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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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 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猃狁孔棘!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豆苗采了又采,薇菜刚刚冒出地面。说回家了回家了,但已到了年末仍不能实现。没有妻室没有家,都是为了和猃狁打仗。 没有时间安居休息,都是为了和猃狁打仗。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豆苗采了又采,薇菜柔嫩的样子。说回家了回家了,心中是多么忧闷。忧心如焚,饥渴交加实在难忍。驻防的地点不能固定,无法使人带信回家。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豆苗采了又采,薇菜的茎叶变老了。说回家了回家了,又到了十月小阳春。征役没有休止, 哪能有片刻安身。心中是那么痛苦,到如今不能回家。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 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那盛开着的是什么花?是棠棣花。那驶过的是什么人的车?当然是将帅们的从乘。兵车已经驾起,四匹雄马又高又大。哪里敢安然住下?因为一个月多次交战!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猃狁孔棘!
驾起四匹雄马,四匹马高大而又强壮。将帅们坐在车上,士兵们也靠它隐蔽遮挡。四匹马训练得已经娴熟,还有象骨装饰的弓和鲨鱼皮箭囊(指精良的装备)。怎么能不每天戒备呢?猃狁之难很紧急啊。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回想当初出征时,杨柳依依随风吹。如今回来路途中,大雪纷纷满天飞。道路泥泞难行走,又饥又渴真劳累。满腔伤感满腔悲,我的哀痛谁体会!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331-335页2、 赵君虎 等.中职文化课程教学用书·语文(必修·提高).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6年11月:第39-40页3、 中职文化课程提高读本编写组.文言诗文助读.长春:吉林摄影出版社,2011年7月版:第10-12页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mǐ)室靡家,猃(xiǎn)(yǔn)之故。不遑(huáng)启居,猃狁之故。
薇:豆科野豌豆属的一种,学名救荒野豌豆,又叫大巢菜,种子、茎、叶均可食用。作:指薇菜冒出地面。止:句末助词,无实意。曰:句首、句中助词,无实意。莫:通“暮”,也读作“暮”。本文指年末。靡室靡家:没有正常的家庭生活。靡,无。室,与“家”义同。不遑:不暇。遑,闲暇。启居:跪、坐,指休息、休整。启,跪、跪坐。居,安坐、安居。古人席地而坐,两膝着席,危坐时腰部伸直,臀部与足离开;安坐时臀部贴在足跟上。猃狁:中国古代少数民族名。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忧心烈烈,载(zài)饥载渴。我戍(shù)未定,靡使归聘(pìn)
柔:柔嫩。“柔”比“作”更进一步生长。指刚长出来的薇菜柔嫩的样子。烈烈:炽烈,形容忧心如焚。载饥载渴:则饥则渴、又饥又渴。载……载……,即又……又……。戍:防守,这里指防守的地点。聘:问候的音信。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王事靡盬(gǔ),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刚:坚硬。阳:农历十月,小阳春季节。今犹言“十月小阳春”。靡:无。盬:止息,了结。启处:休整,休息。孔:甚,很。疚:病,苦痛。我行不来:意思是:我不能回家。来,回家。(一说,我从军出发后,还没有人来慰问过)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 戎(róng)车既驾,四牡(mǔ)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常:常棣(棠棣),既芣苡,植物名。路:高大的战车。斯何,犹言维何。斯,语气助词,无实义。君子:指将帅。小人:指士兵。戎:车,兵车。牡:雄马。业业:高大的样子。定居:犹言安居。捷:胜利。谓接战、交战。一说,捷,邪出,指改道行军。此句意谓,一月多次行军。

驾彼四牡,四牡骙(kuí)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féi)。 四牡翼翼,象弭(mǐ)鱼服。岂不日戒?猃狁孔棘(jí)
骙:雄强,威武。这里的骙骙是指马强壮的意思。腓:庇护,掩护。翼翼:整齐的样子。谓马训练有素。弭:弓的一种,其两端饰以骨角。一说弓两头的弯曲处。象弭,以象牙装饰弓端的弭。鱼服,鲨鱼鱼皮制的箭袋。日戒:日日警惕戒备。棘:急。孔棘,很紧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yù)雪霏(fēi)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昔:从前,文中指出征时。依依:形容柳丝轻柔、随风摇曳的样子。思:用在句末,没有实在意义 雨:音同玉,为 “下” 的意思。霏霏:雪花纷落的样子。迟迟:迟缓的样子。往:当初从军。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331-335页2、 赵君虎 等.中职文化课程教学用书·语文(必修·提高).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6年11月:第39-40页3、 中职文化课程提高读本编写组.文言诗文助读.长春:吉林摄影出版社,2011年7月版:第10-12页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靡使归聘。
采薇采薇,薇亦刚止。曰归曰归,岁亦阳止。 王事靡盬,不遑启处。忧心孔疚,我行不来!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 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 四牡翼翼,象弭鱼服。岂不日戒?猃狁孔棘!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这首诗描述了这样的一个情景:寒冬,阴雨霏霏,雪花纷纷,一位解甲退役的征夫在返乡途中踽踽独行。道路崎岖,又饥又渴;但边关渐远,乡关渐近。此刻,他遥望家乡,抚今追昔,不禁思绪纷繁,百感交集。艰苦的军旅生活,激烈的战斗场面,无数次的登高望归情景,一幕幕在眼前重现。此诗就是三千年前这样的一位久戍之卒,在归途中的追忆唱叹之作。其类归《小雅》,却颇似《国风》。

  全诗六章,可分三层。既是归途中的追忆,故用倒叙手法写起。前三章为一层,追忆思归之情,叙述难归原因。这三章的前四句,以重章之叠词申意并循序渐进的方式,抒发思家盼归之情;而随着时间的一推再推,这种心情越发急切难忍。首句以采薇起兴,但兴中兼赋。因薇菜可食,戍卒正采薇充饥。所以这随手拈来的起兴之句,是口头语眼前景,反映了戍边士卒的生活苦况。边关士卒的“采薇”,与家乡女子的“采蘩”、“采桑”是不可同喻的。戍役不仅艰苦,而且漫长。“薇亦作止”、“柔止”、“刚止”,循序渐进,形象地刻画了薇菜从破土发芽,到幼苗柔嫩,再到茎叶老硬的生长过程,它同“岁亦莫止”和“岁亦阳止”一起,喻示了时间的流逝和戍役的漫长。岁初而暮,物换星移,“曰归曰归”,却久戍不归;这对时时有生命之虞的戍卒来说,不能不“忧心烈烈”。后四句为什么戍役难归的问题作了层层说明:远离家园,是因为玁狁之患;戍地不定,是因为战事频频;无暇休整,是因为王差无穷。其根本原因,则是“玁狁之故”。《汉书·匈奴传》说:“(周)懿王时,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国。中国被其苦,诗人始作,疾而歌之曰:‘靡室靡家,猃狁之故’云云。”这可视为《采薇》之作的时代背景。对于玁狁之患,匹夫有戍役之责。这样,一方面是怀乡情结,另一方面是战斗意识。前三章的前后两层,同时交织着恋家思亲的个人情和为国赴难的责任感,这是两种互相矛盾又同样真实的思想感情。其实,这也构成了全诗的情感基调,只是思归的个人情和战斗的责任感,在不同的章节有不同的表现。

