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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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尔羊来思,其角濈濈。尔牛来思,其耳湿湿。
或降于阿,或饮于池,或寝或讹。尔牧来思,何蓑何笠,或负其餱。三十维物,尔牲则具。
尔牧来思,以薪以蒸,以雌以雄。尔羊来思,矜矜兢兢,不骞不崩。麾之以肱,毕来既升。
牧人乃梦,众维鱼矣,旐维旟矣,大人占之;众维鱼矣,实维丰年;旐维旟矣,室家溱溱。

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尔羊来思,其角濈濈。尔牛来思,其耳湿湿。
谁说你们没有羊?一群就有三百只。谁说你们没有牛?七尺高的有九十。你的羊群到来时,只见羊角齐簇集。你的牛群到来时,只见牛耳摆动急。

或降于阿,或饮于池,或寝或讹。尔牧来思,何蓑何笠,或负其餱。三十维物,尔牲则具。
有的奔跑下高丘,有的池边把水喝,有的睡着有的醒。你到这里来放牧,披戴蓑衣与斗笠,有时背着干粮饼。牛羊毛色三十种,牺牲足够祀神灵。

尔牧来思,以薪以蒸,以雌以雄。尔羊来思,矜矜兢兢,不骞不崩。麾之以肱,毕来既升。
你到这里来放牧,边伐细柴与粗薪,边猎雌雄天上禽。你的羊群到来时,羊儿小心紧随行,不走失也不散群。只要轻轻一挥手,全都跃登满坡顶。

牧人乃梦,众维鱼矣,旐维旟矣,大人占之;众维鱼矣,实维丰年;旐维旟矣,室家溱溱。
牧人悠悠做个梦,梦里蝗虫化作鱼,旗画龟蛇变为鹰。请来太卜占此梦:蝗虫化鱼是吉兆,预示来年丰收庆;龟蛇变鹰是佳征,预示家庭添人丁。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412-414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385-388

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chún)。尔羊来思,其角濈(jí)濈。尔牛来思,其耳湿湿。
尔:指放牧牛羊者。三百:与下文“九十”均为虚指,形容牛羊众多。维:为。犉:大牛,牛生七尺曰“犉”。思:语助词。濈濈:一作“戢戢”,群角聚集貌。湿湿:摇动的样子。

或降于阿(ē),或饮于池,或寝或讹(é)。尔牧来思,何蓑(suō)何笠,或负其餱(hóu)。三十维物,尔牲则具。
阿:丘陵。讹:同“吪”,动,醒。牧:放牧。何:同“荷”,负,戴。蓑:草制雨衣。餱:干粮。物:毛色。牲:牺牲,用以祭祀的牲畜。具:备。

尔牧来思,以薪以蒸,以雌以雄。尔羊来思,矜(jīn)矜兢(jīng)兢,不骞(qiān)不崩。麾(huī)之以肱(ɡōnɡ),毕来既升。
以:取。薪:粗柴。蒸:细柴。雌雄:“飞曰雌雄”,此句言猎取飞禽。矜矜:小心翼翼。兢兢:谨慎紧随貌,指羊怕失群。骞:损失,此指走失。崩:散乱。麾:挥。肱:手臂。毕:全。既:尽。升:登。

牧人乃梦,众维鱼矣,旐(zhào)维旟(yǔ)矣,大人占之;众维鱼矣,实维丰年;旐维旟矣,室家溱(zhēn)溱。
众:蝗虫。古人以为蝗虫可化为鱼,旱则为蝗,风调雨顺则化鱼。旐:画有龟蛇的旗,人口少的郊县所建。旟:画有鹰隼的旗,人口众多的州所建。大人:太卜之类官。占:占梦,解说梦之吉凶。溱溱:同“蓁蓁”,众盛貌。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412-414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385-388

谁谓尔无羊?三百维群。谁谓尔无牛?九十其犉。尔羊来思,其角濈濈。尔牛来思,其耳湿湿。
或降于阿,或饮于池,或寝或讹。尔牧来思,何蓑何笠,或负其餱。三十维物,尔牲则具。
尔牧来思,以薪以蒸,以雌以雄。尔羊来思,矜矜兢兢,不骞不崩。麾之以肱,毕来既升。
牧人乃梦,众维鱼矣,旐维旟矣,大人占之;众维鱼矣,实维丰年;旐维旟矣,室家溱溱。

  第一章描述所牧牛羊之众多,开章劈空两问,问得突兀。前人常指“尔”为“牛羊的所有者”,不妥:“所有者”既有牛羊,竟还会有“谁”疑其“无羊”,那是怪事。倘指为奴隶主放牧的奴隶,则问得不仅合理,还带有了诙谐的调侃意味。奴隶只管放牧,牛羊原本就不属于他。但诗人一眼看到那么多牛羊,就情不自禁高兴地与牧人扯趣:“谁说你没有羊哪?看看,这一群就是三百!”极为自然。劈空两问,问得突兀,却又诙谐有情,将诗人乍一见到众多牛羊的惊奇、赞赏之情,表现得极为传神。

  许许多多牛羊集聚在一起,气象很壮观。倘若运用“羊来如云”“牛聚如潮”来比拟,当也算得形象了。但此诗作者不满足于此类平庸的比喻,他巧妙地选择了牛羊身上最富特征的耳、角,以“濈濈”“湿湿”稍一勾勒,那(羊)众角簇立、(牛)群耳耸动的奇妙景象,便逼真地展现在了读者眼前。这样一种全不借助比兴,而能够“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梅尧臣语)的直赋笔墨,确是很高超的。

  第二、三章集中描摹放牧中牛羊的动静之态和牧人的娴熟技艺,堪称全诗写得最精工的篇章。“或降”四句写散布四近的牛羊何其自得:有的在山坡缓缓“散步”,有的下水涧俯首饮水,有的躺卧草间似乎睡着了,但那耳朵的陡然耸动、嘴角的细咀慢嚼,说明它们正醒着。此刻的牧人正肩披蓑衣、头顶斗笠,或砍伐着柴薪,或猎取着飞禽。一时间蓝天、青树、绿草、白云,山上、池边、羊牛、牧人,织成了一幅无比清丽的放牧图景。图景是色彩缤纷的,诗中用的却纯是白描,而且运笔变化无端:先分写牛羊、牧人,节奏舒徐,轻笔点染,表现着一种悠长的抒情韵味。方玉润《诗经原始》叹其“人物并处,两相习自不觉两相忘”,正真切领略了诗境之幽静和谐。待到“麾之以肱,毕来既升”两句,笔走墨移间,披蓑戴笠的牧人和悠然在野的牛羊,霎时汇合在了一起。画面由静变动,节奏由缓而骤,牧人的臂肘一挥,满野满坡的牛羊,便全都争先恐后奔聚身边,紧随着牧人升登高处。真是物随人欲、挥斥自如,放牧者那娴熟的牧技和畜群的训习有素,只以“麾之”二语尽收笔底。

  全诗至此,已将放牧中的诗情画意写尽,收尾就很难。若还是从牛羊身上落笔,则不见好处。此诗收尾之奇,正在于全然撇开牛羊,而为放牧者安排了一个出人意外的“梦”境:在众多牛羊的“哞”“哶(即咩)”之中,牧人忽然梦见,数不清的蝗子,恍惚间全化作了欢蹦乱跳的鱼群;而飘扬于远处城头的“龟蛇”之旗(“旐”旗),又转眼间变成了“鸟隼”飞舞的“旟”旗——诗人写梦,笔下正是这样迷离恍惚,令人读去,果真是个飘忽、断续的“梦”。接着的“大人占之”几句,读者无妨将它读作画外音:“众维鱼矣,实维丰年;旐维旟矣,室家溱溱!”随着占梦者欣喜的解说,充塞画面的鱼群和旟旗,即又幻化成漫山遍野的牛羊(这正是放牧者的“丰收”年景);村村落落,到处传来婴儿降生的呱呱喜讯(这正是“室家”添丁的兴旺气象)。诗境由实变虚、由近而远,终于在占梦之语中淡出、定格,只留下牧人梦卧时仰对的空阔蓝天,而引发读者的无限遐想。这由实化虚的梦境收束,又正有梅尧臣所说“含不尽之意于言外”之妙。

  综观全诗,可以看出:作诗不借比兴而全用赋法,只要体物入微、逼真传神,一样能创造高妙的诗境。此诗不仅描摹精妙,而且笔底蕴情,在展现放牧牛羊的动人景象时,又强烈地透露着诗人的惊异、赞美之情,表现着美好的展望和祈愿。一位美学家说:“使情趣与意象融化到恰到好处,便是达到最高理想的艺术。”不必说《小雅·无羊》就一定达到了这种“理想”境界,但也已与此境界相去不远。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412-414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385-3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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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及注释

译文
谁说你们没有羊?一群就有三百只。谁说你们没有牛?七尺高的有九十。你的羊群到来时,只见羊角齐簇集。你的牛群到来时,只见牛耳摆动急。
有的奔跑下高丘,有的池边把水喝,有的睡着有的醒。你到这里来放牧,披戴蓑衣与斗笠,有时背着干粮饼。牛羊毛色三十种,牺牲足够祀神灵。
你到这里来放牧,边伐细柴与粗薪,边猎雌雄天上禽。你的羊群到来时,羊儿小心紧随行,不走失也不散群。只要轻轻一挥手,全都跃登满坡顶。
牧人悠悠做个梦,梦里蝗虫化作鱼,旗画龟蛇变为鹰。请来太卜占此梦:蝗虫化鱼是吉兆,预示来年丰收庆;龟蛇变鹰是佳征,预示家庭添人丁。

注释
尔:指放牧牛羊者。
三百:与下文“九十”均为虚指,形容牛羊众多。维:为。
犉(rún):大牛,牛生七尺曰“犉”。
思:语助词。
濈(jí)濈:一作“戢戢”,群角聚集貌。
湿湿:摇动的样子。
阿(ē):丘陵
讹(é):同“吪”,动,醒。
牧:放牧。
何:同“荷”,负,戴。蓑(suō):草制雨衣。
餱(hóu):干粮。
物:毛色。
牲:牺牲,用以祭祀的牲畜。具:备。
以:取。薪:粗柴。蒸:细柴。
雌雄:“飞曰雌雄”,此句言猎取飞禽。
矜(jīn)矜:小心翼翼。兢(jīng)兢:谨慎紧随貌,指羊怕失群。
骞(qiān):损失,此指走失。崩:散乱。
麾(huī):挥。肱(ɡōnɡ):手臂。
毕:全。既:尽。升:登。
众:蝗虫。古人以为蝗虫可化为鱼,旱则为蝗,风调雨顺则化鱼。
旐(zhào):画有龟蛇的旗,人口少的郊县所建。旟(yǔ):画有鹰隼的旗,人口众多的州所建。
大人:太卜之类官。占:占梦,解说梦之吉凶。
溱(zhēn)溱:同“蓁蓁”,众盛貌。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412-414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385-3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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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赏

  第一章描述所牧牛羊之众多,开章劈空两问,问得突兀。前人常指“尔”为“牛羊的所有者”,不妥:“所有者”既有牛羊,竟还会有“谁”疑其“无羊”,那是怪事。倘指为奴隶主放牧的奴隶,则问得不仅合理,还带有了诙谐的调侃意味。奴隶只管放牧,牛羊原本就不属于他。但诗人一眼看到那么多牛羊,就情不自禁高兴地与牧人扯趣:“谁说你没有羊哪?看看,这一群就是三百!”极为自然。劈空两问,问得突兀,却又诙谐有情,将诗人乍一见到众多牛羊的惊奇、赞赏之情,表现得极为传神。

  许许多多牛羊集聚在一起,气象很壮观。倘若运用“羊来如云”“牛聚如潮”来比拟,当也算得形象了。但此诗作者不满足于此类平庸的比喻,他巧妙地选择了牛羊身上最富特征的耳、角,以“濈濈”“湿湿”稍一勾勒,那(羊)众角簇立、(牛)群耳耸动的奇妙景象,便逼真地展现在了读者眼前。这样一种全不借助比兴,而能够“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梅尧臣语)的直赋笔墨,确是很高超的。

  第二、三章集中描摹放牧中牛羊的动静之态和牧人的娴熟技艺,堪称全诗写得最精工的篇章。“或降”四句写散布四近的牛羊何其自得:有的在山坡缓缓“散步”,有的下水涧俯首饮水,有的躺卧草间似乎睡着了,但那耳朵的陡然耸动、嘴角的细咀慢嚼,说明它们正醒着。此刻的牧人正肩披蓑衣、头顶斗笠,或砍伐着柴薪,或猎取着飞禽。一时间蓝天、青树、绿草、白云,山上、池边、羊牛、牧人,织成了一幅无比清丽的放牧图景。图景是色彩缤纷的,诗中用的却纯是白描,而且运笔变化无端:先分写牛羊、牧人,节奏舒徐,轻笔点染,表现着一种悠长的抒情韵味。方玉润《诗经原始》叹其“人物并处,两相习自不觉两相忘”,正真切领略了诗境之幽静和谐。待到“麾之以肱,毕来既升”两句,笔走墨移间,披蓑戴笠的牧人和悠然在野的牛羊,霎时汇合在了一起。画面由静变动,节奏由缓而骤,牧人的臂肘一挥,满野满坡的牛羊,便全都争先恐后奔聚身边,紧随着牧人升登高处。真是物随人欲、挥斥自如,放牧者那娴熟的牧技和畜群的训习有素,只以“麾之”二语尽收笔底。

