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毅夫名钺,自梓漕得罪,罢官东川,归鄱阳,过东坡于齐安。怪其丰暇自得,余问之。曰:“吾再娶柳氏,三日而去官。吾固不戚戚,而优柳氏不能忘怀于进退也。已而欣然,同忧共若处富贵,吾是以益安焉。”命其侍儿歌其所作《满江红》。嗟叹之不足,乃次其韵。
忧喜相寻,风雨过、一江春绿。巫峡梦、至今空有,乱山屏簇。何似伯鸾携德耀,箪瓢未足清欢足。渐粲然、光彩照阶庭,生兰玉。
幽梦里,传心曲。肠断处,凭他续。文君婿知否,笑君卑辱。君不见周南歌汉广,天教夫子休乔木。便相将、左手抱琴书,云间宿。
董毅夫名钺,自梓漕得罪,罢官东川,归鄱阳,过东坡于齐安。怪其丰暇自得,余问之。曰:“吾再娶柳氏,三日而去官。吾固不戚戚,而优柳氏不能忘怀于进退也。已而欣然,同忧共若处富贵,吾是以益安焉。”命其侍儿歌其所作《满江红》。嗟()叹之不足,乃次其韵。
忧喜相寻,风雨过、一江春绿。巫峡梦、至今空有,乱山屏簇。何似伯鸾携德耀,箪瓢未足清欢足。渐粲然、光彩照阶庭,生兰玉。
忧喜相互延续着,如同风雨一过,满江春色。像楚王巫山之梦醒来,一切都消失了,唯有乱山如屏障般矗立。何其相似,东汉的梁鸿携其妻孟光隐居山中,基本生活资料不足,尚能清欢。天慢慢地明亮起来,其光彩照着阶级、庭院,生出如兰似玉的孩子。
幽梦里,传心曲。肠断处,凭他续。文君婿知否,笑君卑辱。君不见周南歌汉广,天教夫子休乔木。便相将、左手抱琴书,云间宿。
深梦里,吐出内心的声音;极度的难过伤心,任凭它继续下去。卓文君的丈夫司马相如你知道吗?我们耻笑你的品德卑下。你还听不到《周南》中歌咏《汉广》篇的守礼男子,不强求于贤女,天使得《汉广》中的男子休于乔木。于是你们相伴,左手抱琴书,到如云飘一般远离尘世的地方去隐居。
参考资料:
1、 朱靖华.苏轼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7:693-6962、 谭新红.苏轼词全集:湖北辞书出版社,2011:148-151董毅夫名钺,自梓(zǐ)漕得罪,罢官东川,归鄱(pó)阳,过东坡于齐安。怪其丰暇(xiá)自得,余问之。曰:“吾再娶柳氏,三日而去官。吾固不戚(qī)戚,而优柳氏不能忘怀于进退也。已而欣然,同忧共若处富贵,吾是以益安焉。”命其侍儿歌其所作《满江红》。嗟()叹之不足,乃次其韵。
董毅夫:名钺(yuè),又名毅夫。德兴(江西省乐安县)人。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进士。梓漕:梓州(今四川中江县东南)转运副使。漕:本是管水路运输的官,这里代指地方转运使职。东川:今四川东部,宋时梓州所在地。鄱阳:今江西省鄱阳县。齐安:黄州。南朝的齐朝设齐安郡,隋开皇五年(585)改为黄州。怪其丰暇自得:惊怪董心情宽阔闲暇。戚戚:忧愁,悲伤,急促的样子。进退:代指升官和降职。
忧喜相寻,风雨过、一江春绿。巫峡梦、至今空有,乱山屏簇(cù)。何似伯鸾(luán)携德耀,箪(dān)瓢(piáo)未足清欢足。渐粲(càn)然、光彩照阶庭,生兰玉。
忧喜相寻:忧与喜相互转化。乱山,代指巫山十二峰。箪瓢,简陋的食具。“渐粲然”二句:祝愿董钺将生优秀儿子。粲然,明亮貌。兰玉,芝兰玉树,喻佳子弟。
幽梦里,传心曲。肠断处,凭他续。文君婿知否,笑君卑辱。君不见周南歌汉广,天教夫子休乔木。便相将、左手抱琴书,云间宿。