  第四、五章追述行军作战的紧张生活。写出了军容之壮,戒备之严,全篇气势为之一振。其情调,也由忧伤的思归之情转而为激昂的战斗之情。这两章同样四句一意,可分四层读。四章前四句,诗人自问自答,以“维常之华”,兴起“君子之车”,流露出军人特有的自豪之情。接着围绕战车描写了两个战斗场面:“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这概括地描写了威武的军容、高昂的士气和频繁的战斗;“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这又进而具体描写了在战车的掩护和将帅的指挥下,士卒们紧随战车冲锋陷阵的场面。最后,由战斗场面又写到将士的装备:“四牡翼翼,象弭鱼服。”战马强壮而训练有素,武器精良而战无不胜。将士们天天严阵以待,只因为玁狁实在猖狂,“岂不日戒,玁狁孔棘”,既反映了当时边关的形势,又再次说明了久戍难归的原因。《毛序》根据这两章对军旅生活的描写,认为《采薇》是“遣戍役”、劝将士之诗。这与诗意不符。从全诗表现的矛盾情感看,这位戍卒既恋家也识大局,似乎不乏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责任感。因此,在漫长的归途上追忆起昨日出生入死的战斗生活,是极自然的。

  笼罩全篇的情感主调是悲伤的家园之思。或许是突然大作的霏霏雪花惊醒了戍卒,他从追忆中回到现实,随之陷入更深的悲伤之中。追昔抚今,痛定思痛,不能不令“我心伤悲”。“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这是写景记事,更是抒情伤怀。个体生命在时间中存在,而在“今”与“昔”、“来”与“往”、“雨雪霏霏”与“杨柳依依”的情境变化中,戍卒深切体验到了生活的虚耗、生命的流逝及战争对生活价值的否定。绝世文情,千古常新。现代人读此四句仍不禁枨触于怀,黯然神伤,也主要是体会到了诗境深层的生命流逝感。“行道迟迟,载渴载饥”,加之归路漫漫,道途险阻,行囊匮乏,又饥又渴,这眼前的生活困境又加深了他的忧伤。“行道迟迟”,似乎还包含了戍卒对父母妻孥的担忧。一别经年,“靡使归聘”,生死存亡,两不可知,当此回归之际,必然会生发“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唐宋之问《渡汉江》)的忧惧心理。然而,上述种种忧伤在这雨雪霏霏的旷野中,无人知道更无人安慰;“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全诗在这孤独无助的悲叹中结束。综观全诗,《采薇》主导情致的典型意义,不是抒发遣戍役劝将士的战斗之情,而是将王朝与蛮族的战争冲突退隐为背景,将从属于国家军事行动的个人从战场上分离出来,通过归途的追述集中表现戍卒们久戍难归、忧心如焚的内心世界,从而表现周人对战争的厌恶和反感。《采薇》,似可称为千古厌战诗之祖。

  在艺术上,“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被称为《三百篇》中最佳诗句之一。自南朝谢玄以来,对它的评析已绵延成一部一千五百多年的阐释史。王夫之《姜斋诗话》的“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和刘熙载《艺概》的“雅人深致,正在借景言情”,已成为诗家口头禅。而“昔往”、“今来”对举的句式,则屡为诗人追摹,如曹植的“始出严霜结,今来自露晞”(《情诗》),颜延之的“昔辞秋未素,今也岁载华”(《秋胡诗》之五),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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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及注释

译文
豆苗采了又采,薇菜刚刚冒出地面。说回家了回家了,但已到了年末仍不能实现。没有妻室没有家,都是为了和猃狁打仗。 没有时间安居休息,都是为了和猃狁打仗。

豆苗采了又采,薇菜柔嫩的样子。说回家了回家了,心中是多么忧闷。忧心如焚,饥渴交加实在难忍。驻防的地点不能固定,无法使人带信回家。

豆苗采了又采,薇菜的茎叶变老了。说回家了回家了,又到了十月小阳春。征役没有休止, 哪能有片刻安身。心中是那么痛苦,到如今不能回家。

那盛开着的是什么花?是棠棣花。那驶过的是什么人的车?当然是将帅们的从乘。兵车已经驾起,四匹雄马又高又大。哪里敢安然住下?因为一个月多次交战!

驾起四匹雄马,四匹马高大而又强壮。将帅们坐在车上,士兵们也靠它隐蔽遮挡。四匹马训练得已经娴熟,还有象骨装饰的弓和鲨鱼皮箭囊(指精良的装备)。怎么能不每天戒备呢?猃狁之难很紧急啊。

回想当初出征时,杨柳依依随风吹。如今回来路途中,大雪纷纷满天飞。道路泥泞难行走,又饥又渴真劳累。满腔伤感满腔悲,我的哀痛谁体会!

注释
薇:豆科野豌豆属的一种,学名救荒野豌豆,又叫大巢菜,种子、茎、叶均可食用。《史记卷六十一 伯夷列传》记载:“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采薇而食之。”说的是伯夷、叔齐隐居山野,义不仕周的故事。《史记 周本纪第四》记载:懿王之时,王室遂衰,诗人作刺。刺就是指《采薇》。《汉书·匈奴传》记载:至穆王之孙懿王时,王室遂衰,戎狄交侵,暴虐中国。中国被其苦,诗人始作,疾而歌之,曰:“‘靡室靡家,猃狁之故’,‘岂不日戒,猃狁孔棘’。”
作:指薇菜冒出地面。
止:句末助词,无实意。
曰:句首、句中助词,无实意。
莫:通“暮”,也读作“暮”。本文指年末。
靡(mǐ)室靡家:没有正常的家庭生活。靡,无。室,与“家”义同。
不遑(huáng):不暇。遑,闲暇。
启居:跪、坐,指休息、休整。启,跪、跪坐。居,安坐、安居。古人席地而坐,两膝着席,危坐时腰部伸直,臀部与足离开;安坐时臀部贴在足跟上。
猃(xiǎn)狁(yǔn):中国古代少数民族名。
柔:柔嫩。“柔”比“作”更进一步生长。指刚长出来的薇菜柔嫩的样子。
烈烈:炽烈,形容忧心如焚。
载(zài)饥载渴:则饥则渴、又饥又渴。载……载……,即又……又……。
戍(shù):防守,这里指防守的地点。
聘(pìn):问候的音信。
刚:坚硬。
阳:农历十月,小阳春季节。今犹言“十月小阳春”。
靡:无。
盬(gǔ):止息,了结。
启处:休整,休息。
孔:甚,很。
疚:病,苦痛。
我行不来:意思是:我不能回家。来,回家。(一说,我从军出发后,还没有人来慰问过)
常:常棣(棠棣),既芣苡,植物名。
路:高大的战车。斯何,犹言维何。斯,语气助词,无实义。
君子:指将帅。
小人:指士兵。
戎(róng):车,兵车。
牡(mǔ):雄马。
业业:高大的样子。
定居:犹言安居。
捷:胜利。谓接战、交战。一说,捷,邪出,指改道行军。此句意谓,一月多次行军。
骙(kuí):雄强,威武。这里的骙骙是指马强壮的意思。
腓(féi):庇护,掩护。
翼翼:整齐的样子。谓马训练有素
弭(mǐ):弓的一种,其两端饰以骨角。一说弓两头的弯曲处。象弭,以象牙装饰弓端的弭。鱼服,鲨鱼鱼皮制的箭袋。
日戒:日日警惕戒备。
棘(jí):急。孔棘,很紧急。
昔:从前,文中指出征时。
依依:形容柳丝轻柔、随风摇曳的样子。
思:用在句末,没有实在意义 雨:音同玉,为 “下” 的意思。
霏(fēi)霏:雪花纷落的样子。
迟迟:迟缓的样子。
往:当初从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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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背景

