的赞语,便带着全部热情冲口而出,刹那间振响了短短的诗行。二、三两章各改动二字,其含义并没有多大变化:由“麟”之趾,赞到“之定”、“之角”,是对仁兽麒麟赞美的复沓;至于“公子”、“公姓”、“公族”的变化,则正如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所说,“此诗公姓犹言公子,特变文以协韵耳。公族与公姓亦同义”。如此三章回旋往复,眼前是麒麟、公子形象的不断交替闪现,耳际是“于嗟麟兮”赞美之声的不断激扬回荡。视觉意象和听觉效果的交汇,经了叠章的反覆唱叹,所造出的正是这样一种兴奋、热烈的画意和诗情。

  前文说到这是一首赞美贵族公子的诗,似乎已没有异议。但它究竟歌唱于何种场合,实在又很难判明。方玉润以为此乃“美公族龙种尽非常人也”(《诗经原始》),大抵为庆贺贵族生子的赞美诗,似乎较近原意。古代的王公贵族,总要自夸其身世尊崇不同凡俗,所以他们的后代,也定是“龙种”、“麟子”。这首诗用于恭贺贵族得子的场合,大约正能满足那些王公大人的虚荣、自尊之心。然而,自从卑贱如陈胜、吴广这样的氓隶之徒,曾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不平之语揭竿而起以后,凡俗之家便也有了愿得“麟子”的希冀。在这样的背景上反观“麟之趾”,则能与仁兽麒麟媲美,而可热情赞美的,就决非只有“公族”、“公姓”了——既然有不少贵族“龙种”,最终被历史证明只是王冠落地的不肖“跳蚤”;那么凡俗之家,就也能崛起叱咤风云的一代“麟子”。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24-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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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狂接舆歌

: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
往者不可谏。
来者犹可追。
已而已而。
今之从政者殆而。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
凤凰呀凤凰呀!为什么你的美德一天不如一天?

往者不可谏。
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劝阻。

来者犹可追。
未来的事情还来得及防范。

已而已而。
罢休吧罢休吧!

今之从政者殆而。
现在当官的有多么危险!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

往者不可谏(jiàn)
谏:止住,挽救。

来者犹可追。

已而已而。
已:罢休,停止。

今之从政者殆(dài)而。
殆:危险。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
往者不可谏。
来者犹可追。
已而已而。
今之从政者殆而。

  这首《楚狂接舆歌》,始见于《论语·微子》。后来司马迁写《史记》,将其录入《孔子世家》中,“谏”下增一“兮”字,“追”下增一“也”字。另外,在《庄子·人间世》中,也有一首同名的歌,系敷衍《论语》中的这一首而成,增至二十八句。“楚狂”,是楚国佯狂的一位隐士;“接舆”,原义为迎着孔子坐的车,并非“楚狂”的名字。《庄子》中将“接舆”定为楚狂的名字,其实是一种误解。先秦典籍中提到“楚狂”的著作甚多,《庄子》中除《人间世》外,又见于《逍遥游》、《应帝王》。又《杨子》、屈原《九章·涉江》等也都涉及。至晋代,皇甫谧作《高士传》,始称其姓陆名通,不见其载籍依据,当系杜撰。

  全歌六句,计分三个层次。开头两句为第一层次。是对孔子的讽刺。凤鸟是传说中的祥瑞之鸟,只在政治清明时才会出现。孔子曾说:“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论语·子罕》)此以“凤鸟”指孔子。“德之衰”,是说美好的品德愈来愈少,品德修养愈来愈差,凤鸟不像凤鸟,孔子不像孔子了。凤鸟本该在政治清明时出现,而现 在世道昏乱时竟然也出现了,以此讽刺孔子到处奔走、求为世用的不合时宜的所作所为。疑问副词“何”字的运用,更增强了对孔子的作为表示怀疑与否定的分量。中间两句为第二层次,是对孔子的规劝。“往者”句说,已经过去的事情已无法劝阻;“来者”句说,未来的事情还来得及防范、避免,是要孔子知错改过、避乱隐居的意思。两句合起来,重点落在后一句上,与成语“亡羊补牢,犹为未晚”的意思正好相当。最后两句为第三层次,是对孔子的警告。“已而”是劝孔子别再一意孤行,相当于今人所说的“算了吧”、“罢休吧”。什么原因呢?“今之从政者殆而”,这虽是泛说当今从政的人处境险恶,又是专门唱给孔子听的,主要用意还在于警喻、提醒孔子。

  从歌词大意中不难体察到歌者的出世思想。因为有了这首《接舆歌》,“楚狂”、“接舆”成了后世佯狂避世的一个典型。后世文人常自比“楚狂”、“接舆”,以表示自己的隐居不仕或放诞不羁,如:“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李白《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高歌一曲垂鞭去,尽日无人识楚狂”(吴融《灵宝县西测井》),“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王维《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世随渔父醉,身效接舆狂”(韦庄《和郑拾遗秋日感事一百韵》),等等。《论语》中说,孔子听了这首歌,下车去,准备和楚狂交谈,楚狂赶快避开,孔子没有谈成。从不同的处世态度来说,两人即使交谈了,也是不可能谈到一起去的。孔子周游列国,备尝艰难险阻,道不得行,“累累若丧家之狗”(《史记·孔子世家》)而并不退缩、后悔,正是有鉴于天下无道,希望力挽狂澜。正如他所表白的:“天下有道,丘不易也。”(杨伯峻《论语译注》的译文为:“如果天下太平,我就不会同你们一道来从事改革了。”)《楚狂接舆歌》主要表现的是抒情主人公楚狂的出世狂者的形象,同时,也让读者想见站在他对面的一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与命运抗争的积极入世的强者形象——孔子。这大概也是《论语》、《史记》中记载楚狂故事的一点用心吧。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968-96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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