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情深·滴滴铜壶寒漏咽
真珠帘下晓光侵,莺语隔琼林。宝帐欲开慵起,恋情深。
玉殿春浓花烂漫,簇神仙伴。罗裙窣地缕黄金,奏清音。
酒阑歌罢两沉沉,一笑动君心。永愿作鸳鸯伴,恋情深。

楚山青,湘水绿,春风澹荡看不足。草芊芊,花簇簇,渔艇棹歌相续。
楚山青青,湘水明静,清风徐来,令人流连忘返。青草茂盛,繁花竞开,海艇与小船往来穿梭,悠然垂钓于清波之中,歌声相续。
信浮沉,无管束,钓回乘月归湾曲。酒盈尊,云满屋,不见人间荣辱。
任随船儿在水面上漂浮。不知夜幕早已降临,乘月归来,有酒盈樽,满屋是云雾蒸腾如登仙界。此情此景哪还有世间的荣辱觊争。
楚山青,湘水绿,春风澹(dàn)荡看不足。草芊(qiān)芊,花簇(cù)簇,渔艇棹(zhào)歌相续。
渔歌子:词牌名。此调最早见于唐朝诗人为张志和的《渔歌子·西塞山前白鹭飞》。又名“渔歌曲”“渔父”“渔父乐”“渔夫辞”,原唐教坊曲名,后来人们根据它填词,又成为词牌名。原为单调廿七字,四平韵。中间三言两句,例用对偶。澹荡:即淡荡,水动荡的样子,此指风吹不动。芊芊:草茂盛的样子。棹歌:渔歌。
信浮沉,无管束,钓回乘月归湾曲。酒盈尊,云满屋,不见人间荣辱。
信浮沉:听任渔舟自在地起落。喻己于世,听其自然。信,任由。尊:同“樽”,酒器。云满屋:月光和江雾笼罩,如云满屋。
这首词写处士的生涯与心怀。上片是楚湘山水画,江山秀美,风物可爱,语言流利,表达了词人对大自然美的迷恋,是下片“渔夫”生活的典型环境。
下片描绘了“渔夫”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情趣,从外到内,“不见人间荣辱”。这是封建时代正直知识分子,受压抑、打击、挫折之后的一种理想的追求,绝意仕进,与世无争,虽是一种无力的消极反抗,但也体现了他们对那个社会的强烈不满。全词淡淡写景,缓缓抒情,风骨俊逸潇洒,态度旷达超拔,语言清新流利,文笔洒脱豪放,无不洋溢着一种“清胜”之美。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柔肠断 一作:愁肠断)
离别以来,春天已经过去一半,映入目中的景色掠起柔肠寸断。台阶下飘落的白梅花犹如雪片纷飞,将它拂去不知不觉又洒满一身。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鸿雁虽然来了,却没将书信传来。路途遥远,有家难回。离别的愁恨正像春天的野草,越行越远它越是繁生。
参考资料:
1、 扫花网.清平乐·别来春半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qì)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柔肠断 一作:愁肠断)
春半:即半春,春天的一半。别来春半:意思是,自分别以来,春天已过去一半,说明时光过得很快。柔肠:原指温柔的心肠,此指绵软情怀。砌下:台阶下。砌,台阶。落梅:指白梅花,开放较晚。拂了一身还满:指把满身的落梅拂去了又落了满身。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无凭:没有凭证,指没有书信。遥:远。归梦难成:指有家难回。恰如:《全唐诗》、《古今词统》、《古今诗余醉》等本中均作“却如”;毛本《尊前集》中作“怯如”。更行更远还生:更行更远,指行程越远。更,越。还生,还是生得很多。还,仍然,还是。
参考资料:
1、 扫花网.清平乐·别来春半这首《清平乐》,表现了作者在恼人的春色中,触景生情,思念离家在外的亲人的情景。