  《采薇》是出自《诗经·小雅·鹿鸣之什》中的一篇。历代注者关于它的写作年代说法不一。但据它的内容和其它历史记载的考订大约是周宣王时代的作品的可能性大些。从《采薇》的内容看,当是将士戍役劳还时之作。诗中唱出从军将士的艰辛生活和思归的情怀。

参考资料:

1、 《采薇》赏析.人民教育出版社引用日期2014-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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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二

  这首诗的主题是严肃的。猃狁的凶悍,周朝军士严阵以待,作者以戍役军士的身份描述了以天子之命命将帅、遣戍役,守卫中国,军旅的严肃威武,生活的紧张艰辛。作者的爱国情怀是通过对猃狁的仇恨来表现的。更是通过对他们忠于职守的叙述——“不遑启居”、“不遑启处”、“岂敢定居”、“岂不日戒”和他们内心极度思乡的强烈对比来表现的。全诗再衬以动人的自然景物的描写:薇之生,薇之柔,薇之刚,棠棣花开,依依杨柳,霏霏雨雪,都烘托了军士们“日戒”的生活,心里却是思归的情愫,这里写的都是将士们真真实实的思想,忧伤的情调并不降低本篇作为爱国诗篇的价值,恰恰相反是表现了人们的纯真朴实,合情合理的思想内容和情感,也正是这种纯正的真实性,赋予了这首诗强盛的生命力和感染力。

  第一部分的三章采用重章叠句的形式,反复表达戍卒远别家室、历久不归的凄苦心情。这三章的第一句都是“采薇采薇”,以此来引起下文。诗歌的一开始就给读者展示了一幅凄凉的戍边生活画面,我们仿佛看到戍卒一边在荒野漫坡上采集野菜,一边思念着久别的家乡,屈指计算着返家的日期……第一章开头两句写道:“采薇采薇,薇亦作止”,这是写春天,薇菜刚刚绽出嫩绿的芽尖;第二章写道:“采薇采薇,薇亦柔止”,这是写夏天,薇菜的叶片肥嫩;第三章则是:“采薇采薇,薇亦刚止”,这是写秋天,薇菜的叶茎将老而粗硬。从春到秋,薇菜由嫩而老,时光无情地流逝了;戍卒思归,从春到秋,一年将尽,何时才能归家呢?其实在诗里,诗人原是把天地四时的瞬息变化,自然生物的生死消长,都看作是生命的见证,人生的比照。因此,兴是自然予人的最朴素也最直接的感悟,其中有着体认生命的深刻之义。于是在“采薇”这样一个凝固在戍卒记忆里的姿势里,看到的不只是四季的轮回,光阴的流逝,还看到思念的成长,看到生命走向苍老的痕迹。

  前三章的前后两层,同时交织着恋家思亲的个人情和为国赴难的责任感,这是两种互相矛盾又同样真实的思想感情。这样的豪迈和悲凉的交织构成了全诗的情感基调,只是思归的个人情愫和战斗的责任感,在不同的章节有不同的表现。

  四、五章追述行军作战的紧张生活。写出了军容之壮,戒备之严,全篇气势为之一振。其情调,也由忧伤的思归之情转而为激昂的战斗之情。这两章同样四句一意,可分四层读。四章前四句,诗人自问自答,以“维常之华”,兴起“君子之车”,流露出军人特有的自豪之情。接着围绕战车描写了两个战斗场面:“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这概括地描写了威武的军容、高昂的士气和频繁的战斗;“驾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这又进而具体描写了在战车的掩护和将帅的指挥下,士卒们紧随战车冲锋陷阵的场面。最后,由战斗场面又写到将士的装备:“四牡翼翼,象弭鱼服。”战马强壮而训练有素,武器精良而战无不胜。将士们天天严阵以待,只因为猃狁实在猖狂,“岂不日戒,猃狁孔棘”,既反映了当时边关的形势,又再次说明了久戍难归的原因。而这两章的色调如此的华美,那密密层层的棠棣之花,雄俊高大的战马,威风凛凛的将军,华贵的弓箭,齐整的战车,这里洋溢着一种报效国家,不惜血酒疆场的豪放情怀。而在残酷战争之中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的悲哀,以及对遥远的故乡的浓得化不开的思念,这些阴暗的色调就在这里被冲淡了。因为当自己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时候,正因为身后有如此承载着自己的温暖思念的美丽的家园。

  从手法上说,这首诗的特点还在于选择了一个最佳角度,即“在路上”,这是一条世界上最远最长的路,它如此之长,长得足以承载一场战争,长得足以装满一个人年年岁岁的思念,长得足以盛满一个人生命中的苦乐悲欣。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让那一股缠绵的、深邃的、飘忽的情思,从风景画面中自然流出,含蓄深永,味之无尽。这四句诗被后人誉为《诗经》中最好的句子。这是写景记时,更是抒情伤怀。这几句诗句里有着悲欣交集的故事,也仿佛是个人生命的寓言。是谁曾经在那个春光烂漫的春天里,在杨柳依依中送别我?而当我在大雪飘飞的时候经历九死一生返回的时候,还有谁在等我?是《木兰辞》里亲人欢迎的盛况,还是《十五从军征》里荒草萋萋的情景?别离时的春光,回归时的大雪,季节在变换,时光在流逝,我们离去,我们归来,而在来来去去里,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呢?没有答案,只有漫天的飞雪中一个被沉重的相思和焦虑烧灼的又饥又渴的征人孤独的身影,步履蹒跚地,战战兢兢地走向他不知道的未来。

  这一首诗与《诗经》中的其它篇章如《击鼓》《东山》《无衣》对读,可以读出更完整的故事,更真切的生命感受。如果我们可以想象,这个戍卒,是那位吟出“死生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士兵,也是那唱着昂扬的战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行”的士兵,同时还是那位在蒙蒙的细雨里唱着归乡的“我徂东山,滔滔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蒙”的士兵。那么,《采薇》的故事就更丰富了,事实上,这一首诗里的确有着太丰富的色彩,太深沉的情怀。相思之情与报国之志,豪放与苍凉如此和谐地交织在一起,奏响的是真实的生命乐章。在后来的如陈陶《陇西行》,如范仲淹的《渔家傲》等伟大的作品里,也能依稀地听到这首诗在时间和生命的河流里所激起的辽远而空旷的回音。

参考资料:

1、 建华,李艳华编著.最美的诗经.北京市:外文出版社,2011.03:225-227.2、 《采薇》赏析 .人民教育出版社引用日期2014-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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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人歌

: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晚是怎样的晚上啊我驾着小舟在河上漫游。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能够与王子同船泛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承蒙王子看得起,不因为我是舟子的身份而嫌弃我,责骂我。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心绪纷乱不止啊,因为能够结识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山上有树木啊树木有丫枝,心中喜欢着你啊你却不知道。

参考资料:

1、 马祖熙 等 .先秦诗鉴赏辞典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97 :961 .