心曲:指内心深处或心事。文君婿,指西汉文学家司马相如。文君,西汉前期临邛富人卓王孙之女。卑辱,卑微屈辱。休乔木:休憩与乔木之上。
参考资料:
1、 朱靖华.苏轼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7:693-6962、 谭新红.苏轼词全集:湖北辞书出版社,2011:148-151董毅夫名钺,自梓漕得罪,罢官东川,归鄱阳,过东坡于齐安。怪其丰暇自得,余问之。曰:“吾再娶柳氏,三日而去官。吾固不戚戚,而优柳氏不能忘怀于进退也。已而欣然,同忧共若处富贵,吾是以益安焉。”命其侍儿歌其所作《满江红》。嗟叹之不足,乃次其韵。
忧喜相寻,风雨过、一江春绿。巫峡梦、至今空有,乱山屏簇。何似伯鸾携德耀,箪瓢未足清欢足。渐粲然、光彩照阶庭,生兰玉。
幽梦里,传心曲。肠断处,凭他续。文君婿知否,笑君卑辱。君不见周南歌汉广,天教夫子休乔木。便相将、左手抱琴书,云间宿。
词序点明董“梓漕得罪归鄱阳,过东坡于齐安”的原因,惊讶董视罪罢无事而“丰暇自得”的淡然心情,记录了董续柳氏忧患与共的深情。
全词主要围绕董柳忧患与共的情缘展开构思,赞颂董不为五斗米折腰及柳氏不因董“梓漕得罪归鄱阳”,“忘怀于进退”的高尚情操。
上片,由写董的“得罪削籍”一身轻,进入到写致仕后的美好家庭生活。开头六句,就写了两个“忧喜相寻”:一是“三日而去官”的董毅夫“固不成戚”;一是柳氏“忘怀”董毅夫之“进退”而“同忧患”。他们经过了一番“风雨”的打击之后,心情如“一江春绿”,清澈明亮;留下了楚襄王“巫峡梦”醒,身心皆空,过着巫山神女般的仙境生活。接着五句,以东汉伯鸾与德耀同甘共苦、坚贞不渝的情爱和颜回箪食瓢饮不改志的史事,进一层赞颂董毅夫与柳氏过着“清欢”、“粲然”、“光彩”而带着“兰玉”般孩子的恬淡家庭生活。这种生活感情,既是具体的,又是抽象的。而东坡却能体验人微,并能调动各种艺术手段,把它写得富有感染力。
下片,进一层写董毅夫与柳氏淡然面对人间烦恼,“欣然”、“益安”同“忧患”的人生态度。开头四句,三三排比,锵锵有声。“幽梦里”,吐真言。东坡过着贬居生活,非常寂寞,只有靠虚幻的梦境来求得片时的慰藉。“肠断处”,不理睬,一切听自然。到了“肠断”的境地,真挚之情自不待言。可见他们是志同道合的贤妻良夫。第五、六句又用一典,反衬出董毅夫有情有义,不是“文君婿”司马相如忍受不住贫困而受卓王孙的赐予那样“卑辱”的软骨头。显然,东坡是站在封建传统的观念上来看待司马相如的,不足为训。第七、八、九句引用《诗经·周南·汉广》,“夫子休乔木”意,是说贤女可求,以喻董毅夫有幸地得到孟光般的贤女为妻。东坡反其义而用之,可谓妙笔。最后三句发出衷心祝愿:愿董柳远离尘世,清闲无忧,左右相伴,白头偕老。
全词,序言和正文互补,如道家常;想象与现实融会,情调浪漫。喻义精当,寓意深刻。五处用典引诗,不落俗套。以典代言,既精炼文字,又准确表意,实为东坡词的一大特色。东坡与家僮建立起一种感情上一拍即合的“朋友”关系,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自己与董毅夫的宦场失意的落泊感。
参考资料:
1、 朱靖华.苏轼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7:693-6962、 谭新红.苏轼词全集:湖北辞书出版社,2011:148-151人道有情须有梦,无梦岂无情?夜夜相思直到明,有梦怎生成?
人说如果心里有所思,夜里就会有所梦,没有梦就是没有思念吗?每天夜里相思到天明,如果有梦的话,如何思念?