上阙劈头一个“别”字,领起全文,结出肠断之由,发出怀人之音。“砌下”二句,承“触目”二字而来。“砌下”即阶下:“落梅如雪”,一片洁白。白梅为梅花品种之一,花开较晚,故春已过半,犹有花俏。“如雪乱”,是说落梅之多。梅白如雪,尽为冷色,画面的冷寂,色调的愁惨,不正是寓示着人生的哀伤、离情的悲凉么?“乱”字尤语意双关。此时思绪之乱决不亚于落梅之乱。“拂了一身还满面”,亦以象征手法表达自己扫不尽的离愁。梅花越落越多,而离愁亦拂去仍来。一笔两到,于婉曲回环中见出情思。这两句,词人巧妙地将感时伤别的抽象之愁绪,与大自然融为一体,构成一个天真纯情的艺术造型。花下久立恋恋不去,落梅如雪,一身洁白,是个深情的怀人形象,境界很高洁,拂了还满,而又洁白如雪,十分纯洁。《花间集》中就难以找到这样的词境和格调。
下阕仍承“别来”二字,加倍写出离愁。古人有雁足传书的故事。“雁来音讯无凭”是说雁来了,信没来;雁归了,而人未归。“路遥归梦难成”,从对方难成归梦说起,是深一层的写法。极写离人道途之远,欲归未能。信亦无,梦亦无,剩下的只有情天长恨了,于是逼出结尾二句:“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把怀人的情思比作远连天边的春草,正在不断地繁衍滋生。“更行”、“更远”、“还生”三外简短的词句,将复迭和层递等修辞手法交织于一句,以春草的随处生长比离恨的绵绵不尽,委婉,深沉,余思不尽。“春草”既是喻象,又是景象,更是心象。随着它的“更行列远”,向天涯之尽头,拓开了人的视野和时空的距离。人走得愈远,空间的距离拉得愈大,春草也就蔓延得更多,直至视野尽处那一片虚化了的,模糊了的空间。词人的满腔离愁别绪,也随之化入了漫漫大气,离情之深,无可言状了。这种虚实相生的手法,使形象化入漫漫时空,促人深思联想,与《虞美人》中“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句,有异曲同工之妙。
全词以离愁别恨为中心,线索明晰而内蕴,上下两片浑成一体而又层层递进,感情的抒发和情绪的渲染都十分到位。作者手法自然,笔力透彻,尤其在喻象上独到而别致,使这首词具备了不同凡品的艺术魅力。
参考资料:
1、 刘扬忠 等.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135-137楚腰蛴领团香玉,鬓叠深深绿。月蛾星眼笑微嚬,柳妖桃艳不胜春,晚妆匀。
美人的腰很细,脖子白而长,肌肤白嫩有光泽,鬓发重叠,十分厚密。她的眉毛像弯月,眼睛像明星,笑起来略带愁意。晚上精心妆扮以后,就连春天也比不上她那如柳枝般妖娆、如桃花般艳丽的美貌。
水纹簟映青纱帐,雾罩秋波上。一枝娇卧醉芙蓉,良宵不得与君同,恨忡忡。
美人在竹席上躺着,水纹映在青纱帐上,她的眼神也好似笼罩上了一层薄雾。她像一枝芙蓉花那样醉卧在竹席上,如此美好的夜晚却不能和心上人一起度过,她的脸上显得充满了恨意和忧愁。
参考资料:
1、 百度百科.虞美人·楚腰蛴领团香玉楚腰蛴领团香玉,鬓(bìn)叠深深绿。月蛾星眼笑微嚬(pín),柳妖桃艳不胜春,晚妆匀。
楚腰:泛指女子细腰。《韩非子·二柄》:“楚灵王好细腰,而国中多饿人。”杜牧《遣怀》:“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蛴领:领项白而颀长。蛴,蝤蛴,木中的蝎虫,体白而长,以比喻女子颈项。见和疑《采桑子》注。团香玉:形容肌肤白嫩而有光泽。鬓叠:鬓发重叠,言其厚密。月蛾星眼:如弯月之眉,如明星之眼。笑微嚬:笑而略带愁意。嚬,通“颦”,皱眉头。柳妖桃艳:如柳枝妖娆,如桃花艳丽。不胜:比不上。
水纹簟(diàn)映青纱帐,雾罩秋波上。一枝娇卧醉芙蓉,良宵不得与君同,恨忡(chōng)忡。
簟:竹席。秋波:指女子的眼神。良宵:美好的夜晚。忡忡:忧愁的样子。《诗经·召南·草虫》:“未见君子,忧心忡忡。”