今夕何夕兮,搴(qiān)舟中流。
搴:拔。搴舟,犹言荡舟。洲:当从《北堂书钞》卷一O六所引作“舟”。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pī)好兮,不訾(zǐ)(gòu)耻。
被:同“披”,覆盖。訾:说坏话。诟耻:耻辱。

心几(jī)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几:同“机”。王子:此处指公子黑肱(?-前529年),字子皙,春秋时期楚国的王子,父亲楚共王。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悦:喜欢。

参考资料:

1、 马祖熙 等 .先秦诗鉴赏辞典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97 :961 .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据刘向《说苑·善说》记载:春秋时代,楚王母弟鄂君子皙在河中游玩,钟鼓齐鸣。摇船者是位越人,趁乐声刚停,便抱双桨用越语唱了一支歌。原文汉字注音为“滥兮抃草滥予昌枑泽予昌州州州焉乎秦胥胥缦予乎昭澶秦逾渗惿随河湖”。

  鄂君子皙听不懂,叫人翻译成楚语。译文为“今夕何夕兮,搴州中流。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鄂君子皙在听完译文后万分感动,与越人缠绵一夜,“行而拥之,举绣被而覆之”。

  歌中唱出了越人对子皙的那种深沉真挚的爱恋之情,歌词 声义双关,委婉动听。是我国最早的译诗,也是古代楚越文化交融的结晶和见证。它对楚辞创作有着直接的影响作用。其中“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一句最为经典,后来楚辞中的“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被认为是借鉴了其“兴”的修辞手法。

  起首两句“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洲”,当从《北堂书钞》卷一O六引作“舟”。“搴洲中流”即在河中荡舟之意。这是记事,记叙了这天晚上荡舟河中,又有幸能与王子同舟这样一件事。在这里,诗人用了十分情感化的“今夕何夕兮”、“今日何日兮”的句式。“今夕”、“今日”本来已经是很明确的时间概念,还要重复追问“今夕何夕”、“今日何日”,这表明诗人内心的激动无比,意绪已不复平静有序而变得紊乱无序,难以控抑。这种句式及其变化以后常为诗人所取用,著名的如宋张孝祥《念奴娇·过洞庭》的末两句“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

  进入诗的中间两句行文用字和章法都明显地由相对平易转为比较艰涩了。这是诗人在非常感情化的叙事完毕之后转入了理性地对自己的心情进行描述。“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是说我十分惭愧承蒙王子您的错爱,王子的知遇之恩令我心绪荡漾。

  最后两句是诗人在非常情感化的叙事和理性描述自己心情之后的情感抒发,此时的诗人已经将激动紊乱的意绪梳平,因此这种情感抒发十分艺术化,用字平易而意蕴深长,余韵袅袅。“山有木兮木有枝”是一个比兴句,既以“山有木”、“木有枝”兴起下面一句的“心悦君”、“君不知”,又以“枝”谐音比喻“知”。在自然界,山上有树树上有枝,顺理成章;但在人间社会,自己对别人的感情深浅归根到底却只有自己知道,许多时候你会觉得自己对别人的感情难以完全表达,因此越人唱出了这样的歌词。而借“枝”与“知”的谐音双关关系做文章的比兴手法,也是《诗经》所惯用的。这种谐音双关对后代的诗歌如南朝乐府民歌《子夜歌》等恐怕不无影响。而“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二句,与《九歌·湘夫人》中“沅有茝兮醴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二句相仿佛,也可见出此楚译《越人歌》深受楚声的影响。虽然今人所读到的《越人歌》是翻译作品,但仍可这样说:《越人歌》的艺术成就表明,两千多年前,古越族的文学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

参考资料:

1、 马祖熙 等 .先秦诗鉴赏辞典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97 :96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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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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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你看这黄鼠还有皮,人咋会不要脸面。人若不要脸面,还不如死了算啦。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你看这黄鼠还有牙齿,人却不顾德行。人要没有德行,不去死还等什么。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你看这黄鼠还有肢体,人却不知礼义。人要不知礼义,还不如快快死去。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101-1022、 雷抒雁.相鼠:圣人之师——读《诗经·鄘风·相鼠》[J].诗刊,2010,06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视也。仪:威仪,指人的举止作风大方正派而言,具有尊严的行为外表。一说为“礼仪”。何为:为何,为什么。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sì)
止:假借为“耻”,郑笺释为“容止”,也可通。俟:等。“不死何俟”为“俟何”宾语前置。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chuán)死?
体:肢体。礼:礼仪,指知礼仪,或指有教养。胡:何,为何,为什么,怎么。遄:快,速速,赶快。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101-1022、 雷抒雁.相鼠:圣人之师——读《诗经·鄘风·相鼠》[J].诗刊,2010,06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相鼠》大约是《诗经》里骂人最露骨、最直接、最解恨的一首。汉儒们“嫌于虐且俚矣!”意思是最粗鄙的语言暴力,是《诗》“三百篇所仅有”。但对此诗咒骂的对象,说法不一。前人对这个问题大致上有二说:《毛诗序》以为是刺在位者无礼仪,郑笺从之;《鲁诗》则认为是妻谏夫,班固承此说。后一说虽然有何楷、魏源、陈延杰诸家的阐发,但究竟由于所申述的内容与此诗所显露的深恶痛绝的情感不吻合,故为大多数说诗者所不取,而从毛序郑笺之说。

  《诗经》中写到“鼠”的有五首(《雨无正》“鼠思泣血”之鼠通癙,未计),除此诗外,其他四首都是直接把鼠作为痛斥或驱赶的对象,确实“老鼠过街,人人喊打”,自古而然。而此诗却有所不同,偏偏选中丑陋、狡黠、偷窃成性的老鼠与卫国“在位者”作对比,公然判定那些长着人形而寡廉鲜耻的在位者连老鼠也不如,诗人不仅痛斥,而且还要他们早早死去,以免玷污“人”这个崇高的字眼。至于所刺的“在位者”是谁,所刺何事,虽曾有过多种说法,但已无法考实,翻开卫国的史册,在位者卑鄙龌龊的勾当太多,如州吁弑兄桓公自立为卫君;宣公强娶太子伋未婚妻为妇;宣公与宣姜合谋杀太子伋;惠公与兄黔牟为争位而开战;懿公好鹤淫乐奢侈;昭伯与后母宣姜乱伦;等等。父子反目,兄弟争立,父淫子妻,子奸父妾,没有一件不是丑恶之极、无耻之尤。这些在位者确实禽兽不如,禽兽尚且恋群,而他们却是骨肉相残。此篇诗人咬牙切齿,是有感而发。