伊若忽然来梦里,邻笛又还惊。笛里声声不忍听,浑是断肠声。
他大概一会儿就要来到我的梦里,附近响起的笛声却又把我惊醒。实在不忍听这声声笛乐,在我听来全是断肠之音。
人道有情须有梦,无梦岂无情?夜夜相思梦到明,有梦怎生成?
怎生:怎样,如何。
伊(yī)若忽然来梦里,邻笛又还惊。笛里声声不忍听,浑是断肠声。
伊:他。 忽然:一会,俄顷。惊:将梦惊醒。浑是:全是,都是。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我是天宫里掌管山水的郎官,天帝教我这样的狂放不羁。曾多次批过支配风雨的手令,也多次上奏留住彩云,借走月亮。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我自由自在,吟诗万首不为过,喝酒千杯不会醉,王侯将相,我何曾放在眼里?就算是在华丽的天宫里做官,我也懒得去,只想插枝梅花,醉倒在花都洛阳城中。
参考资料:
1、 《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版,第1135页2、 闻忆编选.宋词选 青少版:长江文艺出版社,2013.05:第64页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清都山水郎:在天上掌管山水的官员。清都,指与红尘相对的仙境。疏狂:狂放,不受礼法约束。支风券:支配风雨的手令。
诗万首,酒千觞(shāng)。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què)慵(yōng)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章:写给帝王的奏章觞:酒器玉楼金阙慵归去:不愿到那琼楼玉宇之中,表示作者不愿到朝廷里做官。
参考资料:
1、 《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版,第1135页2、 闻忆编选.宋词选 青少版:长江文艺出版社,2013.05:第64页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此词系作者从京师返回洛阳后所作,故题为“西都作”。该词是北宋末年脍炙人口的一首小令,曾风行汴洛。词中,作者以“斜插梅花,傲视侯王”的山水郎自居,这是有深意的。据《宋史·文苑传》记载,他“志行高洁,虽为布衣而有朝野之望”,靖康年间,钦宗召他至京师,欲授以学官,他固辞道:“麋鹿之性,自乐闲旷,爵禄非所愿也。”终究拂衣还山。这首《鹧鸪天》,可以说是他前期词的代表作,也是他前半生人生态度和襟怀抱负的集中反映。
上片主要写作者在洛阳时纵情于山水,豪放不羁的生活。首句以“山水郎”自居,写自己热爱山水乃出于天性。直抒自己的生活理想,他不喜尘世,流连山水。接下来“天教分付与疏狂”则声称自己懒散的生活方式和狂放的性格特征亦属天赋,因而无法改变。这两句充分表现出了词人的性格特征,坦荡直爽,豪气四溢。 “曾批给雨”二句以天意抒怀抱,透露出作者远避俗世,怡然自得的心理。这二句充满了浪漫的精神,富于神奇的幻想,不仅对首句进行了绝妙而风趣的解释,而且透露了他对大自然的由衷热爱和对世俗发自内心的鄙弃。
下片用巧妙的方法表现作者赛神仙的淡泊胸怀。“诗万首,酒千觞。几曾著眼看侯王”写作者诗思的丰富,酒量的很大,隐逸生活的全部内容都表现为对诗与酒的钟情。面对“侯王”几曾看过,凸显词人对功名富贵的鄙夷,面对王侯的傲骨铮铮。 “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这二句表现出作者不愿意返回京城官场,只想纵诗饮酒,与山水为伴,隐逸归老。玉楼金阙,本是人人羡慕向往的荣华富贵,但词人用一“慵”字,十分准确地表现了自己鄙薄名利的态度,相反对于“插梅花醉洛阳”的生活却十分欣赏留恋,体现名士的清高、名士的风流,“梅花”是高洁的象征,这里意在言词人的品性高洁。将高洁与疏狂的品性有机地统一起来,表现出不愿与污浊的社会同流合污的狂放。
全词清隽婉丽,自然流畅,前后呼应,章法谨严,充分体现了作者蔑视权贵、傲视王侯、潇洒狂放的性格特征。