  全诗至此,已将放牧中的诗情画意写尽,收尾就很难。若还是从牛羊身上落笔,则不见好处。此诗收尾之奇,正在于全然撇开牛羊,而为放牧者安排了一个出人意外的“梦”境:在众多牛羊的“哞”“哶(即咩)”之中,牧人忽然梦见,数不清的蝗子,恍惚间全化作了欢蹦乱跳的鱼群;而飘扬于远处城头的“龟蛇”之旗(“旐”旗),又转眼间变成了“鸟隼”飞舞的“旟”旗——诗人写梦,笔下正是这样迷离恍惚,令人读去,果真是个飘忽、断续的“梦”。接着的“大人占之”几句,读者无妨将它读作画外音:“众维鱼矣,实维丰年;旐维旟矣,室家溱溱!”随着占梦者欣喜的解说,充塞画面的鱼群和旟旗,即又幻化成漫山遍野的牛羊(这正是放牧者的“丰收”年景);村村落落,到处传来婴儿降生的呱呱喜讯(这正是“室家”添丁的兴旺气象)。诗境由实变虚、由近而远,终于在占梦之语中淡出、定格,只留下牧人梦卧时仰对的空阔蓝天,而引发读者的无限遐想。这由实化虚的梦境收束,又正有梅尧臣所说“含不尽之意于言外”之妙。

  综观全诗,可以看出:作诗不借比兴而全用赋法,只要体物入微、逼真传神,一样能创造高妙的诗境。此诗不仅描摹精妙,而且笔底蕴情,在展现放牧牛羊的动人景象时,又强烈地透露着诗人的惊异、赞美之情,表现着美好的展望和祈愿。一位美学家说:“使情趣与意象融化到恰到好处,便是达到最高理想的艺术。”不必说《小雅·无羊》就一定达到了这种“理想”境界,但也已与此境界相去不远。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412-414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385-3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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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背景

  这是一首歌咏牛羊蕃盛的诗,旧说似无异议。至于《毛诗序》指实其当“宣王”中兴之时的“考牧”之作,则又未必。诗之作者大抵为熟悉放牧生活的文士,诗中的“尔”,则是为贵族放牧牛羊的劳动者。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385-3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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萚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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萚兮萚兮,风其吹女。叔兮伯兮,倡予和女。
萚兮萚兮,风其漂女。叔兮伯兮,倡予要女。

萚兮萚兮,风其吹女。叔兮伯兮,倡予和女。
落叶落叶往下掉,秋风吹你轻轻飘。诸位欢聚小伙子,我来先唱你和调。

萚兮萚兮,风其漂女。叔兮伯兮,倡予要女。
落叶落叶往下掉,秋风吹你轻轻飘。对面欢快小伙子,我先唱啊你和调。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上):国风.北京:中华书局,2015:170-171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168-169

(tuò)兮萚兮,风其吹女(rǔ)。叔兮伯兮,倡予和(hè)女。
萚:脱落的木叶。女:同“汝”,你,指树叶。叔、伯:都是兄弟的排行,此指众位小伙子。倡:同“唱”。一说倡导。和:伴唱。

萚兮萚兮,风其漂女。叔兮伯兮,倡予要(yāo)女。
漂:同“飘”,吹动。要:相约。一说成也,和也,指歌的收腔。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上):国风.北京:中华书局,2015:170-171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168-169

萚兮萚兮,风其吹女。叔兮伯兮,倡予和女。
萚兮萚兮,风其漂女。叔兮伯兮,倡予要女。

  在《诗经》305篇中,《萚兮》该是最短小的之一,它的文辞极为简单。诗人看见枯叶被风吹落,心中自然而然涌发出伤感的情绪;这情绪到底因何而生,却也难以明说——或者说出来也没有多大意思,无非是岁月流逝不再,繁华光景倏忽便已憔悴之类。他只是想有人与他一起唱歌,让心中的伤感随着歌声流出。“叔兮伯兮”,恐怕也并无实指之人,不过是对于可能有的亲近者的呼唤罢了。

  但这种单纯的歌谣,虽然古老,却又是常新的。从《萚兮》之后,像楚辞《九歌·湘夫人》的“嫋嫋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像唐人王勃《山中》的“长江悲已滞,万里念将归;况属高风晚,山山黄叶飞”,直到现代徐志摩的《落叶小唱》,不知有多少相似的表述。因为在《萚兮》中,已经关联着人生最基本的两种情绪:对于岁月的留恋,以及在寂寞中对于亲友之情的渴望。这是人人都会有的情绪,每个人只是用不同的形式和语言来表述它。

  《萚兮》因为单纯,而又有特别令人感动的地方。在“萚兮萚兮,风其吹(漂)女”之后,诗人不再说下去,让人觉着从落叶中看到的生命的流失,根本就是无奈的事情,不说也罢。而后“叔兮伯兮,倡予和(要)女”,又让人觉着人生的寂寞归根结蒂还是无从排遣。不可能真的就有人应着这呼唤唱出心心相印的歌来,寂寞也不可能真的会让人相互走近。呼唤也只是呼唤而已吧。如此想来,这种古老的歌子,浸着很深的悲凉。

  儒者说诗,常有奇怪的谈论。《毛诗序》说:“《萚兮》,刺忽(郑昭公忽)也。君弱臣强,不倡而和也。”这已是牵强附会,于诗无证。朱熹《诗集传》更谓:“此淫女之词。”实在诗中主人公性别为男为女,本无从辨别,“淫”字更不知从何说起。想要做圣贤的人,到处看见淫邪,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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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僖伯谏观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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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公将如棠观鱼者。臧僖伯谏曰:“凡物不足以讲大事,其材不足以备器用,则君不举焉。君将纳民于轨物者也。故讲事以度轨量,谓之‘轨’;取材以章物采,谓之‘物’。不轨不物,谓之乱政。乱政亟行,所以败也。故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也。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归而饮至,以数军实。昭文章,明贵贱,辨等列,顺少长,习威仪也。鸟兽之肉不登于俎,皮革、齿牙、骨角、毛羽不登于器,则君不射,古之制也。若夫山林川泽之实,器用之资,皂隶之事,官司之守,非君所及也。”

  公曰:“吾将略地焉。”遂往,陈鱼而观之。僖伯称疾不从。

  书曰:“公矢鱼于棠。”非礼也,且言远地也。

  春,公将如棠观鱼者。臧僖伯谏曰:“凡物不足以讲大事,其材不足以备器用,则君不举焉。君将纳民于轨物者也。故讲事以度轨量,谓之‘轨’;取材以章物采,谓之‘物’。不轨不物,谓之乱政。乱政亟行,所以败也。故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也。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归而饮至,以数军实。昭文章,明贵贱,辨等列,顺少长,习威仪也。鸟兽之肉不登于俎,皮革齿牙骨角毛羽不登于器,则君不射,古之制也。若夫山林川泽之实,器用之资,皂隶之事,官司之守,非君所及也。”
  春天,隐公准备到棠地观看渔民捕鱼。臧僖伯进谏说:“凡是物品不能用到讲习祭祀军事等大事上,或者所用材料不能制作礼器和兵器,那么,国君就不要亲自去接触它。国君是把民众引向社会规范和行为准则的人。所以,讲习大事以法度为准则进行衡量,叫做‘轨’,选取材料制作器物以显示它的文彩,叫做‘物’。事情不合乎轨物,叫做乱政。屡屡乱政,这就是所以败亡的原因了。所以,春夏秋冬四季的狩猎活动,都是在农闲时节进行,并(借这个机会)讲习军事。每三年演练一次,回国都要对军队进行休整。并要到宗庙进行祭告,宴饮庆贺,清点军用器物和猎获物。(在进行这些活动的时候,)要(使车马服饰旌旗等)文彩鲜艳,贵贱分明,等级井然,少长有序:这都是讲习大事的威仪啊!鸟兽的肉不能拿来放到祭祀用的器具里,皮革牙齿骨角和毛羽不能用来制作军事器物,这样的鸟兽,君主就不会去射它,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啊!至于山林川泽的物产,一般器物的材料,这都是仆役们去忙活,有关官吏按职分去管理的事,而不是君主所应涉足的事。”

  公曰:“吾将略地焉。”遂往,陈鱼而观之。僖伯称疾不从。
  隐公说:“我准备到那里去巡视。”于是就去了(棠地),让渔民把各种渔具都摆出来捕鱼,他在那里观赏。僖伯推说有病没有随同前往。

  书曰:“公矢鱼于棠。”非礼也,且言远地也。
  《春秋》上说:“隐公在棠地陈设渔具。”(这是说他棠地观鱼这一行为)不合礼法啊,并且说他去的地方远离国都。

  春,公将如棠观鱼者。臧(zāng)(xī)伯谏(jiàn)曰:“凡物不足以讲大事,其材不足以备器用,则君不举焉。君将纳民于轨物者也。故讲事以度(duó)轨量,谓之‘轨’;取材以章物采,谓之‘物’。不轨不物,谓之乱政。乱政亟(qì)行,所以败也。故春蒐(sōu)夏苗秋狝(xiǎn)冬狩(shòu),皆于农隙(xì)以讲事也。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归而饮至,以数军实。昭文章,明贵贱,辨等列,顺少长,习威仪也。鸟兽之肉不登于俎(zǔ),皮革齿牙骨角毛羽不登于器,则君不射,古之制也。若夫山林川泽之实,器用之资,皂(zào)隶之事,官司之守,非君所及也。”
  春:指鲁隐公五年(前)春季。公:指鲁隐公。公元前年至公元前年在位。按《春秋》和《左传》的编著体例,凡是鲁国国君都称公,后边《曹刿论战》等篇均如是。鲁国是姬姓国,其开国君主是周公旦之子伯禽,其地在今山东西南部。如:往。如:往。棠:也写作唐,鲁国邑名,在今山东鱼台县东。鱼:通“渔”,动词,捕鱼。臧僖伯:鲁孝公之子鲁惠公之兄鲁隐公之伯父,名彄(又作“驱”“弓区”)(kōu),字子臧,封于臧(今郯城县),伯为排行,僖是谥号。 丗本:孝公生僖伯彄,彄生哀伯达(臧哀伯或臧孙达),达生伯氏缾,缾生文仲辰(臧文仲),辰是臧僖伯曾孙。讲:讲习,训练。大事:指祭祀和军事活动等。材:材料,原料。器用:指祭祀所用的器具与军事物资。举:指行动。纳:纳入。轨物:法度和准则。度:计量。量:轨则,法度。章:通“彰”,彰明,发扬。采:物之有华饰者又彩色也,五彩相间曰采。亟:多次,屡次。春蒐:指春天打猎。蒐,搜寻,谓搜寻不产卵未怀孕的禽兽。夏苗:指夏天打猎,谓捕猎伤害庄稼的禽兽。秋狝:指秋天打猎。狝,杀,谓顺秋天肃杀之气,进行捕猎活动。冬狩:指冬天打猎。狩,围守,谓冬天各种禽兽都已长成,可以不加选择地加以围猎。按:“春蒐夏苗秋狝冬狩”云云,说明我们的先民在狩猎活动中已有生态平衡意识,也同时说明大凡有组织的狩猎活动,都带有军事演习的性质,并不单单是为狩猎而狩猎。治兵:指练兵比武等军事演习活动。振旅:整顿部队。饮至:古代的一种礼仪活动。凡盟会外交和重大军事行动结束以后,都要告于宗庙,并举行宴会予以庆贺。军实:指军用车辆器物和战斗中的俘获等。昭:表明。文章:服饰旌旗等的颜色花纹。登:装入,陈列。俎:古代举行祭祀活动时用以盛牛羊等祭品的礼器。射:激矢及物曰射。山林:材木樵薪之类。川泽:菱芡鱼龟之类。资:材资也。皂隶:本指奴隶,这里指做各种杂务的仆役。

  公曰:“吾将略(lüè)地焉。”遂往,陈鱼而观之。僖伯称疾不从。
  略地:到外地巡视。陈:陈设,张设也。称疾:推说有病。(注意:古代分言“疾”和“病”,轻者为“疾”,重者为“病”。)

  书曰:“公矢鱼于棠(táng)。”非礼也,且言远地也。
  书:指《春秋》。矢:通“施”,实施,陈设。这一句的意思是:隐公在棠陈列渔具。

  春,公将如棠观鱼者。臧僖伯谏曰:“凡物不足以讲大事,其材不足以备器用,则君不举焉。君将纳民于轨物者也。故讲事以度轨量,谓之‘轨’;取材以章物采,谓之‘物’。不轨不物,谓之乱政。乱政亟行,所以败也。故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皆于农隙以讲事也。三年而治兵,入而振旅,归而饮至,以数军实。昭文章,明贵贱,辨等列,顺少长,习威仪也。鸟兽之肉不登于俎,皮革、齿牙、骨角、毛羽不登于器,则君不射,古之制也。若夫山林川泽之实,器用之资,皂隶之事,官司之守,非君所及也。”

  公曰:“吾将略地焉。”遂往,陈鱼而观之。僖伯称疾不从。

  书曰:“公矢鱼于棠。”非礼也,且言远地也。

  读罢此文,读者也许会提出这样的问题:鲁隐公作为一国之君,到棠地看看渔民怎样捕鱼,有什么了不得,也值得这位臧大夫大惊小怪,还要苦口婆心、掰开揉碎地讲那么多大道理?难道国君连这点自由也没有吗?马克思主义认为:分析、考察和认识任何一种历史现象,都必须把该历史现象放回到产生它的历史环境中去。臧僖伯之所以谏阻隐公到棠地观鱼,是因为隐公这一活动,不符合那个时代一个国君应该遵循并身体力行的行为规范。不符合,就会“乱政”;而屡屡“乱政”,就会导致国家的败亡。况且,隐公远离国都,到棠地观鱼,并非为了体察民情,更不是与民同乐,而仅仅是他本人的一种游乐活动。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敢对臧僖伯的谏言说一个“不”字,最后不得不以“吾将略地焉”为借口,坚持到那里寻乐去。

  这篇谏辞的最大特点,是紧紧围绕着一个“礼”字展开劝谏,从观点到为阐明观点所举述的诸多理由及作为论据的事物和行为,都没有稍稍离开这个“礼”字。也就是说,没有稍稍离开制约当时国君行为的规范和准则。另一个也很明显的特点是,劝谏的缘起虽然是“公将如棠观鱼”,劝谏的直接目的也是阻止隐公“如棠观鱼”,但谏辞中对此事却不着一语。这不单单是婉言法,更重要的是,这种表达法反映出进谏者进谏的着眼点,并不在于隐公“如棠观鱼”这一具体行为,而是当时的整个礼制。如果隐公听了臧僖伯这番谏辞明白了“礼”对他的制约性,“如棠观鱼”这种“非礼”的事自然也就不会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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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问