  此篇三章重叠,以鼠起兴,反覆类比,意思并列,但各有侧重,第一章“无仪”,指外表;第二章“无止(耻)”,指内心;第三章“无礼”,指行为。三章诗重章互足,合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意思,这是《诗经》重章的一种类型。此诗尽情怒斥,通篇感情强烈,语言尖刻;每章四句皆押韵,并且二、三句重复,末句又反诘进逼,既一气贯注,又回流激荡,增强了讽刺的力量与风趣。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101-1022、 雷抒雁.相鼠:圣人之师——读《诗经·鄘风·相鼠》[J].诗刊,20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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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灵公不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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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灵公不君。厚敛以雕墙。从台上弹人,而观其辟丸也。宰夫胹熊蹯不熟,杀之,寘诸畚,使妇人载以过朝。赵盾、士季见其手,问其故而患之。将谏,士季曰:“谏而不入,则莫之继也。会请先,不入,则子继之。”三进及溜,而后视之。曰: “吾知所过矣,将改之。”稽首而对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夫如是,则能补过者鲜矣。君能有终,则社稷之固也,岂惟群臣赖之。又曰:‘衮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能补过也。君能补过,衮不废矣。”

  犹不改。宣子骤谏。公患之,使鉏麑贼之。晨往,寝门辟矣。盛服将朝,尚早,坐而假寐。麑退,叹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贼民之主,不忠;弃君之命,不信。有一于此,不如死也。”触槐而死。

  秋九月,晋侯饮赵盾酒,伏甲将攻之。其右提弥明知之, 趋登,曰:“臣侍君宴,过三爵,非礼也。”遂扶以下。公嗾夫獒焉。明搏而杀之。盾曰:“弃人用犬,虽猛何为!”斗且出。提弥明死之。

  初,宣子田于首山,舍于翳桑。见灵辄饿,问其病,曰: “不食三日矣。”食之,舍其半。问之,曰:“宦三年矣,未知母之存否。今近焉,请以遗之。”使尽之,而为之箪食与肉,寘诸橐以与之。既而与为公介,倒戟以御公徒,而免之。问何故,对曰:“翳桑之饿人也。”问其名居,不告而退。——遂自亡也。

  乙丑,赵穿攻灵公于桃园。宣子未出山而复。大史书曰: “赵盾弑其君。”以示于朝。宣子曰:“不然。”对曰:“子为正卿, 亡不越竟,反不讨贼,非子而谁?”宣子曰:“乌呼!‘我之怀矣,自诒伊戚’,其我之谓矣!”

  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盾,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惜也,越竟乃免。”

  宣子使赵穿逆公子黑臀于周而立之。壬申,朝于武宫。

  晋灵公不君。厚敛以雕墙。从台上弹人,而观其辟丸也。宰夫胹熊蹯不熟,杀之,寘诸畚,使妇人载以过朝。赵盾、士季见其手,问其故而患之。将谏,士季曰:“谏而不入,则莫之继也。会请先,不入,则子继之。”三进及溜,而后视之。曰: “吾知所过矣,将改之。”稽首而对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夫如是,则能补过者鲜矣。君能有终,则社稷之固也,岂惟群臣赖之。又曰:‘衮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能补过也。君能补过,衮不废矣。”
  晋灵公不行君道,大量征收赋税来满足奢侈的生活。他从高台上用弹弓射行人,观看他们躲避弹丸的样子。厨师没有把熊掌炖烂,他就把厨师杀了,放在筐里,让宫女们用车载经过朝廷。大臣赵盾和士季看见露出的死人手,便询问他被杀的原因,并为晋灵公的无道而忧虑。他们准备规劝晋灵公,士季说:“如果您去进谏而国君不听,那就没有人能接着进谏了。让我先去规劝,他不接受,您就接着去劝谏。”士季去见晋灵公时往前走了三次(伏地行礼三次,晋灵公假装没有看见他),到了屋檐下,晋灵公才抬头看他,并说:“我已经知道自己的过错了,打算改正。”士季叩头回答说:“哪个人能不犯错误呢,犯了错误能够改正,没有比这更大的好事了。《诗·大雅· 荡》说:‘没有谁向善没一个开始的,但很少(有人)能坚持到底。’如果这样,那么弥补过失的人就太少了。您如能始终坚持向善,那么国家就有了保障,而不止是臣子们有了依靠。《诗·大雅·烝民》又说: ‘周宣王有了过失,只有仲山甫来弥补。’这是说周宣王能补救过失。 国君能够弥补过失,君位就不会失去了。”

  犹不改。宣子骤谏。公患之,使鉏麑贼之。晨往,寝门辟矣。盛服将朝,尚早,坐而假寐。麑退,叹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贼民之主,不忠;弃君之命,不信。有一于此,不如死也。”触槐而死。
  可是晋灵公仍然没有改正。赵盾又多次劝谏,使晋灵公感到厌烦,晋灵公便派鉏麑去刺杀赵盾。鉏麑一大早就去了赵盾的家,只见卧室的门开着,赵盾穿戴好礼服准备上朝,时间还早,他和衣坐着打盹儿。鉏麑退了出来,感叹地说:“时刻不忘记恭敬国君(指按时上朝),真是百姓的靠山啊。杀害百姓的靠山,这是不忠;背弃国君的命令,这是失信。不忠不信中有一样违背了,还不如去死!”于是,鉏麑一头撞在槐树上死了。

  秋九月,晋侯饮赵盾酒,伏甲将攻之。其右提弥明知之, 趋登,曰:“臣侍君宴,过三爵,非礼也。”遂扶以下。公嗾夫獒焉。明搏而杀之。盾曰:“弃人用犬,虽猛何为!”斗且出。提弥明死之。
  秋天九月,晋灵公请赵盾喝酒,事先埋伏下武士,准备杀掉赵盾。赵盾的车夫提弥明发现了这个阴谋,快步走上殿堂,说:“臣下陪君王宴饮,酒过三巡还不告退,就不合礼仪了。”于是他扶起赵盾走下殿堂。晋灵公唤出了猛犬来咬赵盾。提弥明徒手上前搏斗,打死了猛犬。赵盾说:“不用人而用狗,即使凶猛,又有什么用!”他们两人与埋伏的武士边打边退。结果,提弥明为赵盾战死了。