此词体现了词人鄙夷权贵、傲视王侯的风骨,读来令人感佩。无论从内容或艺术言之,这首词都堪称朱词中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是一首“天资旷远”,婉丽流畅的小令。全词清隽谐婉,自然流畅,而且前后呼应,章法谨严。上片第一句“天教懒慢带疏狂”,下片的“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和“且插梅花醉洛阳”,表现了词人的潇洒、狂放和卓尔不群,照应了“疏狂”:“玉楼金阙慵归去”则照应了“懒慢”。
参考资料:
1、 程帆主编;段其民,王彦芳副主编.唐诗宋词鉴赏辞典 无障碍阅读学生版:湖南教育出版社,2012.01:第435页2、 程帆主编;段其民,王彦芳副主编.唐诗宋词鉴赏辞典 无障碍阅读学生版:湖南教育出版社,2012.01:第435——436页3、 (清)朱孝臧编选,思履主编.宋词三百首彩图全解详注 超值白金版:中国华侨出版社,2012.05:第253淳熙丙申至日,予过维扬。夜雪初霁,荠麦弥望。入其城,则四顾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予怀怆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淳熙丙申至日,予过维扬。夜雪初霁,荠麦弥望。入其城,则四顾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予怀怆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
淳熙年丙申月冬至这天,我经过扬州。夜雪初晴,放眼望去,全是荠草和麦子。进入扬州,一片萧条,河水碧绿凄冷,天色渐晚,城中响起凄凉的号角。我内心悲凉,感慨于扬州城今昔的变化,于是自创了这支曲子。千岩老人认为这首词有《黍离》的悲凉意蕴。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扬州自古是著名的都会,这里有著名游览胜地竹西亭,初到扬州我解鞍下马稍作停留。过去昔日繁华热闹的扬州路,如今长满了青青荠麦,一片荒凉。金兵侵略长江流域地区,洗劫扬州后,只留下残存的古树和废毁的池台,都不愿再谈论那残酷的战争。临近黄昏,凄清的号角声响起,回荡在这座凄凉残破的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杜牧俊逸清赏,料想他现在再来的话也会感到震惊。即使“豆蔻”词语精工,青楼美梦的诗意很好,也难抒写此刻深沉悲怆感情。二十四桥依然还在,桥下江水水波荡漾,月色凄冷,四周寂静无声。想那桥边红色的芍药花年年花叶繁荣,可它们是为谁生长为谁开放呢?
参考资料:
1、 陆 林.白话解说·宋词.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220-221淳(chún)熙(xī)丙申至日,予过维扬。夜雪初霁(jì),荠(jì)麦弥望。入其城,则四顾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予怀怆(chuàng)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
淳熙丙申:淳熙三年(1176)。至日:冬至。维扬:即扬州(今属江苏)。荠麦:荠菜和野生的麦。弥望:满眼。戍角:军营中发出的号角声。千岩老人:南宋诗人萧德藻,字东夫,自号千岩老人。姜夔曾跟他学诗,又是他的侄女婿。黍离:《诗经·王风》篇名。“黍离”表示故国之思。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jiě)鞍(ān)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jì)麦青青。自胡马窥(kuī)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淮左名都:指扬州。宋朝的行政区设有淮南东路和淮南西路,扬州是淮南东路的首府,故称淮左名都。左,古人方位名,面朝南时,东为左,西为右。名都,著名的都会。解鞍少驻初程:少驻,稍作停留;初程,初段行程。春风十里:这里用以借指扬州。胡马窥江:指金兵侵略长江流域地区,洗劫扬州。这里应指第二次洗劫扬州。废池乔木:废毁的池台。乔木:残存的古树。二者都是乱后余物,表明城中荒芜,人烟萧条。渐:向,到。清角:凄清的号角声。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kòu)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杜郎:即杜牧。唐文宗大和七年到九年,杜牧在扬州任淮南节度使掌书记。俊赏:俊逸清赏。豆蔻:形容少女美艳。青楼:妓院。二十四桥:扬州城内古桥,即吴家砖桥,也叫红药桥。红药:红芍药花,是扬州繁华时期的名花。