:
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斡维焉系,天极焉加?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隅隈多有,谁知其数?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出自汤谷,次于蒙汜。
自明及晦,所行几里?
夜光何德,死则又育?
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
女岐无合,夫焉取九子?
伯强何处?惠气安在?
何阖而晦?何开而明?
角宿未旦,曜灵安藏?
不任汩鸿,师何以尚之?
佥曰“何忧,何不课而行之?”
鸱龟曳衔,鲧何听焉?
顺欲成功,帝何刑焉?
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
伯禹愎鲧,夫何以变化?
纂就前绪,遂成考功。
何续初继业,而厥谋不同?
洪泉极深,何以窴之?
地方九则,何以坟之?
河海应龙?何尽何历?
鲧何所营?禹何所成?
康回冯怒,墬何故以东南倾?
九州安错?川谷何洿?
东流不溢,孰知其故?
东西南北,其修孰多?
南北顺椭,其衍几何?
昆仑悬圃,其尻安在?
增城九重,其高几里?
四方之门,其谁从焉?
西北辟启,何气通焉?
日安不到?烛龙何照?
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
何所冬暖?何所夏寒?
焉有石林?何兽能言?
焉有虬龙,负熊以游?
雄虺九首,鯈忽焉在?
何所不死?长人何守?
靡蓱九衢,枲华安居?
灵蛇吞象,厥大何如?
黑水玄趾,三危安在?
延年不死,寿何所止?
鲮鱼何所?鬿堆焉处?
羿焉彃日?乌焉解羽?
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四方。
焉得彼嵞山女,而通之於台桑?
闵妃匹合,厥身是继。
胡维嗜不同味,而快鼌饱?
启代益作后,卒然离蠥。
何启惟忧,而能拘是达?
皆归射鞫,而无害厥躬。
何后益作革,而禹播降?
启棘宾商,《九辨》《九歌》。
何勤子屠母,而死分竟地?
帝降夷羿,革孽夏民。
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
冯珧利决,封豨是射。
何献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
浞娶纯狐,眩妻爰谋。
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
阻穷西征,岩何越焉?
化而为黄熊,巫何活焉?
咸播秬黍,莆雚是营。
何由并投,而鲧疾修盈?
白蜺婴茀,胡为此堂?
安得夫良药,不能固臧?
天式从横,阳离爰死。
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
蓱号起雨,何以兴之?
撰体协胁,鹿何膺之?
鳌戴山抃,何以安之?
释舟陵行,何之迁之?
惟浇在户,何求于嫂?
何少康逐犬,而颠陨厥首?
女歧缝裳,而馆同爰止。
何颠易厥首,而亲以逢殆?
汤谋易旅,何以厚之?
覆舟斟寻,何道取之?
桀伐蒙山,何所得焉?
妺嬉何肆,汤何殛焉?
舜闵在家,父何以鳏?
尧不姚告,二女何亲?
厥萌在初,何所亿焉?
璜台十成,谁所极焉?
登立为帝,孰道尚之?
女娲有体,孰制匠之?
舜服厥弟,终然为害。
何肆犬豕,而厥身不危败?
吴获迄古,南岳是止。
孰期去斯,得两男子?
缘鹄饰玉,后帝是飨。
何承谋夏桀,终以灭丧?
帝乃降观,下逢伊挚。
何条放致罚,而黎服大说?
简狄在台,喾何宜?
玄鸟致贻,女何喜?
该秉季德,厥父是臧。
胡终弊于有扈,牧夫牛羊?
干协时舞,何以怀之?
平胁曼肤,何以肥之?
有扈牧竖,云何而逢?
击床先出,其命何从?
恒秉季德,焉得夫朴牛?
何往营班禄,不但还来?
昏微循迹,有狄不宁。
何繁鸟萃棘,负子肆情?
眩弟并淫,危害厥兄。
何变化以作诈,而后嗣逢长?
成汤东巡,有莘爰极。
何乞彼小臣,而吉妃是得?
水滨之木,得彼小子。
夫何恶之,媵有莘之妇?
汤出重泉,夫何辠尤?
不胜心伐帝,夫谁使挑之?
会朝争盟,何践吾期?
苍鸟群飞,孰使萃之?
列击纣躬,叔旦不嘉。
何亲揆发足,周之命以咨嗟?
授殷天下,其位安施?
反成乃亡,其罪伊何?
争遣伐器,何以行之?
并驱击翼,何以将之?
昭后成游,南土爰底。
厥利惟何,逢彼白雉?
穆王巧梅,夫何为周流?
环理天下,夫何索求?
妖夫曳炫,何号于市?
周幽谁诛?焉得夫褒姒?
天命反侧,何罚何佑?
齐桓九会,卒然身杀。
彼王纣之躬,孰使乱惑?
何恶辅弼,谗谄是服?
比干何逆,而抑沈之?
雷开阿顺,而赐封之?
何圣人之一德,卒其异方?
梅伯受醢,箕子详狂?
稷维元子,帝何竺之?
投之于冰上,鸟何燠之?
何冯弓挟矢,殊能将之?
既惊帝切激,何逢长之?
伯昌号衰,秉鞭作牧。
何令彻彼岐社,命有殷国?
迁藏就岐,何能依?
殷有惑妇,何所讥?
受赐兹醢,西伯上告。
何亲就上帝罚,殷之命以不救?
师望在肆,昌何识?
鼓刀扬声,后何喜?
武发杀殷,何所悒?
载尸集战,何所急?
伯林雉经,维其何故?
何感天抑墬,夫谁畏惧?
皇天集命,惟何戒之?
受礼天下,又使至代之?
初汤臣挚,后兹承辅。
何卒官汤,尊食宗绪?
勋阖梦生,少离散亡。
何壮武历,能流厥严?
彭铿斟雉,帝何飨?
受寿永多,夫何久长?
中央共牧,后何怒?
蜂蛾微命,力何固?
惊女采薇,鹿何佑?
北至回水,萃何喜?
兄有噬犬,弟何欲?
易之以百两,卒无禄?
薄暮雷电,归何忧?
厥严不奉,帝何求?
伏匿穴处,爰何云?
荆勋作师,夫何长?
悟过改更,我又何言?
吴光争国,久余是胜。
何环穿自闾社丘陵,爰出子文?
吾告堵敖以不长。
何试上自予,忠名弥彰?

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请问:远古开始时,谁将此态流传导引给后代?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天地尚未成形前,又从哪里得以产生?

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明暗不分混沌一片,谁能够探究其中原因?

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大气一团迷蒙无物,凭什么将它识别认清?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白天光明夜日屯黑暗,究竞它是如何安排?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阴阳参合而生万物,何为本源何为演变?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传说青天浩渺共有九重,是谁曾去环绕量度?

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如此规模巨大的工程,是谁开始把它建造?

斡维焉系,天极焉加?
斗柄的轴绳系在何处?天极遥远延伸到何方?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
八个擎天之柱撑在哪里?大地为何低陷东南?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天的中央与八方四面,究竟在哪里依傍相连?

隅隈多有,谁知其数?
边边相交隅角众多,有谁能统计周全?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
天在哪里与地交会?十二区域怎样划分?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日月天体如何连属?众星列陈究竟何如?

出自汤谷,次于蒙汜。
太阳早上从汤谷出来,夜晚在蒙汜栖息。

自明及晦,所行几里?
从天亮直到天黑,所走之路究竟几里?

夜光何德,死则又育?
月亮有着什么德行,竟然能够死而再重生?

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
对月亮有什么好处,而有玉兔在其腹中?

女岐无合,夫焉取九子?
神女女岐并没有丈夫,为何会有九个儿子?

伯强何处?惠气安在?
伯强之神居于何处?天地和气又在哪里?

何阖而晦?何开而明?
关闭什么门使得天黑?开启什么门使得天亮?

角宿未旦,曜灵安藏?
东方角宿还没放光,太阳又在哪里匿藏?

不任汩鸿,师何以尚之?
如果鲧不能胜任治水,众人为何仍将他推举?

佥曰“何忧,何不课而行之?”
既然都说没有可担忧,为何不让他尝试?

鸱龟曳衔,鲧何听焉?
太阳的运行靠鸱龟或曳或衔,鲧有什么神圣德行?

顺欲成功,帝何刑焉?
治理川谷马上大功告成,尧帝为何对他施刑?

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
长久将鲧禁闭羽山,为何三年还不放他?

伯禹愎鲧,夫何以变化?
大禹从鲧腹中生出,治水方法怎样变化?

纂就前绪,遂成考功。
继承前人未竟事业,终于完成先父遗志。

何续初继业,而厥谋不同?
为何继承前任遗绪,所用谋略却不相同?

洪泉极深,何以窴之?
洪水如渊深不见底,怎样才能将它填平?

地方九则,何以坟之?
土地肥瘠可分九等,怎样才能划分明白?

河海应龙?何尽何历?
应龙如何以尾画地?河海如何顺利流通?

鲧何所营?禹何所成?
鲧经营了哪些事业?禹是什么使他事成?

康回冯怒,墬何故以东南倾?
共工勃然大怒,东南大地为何侧倾?

九州安错?川谷何洿?
九州大地如何安置?河流山谷怎样疏浚?

东流不溢,孰知其故?
水流东海总不满溢,谁又知这是什么原因?

东西南北,其修孰多?
东西南北四方土地,哪边更长哪边更多?

南北顺椭,其衍几何?
南北形成狭长地势,长出地方有几何?

昆仑悬圃,其尻安在?
昆仑山上玄圃仙境,它的居住在哪里?

增城九重,其高几里?
山中还有增城九重,它的高度有几里?

四方之门,其谁从焉?
昆仑山的四面门户,什么人物由此出入?

西北辟启,何气通焉?
西北两面大门敞开,什么气息通过此处?

日安不到?烛龙何照?
太阳光辉怎会有哪里照不到,何需烛龙用其神光照耀?

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
羲和的神车尚未出行,若木之花为何便大放光芒?

何所冬暖?何所夏寒?
什么地方冬日常暖?什么地方夏日寒凉?

焉有石林?何兽能言?
什么地方有岩石成林?什么野兽能把话讲?

焉有虬龙,负熊以游?
哪有着无角虬龙,背着熊罴游乐从容?

雄虺九首,鯈忽焉在?
雄的虺蛇九个头颅,来去迅捷生在何处?

何所不死?长人何守?
不死之国哪里可找?长寿之人持何神术?

靡蓱九衢,枲华安居?
萍草蔓延叶分九叉,枲麻长在哪儿开花?

灵蛇吞象,厥大何如?
一条长蛇吞下大象,它的身子又有多大?

黑水玄趾,三危安在?
黑水之地玄趾之民,还有三危都在哪里?

延年不死,寿何所止?
延年益寿得以不死,生命久长几时终止?

鲮鱼何所?鬿堆焉处?
奇形鲮鱼生于何方?怪鸟鬿堆长在哪里?

羿焉彃日?乌焉解羽?
后羿怎样射下九日?日中之乌如何解体?

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四方。
大禹尽力成其圣功,降临省视天下四方。

焉得彼嵞山女,而通之於台桑?
哪儿得来涂山之女,与她结合就在台桑?

闵妃匹合,厥身是继。
怜爱涂山女与之匹配,儿子诞生得到继嗣。

胡维嗜不同味,而快鼌饱?
为何嗜欲与人相同,求欢饱享一朝之情?

启代益作后,卒然离蠥。
启代伯益作了国君,终究还是遇上灾祸。

何启惟忧,而能拘是达?
为何启会遭此忧患,身受拘囚又能逃脱?

皆归射鞫,而无害厥躬。
都是勤谨鞠躬尽瘁,没有损害他们自身。

何后益作革,而禹播降?
为何伯益福祚终结,禹的后嗣繁荣昌盛?

启棘宾商,《九辨》《九歌》。
夏启急于朝见天帝,得到《九辩》《九歌》乐曲。

何勤子屠母,而死分竟地?
为何贤子竟伤母命,使她肢解满地尸骨?

帝降夷羿,革孽夏民。
帝尧派遣夷羿降临,变革夏政祸害夏民。

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
为何箭射那个河伯,夺取他的妻子洛嫔?

冯珧利决,封豨是射。
持有宝弓珧弧套着上好的扳指,前去把那巨大的野猪射猎追赶。

何献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
为何羿将肥肉献上蒸祭,天帝心中却并不以为善?

浞娶纯狐,眩妻爰谋。
寒浞娶了羿妃纯狐氏女,又迷惑她合伙把羿谋杀。

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
为何羿能射穿七层皮革,却被其妻与浞合力杀戮?

阻穷西征,岩何越焉?
道路险阻,向西而行,山岩重重,如何穿越?

化而为黄熊,巫何活焉?
鲧将身躯化为黄熊,巫师如何使他复活?

咸播秬黍,莆雚是营。
地上都已播种黑泰,芦苇水滩也已开垦经营。

何由并投,而鲧疾修盈?
为何鲧遭驱逐如同四凶,难道他真的恶贯满盈?

白蜺婴茀,胡为此堂?
嫦娥白虹披身作为衣饰,为何打扮得如此堂皇?

安得夫良药,不能固臧?
从何处得到不死之药,却又不能长久保藏?

天式从横,阳离爰死。
天的法式有纵有横,阳气离散就会死亡。

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
大鸟金乌多么肥壮,为何竟会体解命丧?

蓱号起雨,何以兴之?
雨师蓱翳号呼下雨,他是怎样使雨势兴盛?

撰体协胁,鹿何膺之?
有着驯良柔顺体质,鹿身风神如何响应?

鳌戴山抃,何以安之?
巨鳌背负神山舞动四肢,神山怎样才能安然不动?