  初,宣子田于首山,舍于翳桑。见灵辄饿,问其病,曰: “不食三日矣。”食之,舍其半。问之,曰:“宦三年矣,未知母之存否。今近焉,请以遗之。”使尽之,而为之箪食与肉,寘诸橐以与之。既而与为公介,倒戟以御公徒,而免之。问何故,对曰:“翳桑之饿人也。”问其名居,不告而退。——遂自亡也。
  当初,赵盾到首阳山打猎,住在翳桑。他看见有个叫灵辄的人晕倒了,便去问他的病情。灵辄说:“我已经多日没吃东西了。”赵盾给他东西吃,他留下了一半。赵盾询问原因,灵辄说:“我外出学习为宦之事,不知道家中老母是否活着。现在离家近了,请允许我把这一半留给她。”赵盾让他把食物吃完,另外给他准备了一篮饭和肉,放在口袋里给他。不久灵辄做了晋灵公的武士,他在搏杀中把武器倒过来抵挡晋灵公手下的人,使赵盾得以脱险。赵盾问他为什么这样做,他回答说:“我就是在翳桑的饿汉。”赵盾再问他的姓名和住处,他没有回答就退走了。赵盾自己也逃亡了。

  乙丑,赵穿攻灵公于桃园。宣子未出山而复。大史书曰: “赵盾弑其君。”以示于朝。宣子曰:“不然。”对曰:“子为正卿, 亡不越竟,反不讨贼,非子而谁?”宣子曰:“乌呼!‘我之怀矣,自诒伊戚’,其我之谓矣!”
  九月二十六日,赵穿在桃园杀掉了晋灵公。赵盾还没有走出国境的山界,听到灵公被杀便回来了。晋国太史董狐记载道:“赵盾弑杀了他的国君。”他还把这个说法拿到朝廷上公布。赵盾说: “不是这样。”董狐说:“您身为正卿,逃亡而不出国境,回来后又不讨伐叛贼,不是您杀了国君又是谁呢?”赵盾说:“哎!《诗经》中说:‘由于我怀念祖国,反而自己找来了忧患。’这话大概说的是我吧。”

  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盾,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惜也,越竟乃免。”
  孔子说:“董狐是古代的好史官,记载史事的原则是直言不讳。赵盾是古代的好大夫,因为史官的记事原则而蒙受了弑君的恶名。 可惜啊,如果他出了国境,就会避免弑君之名了。”

  宣子使赵穿逆公子黑臀于周而立之。壬申,朝于武宫。
  赵盾派赵穿到成周去迎接晋国公子黑臀,把他立为国君。十月初三,公子黑臀去朝拜了武公庙。

  晋灵公不君。厚敛以雕墙。从台上弹人,而观其辟丸也。宰夫胹(ér)熊蹯(fán)不熟,杀之,寘(zhì)诸畚(běn),使妇人载以过朝。赵盾、士季见其手,问其故而患之。将谏,士季曰:“谏而不入,则莫之继也。会请先,不入,则子继之。”三进及溜,而后视之。曰: “吾知所过矣,将改之。”稽(qǐ)首而对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夫如是,则能补过者鲜矣。君能有终,则社稷(jì)之固也,岂惟群臣赖之。又曰:‘衮职有阙(quē),惟仲山甫补之。’能补过也。君能补过,衮(gǔn)不废矣。”
  晋灵公:晋国国君,名夷皋,文公之孙,襄公之子,晋国第二十六君,在位年,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暴君。不君:不行君道。厚敛:加重征收赋税。雕,同雕,画。雕墙,这里指修筑豪华宫室,过着奢侈的生活。宰夫:厨子。胹:煮,炖。熊蹯:熊 掌。寘:通置畚:筐篓一类盛物的器具。载:装车。赵盾:赵衰之子,晋国正卿(相当于首相),谥号宣子。士季:士为之孙,晋国大夫,名会。不入:不采纳,不接受。三进:始进为入门,再进为由门入庭,三进为升阶当霤。及:到。溜:霤,屋檐下滴水的地方“。靡:没有什么。初: 开端。鲜:少。克:能够。终:结束。赖:依。衮:天子的礼服,借指天子,这里指周宣王。 阙:同“缺”,过失。仲山甫:周宣王的贤臣。衮:指君位。

  犹不改。宣子骤谏。公患之,使鉏(chú)(ní)贼之。晨往,寝门辟矣。盛服将朝,尚早,坐而假寐。麑退,叹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贼民之主,不忠;弃君之命,不信。有一于此,不如死也。”触槐而死。
  骤:多次。鉏麑:晋国力士。贼:刺杀。辟:开着。盛服:穿戴好上朝的礼服。假寐:闭目养神,打盹儿。主:春秋战国时期称卿大夫为主。

  秋九月,晋侯饮(yìn)赵盾酒,伏甲将攻之。其右提弥明知之, 趋登,曰:“臣侍君宴,过三爵,非礼也。”遂扶以下。公嗾(sǒu)夫獒(áo)焉。明搏而杀之。盾曰:“弃人用犬,虽猛何为!”斗且出。提弥明死之。
  饮:给人喝,使动用法。伏:埋伏。甲:披甲的士兵。右:车右。提弥明:晋国勇士,赵盾的车右。趋登:快步上殿堂。三爵:三巡。爵:古时的酒器。嗾:唤狗的声音。獒:猛犬。死之:为之死。之:指赵盾。

  初,宣子田于首山,舍于翳(yì)桑。见灵辄(zhé)饿,问其病,曰: “不食(sì)三日矣。”食之,舍其半。问之,曰:“宦(huàn)三年矣,未知母之存否。今近焉,请以遗(wèi)之。”使尽之,而为之箪(dān)食与肉,寘诸橐(tuó)以与之。既而与为公介,倒戟(jǐ)以御公徒,而免之。问何故,对曰:“翳桑之饿人也。”问其名居,不告而退。——遂自亡也。
  田:通“畋”打猎。首山:首阳山,在今 山西永济东南。舍,住一晚。翳桑:首山附近的地名。灵辄:人名,晋国人。食之:给他东西吃。宦:外出学习为宦之事。遗:送给。箪:盛饭的圆筐。食:饭。橐:两头有口的口袋,用时以绳扎紧。与:参加,介:甲 指甲士。

  乙丑,赵穿攻灵公于桃园。宣子未出山而复。大史书曰: “赵盾弑(shì)其君。”以示于朝。宣子曰:“不然。”对曰:“子为正卿, 亡不越竟,反不讨贼,非子而谁?”宣子曰:“乌呼!‘我之怀矣,自诒伊戚’,其我之谓矣!”
  赵穿:晋国大夫,赵盾的堂兄弟。大史:太史,掌纪 国家大事的史官。这里指晋国史官董狐。书:写。竟:同“境”。贼: 弑君的人,指赵穿。乌呼:感叹词,同“呜呼”,啊。怀:眷恋。 诒:同‘贻”,给。伊,指示代词,那个。

  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盾,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惜也,越竟乃免。”
  良史:好史官。书法:记事的法则。 隐:隐讳,不直写。恶:指弑君的恶名。