参考资料:
1、 陆 林.白话解说·宋词.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220-221淳熙丙申至日,予过维扬。夜雪初霁,荠麦弥望。入其城,则四顾萧条,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戍角悲吟。予怀怆然,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千岩老人以为有“黍离”之悲也。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姜夔在这首词里用了他常用的小序。小序的好处就在于交代写作的缘由和写作的背景。而这首小序则更明确地交代了这首词的写作时间、地点、原因、内容、和主旨。让人更好地、更深入地了解词人写作此词时的心理情怀。
这首词充分体现了作者认为的诗歌要“含蓄”和“句中有余味,篇中有余意”(《白石道人诗说》)的主张,也是历代词人抒发“黍离之悲”而富有余味的罕有佳作。词人“解鞍少驻”的扬州,位于淮水之南,是历史上令人神往的“名都”,“竹西佳处”是从杜牧《题扬州禅智寺》“谁知竹西路,歌吹是扬州”化出。竹西,亭名,在扬州东蜀岗上禅智寺前,风光优美。
但经过金兵铁蹄蹂躏之后,如今是满目羔坞了。经过“胡马”破坏后的残痕,到处可见,词人用“以少总多”的手法,只摄取了两个镜头:“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和满城的“废池乔木”。“荠麦青青”使人联想到古代诗人反复咏叹的“彼黍离离”的诗句,并从“青青”所特有的一种凄艳色彩,增加青山故国之情。“废池”极见蹂躏之深,“乔木”寄托故园之恋。
这种景物所引起的意绪,就是“犹厌言兵”。清人陈廷焯特别欣赏这段描写,他说:“写兵燹后情景逼真。‘犹厌言兵’四字,包括无限伤乱语,他人累千百言,赤无此韵味。”(《白雨斋词话》卷二)这里,作者使用了拟人化的手法,连“废池乔木”都在痛恨金人发动的这场不义战争,物犹如此,何况于人!这在美学上也是一种移情作用。
上片的结尾三句:“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却又转换了一个画面,由所见转写所闻,气氛的渲染也更加浓烈。当日落黄昏之时,悠然而起的清角之声,打破了黄昏的沉寂,这是用音响来衬托寂静更增萧条的意绪。“清角吹寒”四字,“寒”字下得很妙,寒意本来是天气给人的触觉感受,但作者不言天寒,而说“吹寒”,把角声的凄清与天气的寒冷联系在一起,把产生寒的自然方面的原因抽去,突出人为的感情色彩,似乎是角声把寒意吹散在这座空城里。
听觉所闻是清角悲吟,触觉所感是寒气逼人,再联系视觉所见的“荠麦青青”与“废池乔木”,这一切交织在一起,一切景物在空间上来说都统一在这座“空城”里,“都在”二字,使一切景物联系在一起。着一“空”字,化景物为情思,把景中情与情中景融为一体,写出了为金兵破坏后留下这一座空城所引起的愤慨;写出了对宋王朝不思恢复,竟然把这一个名城轻轻断送的痛心;也写出了宋王朝就凭这样一座“空城”防边,如何不引起人们的忧心忡忡,哀深恨彻。
全词洗尽铅华,用雅洁洗练的语言,描绘出凄淡空蒙的画面,笔法空灵,寄寓深长,声调低婉,具有清刚峭拔之气势,冷僻幽独之情怀。它既控诉了金朝统治者发动掠夺战争所造成的灾难,又对南宋王朝的偏安政策有所谴责,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情景交融是这首词在写作表现手法上最显著的一个特点。移情入景,乐景写哀,都是词人经常使用的手法。特别是乐景写哀,词人在文中写了大量的乐景:名都,佳处,二十四桥……可是,写乐景是为了衬托哀情,是为了对比“现在”的惨状:名都的凋残,佳处的弊坏,二十桥的冷寂……正如王夫之所说:“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倍增其哀乐。”