释舟陵行,何之迁之?
龙伯巨人舍弃舟船行走陆地,又是怎样将灵龟钓离大海?

惟浇在户,何求于嫂?
浇来到嫂子门口,他对嫂子有何要求?

何少康逐犬,而颠陨厥首?
为何少康驱赶猎犬,趁机就能将他斩首?

女歧缝裳,而馆同爰止。
女歧借着缝补衣服,而且与浇同宿一房。

何颠易厥首,而亲以逢殆?
为何错砍女歧首级,使她亲身遭遇祸殃?

汤谋易旅,何以厚之?
浇策划整顿军旅,如何制造甲胄使其坚固?

覆舟斟寻,何道取之?
讨伐斟寻倾覆其船,他用何种方法取胜?

桀伐蒙山,何所得焉?
夏桀出兵讨伐蒙山,所得的好处又是什么?

妺嬉何肆,汤何殛焉?
妺嬉为何如此恣肆淫虐?商汤怎能将其无情放逐?

舜闵在家,父何以鳏?
舜对成家十分忧愁,父亲为何让他独身?

尧不姚告,二女何亲?
帝尧不告诉舜父,二妃如何与舜成亲?

厥萌在初,何所亿焉?
从其最初的发展,谁能预料到后来?

璜台十成,谁所极焉?
玉台十层奢侈至极,当初有谁将其看透?

登立为帝,孰道尚之?
登立为帝,孰道尚之:立,位。道,导引。王逸《章句》:“言伏羲始画八卦,修行道德,万民登以为帝,谁开导而尊尚之也?”

女娲有体,孰制匠之?

舜服厥弟,终然为害。
舜帝友爱依从他的弟弟,弟弟还是对他加害。

何肆犬豕,而厥身不危败?
为何身上涂满狗粪,就能避免危险状况?

吴获迄古,南岳是止。
古公亶父之时,吴伯是为让避王季,因而在霍山之下停留。

孰期去斯,得两男子?
谁能想到此中缘故,全因这两个哥哥让贤于弟弟?

缘鹄饰玉,后帝是飨。
以鹄羹玉鼎进献美馔,商汤君王欣然受用。

何承谋夏桀,终以灭丧?
为何接收伊尹之计图谋伐桀,便能使桀终于走向灭亡?

帝乃降观,下逢伊挚。
商汤降临俯察四方,巧遇赏识贤臣伊尹。

何条放致罚,而黎服大说?
为何桀在呜条受罚,黎民百姓欢欣异常?

简狄在台,喾何宜?
简狄深居九层瑶台之上,帝喾怎能对她中意欣赏?

玄鸟致贻,女何喜?
玄乌高飞送来其卵,简狄如何便有身孕?

该秉季德,厥父是臧。
王亥秉承王季美德,以其父亲为善德榜样。

胡终弊于有扈,牧夫牛羊?
为何终遭有易之难,落得只能放牧牛羊?

干协时舞,何以怀之?
王亥在有易持盾跳舞,如何能把女子吸引?

平胁曼肤,何以肥之?
有易女子丰腴细润,如何保养如此体态?

有扈牧竖,云何而逢?
这有易国的放牧者,又在哪里遇到女子?

击床先出,其命何从?
凶器袭来王亥被杀,女子究竟如何得以保存性命?

恒秉季德,焉得夫朴牛?
王恒秉承王季美德,哪里得到其兄的牛羊?

何往营班禄,不但还来?
却又为何远至班禄,不到清晨便及时回返?

昏微循迹,有狄不宁。
黄昏时分追寻细微痕迹,有易国仍然不得安宁。

何繁鸟萃棘,负子肆情?
为何众鸟集于树丛,女子仍与王恒幽会淫乱?

眩弟并淫,危害厥兄。
王亥昏乱与弟共为淫虐,王亥被杀也正因如此。

何变化以作诈,而后嗣逢长?
为何与善变的有易女子淫乱,他的后代却反而盛昌不绝?

成汤东巡,有莘爰极。
成汤出巡东方之地,一直到达有莘氏之地。

何乞彼小臣,而吉妃是得?
本想求得奴隶伊尹,如何却又能得贤淑美妻?

水滨之木,得彼小子。
莘国女采桑伊水边,空桑树中拾到小儿伊尹。

夫何恶之,媵有莘之妇?
有莘国君为何又心起厌恶,把他作为陪嫁礼品?

汤出重泉,夫何辠尤?
汤从囚地重泉出来,究竟他有什么大罪?

不胜心伐帝,夫谁使挑之?
难忍耻辱起而伐桀,是谁挑起这场是非?

会朝争盟,何践吾期?
诸侯请盟约定甲子日清晨,为何都能守约如期?

苍鸟群飞,孰使萃之?
王师如苍鹰威武成群高飞,谁使他们同心会集?

列击纣躬,叔旦不嘉。
武王将纣王裂体斩首,周公姬旦却并不赞许。

何亲揆发足,周之命以咨嗟?
为何亲自为武王谋,奠定周朝后又发叹息?

授殷天下,其位安施?
上天将天下授予殷商,纣的王位是如何施与?

反成乃亡,其罪伊何?
等到殷朝兴起又使他灭亡,他的罪过又是什么?

争遣伐器,何以行之?
诸侯踊跃兴起军队,武王如何动员他们?

并驱击翼,何以将之?
军队并进击敌两翼,他又如何指挥大兵?

昭后成游,南土爰底。
昭王盛治兵车出游,到达南方楚地才止。

厥利惟何,逢彼白雉?
最后得到什么好处,难道只是迎来白雉?

穆王巧梅,夫何为周流?
穆王御马巧施鞭策,为何他要周游四方?

环理天下,夫何索求?
他的足迹环绕天下,有些什么要求愿望?

妖夫曳炫,何号于市?
妖人夫妇牵挽炫耀,为何他们呼号街市?

周幽谁诛?焉得夫褒姒?
幽王究竟杀的是谁?哪里得来这个褒姒?

天命反侧,何罚何佑?
天命从来反复无常,何者受惩何者得佑?

西伯姬昌八九十岁,仍然执鞭受命作牧。
是怎样撤除岐地社庙,承受天命享有殷国?

齐桓九会,卒然身杀。
齐国桓公九合诸侯,最终受困身死尸朽。

彼王纣之躬,孰使乱惑?
那个殷商纣王自身,是谁使他狂暴昏乱?

何恶辅弼,谗谄是服?
为何厌恶辅佐的忠良,而听任小人谗谄?

比干何逆,而抑沈之?
比干有何悖逆之处,为何遭受压制打击?

雷开阿顺,而赐封之?
雷开惯于阿谀奉承,为何给他赏赐封爵?

何圣人之一德,卒其异方?
为何贤臣品德虽同,却遭受不同结局?

梅伯受醢,箕子详狂?
梅伯受刑剁成肉酱,箕子装疯消极避世。

稷维元子,帝何竺之?
后稷原是嫡生长子,帝喾为何将他憎恨?

投之于冰上,鸟何燠之?
将他扔在寒冰之上,鸟儿为何覆翼送暖?

何冯弓挟矢,殊能将之?
为何长大仗弓持箭,善治农业怀有奇能?

既惊帝切激,何逢长之?
出生既已惊动上天,为何后嗣繁荣昌盛?

伯昌号衰,秉鞭作牧。
西伯姬昌八九十岁,仍然执鞭受命作牧。

何令彻彼岐社,命有殷国?
是怎样撤除岐地社庙,承受天命享有殷国?

迁藏就岐,何能依?
祖先携宝迁居岐山,如何能使百姓前来依傍?

殷有惑妇,何所讥?
殷纣已受妲己迷惑,劝谏之言又有何用?

受赐兹醢,西伯上告。
纣王赐他亲子肉酱,西伯心痛告祭于天。

何亲就上帝罚,殷之命以不救?
为何纣王亲受天罚,殷商命运仍难挽救?

师望在肆,昌何识?
太公吕望在店中卖肉,姬昌为何能辨贤能?

鼓刀扬声,后何喜?
听到挥刀振动发声,文王为何大为欢喜?

武发杀殷,何所悒?
武王姬发诛纣灭商,为何抑郁不能久忍?

载尸集战,何所急?
抬着文王灵牌发动战役,为何充满焦急之情?

伯林雉经,维其何故?
太子申生自缢而死,究竞为了什么缘故?

何感天抑墬,夫谁畏惧?
既然已经惊天动地,又有谁能心怀畏惧?

皇天集命,惟何戒之?
上帝既降下天命,为何王者却不谨慎修德?

受礼天下,又使至代之?
既然已经统治天下,为何又被他人取代?

初汤臣挚,后兹承辅。
初把伊尹视作小臣,后来用作辅政宰相。

何卒官汤,尊食宗绪?
身为商汤辅佐大臣,为何死后荣获宗庙配享?

勋阖梦生,少离散亡。
阖庐有功寿梦之孙,少年遭受离散之苦。

何壮武历,能流厥严?
为何壮年奋厉勇武,能使他的威名远布?

彭铿斟雉,帝何飨?
彭祖烹调雉鸡之羹,为何帝尧喜欢品尝?

受寿永多,夫何久长?
得享高寿年岁太多,为何竞有那么久长?

中央共牧,后何怒?
周代王朝共公治民,厉王君主为何发怒?

蜂蛾微命,力何固?
国人生命原本微贱,自卫力量为何牢固?

惊女采薇,鹿何佑?
惊于妇言不再采薇,白鹿为何将其庇佑?

北至回水,萃何喜?
北行来到回水之地,一起饿死何乐可为?

兄有噬犬,弟何欲?
哥哥拥有善咬猛犬,弟弟又打什么主意?

易之以百两,卒无禄?
一百辆车换一条狗,交易不成反失禄米。

薄暮雷电,归何忧?
傍晚时分雷鸣电闪,想要归去有何忧愁?

厥严不奉,帝何求?
国家庄严不复存在,对着上帝有何祈求?

伏匿穴处,爰何云?
伏身藏匿洞穴之中,还有什么事情要讲?

荆勋作师,夫何长?
楚求功勋兴兵作战,国势如何能够久长?

悟过改更,我又何言?
悔悟过失改正错误,我又有何言词可陈?

吴光争国,久余是胜。
吴王阖庐与楚争国,我们久已被他战胜!

何环穿自闾社丘陵,爰出子文?
环绕穿越里社丘陵,为何私通之人却生出令尹子文?

吾告堵敖以不长。
我曾告诉贤者堵敖,楚国将衰不能久长。

何试上自予,忠名弥彰?
为何他能杀君自立,忠名更加显著光大?

参考资料:

1、 王承略,李笑岩译注.《楚辞》:山东画报出版社,2014.02:第57~85页

曰:遂(suì)古之初,谁传道之?
遂:往。传道:传说。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上下:指天地。

冥昭瞢(méng)暗,谁能极之?
冥昭:指昼夜。瞢暗:昏暗不明的样子。极:穷究。

(píng)翼惟象,何以识之?
冯翼:大气鼓荡流动的样子。象:本无实物存在的只可想象的形。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时:通“是”,这样。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三合:参错相合。三,通“参”。化:化生。

(yuán)则九重,孰营度之?
圜:天体。九重:九层。

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功:事。

(guǎn)维焉系,天极焉加?
斡:转轴。维:绳。天极:天的顶端。加:安放。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
八柱:古代传说有八座大山做支撑天空的柱子。当:在。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九天:指天的中央和八方。际:边界。属:连接。

(yú)(wēi)多有,谁知其数?
隅:角落。隈:弯曲的地方。

天何所沓(tà)?十二焉分?
沓:会合,指天地相合。十二:指古天文学家把天划分的十二区,每区都有星宿做标记。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出自汤谷,次于蒙汜(sì)
蒙汜:古代神话中太阳在晚上停住的地方。

自明及晦,所行几里?
明:天亮。晦:夜晚。

夜光何德,死则又育?
夜光:月亮。德,德行,一说通“得”,得以。

厥利维何,而顾菟(tù)在腹?
顾菟:菟,即“兔”,“顾菟”是月中的兔名,闻一多认为即蟾蜍。

女岐无合,夫焉取九子?
女岐:或作“女歧”,神话中的神女,没有丈夫而生了九歌孩子。合,匹配。取:得,生。

伯强何处?惠气安在?
伯强:大厉疫鬼。惠气:和气。

何阖(hé)而晦?何开而明?
阖:关闭。

角宿(sù)未旦,曜(yào)灵安藏?
角宿,二十八宿(xiù)之一,东方青龙的第一宿,由两颗星组成,夜里出现在东方,古代传说两颗星之间为天门。曜灵:太阳。

不任汩鸿,师何以尚之?
任:胜任。汩:治理。鸿:通“洪”,洪水。师:众人。尚:推举。

(qiān)曰“何忧,何不课而行之?”
佥:皆。课:考察。行:用。

(chī)龟曳(yè)衔,鲧(gǔn)何听焉?
鸱龟曳衔:高亨(hēng)先生认为大概是古代神话,鲧治水的时候,有鸱龟引路,去偷息壤,鲧就听从他们。鸱,一种鸷(zhì)鸟,猫头鹰之类。曳,牵引。衔,马口铁。

顺欲成功,帝何刑焉?
顺欲:符合要求。帝:帝舜。刑:诛罚。

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
遏:禁闭。羽山:神话中的山名。施:通“弛”,释放。

伯禹愎(bì)鲧,夫何以变化?
伯禹:即禹,禹称帝前被封为夏伯,所以又称为伯禹。愎鲧:从鲧腹中生出来。

纂就前绪,遂成考功。
纂:继续。就:跟从。绪:事业。考:父亲。

何续初继业,而厥谋不同?

洪泉极深,何以窴(tián)之?
窴:通“填”。

地方九则,何以坟之?
方:分。九则:指九州岛,一说分土田为九等。坟:划分。

河海应龙?何尽何历?
应龙:有翅膀的龙,传说大禹治水时,有应龙用尾巴划地,禹就依此挖通江河,导水入海。厉:通“历”。

鲧何所营?禹何所成?