  宣子使赵穿逆公子黑臀(tún)于周而立之。壬申,朝于武宫。
  逆:迎,公子黑臀:即 晋成公,文公之子,襄公之弟,名黑臀。武宫:晋武公的宗庙,在曲沃。

  晋灵公不君。厚敛以雕墙。从台上弹人,而观其辟丸也。宰夫胹熊蹯不熟,杀之,寘诸畚,使妇人载以过朝。赵盾、士季见其手,问其故而患之。将谏,士季曰:“谏而不入,则莫之继也。会请先,不入,则子继之。”三进及溜,而后视之。曰: “吾知所过矣,将改之。”稽首而对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夫如是,则能补过者鲜矣。君能有终,则社稷之固也,岂惟群臣赖之。又曰:‘衮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能补过也。君能补过,衮不废矣。”

  犹不改。宣子骤谏。公患之,使鉏麑贼之。晨往,寝门辟矣。盛服将朝,尚早,坐而假寐。麑退,叹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贼民之主,不忠;弃君之命,不信。有一于此,不如死也。”触槐而死。

  秋九月,晋侯饮赵盾酒,伏甲将攻之。其右提弥明知之, 趋登,曰:“臣侍君宴,过三爵,非礼也。”遂扶以下。公嗾夫獒焉。明搏而杀之。盾曰:“弃人用犬,虽猛何为!”斗且出。提弥明死之。

  初,宣子田于首山,舍于翳桑。见灵辄饿,问其病,曰: “不食三日矣。”食之,舍其半。问之,曰:“宦三年矣,未知母之存否。今近焉,请以遗之。”使尽之,而为之箪食与肉,寘诸橐以与之。既而与为公介,倒戟以御公徒,而免之。问何故,对曰:“翳桑之饿人也。”问其名居,不告而退。——遂自亡也。

  乙丑,赵穿攻灵公于桃园。宣子未出山而复。大史书曰: “赵盾弑其君。”以示于朝。宣子曰:“不然。”对曰:“子为正卿, 亡不越竟,反不讨贼,非子而谁?”宣子曰:“乌呼!‘我之怀矣,自诒伊戚’,其我之谓矣!”

  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盾,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惜也,越竟乃免。”

  宣子使赵穿逆公子黑臀于周而立之。壬申,朝于武宫。

  不知道是否有心理学家专门研究过历史上的暴君的心理,这种研究肯定很有意思。在平常人看来,暴君们的言行举止都有些异乎寻常,按正常人来说是匪夷所思的。比如,夏桀的宠姬妺喜爱听裂帛声,建造过“酒池肉林”;商纣王的酷刑“金瓜击顶”、“炮烙”、“虿盆”、做人的肉羹、活剖孕妇等等。

  晋灵公弹射路人、杀厨子游尸的举动,仅仅用一般的残暴、狠是难以说明的,恐怕总有些变态心理,或者歇斯底里症一类的精神病,才能解释他的怪癖行径。如果真是这样,除了治病、关进疯人院之外,没有任何办法让他改邪归正,或者像赵穿那样,将其杀掉,以免危害更多的人。

  中国传统政治制度致命的痼疾就在于,无论所谓的“天子”多么愚笨、痴呆,无论多么残暴、缺德,无论多么变态。病入膏肓,都是“神圣”的,不可冒犯的,不可弹劾讨伐的,否则,便会犯下各种“罪行”:欺君,亵渎,犯上作乱,直至弑君。而且,这些罪行都是弥天大罪,不可赦免,甚至可以诛灭九族。

  虽然有此痼疾,但让人感叹不已的是,无论在哪个时代,只要有昏情残暴的暴政。苛政存在,就有敢于诤言直谏的义士出现,并有敢于弑君的勇士出现,前者如赵盾,后者如赵穿。他们明知自己的行为将要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甚至还包括以自己亲人的生命为代价,依然大义凛然,慷慨陈词,视死如归。

  这些词语,只有用在这些义士、勇士身上才是沉甸甸的、掷地有声的、名实相符的。

  其实,敢于直谏、敢于弑暴君,已远不止是一种一时冲动的个人行为,更不是宗教信徒的迷狂。它是一种非常清醒的、理智的选择,是不得不如此的抉择。有时,明知暴君不可理喻,有时明知自己的行动无异于以卵击石,自投罗网,如荆柯刺秦临行前 所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但是,它们所体现的是一种精神,是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永恒的正义,即决不向残暴专制、黑暗腐朽屈膝让步的决心。

  正如希腊神话传说中的西西弗斯明知自己推上山的巨石要滚下来一样,依然坚持不懈地推下去。人类的精神和行动的意义,就在过程之中显示了出来,结果则是次要的了,甚至并不重要了。

  面对残暴和死亡而敢于挺身而出,这种行为表示了一种严正的抗议,表示了一种不屈的精神。翻看历史,这种抗议和精神从来就没有中断过,就好比光明和黑暗从来都是相随相伴,哪一方都没有消失过一样。也许,光明和黑暗永远都会这么抗衡下去,直到人类不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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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铄王师,遵养时晦。
时纯熙矣,是用大介。
我龙受之,蹻蹻王之造。
载用有嗣,实维尔公允师。

於铄王师,遵养时晦。
英勇威武的王师,挥兵东征灭殷商。

时纯熙矣,是用大介。
周道光明形势好,故有死士佐周王。

我龙受之,蹻蹻王之造。
有幸承受天之宠,勇武之士投武王。

载用有嗣,实维尔公允师。
武王用他去伐商,为国立功美名扬。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694页

(wū)(shuò)王师,遵(zūn)养时晦(huì)
於:叹词。此处表赞美。铄:通“烁”,光明辉煌。王师:王朝的军队。遵:率领。养:攻取。时:是。晦:晦冥,黑暗。

时纯熙(xī)矣,是用大介。
纯:大。熙:兴,光明。是用:是以,因此。介:助。

我龙受之,蹻(jué)蹻王之造。
龙:借为“宠”。荣,荣幸。蹻蹻:勇武之貌。造:诣,到。一说借为“曹”,众,指兵将。

(zài)用有嗣(sì),实维尔公允(tǒng)师。
载:乃。用:以。有嗣:有司,官之通称。实:是。尔:指周武王。公:通“功”,事业。一说指周公、召公。允:借为“统”,统领;一说信。师:武王之师。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694页
於铄王师,遵养时晦。
时纯熙矣,是用大介。
我龙受之,蹻蹻王之造。
载用有嗣,实维尔公允师。

