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菽采菽,筐之莒之。君子来朝,何锡予之?虽无予之?路车乘马。又何予之?玄衮及黼。
觱沸槛泉,言采其芹。君子来朝,言观其旂。其旂淠淠,鸾声嘒嘒。载骖载驷,君子所届。
赤芾在股,邪幅在下。彼交匪纾,天子所予。乐只君子,天子命之。乐只君子,福禄申之。
维柞之枝,其叶蓬蓬。乐只君子,殿天子之邦。乐只君子,万福攸同。平平左右,亦是率从。
汎汎杨舟,绋纚维之。乐只君子,天子葵之。乐只君子,福禄膍之。优哉游哉,亦是戾矣。
采菽采菽,筐之莒之。君子来朝,何锡予之?虽无予之?路车乘马。又何予之?玄衮及黼。
采大豆呀采大豆,用筐用筥里面盛。诸侯君子来朝见,王用什么将他赠?纵没什么将他赠,路车驷马给他乘。还用什么将他赠?龙袍绣衣已制成。
觱沸槛泉,言采其芹。君子来朝,言观其旂。其旂淠淠,鸾声嘒嘒。载骖载驷,君子所届。
翻腾喷涌泉水边,我去采下水中芹。诸侯君子来朝见,看那旗帜渐渐近。他们旗帜猎猎扬,鸾铃传来真动听。三马四马驾大车,远方诸侯已来临。
赤芾在股,邪幅在下。彼交匪纾,天子所予。乐只君子,天子命之。乐只君子,福禄申之。
红色护膝大腿上,裹腿在下斜着绑。不致怠慢不骄狂,天子因此有赐赏。诸侯君子真快乐,天子策命颁给他。诸侯君子真快乐,又有福禄赐予他。
维柞之枝,其叶蓬蓬。乐只君子,殿天子之邦。乐只君子,万福攸同。平平左右,亦是率从。
柞树枝条一丛丛,它的叶子密密浓。诸侯君子真快乐,镇邦定国天子重。诸侯君子真快乐,万种福分来聚拢。左右属国善治理,于是他们都顺从。
汎汎杨舟,绋纚维之。乐只君子,天子葵之。乐只君子,福禄膍之。优哉游哉,亦是戾矣。
杨木船儿水中漂,索缆系住不会跑。诸侯君子真快乐,天子量才用以道。诸侯君子真快乐,福禄厚赐好关照。从容不迫很自在,生活安定多逍遥。
采菽(shū)采菽,筐之莒(jǔ)之。君子来朝,何锡予之?虽无予之?路车乘马。又何予之?玄衮(ɡǔn)及黼(fǔ)。
菽:大豆。筥:亦筐也,方者为筐,圆者为筥。路车:即辂车,古时天子或诸侯所乘。玄衮:古代上公礼服,毛传:“玄衮,卷龙也。”黼:黑白相间的花纹。
觱(bì)沸槛(jiàn)泉,言采其芹。君子来朝,言观其旂(qí)。其旂淠(pèi)淠,鸾声嘒(huì)嘒。载骖(cān)载驷(sì),君子所届。
觱沸:泉水涌出的样子。槛泉:正向上涌出之泉。淠淠:旗帜飘动。鸾:一种铃。嚖嚖:铃声有节奏。届:到。
赤芾(fú)在股,邪幅在下。彼交匪纾(shū),天子所予。乐只君子,天子命之。乐只君子,福禄申之。
芾:蔽膝。邪幅:裹腿。
维柞之枝,其叶蓬蓬。乐只君子,殿天子之邦。乐只君子,万福攸同。平平左右,亦是率从。
彼交:不急不躁。彼,通“匪”。交,通“绞”,急。纾:怠慢。只:语助词。申:重复。殿:镇抚。平平:治理。
汎(fàn)汎杨舟,绋(fú)纚(lí)维之。乐只君子,天子葵之。乐只君子,福禄膍(pí)之。优哉游哉,亦是戾(lì)矣。
绋:粗大的绳索。纚:系。葵:借为“揆”,度量。膍:厚赐。优哉游哉:悠闲自得的样子。戾:安定。
采菽采菽,筐之莒之。君子来朝,何锡予之?虽无予之?路车乘马。又何予之?玄衮及黼。
觱沸槛泉,言采其芹。君子来朝,言观其旂。其旂淠淠,鸾声嘒嘒。载骖载驷,君子所届。
赤芾在股,邪幅在下。彼交匪纾,天子所予。乐只君子,天子命之。乐只君子,福禄申之。