参考资料:
1、 百度百科.虞美人·楚腰蛴领团香玉江上阴云锁梦魂,江边深夜舞刘琨。
湘江上阴云笼罩,使人心情郁闷。深夜里徘徊江岸,想起刘琨的远大抱负。
秋风万里芙蓉国,暮雨千家薜荔村。
秋风吹动,万里芙蓉花摇曳生姿。暮雨洗尘,千村的薜荔枝苍翠可爱。
乡思不堪悲橘柚,旅游谁肯重王孙。
乡思难耐,看见橘柚更令人悲叹。羁旅他乡,如被弃的山野之人无人看重。
渔人相见不相问,长笛一声归岛门。
就是打鱼人和我相见,也不与我说一句话。自管吹着长笛回岛去了。
参考资料:
1、 肃静,阿华.《中国名胜风光诗词选》.北京:中国书店,1992:3602、 秦似.《唐诗新选》.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1:10443、 蓝光中.《历代诗歌选读·下卷》.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11:344、 郑春山,李学文.《千古绝唱:中国古典文学赏析·卷四》.北京:中国言实出版社,1999:26365、 赵丽雅.《唐诗鉴赏解析》.延吉:延边人民出版社,2001:11116、 杨佐义.《全唐诗精选译注(下)》.长春:长春出版社,2000:750-751江上阴云锁梦魂,江边深夜舞刘琨(kūn)。
锁:束缚,封住。梦魂:梦乡之魂,指思乡之情。刘琨:晋朝人,少怀壮志,与祖逖相互激励,常闻鸡鸣而起来舞剑,准备为国家作一番事业。后来常用这个故事以表示胸怀壮志。
秋风万里芙蓉(róng)国,暮雨千家薜荔(lì)村。
芙蓉国:湖南省内因广种荷花,故有芙蓉国之称。薜荔:又名木莲,一种常绿蔓生植物,多生于田野间。古人把它看香草。屈原《九歌·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乡思不堪悲橘(jú)柚(yòu),旅游谁肯重王孙。
橘、柚:这两种水果都盛产于南方,在秋冬成熟。橘一向被称为“嘉树”。旅游:离家旅行在外。王孙:本意是贵族子弟,有时也指隐士,这里是作者自指。《楚辞·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
渔人相见不相问,长笛一声归岛门。
岛门:岛上。
参考资料:
1、 肃静,阿华.《中国名胜风光诗词选》.北京:中国书店,1992:3602、 秦似.《唐诗新选》.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1:10443、 蓝光中.《历代诗歌选读·下卷》.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2011:344、 郑春山,李学文.《千古绝唱:中国古典文学赏析·卷四》.北京:中国言实出版社,1999:26365、 赵丽雅.《唐诗鉴赏解析》.延吉:延边人民出版社,2001:11116、 杨佐义.《全唐诗精选译注(下)》.长春:长春出版社,2000:750-751这首诗通过描写湘江秋雨的苍茫、寂寥景色,抒发诗人的怀才不遇之感,语意极为沉痛、悲凉。
诗歌一开篇便起得雄浑壮阔。“湘上阴云锁梦魂”,这一句不但形象地描绘出暴雨将至之时的那种风急浪高、阴云密布的景色,而且点明题意,交代因雨受阻、夜宿湘江的缘由。一个“锁”字,流露出诗人被迫困于此地的无奈和怅惘。不过,由于整句取景壮阔,无奈怅惘之中并无衰飒之气,反倒更加激发了诗人的豪情壮志,所以接下来的“江边深夜舞刘琨”一句,诗人即用刘琨闻鸡起舞的故事,表明自己奋发振作、立志救时的抱负和决心。