  《酌》是《大武》五成的歌诗,《毛诗序》云:“《酌》,告成《大武》也。”(关于《大武》的详细介绍,可参看《周颂·我将》一篇的鉴赏文字)《大武》五成的乐舞表现的是周公平定东南叛乱回镐京以后,成王命周公、召公分职而治天下的史实。当时天下虽然稳定,但仍不能令人放心,所以成王任命周公治左、召公治右,周公负责镇守东南、召公镇守西北,即所谓“戎狄是膺,荆舒是惩”(《诗经·鲁颂·閟宫》)。楚先祖熊绎此时受封于丹阳(今秭归附近),为子爵,盖亦有协助镇守江南的用意。就《酌》诗的内容而言,前五句是成王歌颂王师的战绩,并对统兵出征的统帅表示感激之情,也就是感激和歌颂周公。后三句是成王任命周公、召公分职而治天下。当然,这时仍是周公摄政,但任命之事则不能不以成王的名义,告庙仪式的主人公也不能不是成王。故该诗的主人公表面上是成王,而实际上还是周公。《酌》向来多被认为是周公的乐舞(如郑笺云:“周公居摄六年,制礼作乐,归政成王,乃后祭于庙而奏之。”),也可证实这一点。前人或以为此诗是颂武王伐殷的,但武王并无“周公左召公右”的任命,而且诗中的“晦”也是泛指,不一定特指殷纣王。故不从。诗名为“酌”,《毛序》以为是“斟酌”之意(即“斟酌文武之道”),云:“言能酌先祖之道以养天下也。”恐不妥。“酌”亦可作汋、彴、勺等,就是以勺舀酒灌祭祖先神灵,说明该诗是灌祭祖先时所唱的歌。以歌诗而言则曰《酌》,以乐舞而言则曰《勺》,《仪礼》、《礼记》皆言舞《勺》,《勺》即《酌》。郑觐文《中国音乐史》云:“(《礼记》)《内则》曰:‘十三舞《勺》。’又:‘成童舞《勺》舞《象》。’……《勺》为武舞,其诗为《酌》之章。按诗歌之节以为舞,列为学校普通教科,故曰成童则舞《勺》舞《象》。”可见《酌》作为乐舞,在当时是与《象》舞一样颇具代表性的。它可以作为《大武》的一成与其他五成合起来表演,就像现代舞剧中的一场,也可以单独表演。具体的舞蹈动作,参见《周颂·我将》一篇对《大武》的全面介绍。

  此诗文句古奥,今人读来多不解其妙。若拈出孙鑛“始如处女,敌人开户;后如脱兔,敌不及拒”(陈子展《诗经直解》引,原为《孙子》中语)的评语以为启发,恐怕读者对其前半部分弦乐柔板般的从容与后半部分铜管乐进行曲般的激昂就会有一定的感悟。欣赏《颂》诗,所当留意之处,就在这如斑驳的古鼎彝纹饰的字句后所涵蕴的文化张力。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69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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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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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萚。它山之石,可以为错。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萚。它山之石,可以为错。
幽幽沼泽仙鹤鸣,声传四野真亮清。深深渊潭游鱼潜,有时浮到渚边停。在那园中真快乐,檀树高高有浓荫,下面灌木叶凋零。他方山上有佳石,可以用来磨玉英。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幽幽沼泽仙鹤唳,鸣声响亮上云天。浅浅渚滩游鱼浮,有时潜入渊潭嬉。在那园中真快乐,檀树高高枝叶密,下面楮树矮又细。他方山上有佳石,可以用来琢玉器。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 .先秦诗鉴赏辞典 .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98 :372-374 .

鹤鸣于九皋(gāo),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zhǔ)。乐彼之园,爰(yuán)有树檀(tán),其下维萚(tuò)。它山之石,可以为错。
九皋:皋,沼泽地。九:虚数,言沼泽之多。渊:深水,潭。渚:水中小洲,此处当指水滩。爰:于是。檀:古书中称檀的木很多,时无定指。常指豆科的黄檀,紫檀。萚:酸枣一类的灌木。一说“萚”乃枯落的枝叶。错:砺石,可以打磨玉器。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gǔ)。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榖:树木名,即楮树,其树皮可作造纸原料。攻玉:谓将玉石琢磨成器。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 .先秦诗鉴赏辞典 .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98 :372-374 .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萚。它山之石,可以为错。
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此诗共二章,每章九句。前后两章共用了四个比喻,语言也相似,只是押韵不同。关于诗的主题,有几种不同的说法。《毛诗序》认为是“诲(周)宣王也”,郑笺补充说:“诲,教也,教宣王求贤人之未仕者。”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举例证明鲁诗、齐诗、韩诗都与毛诗观点一致。到了宋代朱熹《诗集传》则说:“此诗之作,不可知其所由,然必陈善纳诲之辞也。”认为这是一篇意在劝人为善的作品。今人程俊英在《诗经译注》祖毛、郑旧说而加以发展,说:“这是一首通篇用借喻的手法,抒发招致人才为国所用的主张的诗,亦可称为‘招隐诗’。”这种说法较易为今人所理解。

  先谈朱熹的说法。他分析第一章说:“盖鹤鸣于九皋,而声闻于野,言诚之不可揜(掩)也;鱼潜在渊,而或在于渚,言理之无定在也;园有树檀,而其下维萚,言爱当知其恶也;他山之石,而可以为错,言憎当知其善也。由是四者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天下之理,其庶几乎?”他将诗中四个比喻,概括为四种思想:即诚、理、爱、憎。并认为从这四者引申出去,可以作为“天下之理”——即普遍真理。他的说法看起来很辩证,都是用发展的变化的观点分析问题,而且兼顾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然而他却是用程朱理学来说诗,这一点从他对第二章的解释中看得更加清楚。

  《诗集传》释第二章结句引程子曰:“玉之温润,天下之至美也。石之粗厉,天下之至恶也。然两玉相磨,不可以成器,以石磨之,然后玉之为器,得以成焉。犹君子之与小人处也,横逆侵加,然后修省畏避,动心忍性,增益预防,而义理生焉,道理成焉。”程子说诗与朱子说诗,如出一辙,皆为引申之词。“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就字面而言,就是另一座山上的石头,可以用来磨制玉器,今人也常常引以为喻。然而是否为诗的本义呢,似乎很难说。

  再谈今人程俊英关于此诗的解释。程先生在《诗经译注》中说:“诗中以鹤比隐居的贤人。”“诗人以鱼在渊在渚,比贤人隐居或出仕。”“园,花园。隐喻国家。”“树檀,檀树,比贤人。”“萚,枯落的枝叶,比小人。”“它山之石,指别国的贤人。”“毛传:‘榖,恶木也。’喻小人。”她从“招隐诗”这一主题出发,将诗中所有比喻都一一与人事挂钩,虽不无牵强附会,倒也自成一说。

  其实,就诗论诗,不妨认为这是一首即景抒情小诗。在广袤的荒野里,诗人听到鹤鸣之声,震动四野,高入云霄;然后看到游鱼一会儿潜入深渊,一会儿又跃上滩头。再向前看,只见一座园林,长着高大的檀树,檀树之下,堆着一层枯枝败叶。园林近旁,又有一座怪石嶙峋的山峰,诗人因而想到这山上的石头,可以取作磨砺玉器的工具。诗中从听觉写到视觉,写到心中所感所思,一条意脉贯串全篇,结构十分完整,从而形成一幅远古诗人漫游荒野的图画。这幅图画中有色有声,有情有景,因而也充满了诗意,读之不免令人产生思古之幽情。如此读诗,读者便会受到诗的艺术感染,产生无穷兴趣。若刻意求深,强作解人,未免有高深莫测之感。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 .先秦诗鉴赏辞典 .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98 :372-37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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