维柞之枝,其叶蓬蓬。乐只君子,殿天子之邦。乐只君子,万福攸同。平平左右,亦是率从。
汎汎杨舟,绋纚维之。乐只君子,天子葵之。乐只君子,福禄膍之。优哉游哉,亦是戾矣。
全诗共分五章。
第一章是诸侯上朝之前,身为大夫的作者对周天子可能准备的礼物的猜测。“采菽采菽,筐之筥之”,诗人以采菽者连连采菽,用筐用筥盛取不停起兴,整首诗欢快、热烈、隆重的气氛从此定下了基调,读者的情绪也随之进入这一特定场景。“君子来朝,何锡予之?”意思是:诸侯来朝,天子会以什么样的礼物赐予他?诗人是见过大场面的公卿大夫,按照常规,“虽无予之,路车乘马;又何予之?玄衮及黼”,四句无疑而问,复沓申述,两次自问自答,进一步渲染气氛,让人感到即将来朝的诸侯声势之隆。
如果说第一章是诗人虚拟的盛况,那么从第二章开始便进入实景的描绘了。
第二章是诗人见到的诸侯来朝之时极为壮观的场面。开始两句“觱沸槛泉,言采其芹”,用自下而出的槛泉旁必有芹菜可采兴君子来朝之时也有仪从可观,是起兴,也是设喻,黄焯说“槛泉采芹,既为即事之兴,亦即譬喻之兴”(《诗疏平议》),是也。“君子来朝,言观其旂”,威仪之现,首先在于队列之前的旗帜,“其旂淠淠,鸾声嘒嘒”,远远见到风中旗帜猎猎,更有响声中节的鸾铃之声由远及近,“载骖载驷,君子所届”,或驷马或骖乘都井然前行,来朝的诸侯已到眼前。
第三章全用赋法,铺排诗人近观诸侯朝见天子时的情景。“赤芾在股,邪幅在下。”赤色的护膝,裹腿的斜布是合乎礼仪的装饰,“彼交匪纾”完全是一付雍容典雅的仪态。既有如此声威,进退又合礼仪,天子当然是赏赐有加。“乐只君子,天子命之;乐只君子,福禄申之”,四句是诗人所见,也是诗人切合时地的恭维话,并以此引发以下两章。
第四章是诗作者对来朝诸侯卓著功勋的颂扬。“维柞之枝,其叶蓬蓬”是起兴,用柞枝蓬蓬兴天子拥有天下的繁盛局面和诸侯的非凡功绩。“乐只君子,殿天子之邦”,“平平左右,亦是率从”,从天子邦国的镇抚到邻邦属国的治理,竭尽铺排之能事,以此表达对来朝诸侯的无限赞美之情。
最后一章是大夫美诸侯之辞。前两句“泛泛柏舟,绋纚维之”,以大缆绳系住杨木船起兴,并让人联想到诸侯和天子之间的关系是依赖相互间的利益紧紧维系在一起的,诸侯为天子殿国安邦,天子则给诸侯以丰厚的奖赏。“乐只君子,天子葵之;乐只君子,福禄膍之”;是其所创功勋的自然结果。“优哉游哉,亦是戾矣”,两句对诸侯安居优游之态充满艳羡。
全诗虽时有比兴,但总体上还是用的赋法。从未见君子之思,到远见君子之至,近见君子之仪和最后对君子功绩和福禄的颂扬,可概见赋体端倪。整首诗为读者再现了一幅春秋时代诸侯朝见天子时的历史画卷,“诗,可以观”,信矣。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寘 通:置)
采呀采呀采卷耳,半天不满一小筐。我啊想念心上人,菜筐弃在大路旁。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攀那高高土石山,马儿足疲神颓丧。且先斟满金壶酒,慰我离思与忧伤。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登上高高山脊梁,马儿腿软已迷茫。且先斟满大杯酒,免我心中长悲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艰难攀登乱石冈,马儿累坏倒一旁。仆人精疲力又竭,无奈愁思聚心上!