康回冯怒,墬(dì)何故以东南倾?
康回冯怒:康回即共工,神话传说中的人物。冯怒,大怒。冯,通“凭”,满。墬:古“地”字。

九州安错?川谷何洿(wū)
九州:传说禹治水后把天下分为九州。错:通“措”。洿:深,一说挖掘。

东流不溢,孰知其故?

东西南北,其修孰多?

南北顺椭(tuǒ),其衍几何?
椭:狭而长。顺:与椭同义。衍:余。

昆仑悬圃,其尻(kāo)安在?
悬圃:古代神话中的地名,在昆仑山顶和天相通的地方。其尻安在:问的是昆仑山上的悬圃,它的麓尾在哪里。尻,尾。

增城九重,其高几里?
增城:神话中的地名,在昆仑山上。九重:九层。

四方之门,其谁从焉?
四方之门:昆仑山四面的门。从:出入。

西北辟启,何气通焉?
辟启:打开。

日安不到?烛龙何照?
日安不到:什么地方太阳照射不到。烛龙:神话中的神。

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
羲和:传说中替太阳驾车的神。扬:扬鞭。若华:若木的花,若木传说生长在日入的地方。

何所冬暖?何所夏寒?

焉有石林?何兽能言?
何兽能言:王逸《章句》:“言天下何所有石木之林,林中有兽能言语者乎?”

焉有虬龙,负熊以游?
虬(qiú):神话中的无角龙。

雄虺九首,鯈忽焉在?
虺(huǐ):毒蛇。倏(shū)忽:往来飘忽。

何所不死?长人何守?
不死:长生不死。长人:指防风氏。

靡蓱九衢,枲华安居?
靡蓱(蓱):一种奇怪的萍草。蓱,通“萍”。九衢:一个靡蓱叶分九个叉。枲(xǐ):麻的别名。

灵蛇吞象,厥大何如?
一蛇吞象:《山海经·海内南经》载:“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君子服之,无心腹之疾。其为蛇青黄赤黑,一曰黑蛇青首,在犀牛西。”

黑水玄趾,三危安在?
黑水:水名。玄趾:地名。三危:山名。

延年不死,寿何所止?
延:长。

鲮鱼何所?鬿堆焉处?
鲮(líng)鱼:神话中的怪鱼。鬿(qí)堆:神话中的怪鸟。堆,通“隹(zhuī)”,隹同“雀”。

羿焉彃日?乌焉解羽?
羿:神话传说中善于射箭的英雄人物。彃(bì):射。乌:乌鸦,指古代神话传说中太阳里面的三足乌。解羽:指太阳被射落,里面三足乌的羽翼散落下来。

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四方。
力:精力。献:贡献。功:指治水功业。一说“之”犹“用”,“之力”与“献功”对文。降省:下来视察。

焉得彼嵞山女,而通之於台桑?
嵞(tú):即“涂”。涂山,地名,其所在有数说,皆有文献依据。通:通“婚”。台桑:古地名。

闵妃匹合,厥身是继。
闵:忧。妃:配偶。匹合:婚配。厥身是继:继,继嗣。

胡维嗜不同味,而快鼌饱?
胡:为什么。维:语助词。快:快意。鼌饱:鼌(zhāo)即“朝”,一朝饱食,比喻一时的快乐。

启代益作后,卒然离蠥。
启:禹的儿子。益:启的贤臣,禹曾选定他继承帝位。后:君主。卒:通“猝”。离,通“罹”,遭受。蠥(niè):忧患。

何启惟忧,而能拘是达?
惟:通“罹”。而能拘是达:益、启的传说较多,闻一多《天问疏证》说:“案《天问》似谓禹死,益立,启谋夺益位而事觉,卒为益所拘,故曰‘启代益作后,卒然离蠥’。启卒脱拘而出,攻益而夺之天下,故曰‘何启罹忧而能拘是达’也。”达,逃脱。

皆归射鞫,而无害厥躬。
射鞫(jū):解说甚多,金开诚《楚辞选注》以为泛指武器,意思是说在启和益作战时,益的部下都向启交出武器,而对启无所伤害。

何后益作革,而禹播降?
后益:即益,因做过君主,所以叫后益。作:通“祚”,帝位。革:革除。播降:指繁荣昌盛。播,通“蕃”。降,通“隆”。

启棘宾商,《九辨》《九歌》。
棘(jí):急。宾:朝见。商:“帝”字之讹。

何勤子屠母,而死分竟地?
屠:裂剥。而死分竟地:竟,委,抛弃。

帝降夷羿,革孽夏民。
帝:天帝。降:派下。夷羿:东夷有穷国的君主,擅长射箭,驱逐夏太康,自立为君,后被寒浞杀死。革孽:变革夏政,祸害夏民。

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
雒(luò)嫔(pín):洛水的美女,即宓妃。

冯珧利决,封豨是射。
冯:挟。珧(yáo):蚌蛤的甲壳,用以修饰弓的两头,这里指弓。利:用。决:套在右手大拇指上用象骨做成的用以钩弦的套子。封:大。

何献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
蒸:冬祭。膏:肥美的肉。后帝:天帝。若:顺悦。

浞娶纯狐,眩妻爰谋。
浞(zhuó):即寒浞,传说是羿的相,谋杀羿而自立为君。纯狐:羿的妻子。眩:迷惑。妻:指羿妻。爰:于是。王逸《章句》:“言浞娶于纯狐氏女,眩惑爱之,遂与浞谋杀羿也。”

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
射革:传说羿力大善射,能射穿七层皮革。交:合力。吞:消灭。揆:计谋。

阻穷西征,岩何越焉?
阻穷西征,岩何越焉:西征:西行。越:度越。

化而为黄熊,巫何活焉?
化而为黄熊,巫何活焉:活,复生。王逸《章句》:“言鲧死后化为黄熊,入于羽渊,岂巫医所能复生活也?”

咸播秬黍,莆雚是营。
秬(jù)黍:黑黍。莆(pú):即“蒲”,水草。雚(huán):通“萑(huán)”,芦类植物。营:耕种。全部耕种黑黍等庄稼,就在原来长满蒲苇的地方开垦耕种。

何由并投,而鲧疾修盈?
由:原因。并投:一起放逐,传说与鲧一起被放逐的还有共工、驩兜、三苗。疾:罪行。修盈:指罪行极多。

白蜺婴茀,胡为此堂?
白蜺(ní)婴茀(fú):蜺,同“霓”。婴,缠绕。茀,曲。

安得夫良药,不能固臧?

天式从横,阳离爰死。
天式:自然的法则。从横:即“纵横”,指阴阳二气的消长变化。阳:阳气。

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
大鸟何鸣:大鸟指王子侨尸体变成的大鸟。

蓱号起雨,何以兴之?
蓱:蓱翳(yì),雨师的名字。

撰体协胁,鹿何膺之?
撰体协胁,鹿何膺之:撰,具有。协胁,胁骨骈生。膺:承受,一说通“应”。

鳌戴山抃,何以安之?
鳌戴山抃:鳌,大龟。抃(biàn),拍手,四肢挥动。

释舟陵行,何之迁之?
释:放弃。陵行:在陆上行走。迁:移走。

惟浇在户,何求于嫂?
惟浇在户,何求于嫂:浇,人名,寒浞的儿子。嫂:浇的嫂子女歧。

何少康逐犬,而颠陨厥首?
何少康逐犬,而颠陨厥首:少康,夏国君相的儿子。逐犬,打猎。颠陨,坠落。

女歧缝裳,而馆同爰止。
女歧缝裳,而馆同爰止:女歧,浇嫂。止,息。

何颠易厥首,而亲以逢殆?
何颠易厥首,而亲以逢殆:颠易厥首,指错砍了女歧的头。颠,砍掉。殆,危险。

汤谋易旅,何以厚之?
汤谋易旅:汤,“浇”的讹字。易旅,即制甲,制造作战用的衣甲。

覆舟斟寻,何道取之?
覆舟斟寻,何道取之:斟寻,夏的同姓诸侯国。道,方法。

桀伐蒙山,何所得焉?
桀伐蒙山:桀,夏朝的亡国君主,极残暴。蒙山,古国名。

妺嬉何肆,汤何殛焉?
妺(mò)嬉(xī)何肆,汤何殛(jí)焉:妺嬉,即末喜,夏桀的元妃,为夏桀所宠,后被抛弃,于是与商汤的谋臣伊尹结交,灭了夏桀。肆,罪。殛,流放。妺嬉既帮汤灭了夏桀,她有何罪,而被汤也流放到了南巢?

舜闵在家,父何以鳏?
父:舜的父亲瞽叟,溺爱后妻之子象,三人合伙多次谋害舜。舜闵在家,父何以鳏(guān),是说舜在成家问题上忧愁,他父亲为什么老让他独身?

尧不姚告,二女何亲?
姚:舜的姓,这里指舜的父亲。二女何亲:尧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亲,姻,婿家。

厥萌在初,何所亿焉?
亿:或作“意”,预料。指殷的贤臣箕子看见纣王使用象牙筷子,非常害怕,料想以此为开端,必然会有一系列奢侈的事情发生,后来纣王果然建造了十层玉台。

璜台十成,谁所极焉?
璜(huáng)台:玉台。成:层。极:尽,看透的意思。

登立为帝,孰道尚之?

女娲有体,孰制匠之?
女娲(wā)有体,孰制匠之:女娲,神话中的上古女帝,是天地万物和人的创造者。制匠,制造。

舜服厥弟,终然为害。
弟:指舜弟象。终然为害:指象一直想杀舜。

何肆犬豕,而厥身不危败?
肆,通“(氵贳)(注:古体字,现已废弃)”,灌。体,一本作“矢”。闻一多考察《列女传·有虞二妃传》、《路史·发挥》卷二、《韩非子·内储说下》的有关记载,认为“肆犬豕”即“(氵贳)犬矢”,亦即“浴狗矢”,之处瞽瞍想灌醉舜然后杀死他,但娥皇、女英事先在舜的身上灌了狗屎,舜于是终日喝酒而不醉,使瞽瞍的阴谋不能得逞。灌了狗屎就喝不醉了,令人费解,故屈原就此发问。

吴获迄古,南岳是止。
吴获迄古:吴获,获,当为“伯”。吴伯,吴太伯。迄,当为“逃”。古,古公亶父。南岳:指霍山。止:居留。

孰期去斯,得两男子?
去:一本作“夫”。斯:这里,是吴地。两男子:指太伯、仲雍。

缘鹄饰玉,后帝是飨。
鹄:天鹅,此处指鹄羹。饰玉:装饰美玉的鼎。后帝:指商汤。飨:请人享用。

何承谋夏桀,终以灭丧?

帝乃降观,下逢伊挚。
帝:帝汤。降观:视察民情。伊挚:即伊尹,挚是伊尹的名。

何条放致罚,而黎服大说?
条:鸣条,商汤打败夏桀的地方,一说是商汤流放夏桀的地方。致罚,给予惩罚。服:“民”的讹字。说,通“悦”。

简狄在台,喾何宜?
简狄:传说是有戎国的美女,帝喾的次妃,生商朝的始祖契(xiè)。台:瑶台,简狄和她妹妹建疵(cī)居住的地方。喾:古代传说中的五帝之一,号高辛氏。宜:通“仪”,匹配。

玄鸟致贻,女何喜?
玄鸟:燕子。贻:或作“诒”,赠送。喜:一本作“嘉”,指怀孕生子。

该秉季德,厥父是臧。
该:即王亥,契的六世孙。季:即王亥的父亲,叫冥。臧:善。

胡终弊于有扈,牧夫牛羊?
弊:通“庇”,寄居。有扈:即有易。

干协时舞,何以怀之?

平胁曼肤,何以肥之?
平胁曼肤,何以肥之:平,通“骿(pián)”,并胁。曼肤:指腹肥盛大。闻一多认为,此二句“状有易女之美”。

有扈牧竖,云何而逢?
有扈(hù):当作“有易”。牧竖:指王亥。逢:相遇,指王亥相逢有易女。

击床先出,其命何从?
击床先出:指王亥与有易女行淫,有易之人入而袭击其床,亥被杀,女则先自逸出。其命何从:当作“其何所从”,谓女从何而出。

恒秉季德,焉得夫朴牛?
恒:王恒,王亥之弟。季:王亥的父亲。朴:通“服”。服牛:服役之牛。

何往营班禄,不但还来?
营:居。禄:疑读为“麓”。班禄,地名。但:疑通作“旦”。

昏微循迹,有狄不宁。
昏:黄昏。微:通“昧”。有狄:有易。

何繁鸟萃棘,负子肆情?
繁:通“(上敏下鸟)(mǐn)(注:古体字,现已废弃)”。(上敏下鸟)鸟:鸮(xiāo)。萃:聚集。棘:酸枣树。负子肆情:负子:即“负兹”,“负兹”即“负菑”,意指藉草而卧。肆情,指行淫佚之事。

眩弟并淫,危害厥兄。
眩弟并淫,危害厥兄:谓亥与弟恒并淫有易之女,致亥被杀身死,故曰“危害厥兄”。眩,“胲(hǎi)”之形误,胲即王亥。

何变化以作诈,而后嗣逢长?
变化以作诈:有易女初与亥淫,而又与亥弟恒淫,故曰“变化以作诈”。后嗣而逢长:疑恒继兄居位,终娶有易女为后,其后子孙众多,血食弥久。

成汤东巡,有莘爰极。
有莘:国名。爰:乃。极:到。

何乞彼小臣,而吉妃是得?
乞:索取。小臣:奴隶,指伊尹。吉妃:善妃。

水滨之木,得彼小子。
小子:小孩,指伊尹。

夫何恶之,媵有莘之妇?
媵(yìng):陪嫁。

汤出重泉,夫何辠尤?
出:释放。重泉:地名据《史记·夏本纪》载,夏桀曾将汤囚禁在夏台,重泉当是夏台中囚禁人的地方。辠(zuì)尤:辠,古“罪”字。辠尤:罪过。

不胜心伐帝,夫谁使挑之?
不胜心:心中不能忍受。帝:指夏桀。

会朝争盟,何践吾期?
会朝:指甲子日的早晨。吾:指周。期:约定的日期。

苍鸟群飞,孰使萃之?
苍鸟:鹰,比喻武王伐纣,将帅勇猛如鹰鸟群飞。

列击纣躬,叔旦不嘉。
列击纣躬:列,分解。纣躬,纣的身体。叔旦:武王的弟弟周公旦。

何亲揆发足,周之命以咨嗟?
揆:谋划。发,周武王的名。命:国运。咨嗟:叹息。

授殷天下,其位安施?