用今昔对比的反衬手法来写景抒情,是这首词的特色之一。
上片用昔日的“名都”来反衬今日的“空城”;以昔日的“春风十里扬州路”(杜牧《赠别》)来反衬今日的一片荒凉景象——“尽荠麦青青”。
下片以昔日的“杜郎俊赏”、“豆蔻词工”、“青楼梦好”等风流繁华,来反衬今日的风流云散、对景难排和深情难赋。以昔时“二十四桥明月夜”(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的乐章,反衬今日“波心荡、冷月无声”的哀景。下片写杜牧情事,主要目的不在于评论和怀念杜牧,而是通过“化实为虚”的手法,点明这样一种“情思”:即使杜牧的风流俊赏,“豆蔻词工”,可是如果他而今重到扬州的话,也定然会惊讶河山之异了。借“杜郎”史实,逗出和反衬“难赋”之苦。“波心荡、冷月无声”的艺术描写,是非常精细的特写镜头。二十四桥仍在,明月夜也仍有,但“玉人吹箫”的风月繁华已不复存在了。词人用桥下“波心荡”的动,来映衬“冷月无声”的静。“波心荡”是俯视之景,“冷月无声”本来是仰观之景,但映入水中,又成为俯视之景,与桥下荡漾的水波合成一个画面,从这个画境中,似乎可以看到词人低首沉吟的形象。总之,写昔日的繁华,正是为了表现今日之萧条。
善于化用前人的诗境入词,用虚拟的手法,使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余音缭绕,余味不尽,也是这首词的特色之一。《扬州慢》大量化用杜牧的诗句与诗境(有四处之多),又点出杜郎的风流俊赏,把杜牧的诗境,融入自己的词境。
此词在表现姜夔的词风清雅空灵上非常突出。运用“清”“寒”“空”“波心”“冷月”等词极力表现语言上清雅空灵。同时,用“犹厌言兵”表现兵燹之后的残破;用杜牧名句表现扬州昔日的繁华;用“二十四桥”“波心荡”“冷月无声”表现清幽伤感的气氛;用“桥边红药”表现“寂寞开无主”的荒凉,这些造境都是用来表现意境上清雅空灵。词人的笔法是清雅空灵的,却寄寓深长。用低婉的声调,清刚峭拔之势、冷僻幽独之情,写出了战争带给扬州城万劫不复的灾难。
参考资料:
1、 刘文忠 等.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卷).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1748-1749春,汝归欤?风雨蔽江,烟尘暗天。况雁门阨塞,龙沙渺莽,东连吴会,西至秦川。芳草迷津,飞花拥道,小为蓬壶借百年。江南好,问夫君何事,不少留连?
春光,你要回去了吗?风雨遮蔽了江面,烟尘昏暗了蓝天。况且,雁门关险塞阻隔,龙沙堆空旷迷茫。东边将吴会接连,西边与秦川相衔。芳草连绵,掩遮了津渡;落英缤纷,遮蔽在道前。请在蓬莱、方壶般的神仙境界中小住一百年。江南如此美景,问您是为了什么,不在此稍微流连?
江南正是堪怜!但满眼杨花化白毡。看兔葵燕麦,华清宫里;蜂黄蝶粉,凝碧池边。我已无家,君归何里?中路徘徊七宝鞭。风回处,寄一声珍重,两地潸然!
江南,正叫人惜怜。只见漫漫杨花,化为白毡,无边地伸延。看见兔葵燕麦,长满在华清宫里;黄蜂粉蝶,缠绕在凝碧池边。我已无家可回。您又有何处可归?途中徘徊不已,携去了珍责的七宝鞭,清风回旋,寄去一声珍重的属托。两地相念,泪落涟涟。
参考资料:
1、 沙灵娜.《宋遗民词选注》.成都:巴蜀书社,1995:第92-93页春,汝归欤(yú)?风雨蔽江,烟尘暗天。况雁门阨(è)塞,龙沙渺莽(mǎng),东连吴会,西至秦川。芳草迷津,飞花拥道,小为蓬壶借百年。江南好,问夫君何事,不少留连?
雁门:雁门关,在山西北部代县境内。厄塞:险塞。龙沙:白龙堆沙漠的缩称,在新疆境内。后泛指塞外沙漠之地。渺莽:辽阔迷茫。吴会:东汉时分会稽郡为吴、会稽二郡,合称“吴会”。即今江苏南部及浙江部分地区。秦川:指东起渔关、西至宝鸡号称八百里的渭水流域。芳草迷津:津:渡口。句意为:飞花拥道,落花遮住了道路。小:通“少”。蓬壶:蓬莱和方壶。古代传说中的海上仙山。夫君:那人。“夫”为指示代词。“君”为尊称,这里指春。
江南正是堪怜!但满眼杨花化白毡。看兔葵(kuí)燕麦,华清宫里;蜂黄蝶粉,凝碧池边。我已无家,君归何里?中路徘(pái)徊(huái)七宝鞭。风回处,寄一声珍重,两地潸然!