参考资料:
1、 朱渊清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8-102、 朱 熹.诗经集传.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3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jiē)我怀人,寘(zhì)彼周行(háng)。(寘 通:置)
采采:采了又采。卷耳:苍耳,石竹科一年生草本植物,嫩苗可食,子可入药。盈:满。顷筐:斜口筐子,后高前低。一说斜口筐。这句说采了又采都采不满浅筐子,心思不在这上头。嗟:语助词,或谓叹息声。怀:怀想。寘:同“置”,放,搁置。周行:环绕的道路,特指大道。索性把筐子放在大路上,于是眼前出现了她丈夫在外的情景。
陟(zhì)彼崔嵬(wéi),我马虺(huī)隤(tuí)。我姑酌(zhuó)彼金罍(léi),维以不永怀。
陟:升;登。彼:指示代名词。崔嵬:山高不平。我:想象中丈夫的自称。虺隤:疲极而病。姑:姑且。酌:斟酒。金罍:金罍,青铜做的罍。罍,器名,青铜制,用以盛酒和水。维:发语词,无实义。永怀:长久思念。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zhuó)彼兕(sì)觥(gōng),维以不永伤。
玄黄:黑色毛与黄色毛相掺杂的颜色。朱熹说“玄马而黄,病极而变色也”,就是本是黑马,病久而出现黄斑。兕觥:一说野牛角制的酒杯,一说“觥”是青铜做的牛形酒器。永伤:长久思念。
陟彼砠(jū)矣,我马瘏(tú)矣。我仆痡(pū)矣,云何吁(xū)矣。
砠:有土的石山,或谓山中险阻之地。瘏:因劳致病,马疲病不能前行。痡:因劳致病,人过劳不能走路。云:语助词,无实义。云何:奈何,奈之何。吁:忧伤而叹。
参考资料:
1、 朱渊清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8-102、 朱 熹.诗经集传.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3《卷耳》是一篇抒写怀人情感的名作。其佳妙处尤其表现在它匠心独运的篇章结构上。旧说如“后妃怀文王”“文王怀贤”“妻子怀念征夫”“征夫怀念妻子”诸说,都把诗中的怀人情感解释为单向的;另外,日本的青木正儿和中国的《诗经》专家孙作云还提出过《卷耳》是由两首残简的诗合为一诗的看法。这些看法反映出对《卷耳》篇章佳妙布局认识不足的缺陷。
《卷耳》四章,第一章是以思念征夫的妇女的口吻来写的;后三章则是以思家念归的备受旅途辛劳的男子的口吻来写的。犹如一场表演着的戏剧,男女主人公各自的内心独白在同一场景同一时段中展开。诗人坚决地隐去了“女曰”“士曰”一类的提示词,让戏剧冲突表现得更为强烈,让男女主人公“思怀”的内心感受交融合一。首章女子的独白呼唤着远行的男子,“不盈顷筐”的卷耳被弃在“周行”——通向远方的大路的一旁。顺着女子的呼唤,备受辛苦的男子满怀愁思地出现;对应着“周行”,他正行进在崔嵬的山间。一、二两章的句式结构也因此呈现着明显的对比和反差。第三章是对第二章的复沓,带有变化的复沓是《诗经》中最常见的章法结构特征,这种复沓可以想象为是一种合唱或重唱,它强有力地增加了抒情的效果,开拓补充了意境,稳定地再现了音乐的主题旋律。第四章从内容分析仍是男子口吻,但与二、三章相差很大。这类《诗经》中经常用的手法称为单行章断,比如《召南·采蘩》《召南·行露》《周南·葛覃》《周南·汉广》《周南·汝坟》等诗中都有此类手法。这类手法是合唱形式的遗存,可以想像这是幕后回荡的男声合唱。其作用是渲染烘托诗篇的气氛,增强表演的效果。
《卷耳》的语言是优美自然的。诗人能够熟练地运用当时的民谣套语。《周易·归妹三·上六》:“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女承筐,无实”正与《卷耳》首句“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对应。把民谣用作套语,像一个套子一样放在诗章句首,为诗奠定韵脚、句式的基础和情感思绪的习惯性暗示,这是《诗经》的起兴手法的一例。诗人善于用实境描画来衬托情感。旅途的艰难是通过对山的险阻的描摹直接反映出来的:诗人用了“崔嵬”“高冈”“砠”等词语。而旅途的痛苦则是通过对马的神情的刻画间接表现出来的:诗人用了“虺隤”“玄黄”“瘏矣”等词语。而描摹山、刻画马都意在衬托出行者怀人思归的惆怅。“我姑酌彼金罍”“我姑酌彼兕觥”,以酒浇愁,便是正面对这种悲愁的心态提示。全诗的最后是以一种已类化的自问自答体收场的:“云何?吁矣!”它既是对前两章“不永怀”“不永伤”的承接,也是以“吁”一字对全诗进行的总结,点名“愁”的主题,堪称诗眼。
怀人是世间永恒的情感主题,这一主题跨越了具体的人和事,它本身成了历代诗人吟咏的好题目。《卷耳》为中国诗歌长河中蔚为壮观的一支——怀人诗开了一个好头。其深远影响光泽后世。徐陵《关山月》、张仲素《春归思》、杜甫《月夜》、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元好问《客意》等抒写离愁别绪、怀人思乡的诗歌名篇,多多少少体现了与《卷耳》一脉相承的意味。
参考资料:
1、 朱渊清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8-10萋兮斐兮,成是贝锦。彼谮人者,亦已大甚!