反成乃亡,其罪伊何?
反:一本作“及”,等到。伊:助词,无义。

争遣伐器,何以行之?
伐器:作战的武器,指军队。

并驱击翼,何以将之?
并驱:并驾齐驱。翼:指商纣军队的两翼。

昭后成游,南土爰底。
昭后:周昭王。南土:南方,指楚国。底:到。

厥利惟何,逢彼白雉?
逢:迎。雉:野鸡。

穆王巧梅,夫何为周流?
穆王:周穆王,西周第五代国君。巧梅:善御。梅,通“枚”,马鞭。周流:周游。

环理天下,夫何索求?
环理:周行。理,通“履”,行。

妖夫曳炫,何号于市?
妖夫:妖人。炫,炫耀。号:吆喝,叫卖。

周幽谁诛?焉得夫褒姒?
周幽:周幽王。褒姒:周幽王的王后。

天命反侧,何罚何佑?
反侧:反复无常。

西伯姬昌八九十岁,仍然执鞭受命作牧。

齐桓九会,卒然身杀。
齐桓:齐桓公,春秋五霸之一。九会:就此召集诸侯会盟。卒然:终于。身杀:指,齐桓公后期任用奸臣,造成内乱,最后被围困在宫中,饥渴而死。

彼王纣之躬,孰使乱惑?
乱惑:疯狂昏迷。

何恶辅弼,谗谄是服?
谗谄:指搬弄是非、奉承拍马的小人。谗,捏造黑白说人坏话。谄,阿谀奉承。服,用。

比干何逆,而抑沈之?
比干:纣的叔父,殷的忠臣,因忠谏而被挖心。逆:抵触,违背。

雷开阿顺,而赐封之?
雷开:纣的奸臣。

何圣人之一德,卒其异方?
圣人:指纣王的贤臣梅伯、箕子。一德:相同的品德。异方:不同的方式,这里指不同的结局。

梅伯受醢,箕子详狂?
梅伯:纣的诸侯,为人忠直,屡屡进谏,触怒纣王,被纣王杀死。醢(hǎi):古代的一种酷刑,把人杀死后剁成肉酱。箕子详狂:箕子:纣的叔父。

稷维元子,帝何竺之?
稷:后稷,周的始祖。元子:嫡妻生的长子。竺:通“毒”,憎恶。

投之于冰上,鸟何燠之?
投之于冰上,鸟何燠之:燠(yù),温暖。

何冯弓挟矢,殊能将之?
何冯弓挟矢:冯,通“秉”,持。将,资。

既惊帝切激,何逢长之?
惊帝切激:即《生民》所说的“以赫厥灵,上帝不宁”。

伯昌号衰,秉鞭作牧。
伯昌:周文王,周文王名昌,殷时封为雍州伯,又称西伯,故曰伯昌。号:“

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斡维焉系,天极焉加?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隅隈多有,谁知其数?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出自汤谷,次于蒙汜。
自明及晦,所行几里?
夜光何德,死则又育?
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
女岐无合,夫焉取九子?
伯强何处?惠气安在?
何阖而晦?何开而明?
角宿未旦,曜灵安藏?
不任汩鸿,师何以尚之?
佥曰“何忧,何不课而行之?”
鸱龟曳衔,鲧何听焉?
顺欲成功,帝何刑焉?
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
伯禹愎鲧,夫何以变化?
纂就前绪,遂成考功。
何续初继业,而厥谋不同?
洪泉极深,何以窴之?
地方九则,何以坟之?
河海应龙?何尽何历?
鲧何所营?禹何所成?
康回冯怒,墬何故以东南倾?
九州安错?川谷何洿?
东流不溢,孰知其故?
东西南北,其修孰多?
南北顺椭,其衍几何?
昆仑悬圃,其尻安在?
增城九重,其高几里?
四方之门,其谁从焉?
西北辟启,何气通焉?
日安不到?烛龙何照?
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
何所冬暖?何所夏寒?
焉有石林?何兽能言?
焉有虬龙,负熊以游?
雄虺九首,鯈忽焉在?
何所不死?长人何守?
靡蓱九衢,枲华安居?
灵蛇吞象,厥大何如?
黑水玄趾,三危安在?
延年不死,寿何所止?
鲮鱼何所?鬿堆焉处?
羿焉彃日?乌焉解羽?
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四方。
焉得彼嵞山女,而通之於台桑?
闵妃匹合,厥身是继。
胡维嗜不同味,而快鼌饱?
启代益作后,卒然离蠥。
何启惟忧,而能拘是达?
皆归射鞫,而无害厥躬。
何后益作革,而禹播降?
启棘宾商,《九辨》《九歌》。
何勤子屠母,而死分竟地?
帝降夷羿,革孽夏民。
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
冯珧利决,封豨是射。
何献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
浞娶纯狐,眩妻爰谋。
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
阻穷西征,岩何越焉?
化而为黄熊,巫何活焉?
咸播秬黍,莆雚是营。
何由并投,而鲧疾修盈?
白蜺婴茀,胡为此堂?
安得夫良药,不能固臧?
天式从横,阳离爰死。
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
蓱号起雨,何以兴之?
撰体协胁,鹿何膺之?
鳌戴山抃,何以安之?
释舟陵行,何之迁之?
惟浇在户,何求于嫂?
何少康逐犬,而颠陨厥首?
女歧缝裳,而馆同爰止。
何颠易厥首,而亲以逢殆?
汤谋易旅,何以厚之?
覆舟斟寻,何道取之?
桀伐蒙山,何所得焉?
妺嬉何肆,汤何殛焉?
舜闵在家,父何以鳏?
尧不姚告,二女何亲?
厥萌在初,何所亿焉?
璜台十成,谁所极焉?
登立为帝,孰道尚之?
女娲有体,孰制匠之?
舜服厥弟,终然为害。
何肆犬豕,而厥身不危败?
吴获迄古,南岳是止。
孰期去斯,得两男子?
缘鹄饰玉,后帝是飨。
何承谋夏桀,终以灭丧?
帝乃降观,下逢伊挚。
何条放致罚,而黎服大说?
简狄在台,喾何宜?
玄鸟致贻,女何喜?
该秉季德,厥父是臧。
胡终弊于有扈,牧夫牛羊?
干协时舞,何以怀之?
平胁曼肤,何以肥之?
有扈牧竖,云何而逢?
击床先出,其命何从?
恒秉季德,焉得夫朴牛?
何往营班禄,不但还来?
昏微循迹,有狄不宁。
何繁鸟萃棘,负子肆情?
眩弟并淫,危害厥兄。
何变化以作诈,而后嗣逢长?
成汤东巡,有莘爰极。
何乞彼小臣,而吉妃是得?
水滨之木,得彼小子。
夫何恶之,媵有莘之妇?
汤出重泉,夫何辠尤?
不胜心伐帝,夫谁使挑之?
会朝争盟,何践吾期?
苍鸟群飞,孰使萃之?
列击纣躬,叔旦不嘉。
何亲揆发足,周之命以咨嗟?
授殷天下,其位安施?
反成乃亡,其罪伊何?
争遣伐器,何以行之?
并驱击翼,何以将之?
昭后成游,南土爰底。
厥利惟何,逢彼白雉?
穆王巧梅,夫何为周流?
环理天下,夫何索求?
妖夫曳炫,何号于市?
周幽谁诛?焉得夫褒姒?
天命反侧,何罚何佑?
齐桓九会,卒然身杀。
彼王纣之躬,孰使乱惑?
何恶辅弼,谗谄是服?
比干何逆,而抑沈之?
雷开阿顺,而赐封之?
何圣人之一德,卒其异方?
梅伯受醢,箕子详狂?
稷维元子,帝何竺之?
投之于冰上,鸟何燠之?
何冯弓挟矢,殊能将之?
既惊帝切激,何逢长之?
伯昌号衰,秉鞭作牧。
何令彻彼岐社,命有殷国?
迁藏就岐,何能依?
殷有惑妇,何所讥?
受赐兹醢,西伯上告。
何亲就上帝罚,殷之命以不救?
师望在肆,昌何识?
鼓刀扬声,后何喜?
武发杀殷,何所悒?
载尸集战,何所急?
伯林雉经,维其何故?
何感天抑墬,夫谁畏惧?
皇天集命,惟何戒之?
受礼天下,又使至代之?
初汤臣挚,后兹承辅。
何卒官汤,尊食宗绪?
勋阖梦生,少离散亡。
何壮武历,能流厥严?
彭铿斟雉,帝何飨?
受寿永多,夫何久长?
中央共牧,后何怒?
蜂蛾微命,力何固?
惊女采薇,鹿何佑?
北至回水,萃何喜?
兄有噬犬,弟何欲?
易之以百两,卒无禄?
薄暮雷电,归何忧?
厥严不奉,帝何求?
伏匿穴处,爰何云?
荆勋作师,夫何长?
悟过改更,我又何言?
吴光争国,久余是胜。
何环穿自闾社丘陵,爰出子文?
吾告堵敖以不长。
何试上自予,忠名弥彰?

  《天问》是屈原楚辞中的一篇“奇”文:说它奇,不仅是艺术的表现形式不同于屈原的其他作品,更主要是从作品的构思到作品所表现出来的思想的“奇”——奇绝的内容显示出其惊人的艺术才华,表现出诗人非凡的学识和超卓的想像力!

  《天问》是屈原思想学说的集粹,所问都是上古传说中不甚可解的怪事、大事,“天地万象之理,存亡兴废之端,贤凶善恶之报,神奇鬼怪之说”,他似乎是要求得一个解答,找出一个因果。而这些问题也都是春秋战国以来的许多学人所探究的问题,在诸子百家的文章里,几乎都已讨论到。屈子的《天问》则以惝恍迷离的文句,用疑问的语气说出来以成此钜制,这就是屈子所以为诗人而不是“诸子”的缘由。《天问》的天,颇有指一切法象的意味,与道家的“道”字,《易经》的“易”字,都是各家用以代表这些“法象”的名词,屈原为楚之宗室重臣,有丰富的学识和经历,以非凡才智作此奇文,颇有整齐百家、是正杂说之意,《天问》的光辉和价值也就很清楚地呈现于读者面前了!

  从全诗的结构及内容来看,全诗373句1560字,是一首以四字句为基本格式的长诗,对天文、地理、历史、哲学等许多方面提出了一百七十多个(一说一百五十多个)问题,这些问题有许多是在他那个时代尚未解决而他又怀疑的,也有明知故问的,对许多历史问题的提问,往往表现出作者的思想感情、政治见解和对历史的总结、褒贬;对自然所提的问题,表现的是作者对宇宙的探索精神,对传说的怀疑,从而也看出作者比同时代人进步的宇宙观、认识论。《天问》以新奇的艺术手法表现精深的内容,使之成为世界文库中绝无仅有的奇作。

  全诗总体看来大致可分两大部分。每部分又可分为若干小节。

  从篇首至“曜灵安藏”,这部分屈子问的是天,宇宙生成是万事万物的先决,这便成了屈原问难之始,其中从“遂古之初”至“何以识之”问的是天体的情况,“明明暗暗”四句讲宇宙阴阳变化的现象。第二小节自“圜则九重”到“曜灵安藏”则是对日月星辰提问:它们何以不会坠落?太阳每日要走多少路?月亮何以有阴晴圆缺?以及有关日月的一些传说的疑问。从“不任汩鸿”起问的地事,从禹治水过渡到“何气通焉”说的是古传说中关于地球的一些情况,而“日安不到”以下六句则就地球上所看到的日的现象发问。第三节从“焉有石林”到“乌焉解羽”一节多为二句一问,都是当时民间传说中的怪事。

  以上《天问》的第一大部分,大体是就自然界的事物发问,并联想到与自然有关的一些神话与历史传说,文章富有变化,联想丰富而有情致,除少数可能有错简外(如“河海应龙”二句或为错简,或有失误),不能以后人习惯的文章结构之法去看它,而认为是“与上下文不属”,杂乱而无章法。

  从“禹之力献功”起,对大量的神话故事和历史传说与史实提出了问题,这些各种各样的人事问题构成了《天问》的第二大部分。

  女岐、鲧、禹、共工、后羿、启、浞、简狄、后稷、伊尹……,屈子对这些传说中的事和人,一一提出了许多问题,在对这些人与神的传说的怀疑中,往往表现着诗人的情感、爱憎。尤其是关于鲧禹的传说,表现了作者极大的不平之情,他对鲧治水有大功而遭极刑深表同情,在他看来,鲧之死不是如儒家所认为的是治水失败之故,而是由于他为人正直而遭到了帝的疑忌,这种“问”,实际上表现了诗人对自己在政治斗争中所遭遇到的不平待遇的愤懑,《天问》的思想光辉就应当是这样来理解的。

  自“天命反侧”起则进一步涉及商周以后的历史故事和人物诸如舜、桀、汤、纣、比干、梅伯、文王、武王、师望、昭王、穆王、幽王、褒姒直到齐桓公、吴王阖庐、令尹子文……,屈原提出的好多问题,充分表现了作者对历史政治的正邪、善恶、成败、兴亡的看法,这些叙述可以看成是这位“博闻强志”的大诗人对历史的总结,比《离骚》更进一步、更直截了当地阐明了自己的政治主张,而对楚国政治现实的抨击,也是希望君主能举贤任能,接受历史教训,重新治理好国家的一种变幻了的表现手法。