杨花化白毡:以春光老尽,喻国破家亡。兔葵:葵菜,俗名木耳菜;燕麦:野麦。华清宫:唐玄宗在骊山建筑的一所豪华离宫。这里借指宋宫殿。蜂黄蝶粉:指腼颜事仇、趋炎附热的宋朝降臣。凝碧池:在唐朝东都洛阳。安禄山集数百梨园弟子于此演奏。这里借指宋宫。七宝鞭:运用晋明帝的典故。王敦派兵追赶明帝,帝将七宝鞭与卖食岖,追兵得之,赏玩不已,帝乃得脱。这里指值得珍惜流连的景物。潸然:流泪的祥子。
参考资料:
1、 沙灵娜.《宋遗民词选注》.成都:巴蜀书社,1995:第92-93页词题为“送春”,词人感叹春色、春事,实际上是借以哀伤宋朝故国的沦亡,全词即围绕这一题意展开。
上阕前三句以“春汝归欤”发问,向读者展现出春将归去的场景:风雨蔽江,烟尘暗天,春天像一个要归家的行客,即将远去。词人面对春天的归去,心有不甘,因此小心询问:春天你真的要走吗?然而春天不顾词人的留恋,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走时风雨交加,百花凋零,烟雾漫天,一片凄然。那么春天究竟能走向哪里呢?词人从东、南、西、北四个空间方位将春天可能走的方向一一呈现:北有险关挡道,南有旷漠阻隔,东至江浙,西到八百里秦川,到处都是芳草遮渡口,飞花烟道路,春想归去,却无家可归。所幸的是还有一个蓬壶仙岛,可以小居百年。那么,既然四处无路,词人为何冒出一句“小为蓬壶借百年”呢?原来,这一句正是喻指北宋灭亡、宋室南渡,偏处江南一隅的上百年历史。通过此句隐喻,整首词借伤春、送春、问春来寄托哀悼北宋南迁,终致南宋灭亡的主旨便愈见清晰。之后,“江南好,问夫君何事,不少留连”的问春,也就有了着落。南宋朝廷偏安江南,置北方失地于不顾,肯定是认为“江南好”。但是,既然“江南好”,缘何仅寄居百年就匆匆离去了呢?这“问夫君”,字面上看是女子问丈夫,但这“君”,实际上正是指南宋的最高统治者。词人深责南宋当政者不思进取,全无志气,自甘沉溺江南l临安这个洞天福地,最终致江南国土尽失。“问夫君何事,不少留连”一问,问得尖锐、深刻而又满怀沉痛和哀伤。
下阕则集中写南宋灭亡后让人“堪怜”的春色。这“江南正是堪怜”与上阕“江南好”形成对比反差。“但满眼杨花化白毡”,表面上言春色已尽,实际上在词人眼中,这如同大地披丧服,处处寄寓着作者为故国沦亡的哀悼之情。接下来“看"字引领的四句,描述南宋宫廷如今长满野草,蜜蜂和蝴蝶在昔日的帝王台上飞舞。故国何以如此,词人没有正面作答,但在字里行间却埋藏着词人那颗被压抑的对故国眷念的赤子爱国之心。在这颗跳动的赤诚之心上,既淤积着痛恨宋朝君臣无能的愤懑,又弥漫着个人无能为力的痛楚。情已至此,词人干脆抛开前面的比兴象征,直接宣泄自己迷茫彷徨的忧伤:“我已无家,君归何里?中路徘徊七宝鞭。”春色已尽,国运到头。词人犹豫徘徊感到前途渺茫,即使握有七彩珍宝做的马鞭又能怎样,难道还能使时光倒流?春天重回,国运复振?一切都晚了,一切复兴赵宋王朝的梦想都是枉然。全词在“风回处,寄一声珍重,两地潸然”三句后戛然而止。国家虽已败亡,但词人仍眷恋于故国不愿离去。在一声珍重的问候中,将词人对故国的眷恋融会其中,真是语短情长,令人回味。
参考资料:
1、 姜钧.《宋词大鉴赏》:外文出版社,2012:第386-38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