哆兮谮兮,成是南箕。彼谮人者,谁适与谋。
缉缉翩翩,谋欲谮人。慎尔言也,谓尔不信。
捷捷幡幡,谋欲谮言。岂不尔受?既其女迁。
骄人好好,劳人草草。苍天苍天,视彼骄人,矜此劳人。
彼谮人者,谁适与谋?取彼谮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
杨园之道,猗于亩丘。寺人孟子,作为此诗。凡百君子,敬而听之。
萋兮斐兮,成是贝锦。彼谮人者,亦已大甚!
各种花纹多鲜明,织成多彩贝纹锦。那个造谣害人者,心肠实在太凶狠!
哆兮侈兮,成是南箕。彼谮人者,谁适与谋。
臭嘴一张何其大,如同箕星南天挂。那个造谣害人者,是谁给你作谋划?
缉缉翩翩,谋欲谮人。慎尔言也,谓尔不信。
花言巧语叽叽喳,一心想把人来坑。劝你说话负点责,否则往后没人听。
捷捷幡幡,谋欲谮言。岂不尔受?既其女迁。
花言巧语信口编,一心造谣又说谎。并非没人来上当,总有一天要现相。
骄人好好,劳人草草。苍天苍天,视彼骄人,矜此劳人。
进谗的人竟得逞,被谗的人心意冷。苍天苍天你在上!管管那些害人精,多多怜悯被谗人!
彼谮人者,谁适与谋?取彼谮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
那个造谣害人者,是谁为他出计谋?抓住这个害人精,丢给野外喂豺虎。豺虎嫌他不肯吃,丢到北方不毛土。北方如果不接受,还交老天去发落。
杨园之道,猗于亩丘。寺人孟子,作为此诗。凡百君子,敬而听之。
一条大路通杨园,杨园紧靠亩丘边。我是阉人叫孟子,是我写作此诗篇。诸位大人君子们,请君认真听我言!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467-470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424-426萋(qī)兮斐(fěi)兮,成是贝锦。彼谮(zèn)人者,亦已大(tài)甚!
萋、斐:都是文采相错的样子。贝锦:织有贝纹图案的锦缎。谮人:诬陷别人的人。大:同“太”。
哆(chǐ)兮侈(chǐ)兮,成是南箕(jī)。彼谮人者,谁适与谋。
哆:张口。侈:大。南箕:星宿名,共四星,联接成梯形,如簸箕状。适:往。谋:谋划,计议。
缉(jī)缉翩(piān)翩,谋欲谮人。慎尔言也,谓尔不信。
缉缉:附耳私语状。翩翩:往来迅速的样子。尔:指谗人。信:信实。
捷捷幡(fān)幡,谋欲谮言。岂不尔受?既其女(rǔ)迁。
捷捷:信口雌黄状。幡幡:反复进言状。受:接受,听信谗言。女:同“汝”。
骄人好好,劳人草草。苍天苍天,视彼骄人,矜(jīn)此劳人。
骄人:指进谗者。好好:得意的样子。劳人:指被谗者。草草:陈奂《诗毛氏传疏》:“草读为慅(cǎo忧愁),假借字也。”矜:怜悯。
彼谮人者,谁适与谋?取彼谮人,投畀(bì)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hào)!