  《天问》的艺术表现手法主要是以四字为句,以问的形式从一个问题联想到另一个问题。细细读去还是可以理清脉络,弄明主脑的。《天问》在语言运用上与屈赋的其他篇章不尽相同,通篇不用“兮”字,也没“些”、“只”之类的语尾助词。句式以四言为主,间杂以三、五、六、七言。大致四句为一节,每节一韵,节奏、音韵自然协调。有一句一问、二句一问、三句一问、四句一问等多种形式。又用“何”、“胡”、“焉”、“几”、“谁”、“孰”、“安”等疑问词交替使用,富于变化,因而尽管通篇发问,读来却圆转活脱而不呆板,参差错落而有风致,所以前人评沦说:“或长言,或短语,或错综,或对偶,或一事而累累反复,或数事而熔成一片,其文或峭险,或澹宕,或佶倔,或流利,诸法备尽,可谓极文章之变态。”(俞樾《评点楚辞》引孙鑛语)这构成了《天问》独特的艺术风格,当然它表现的是屈原的学术思想,问的是实实在在的问题。因此在修辞手法上,自然没有像《离骚》、《九歌》、《九章》那样绮丽而富于浪漫色彩,但正如清贺裳《骚筏》所评“其词与意,虽不如诸篇之曲折变化,自然是宇宙间一种奇文”。

参考资料:

1、 上海辞书出版社文学鉴赏辞典编纂中心编.《楚辞名篇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9.04:第114~118页2、 姜亮夫 郭维森等撰写.《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第1版:第80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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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郑交质

:

  郑武公、庄公为平王卿士。王贰于虢,郑伯怨王。王曰:“无之。”故周郑交质。王子狐为质于郑,郑公子忽为质于周。

  王崩,周人将畀虢公政。四月,郑祭足帅师取温之麦。秋,又取成周之禾。周郑交恶。

  君子曰:“信不由中,质无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礼,虽无有质,谁能间之?苟有明信,涧溪沼沚之毛,蘋蘩蕰藻之菜,筐筥錡釜之器,潢污行潦之水,可荐於鬼神,可羞於王公,而况君子结二国之信,行之以礼,又焉用质?《风》有《采蘩》、《采蘋》,《雅》有《行苇》、《泂酌》,昭忠信也。”

  郑武公、庄公为平王卿士。王贰于虢,郑伯怨王。王曰:“无之。”故周郑交质。王子狐为质于郑,郑公子忽为质于周。
  郑武公、郑庄公是周平王的卿士(官名)。(周平王)分权给虢公,郑庄公怨恨周平王。周平王说:“没有的事(偏心于虢公)。”于是周王、郑国交换人质(证明互信):(周平王)的儿子狐在郑国做人质,郑庄公的儿子忽在周王室做人质。

  王崩,周人将畀虢公政。四月,郑祭足帅师取温之麦。秋,又取成周之禾。周郑交恶。
  周平王死(后),周王室准备让虢公掌政。四月,郑国的祭足帅军队收割了温邑的麦子。秋季,又收割了成周的稻谷。周和郑互相仇恨。

  君子曰:“信不由中,质无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礼,虽无有质,谁能间之?苟有明信,涧溪沼沚之毛,蘋蘩蕰藻之菜,筐筥錡釜之器,潢)污行潦之水,可荐於鬼神,可羞於王公,而况君子结二国之信,行之以礼,又焉用质?《风》有《采蘩》、《采蘋》,《雅》有《行苇》、《泂酌》,昭忠信也。”
  君子说:“信用不发自心中,盟约抵押也没用。开诚布公互相谅解地行事,用礼教约束,即使没有抵押,谁能离间他们呢?假如有真诚的信用,山涧溪流中的浮萍,蕨类水藻这样的菜,装在竹筐铁锅一类的器物里,用低洼处沟渠中的水,都可以供奉鬼神,献给王公为食,何况君子缔结两国的盟约,按礼去做,又哪里用得着人质啊?《国风》中有《采蘩》、《采蘋》,《大雅》中有《行苇》、《泂酌》诗,都是昭示忠信的。”

参考资料:

1、 吴楚材 (作者), 吴调侯 (作者), 胡波 (注释 解说词), 崔周 (注释 解说词).古文观止:花山文艺出版社,2013年:5-62、 程俊英 .诗经译注(十三经译注)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537—674

  郑武公、庄公为平王卿士。王贰于虢(guó),郑伯怨王。王曰:“无之。”故周郑交质。王子狐为质于郑,郑公子忽为质于周。
  卿士:周朝执政官。贰于虢:二心,这里有“偏重”的意思。此指平王想把政权一部分让虢执掌。虢,指西虢公,周王室卿士。[3]  郑伯:诸侯国郑国的君主,这里是郑庄公。交质:交换人质。王子狐:即姬狐,是周平王的次子、姬泄父的弟弟,史称“王子狐”,在长兄“太子泄父”死后,被立为太子。公子忽:郑庄公太子,后即位为昭公。

  王崩,周人将畀(bì)虢公政。四月,郑祭(zhài)足帅师取温之麦。秋,又取成周之禾。周郑交恶。
  王崩:周平王去世。崩,君主时代称帝王死。畀:交给。祭足:即祭仲,郑大(dà)夫。温,周朝小国,在今河南温县南。成周:周地,今在河南洛阳市东。

  君子曰:“信不由中,质无益也。明恕而行,要(yāo)之以礼,虽无有质,谁能间之?苟有明信,涧(jiàn)溪沼沚(zhǐ)之毛,蘋蘩(fán)(yùn)藻之菜,筐筥(jǔ)(qí)釜之器,潢(huáng)污行(háng)(lǎo)之水,可荐於鬼神,可羞於王公,而况君子结二国之信,行之以礼,又焉用质?《风》有《采蘩(fán)》、《采蘋》,《雅》有《行苇》、《泂(jiǒng)酌》,昭忠信也。”
  中:同“衷”,内心。明恕:互相体谅。要:约束。间:离间。明信:彼此了解,坦诚相待。沼沚:沼,池塘。沚,水中小洲。蘋:水生植物,即浮萍。蘩,白蒿。蕴藻,一种聚生的藻类。菜,野菜。筐莒:竹制容器,方形为筐,圆形为莒。锜釜,均为烹饪器,有足为錡,无足为釜。潢:积水池。污,积水。行潦, 路上的积水。荐:享祭,祭祀。羞:同“馐”,进奉。《采蘩》、《采蘋》:均为《诗·召南》篇名,写妇女采集野菜以供祭祀。《行苇》、《泂酌》:均为《诗·大雅》篇名,前者写周祖先晏享先人仁德,歌颂忠厚。后者写汲取行潦之水供宴享。昭:表明。

参考资料:

1、 吴楚材 (作者), 吴调侯 (作者), 胡波 (注释 解说词), 崔周 (注释 解说词).古文观止:花山文艺出版社,2013年:5-62、 程俊英 .诗经译注(十三经译注)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537—674

  郑武公、庄公为平王卿士。王贰于虢,郑伯怨王。王曰:“无之。”故周郑交质。王子狐为质于郑,郑公子忽为质于周。

  王崩,周人将畀虢公政。四月,郑祭足帅师取温之麦。秋,又取成周之禾。周郑交恶。

  君子曰:“信不由中,质无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礼,虽无有质,谁能间之?苟有明信,涧溪沼沚之毛,蘋蘩蕰藻之菜,筐筥錡釜之器,潢污行潦之水,可荐於鬼神,可羞於王公,而况君子结二国之信,行之以礼,又焉用质?《风》有《采蘩》、《采蘋》,《雅》有《行苇》、《泂酌》,昭忠信也。”

  文章先简要记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方面揭示了郑庄公两次入侵东周之地,强逼平王立质、咄咄逼人的姿态;另一方面则反映了东周王室已然衰微、任人欺凌、委曲求全的历史情状。并由此得出结论,周天子与郑庄公想通过交换人质来缓解矛盾、取信对方的做法是不可靠、也不可取的,因为周郑之间并没有诚信之心,又不依“礼”行事,所以双方即使交换了人质,也还是不能够维持他们之间的关系。

  最后,君子通过对此事的评论,指出相互之间的了解和信任要建立在彼此体谅、坦诚相待的基础之上,强调了恪守礼仪、忠于信义的重要性。

  文章虽然不长,但叙事朴实,议论周严,有事实,有根据,有结论,语言中肯,说服力很强。文末“君子日”一段评论,以信和礼为标准。一针见血地指出周郑交质之非。数层转折与整齐的排旬,使作者的论断显示出不可逆转的气势,空灵排宕、辞采纵横而又风韵悠然。

  自幽王烽火戏诸侯及平王东迁以来,周王权威早已实际崩溃。但周王及诸侯都没有将此事捅破。周郑交质作为一个可供观测或曰方便标记的事件点而成为周王权威崩溃的标志。《左传》认为周郑交质“无信(已堕落到需靠人质故曰无信)不礼(周郑上下失序故曰不礼)”,是东周“礼崩乐坏”的缩影。

  在《周郑交质》中,君子对双方都有责难,但侧重于批评周王室。左丘明认为这种局面的出现是因其不能以信服人,是以礼驭下造成的。周、郑由“交质”到“交恶”,其根本原因,是利益和权力再分配问题上矛盾冲突的必然结果。也就是说,决定周、郑双方关系的最终原则是利益和权利的再分配。尽管由于历史的局限,《左传》作者不可能揭示周、郑由“交质”到“交恶”的历史本质,但由于作者是“用事实说话”,所以,还是使我们看到了这一时代历史发展的总趋势和总动向。而“用事实说话”,也正是此文的最大特点。至于此文用较多的文字阐发诚信的重要性,那只是作者的一种美好愿望而已,因为在历史进入“礼崩乐坏”的春秋时代以后,就很难看到各诸侯国“要之以礼”并“行之以礼”的事情了。《周郑交质》这篇文章反映了《左传》崇霸贬王思想。全文先讲事实,再进行评论,这是《左传》的典型写法。君子的议论以“礼信”为中心,引经据典,辞理畅达。对后世史论有极大的影响。

参考资料:

1、 雅瑟.古文观止鉴赏大全集:新世界出版社,2013年2、 傅德岷 (编者), 赖云琪 (编者).古文观止鉴赏辞典:长江出版社,2011年: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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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徒子好色赋

:

  大夫登徒子侍于楚王,短宋玉曰:"玉为人体貌闲丽,口多微辞,又性好色。愿王勿与出入后宫。" 
  王以登徒子之言问宋玉。玉曰:"体貌闲丽,所受于天也;口多微辞,所学于师也;至于好色,臣无有也。"王曰:"子不好色,亦有说乎?有说则止,无说则退。"玉曰:"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登徒子则不然:其妻蓬头挛耳,齞唇历齿,旁行踽偻,又疥且痔。登徒子悦之,使有五子。王孰察之,谁为好色者矣。"
  是时,秦章华大夫在侧,因进而称曰:"今夫宋玉盛称邻之女,以为美色,愚乱之邪;臣自以为守德,谓不如彼矣。且夫南楚穷巷之妾,焉足为大王言乎?若臣之陋,目所曾睹者,未敢云也。"王曰:"试为寡人说之。"大夫曰:"唯唯。臣少曾远游,周览九土,足历五都。出咸阳、熙邯郸,从容郑、卫、溱 、洧之间 。是时向春之末 ,迎夏之阳,鸧鹒喈喈,群女出桑。此郊之姝,华色含光,体美容冶,不待饰装。臣观其丽者,因称诗曰:u0027遵大路兮揽子祛u0027。赠以芳华辞甚妙。于是处子怳若有望而不来,忽若有来而不见。意密体疏,俯仰异观;含喜微笑,窃视流眄。复称诗曰:u0027寐春风兮发鲜荣,洁斋俟兮惠音声,赠我如此兮不如无生。u0027因迁延而辞避。盖徒以微辞相感动。精神相依凭;目欲其颜,心顾其义,扬《诗》守礼,终不过差,故足称也。"
  于是楚王称善,宋玉遂不退。

  大夫登徒子侍于楚王,短宋玉曰:“玉为人体貌闲丽,口多微辞,又性好色。愿王勿与出入后宫。”
  楚国大夫登徒子在楚王面前说宋玉的坏话,他说:“宋玉其人长得娴静英俊,说话很有口才而言辞微妙,又很贪爱女色,希望大王不要让他出入后宫之门。”

  王以登徒子之言问宋玉。玉曰:“体貌闲丽,所受于天也;口多微辞,所学于师也;至于好色,臣无有也。”王曰:“子不好色,亦有说乎?有说则止,无说则退。”玉曰:“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登徒子则不然:其妻蓬头挛耳,齞唇历齿,旁行踽偻,又疥且痔。登徒子悦之,使有五子。王孰察之,谁为好色者矣。”
  楚王拿登徒子的话去质问宋玉,宋玉说:“容貌俊美,这是上天所生;善于言词辨说,是从老师那里学来的;至于贪爱女色,下臣则绝无此事。”楚王说:“你不贪爱女色确有道理可讲吗?有道理讲就留下来,没有理由可说便离去。”宋玉于是辩解道:“天下的美女,没有谁比得上楚国女子,楚国女子之美丽者,又没有谁能超过我那家乡的美女,而我家乡最美丽的姑娘还得数我邻居东家那位小姐。东家那位小姐,论身材,若增加一分则太高,减掉一分则太短;论其肤色,若涂上脂粉则嫌太白,施加朱红又嫌太赤,真是生得恰到好处。她那眉毛有如翠鸟之羽毛,肌肤像白雪一般莹洁,腰身纤细如裹上素帛,牙齿整齐有如一连串小贝,甜美地一笑,足可以使阳城和下蔡一带的人们为之迷惑和倾倒。这样一位姿色绝伦的美女,趴在墙上窥视我三年,而我至今仍未答应和她交往。登徒子却不是这样,他的妻子蓬头垢面,耳朵挛缩,嘴唇外翻而牙齿参差不齐,弯腰驼背,走路一瘸一拐,又患有疥疾和痔疮。这样一位丑陋的妇女,登徒子却非常喜爱她,并且生有五个孩子。请大王明察,究竟谁是好色之徒呢?”