颔联则转为描写湘江的秋雨景色。“秋风万里芙蓉国,暮雨千家薜荔村”,这两句既对仗工整,又写景壮丽。秋风暮雨之中,诗人眺望远方,只见湘江两岸,满目所见,尽是花枝繁密的芙蓉和随风摇曳的薜荔,煞是美丽。描写“芙蓉”的诗句最早见于中唐柳宗元《芙蓉亭》:“新亭俯朱槛,嘉木开芙蓉。”名之以“芙蓉国”和“薜荔村”,本已极言其多、其盛,再加上“万里”和“千家”的修饰语,则显得更加幅员辽阔,展现出一片广阔无边的花海和绿色原野,面对这样的壮丽景色,诗人的心境也不由得更加开阔了。
颈联由写景转入抒情。其中“乡思不堪悲橘柚”一句,主要抒发诗人的思乡之情和生不逢时之悲。橘树生长于南方,一旦移植到北方栽种,因为气候、土壤等条件的变化,结出的果实味道就会有所不同,所以有“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之说。湖南地处南方,故盛产橘柚,何况眼下又是橘柚成熟的季节,湘江两岸必定是金黄一片、硕果累累。诗人见此情景,对于橘树的适得其所,不禁心向往之。相形之下,自己滞留此地,已是身不由己,再加上生不逢时、有志难骋的遭遇,不觉更加凄苦、悲凉。于是,只能将满腹辛酸化为一声“旅游谁肯重王孙”的呼喊。“王孙”语出淮南小山《楚辞·招隐士》,意为隐居的贤士,后来也用来称呼游子,此处则二意并存,借指诗人自己。诗人怀抱经世之才和救世之志,然而却始终不被重视,只能到处漂泊,这其中的苦楚却无人明白。
尾联则以写景作结。“渔人相见不相问,长笛一声归岛门”两句,暗用屈原与渔父之事。屈原虽然不被世人理解,但是尚有渔父与之对话,而自己竟然连屈原都不如,一种世无知音的悲愤溢于言表,令人感慨万千。
此诗写景抒情,章法严密。一方面情景分明,二者相问写来;另一方面又能融情人景,表现出由雄壮到悲愤的巨大变化,因此极易打动人心。
参考资料:
1、 乐云.《唐宋诗鉴赏全典》.武汉:崇文书局,2011:660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姹紫嫣红的花儿转眼已经凋谢,春光未免太匆忙。也是无可奈何啊,花儿怎么能经得起那凄风寒雨昼夜摧残呢?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相留 一作:留人)
着雨的林花娇艳欲滴好似那美人的胭脂泪。花儿和怜花人相互留恋,什么时候才能再重逢呢?人生令人遗憾的事情太多,就像那东逝的江水,不休不止,永无尽头。
参考资料:
1、 彭定求 等.全唐诗(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10月版:第2162页2、 杨敏如.南唐二主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3:101-1043、 詹幼馨.南唐二主词研究:武汉出版社,1992:110-1134、 陆林编注.宋词.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年11月版:第1-2页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谢:凋谢。无奈朝来寒雨:一作“常恨朝来寒重”。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相留 一作:留人)
胭脂泪:原指女子的眼泪,女子脸上搽有胭脂,泪水流经脸颊时沾上胭脂的红色,故云。在这里,胭脂是指林花着雨的鲜艳颜色,指代美好的花。相留醉:一本作“留人醉”。几时重:何时再度相会。
参考资料:
1、 彭定求 等.全唐诗(下).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10月版:第2162页2、 杨敏如.南唐二主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3:101-1043、 詹幼馨.南唐二主词研究:武汉出版社,1992:110-1134、 陆林编注.宋词.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年11月版:第1-2页南唐后主的这种词,都是短幅的小令,况且明白如话,不待讲析,自然易晓。他所“依靠”的,不是粉饰装做,扭捏以为态,雕琢以为工,这些在他都无意为之;所凭的只是一片强烈直爽的情性。其笔亦天然流丽,如不用力,只是随手抒写。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起笔“林花”,但不是重点,重点却是“谢了春红,太匆匆”:林花凋谢,遍地落红。花开花落几时许?春去太匆匆。无奈啊,娇艳的花儿怎么能经得起那朝来的寒雨晚来凄风?春季是最美好的季节,“春红”是最美好的物品,“红”最美丽的颜色。这样美好的事物突然间竟自“谢了”,而且是“太匆匆”,多么令人惋惜感叹!以“春红”二字代花,乃至极美好可爱之花,既是修饰,更是艺术;随手拈来,直写事物,乃天巧人工之笔。作者以花比喻一切美好的事物(当然也包括人的美好生命),这就具有更丰富的内容。“谢了”二字中所表现的惋惜感叹之情本已十分强烈,然犹嫌言不尽意,复又于其后加上“太匆匆”三字着力形容,使惋惜感叹之情更加突出。一个“太”字,责怨甚也。在后主看来,好端端的一个“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的南唐之匆匆衰败,顷刻灭亡,不正象林花之突然凋谢吗?这林花的形象中,深深寄托着失家亡国的悲伤。短短的六个字中,包容着极深广的内容。这便是所谓取一于万而涵盖万有。杜甫《曲江》“风飘万点正愁人”,晏殊《破阵子》“荷花落尽红英”,表现的都是对有情之生命面临衰败之际的哀惋感叹之情,但都没有后主这句的感情深厚。此处的“春红”二字己远为下片的“胭脂”作根,相互照应。时序推迁,林花凋谢,这本是有情之生命的必然,“春红”自然衰谢,虽是可惜,尚可开解,如今却“太匆匆”地遭到“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风刀霜剑”的不断摧残,于是寄予了愤慨的责怨。《红楼梦》里林黛玉的《葬花词》中写道:“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飘泊难寻觅。”和后主的这句词描写的情景十分相似。“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这个九字长句道出了林花匆匆凋谢的原因;“朝”与“晚”、“雨”与“风”的对举,极尽朝风暮雨摧残施虐的无可抗争之悲绪;也抒发出了(对“物”、“我”一体的)哀叹!“无奈”二字进一步表显出人们无力回天任风雨,只有“无可奈何花落去”无能为力的怨恨愤慨了。
下片写惜春、恋春、恋春红,叹不能再复重。人生长恨有如水长东。“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风雨后满地的落红,像是美人脸上和着胭脂流淌的眼泪;见花泪,人心碎,悲伤凄惜心迷醉;相问何时能重会?叹,人生从来怨恨多,恰似长江东逝水!面对美好事物之殒落,而又爱莫能助,其情该是何等痛苦难堪。所以接着便由写花的零落,转到写人思想感情之痛苦。“胭脂泪”是说飘落遍地的红花,被夹着晚风吹来的寒雨打湿,犹如美人伤心之极而合着胭脂滴下的血泪。“胭脂泪”三字是用拟人手法由花转入写人的交接点。胭脂,是林花着雨的鲜艳颜色,它指代的是美好的花,象喻的是美好的人生,美好的事物。泪,就花而言,是“梨花一枝春带雨”的“雨”;就人而言,是“感时花溅泪”的“泪”。花之雨滴犹人之泪点,人之泪点犹花之雨滴。雨泪交流,物我同一,不知何者为物,何者为我,何者为雨,何者为泪,其状物抒情真是传神入妙。