投:投掷,丢给。畀:与,给予。有北:北方苦寒之地。有昊:苍天。
杨园之道,猗(yǐ)于亩丘。寺人孟子,作为此诗。凡百君子,敬而听之。
猗:在……之上。亩丘:丘名。寺人:阉人,宦官。凡百:一切,所有的。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467-470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424-426萋兮斐兮,成是贝锦。彼谮人者,亦已大甚!
哆兮侈兮,成是南箕。彼谮人者,谁适与谋。
缉缉翩翩,谋欲谮人。慎尔言也,谓尔不信。
捷捷幡幡,谋欲谮言。岂不尔受?既其女迁。
骄人好好,劳人草草。苍天苍天,视彼骄人,矜此劳人。
彼谮人者,谁适与谋?取彼谮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
杨园之道,猗于亩丘。寺人孟子,作为此诗。凡百君子,敬而听之。
造谣之所以有效,乃在于谣言总是披着一层美丽的外衣。恰如英国思想家培根所说:“诗人们把谣言描写成了一个怪物。他们形容它的时候,其措辞一部分是美秀而文雅,一部分是严肃而深沉的。他们说,你看它有多少羽毛;羽毛下有多少只眼睛;它有多少条舌头,多少种声音;它能竖起多少只耳朵来!”古人称造谣诬陷别人为“罗织罪名”,何谓“罗织”,此诗一开始说:“萋兮斐兮,成是贝锦”,就是“罗织”二字最形象的说明。花言巧语,织成的这张贝纹的罗锦,是非常容易迷惑人的,特别是对不长脑壳的国君。
造谣之可怕,还在于它是背后的动作,是暗箭伤人。当事人无法及时知道,当然也无法一一辩驳。待其知道,为时已晚。诗中二、三、四章,对造谣者的摇唇鼓舌,嘁嘁喳喳,上窜下跳,左右舆论的丑恶嘴脸,作了极形象的勾勒,说他们“哆兮侈兮,成是南箕”、“缉缉翩翩,谋欲谮人”、“捷捷幡幡,谋欲谮言”。作者对之极表愤慨:“彼谮人者,谁适与谋?”正告他们道:“慎尔言也,谓尔不信!”“岂不尔受?既其女迁!”
造谣之可恨,在于以口舌杀人,杀了人还不犯死罪。作为受害者的诗人,为此对那些谮人发出强烈的诅咒,祈求上苍对他们进行正义的惩罚。诗人不仅投以憎恨,而且投以极大的厌恶:“取彼谮人,投畀豺虎!豺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正是所谓“愤怒出诗人”。有人将它与俄国诗人莱蒙托夫《逃亡者》一诗中鄙夷叛徒的诗句“野兽不啃他的骨头,雨水也不洗他的创伤”比较,认为它们都是写天怒人怨,物我同憎的绝妙好辞,都是对那些罪大恶极,不可救药者的无情鞭挞,都是快心露骨之语。
在诗的结尾处,郑而重之地留下了作诗人的名字,从而使这首诗成为《诗经》中少数有主名的作品之一。这个作法表明,此诗原有极为痛切的本事,是有感而发之作。它应该有一个较详的序文,自叙作者遭遇,然后缀以此诗,自抒激愤之情,可以题为“巷伯诗并序”或“巷伯序并诗”的。也许是后来的选诗者删去或丢失了这序文,仅剩下了抒情的即诗的部分。
此诗作者孟子,很可能是一位与西汉大史学家司马迁异代同悲的正直人士。东汉班固就曾在《司马迁传赞》里称惨遭宫刑的司马迁是“《小雅·巷伯》之伦”。这个孟子或许也感受过与司马迁同样的心情:“祸莫惨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诟莫大于官刑。刑馀之人,无所比数,非一也,所从来远矣。”(司马迁《报任少卿书》)无怪乎他是如此痛心疾首,无怪乎诗中对诬陷者是如此切齿愤恨,也无怪乎此诗能引起世世代代蒙冤受屈者极为强烈的共鸣。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424-426君子偕老,副笄六珈。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象服是宜。子之不淑,云如之何?
玼兮玼兮,其之翟也。鬒发如云,不屑髢也;玉之瑱也,象之揥也,扬且之皙也。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
瑳兮瑳兮,其之展也。蒙彼绉絺,是绁袢也。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君子偕老,副笄六珈。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象服是宜。子之不淑,云如之何?