  是时,秦章华大夫在侧,因进而称曰:“今夫宋玉盛称邻之女,以为美色,愚乱之邪;臣自以为守德,谓不如彼矣。且夫南楚穷巷之妾,焉足为大王言乎?若臣之陋,目所曾睹者,未敢云也。”王曰:“试为寡人说之。”大夫曰:“唯唯。臣少曾远游,周览九土,足历五都。出咸阳、熙邯郸,从容郑、卫、溱 、洧之间 。是时向春之末 ,迎夏之阳,鸧鹒喈喈,群女出桑。此郊之姝,华色含光,体美容冶,不待饰装。臣观其丽者,因称诗曰:遵大路兮揽子祛。赠以芳华辞甚妙。于是处子怳若有望而不来,忽若有来而不见。意密体疏,俯仰异观;含喜微笑,窃视流眄。复称诗曰:寐春风兮发鲜荣,洁斋俟兮惠音声,赠我如此兮不如无生。因迁延而辞避。盖徒以微辞相感动。精神相依凭;目欲其颜,心顾其义,扬《诗》守礼,终不过差,故足称也。”
  在那个时候,秦国的章华大夫在楚国,趁机对楚王进言说:“如今宋玉大肆宣扬他邻居的小姐,把她作为美人,而美色能使人乱性,产生邪念;臣自认为我自己老实遵守道德,我觉得还不如宋玉并且楚国偏远之地的女子,东临之子,怎么能对大王说呢?如果说我眼光鄙陋,大家的确有目共睹,我便不敢说了。”楚王说:“你尝试着再对我说点。”大夫说:“是。臣年少的时候曾经出门远游,足迹踏遍九州,足迹踏遍繁盛的城市。离开咸阳,在邯郸游玩,在郑卫两国的溱水和洧水边逗留。当时是接近春末,将有夏天温暖的阳光,鸧鹒鸟喈喈鸣叫,众美女在桑间采桑叶。郑、卫郊野的美女美妙艳丽,光彩照人。体态曼妙,面容姣好。臣看她们里面美丽的人,称引《诗经》里的话:‘沿着大路与心上人携手同行。’把她送给这芳华美女最妙了。那美人好像要来又没有来,撩得人心烦意乱,恍忽不安。尽管情意密切,但形迹却又很疏远。那美人的一举一动都与众不同;偷偷地看看她,心中不由欣喜微笑,她正含情脉脉,暗送秋波。于是我又称引《诗经》里的话:‘万物在春风的吹拂下苏醒过来,一派新鲜茂密。那美人心地纯洁,庄重种持;正等待我惠赠佳音。似这样不能与她结合,还不如死去。’她引身后退,婉言辞谢。大概最终还是没能找到打动她的诗句,只有凭借精神上支持相依靠着;真的很想亲眼看看她的容颜,心里想着道德规范,男女之大防。口诵《诗经》古语,遵守礼仪,始终没有超越规矩的差错,所以也终于没有什么越轨的举动。”

  于是楚王称善,宋玉遂不退。
  于是楚王同意说好,宋玉就不离去了。

参考资料:

1、 巨才 编.辞赋一百篇.太原 :山西人民出版社,1994:3-42、 刘琦 编著.历代小品文名篇赏析.长春:吉林文艺出版社,2011:55-57

  大夫登徒子侍于楚王,短宋玉曰:“玉为人体貌闲丽,口多微辞,又性好色。愿王勿与出入后宫。”
  登徒子:复姓登徒,未知是否真有其人,可能仅为文学上的虚构角色。楚王:这里是指楚襄王。短:这里指攻其所短。闲丽:文雅英俊。微辞:不满的话。

  王以登徒子之言问宋玉。玉曰:“体貌闲丽,所受于天也;口多微辞,所学于师也;至于好色,臣无有也。”王曰:“子不好色,亦有说乎?有说则止,无说则退。”玉曰:“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登徒子则不然:其妻蓬头挛耳,齞唇历齿,旁行踽偻,又疥且痔。登徒子悦之,使有五子。王孰察之,谁为好色者矣。”
  止:与下文"退"相对,指留下。东家之子:东边邻家的女儿。著(zhuó):搽。施朱:涂烟脂。束素:一束白色生绢。这是形容腰细。惑阳城,迷下蔡:使阳城、下蔡两地的男子着迷。阳城、下蔡是楚国贵族封地。窥:偷看。未许:不同意,没有答应。挛(luán):卷曲。齞(yàn)唇历齿:稀疏又不整齐的牙齿露在外面。齞:牙齿外露的样子。历齿:形容牙齿稀疏不整齐。旁行踽(jǔ)偻(lóu):弯腰驼背,走路摇摇晃晃。踽偻:驼背。又疥且痔:长满了疥疮和痔疮。使有五子:使她生有五个儿女。孰察:孰,通“熟”。仔细端详。

  是时,秦章华大夫在侧,因进而称曰:“今夫宋玉盛称邻之女,以为美色,愚乱之邪;臣自以为守德,谓不如彼矣。且夫南楚穷巷之妾,焉足为大王言乎?若臣之陋,目所曾睹者,未敢云也。”王曰:“试为寡人说之。”大夫曰:“唯唯。臣少曾远游,周览九土,足历五都。出咸阳、熙邯郸,从容郑、卫、溱 、洧之间 。是时向春之末 ,迎夏之阳,鸧鹒喈喈,群女出桑。此郊之姝,华色含光,体美容冶,不待饰装。臣观其丽者,因称诗曰:遵大路兮揽子祛。赠以芳华辞甚妙。于是处子怳若有望而不来,忽若有来而不见。意密体疏,俯仰异观;含喜微笑,窃视流眄。复称诗曰:寐春风兮发鲜荣,洁斋俟兮惠音声,赠我如此兮不如无生。因迁延而辞避。盖徒以微辞相感动。精神相依凭;目欲其颜,心顾其义,扬《诗》守礼,终不过差,故足称也。”
  秦章华大夫在侧:当时秦国的章华大夫正在楚国。章华:楚地名。这里是以地望代称。愚乱之邪:美色能使人乱性,产生邪念。彼:他,指宋玉。南楚穷巷之妾:指楚国偏远之地的女子,也即“东邻之子”。周览九土:足迹踏遍九州。九土:九州。五都:五方都会,泛指繁盛的都市。咸阳:当时秦国都城,故址在今陕西省咸阳市东北。熙邯郸:在邯郸游玩。熙:游玩。邯郸:当时赵国都城,故址在今河北省邯郸市。从容郑、卫溱(zhēn)洧(wěi)之间:在郑卫两国的溱水和洧水边逗留。从容:逗留,停留。郑、卫:春秋时的两个国名,故址在今河南省新郑市到滑县、濮阳一带。溱洧:郑国境内的两条河。《诗经·郑风·溱洧》写每年上巳节,郑国力女在岸边聚会游乐的情况。向:接近,临近。迎夏之阳:将有夏天温暖的阳光。迎:迎接,将要出现。鸧(cāng)鹒(gēng)喈(jiē)喈:鸧鹒鸟喈喈鸣叫。群女出桑:众美女在桑间采桑叶。此郊之姝(shū):意指郑、卫郊野的美女。华色含光:美妙艳丽,光彩照人。称诗:称引《诗经》里的话。遵大路兮揽子祛(qū):沿着大路与心上人携手同行。祛:衣袖。《诗经·郑风·遵大路》:“遵大路兮,掺执子之祛兮。”怳(huǎng):同“恍”。有望:有所期望。忽:与怳为互文,恍忽:心神不定的样子。这两句是说,那美人好像要来又没有来,撩得人心烦意乱,恍忽不安。意密体疏:尽管情意密切,但形迹却又很疏远。俯仰异观:那美人的一举一动都与众不同。窃视流眄(miǎn):偷偷地看看她,她正含情脉脉,暗送秋波。寐春风兮发鲜荣:万物在春风的吹拂下苏醒过来,一派新鲜茂密。寐:苏醒。洁斋侯兮惠音声:那美人心地纯洁,庄重种持;正等待我惠赠佳音。斋:举止庄重。赠我如此兮不如无生:似这样不能与她结合,还不如死去。因迁延而辞避:她引身后退,婉言辞谢。微辞:指终于没能打动她的诗句。目欲其颜:很想亲眼看看她的容颜。心顾其义:心里想着道德规范,男女之大防。扬《诗》守礼,终不过差:口诵《诗经》古语,遵守礼仪,也终于没有什么越轨的举动。过差:过失,差错。足称:值得称道。

  于是楚王称善,宋玉遂不退。

参考资料:

1、 巨才 编.辞赋一百篇.太原 :山西人民出版社,1994:3-42、 刘琦 编著.历代小品文名篇赏析.长春:吉林文艺出版社,2011:55-57

  大夫登徒子侍于楚王,短宋玉曰:"玉为人体貌闲丽,口多微辞,又性好色。愿王勿与出入后宫。" 
  王以登徒子之言问宋玉。玉曰:"体貌闲丽,所受于天也;口多微辞,所学于师也;至于好色,臣无有也。"王曰:"子不好色,亦有说乎?有说则止,无说则退。"玉曰:"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登徒子则不然:其妻蓬头挛耳,齞唇历齿,旁行踽偻,又疥且痔。登徒子悦之,使有五子。王孰察之,谁为好色者矣。"
  是时,秦章华大夫在侧,因进而称曰:"今夫宋玉盛称邻之女,以为美色,愚乱之邪;臣自以为守德,谓不如彼矣。且夫南楚穷巷之妾,焉足为大王言乎?若臣之陋,目所曾睹者,未敢云也。"王曰:"试为寡人说之。"大夫曰:"唯唯。臣少曾远游,周览九土,足历五都。出咸阳、熙邯郸,从容郑、卫、溱 、洧之间 。是时向春之末 ,迎夏之阳,鸧鹒喈喈,群女出桑。此郊之姝,华色含光,体美容冶,不待饰装。臣观其丽者,因称诗曰:遵大路兮揽子祛。赠以芳华辞甚妙。于是处子怳若有望而不来,忽若有来而不见。意密体疏,俯仰异观;含喜微笑,窃视流眄。复称诗曰:寐春风兮发鲜荣,洁斋俟兮惠音声,赠我如此兮不如无生。因迁延而辞避。盖徒以微辞相感动。精神相依凭;目欲其颜,心顾其义,扬《诗》守礼,终不过差,故足称也。"
  于是楚王称善,宋玉遂不退。

  “登徒子”一向被作为好色之徒的代名词。便是从赋后始。其实此赋中登徒子,说他是一个谗巧小人还可,说其好色,则有些令人啼笑皆非。赋中写登徒子在楚王面前诋毁宋玉好色,宋玉则以东家邻女至美而其不动心为例说明他并不好色。又以登徒子妻其丑无比,登徒子却和她生了五个孩子,反驳说登徒子才好色。作者描写的登徒子妻岂止是丑,简直令人恶心,而登徒子“悦之”,若好色如登徒子,可称为“色盲”。其实,作者是根据《离骚》“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推而广之,目的是指斥嫉贤妒能的谗巧小人而已。同时,更是借章华大夫的“‘发乎情,止乎礼’来假以为辞,讽于淫也”(李善《文选》本赋注),曲折地表达讽谏楚王之意。

  此赋写了三种对待男女关系的态度:登徒子是女人即爱;宋玉本人是矫情自高;秦章华大夫则好色而守德。作者以第二种自居,是为了反击登徒子之流,实则作者赞同的是第三种,即发乎情止乎礼,这种态度近于人性而又合乎礼制是我国古代文人大夫对待两性关系代表性的态度。和道学家或滥淫者比较,这确也是一种可取的态度。因此,古代文学作品中,时有反映。

  此赋极尽刻画之形容,如:“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这种方法,继承了前人,如《诗经·卫风·硕人》:“手如柔荑 ,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只是此赋的描写更细腻更极尽刻画形容之能事。

  这篇《登徒子好色赋》问世以后,登徒子便成了好色之徒的代称。然而只要细读此文,就不难发现,登徒子既不追逐美女,又从不见异思迁,始终不嫌弃他那位容貌丑陋的妻子,这实在非常难得。登徒子在夫妻生活方面感情如此专一,绝非好色之徒所能办得到的,因而有实事求是地加以澄清的必要。

  宋玉此赋之所以影响巨大,主要是因为作者巧妙地运用烘托的手法描绘了一幅美女的肖像。文中有这么几句:“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这段话不但一直被后世引用,而且还有人仿效其方法写作。如乐府民歌《陌上桑》在描写采桑女罗敷的美貌时,也采用了同样的手法。诗中写道:“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着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罗敷究竟有多么美丽,诗中并没有直接描写,只写出挑担子的人撂下担子,青年人脱下帽子,农夫忘记了犁地和锄草,甚至招来家人的怨怒,就因为观赏罗敷去了。这种描写美女的手法,一直沿用至今。号称“西部歌王”的王洛滨,在创作《在那遥远的地方》一歌时,也采用了此种手法。他在歌词中是这样描写那位美貌牧羊姑娘的:“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她的身旁,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人们为什么要回头留恋地张望呢?就因为那位牧羊姑娘长得实在太漂亮了,乃至使作者发出了这样的感慨:“我愿变一只小羊,躺在她的身旁,每天让她用皮鞭轻轻地打在我的身上。”黄梅戏的《夫妻观灯》,也是同样。正月十五元宵夜,一对年轻夫妻去观花灯,看着看着,小伙子对周围观众不去看灯,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漂亮的妻子看很是不满。用此种烘托的手法去描写美女,可说已经成了一种传统的表现手法,追本溯源,盖出于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

参考资料:

1、 陈振鹏 章培恒.古文鉴赏辞典(上).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192-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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