词人赋予“谢了春红”的“林花”以“泪”,就使其人格化了,这“泪”既是“林花”哀伤自己匆匆凋谢的眼泪,也是词人自己的惜红伤春之泪,当然,这一切都是以词人自己的生活经历为基础的。——是词人有感于昔日的帝王生活,在那“朝来寒雨晚来风”的袭击下,——在宋兵的刀枪威逼下,过早的被断送,因而流下伤心之泪。这“胭脂泪”就是“以血书着”!“胭脂泪”三字,异样哀艳,尤宜着眼。这是援于杜甫“林花着雨胭脂湿”的名句。以“泪”代“湿”,于是便青出于蓝,而大胜于蓝,便使全幅因此一字而生色无限。“相留醉”三字,含蓄蕴藉,情意婉转。不仅是写人与花互相留恋到了如痴如醉的情境;更是写见林花遭风雨的无情摧残、匆匆掉落惨景后的悲伤凄惜之甚,心如迷醉的情状。“无可奈何花落去”,春归去,人将亡;正如后主的自叹:“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泪”字神奇,“醉”亦神奇。此醉,非陶醉之俗义,盖悲伤凄惜之甚,心如迷醉也。“几时重?”落花有意,然而风雨无情,美景难再。“破镜不重照,落花难上枝。”“此恨绵绵无绝期!”过片三字的三叠句,前二句换仄韵,后一句归原韵,紧接一个九字的长句,有韵律,节奏感强,别有风致。“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也是运用叠字衔联法。前六字写“恨”,后三字写“水”。啊,“人生长恨”之绵绵无期,犹如那滔滔滚滚东流的江水,无穷无尽、无止无休。“东”字与前面的红、匆、风、重等字谐韵,字韵响亮,节奏感强,在句式结构上,它与上片末句同为连贯的二四三式的九字长句,它的感情凝重而又一以贯之,犹如突然决堤的汹涌奔流的江水,这是词人肺腑中倾泻而出的感情激流,这是词人深深的哀叹!上片的“朝来”、“晚来”与下片的“长恨”、“长东”,前后呼应更增其异曲而同工之妙,即加倍具有强烈的感染力量。
过片三字句三叠句,前二句换暗韵仄韵,后一句归原韵,别有风致。但“胭脂泪”三字,异样哀艳,尤宜着眼。于是让人们想到杜甫的名句“林花着雨胭脂湿”(《曲江对雨》),此乃南唐后主也熟读杜诗之证也。后主分明从杜少陵的“林花”而来,而且因朝来寒“雨”竟使“胭脂”尽“湿”,其思路十分清楚,但是假若后主在过片竟也写下“胭脂湿”三个大字,便成了老大一个笨伯,鹦鹉学舌,难有意味。他毕竟是艺苑才人,他将杜句加以消化,提炼,只运化了三字而换了一个“泪”字来代“湿”,于是便青出于蓝,而大胜于蓝,便觉全幅因此一字而生色无限。
“泪”字已是神奇,但“醉”亦非趁韵谐音的妄下之字。此醉,非陶醉俗义,盖悲伤凄惜之甚,心如迷醉也。
末句略如上片歇拍长句,也是运用叠字衔联法:“朝来”“晚来”,“长恨”,“长东”,前后呼应更增其异曲而同工之妙,即加倍具有强烈的感染力量。顾随先生论后主,以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其美中不足在“恰似”,盖明喻不如暗喻,一语道破“如”“似”,意味便浅。按这种说法,则“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恰好免去此一微疵,使尽泯“比喻”之迹,而笔致转高一层矣。学文者于此,宜自寻味,美意不留,芳华难驻,此恨无穷,而无情东逝之水,不舍昼夜,“淘尽”之悲,苏轼亦云,只是表现之风格手法不同,非真有异也。
参考资料:
1、 周汝昌 等 .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 .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88年4月版 :第125-126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