誓和君子到白首,玉簪首饰插满头。举止雍容又自得,稳重如山深似河,穿上礼服很适合。谁知德行太秽恶,对她真是无奈何!
玼兮玼兮,其之翟也。鬒发如云,不屑髢也;玉之瑱也,象之揥也,扬且之皙也。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
服饰鲜明又绚丽,画羽礼服绣山鸡。黑亮头发似云霞,那用装饰假头发。美玉耳饰摇又摆,象牙发钗头上戴,额角白净溢光彩。仿佛尘世降天仙!恍如帝女到人间!
瑳兮瑳兮,其之展也。蒙彼绉絺,是绁袢也。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服饰鲜明又绚丽,软软轻纱做外衣。罩上绉纱细葛衫,凉爽内衣夏日宜。明眸善昧眉秀长,容貌艳丽额宽广。仪容妖冶又妩媚,倾城倾国姿色美!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91-92页君子偕(xié)老,副笄(jī)六珈(jiā)。委委佗(tuó)佗,如山如河,象服是宜。子之不淑,云如之何?
君子:指卫宣公。偕老:夫妻相亲相爱、白头到老。副:妇人的一种首饰。笄:簪。六珈:笄饰,用玉做成,垂珠有六颗。委委佗佗,如山如河:一说举止雍容华贵、落落大方,象山一样稳重、似河一样深沉。一说体态轻盈、步履袅娜,如山一般蜿蜒,同河一般曲折。佗同“蛇”、“迤”。象服:是镶有珠宝绘有花纹的礼服。宜:合身。子:指宣姜。淑:善。云:句首发语词。如之何:奈之何。
玼(cǐ)兮玼兮,其之翟(dí)也。鬒(zhěn)发如云,不屑髢(dí)也;玉之瑱(tiàn)也,象之揥(tì)也,扬且之皙(xī)也。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
玼:花纹绚烂。翟:绣着山鸡彩羽的象服。鬒(音诊):黑发。髢:假发。瑱:冠冕上垂在两耳旁的玉。象:象牙。挮:剃发针,发钗一类的首饰。一说可用于搔头。扬:额。且:助词,无实义。皙:白净。胡:何,怎么。然:这样。而:如、象。
瑳(cuō)兮瑳兮,其之展也。蒙彼绉(zhòu)絺(chī),是绁(xiè)袢(fán)也。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瑳:玉色鲜明洁白。展:古代后妃或命妇的一种礼服,或曰古代夏天穿的一种纱衣。絺:细葛布。绁袢:夏天穿的亵衣、内衣,白色。清:指眼神清秀。扬:指眉宇宽广。颜:额。引申为面容、脸色。展:诚,的确。媛:美女。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91-92页君子偕老,副笄六珈。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象服是宜。子之不淑,云如之何?
玼兮玼兮,其之翟也。鬒发如云,不屑髢也;玉之瑱也,象之揥也,扬且之皙也。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
瑳兮瑳兮,其之展也。蒙彼绉絺,是绁袢也。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毛诗序》云:“《君子偕老》,刺卫夫人也。夫人淫乱,失事君子之道,故陈人君之德,服饰之盛,宜与君子偕老也。”孔疏云:“毛以为由夫人失事君子之道,故陈别有小君内有贞顺之德,外有服饰之盛,德称其服宜与君子偕老者,刺今夫人有淫泆之行,不能与君子偕老。”他们认为此诗所写的服饰仪容之美属于理想的“小君”(国君之妻)。而朱熹《诗集传》则说:“言夫人当与君子偕老,故其服饰之盛如此,而雍容自得,安重宽广,又有以宜其象服。今宣姜之不善乃如此,虽有是服,亦将如之何哉!言不称也。”他以为服饰仪容之美乃是反衬宣姜人品行为之丑。在这点上今之学者又多从朱熹之说。
全诗三章,首章七句,次章九句,末章八句,错落有致。首章揭出通篇纲领,章法巧妙。宣姜本是卫宣公之子伋的未婚妻,不幸被宣公霸占,后来又与庶子顽私通,劣迹斑斑。“君子偕老”一句基此而来,起调突兀如当头棒喝,寓意深婉,褒贬自明。“副笄六珈;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象服是宜”四句造语奇特,叙服饰与叙仪容相交叉,辞藻工美,极力渲染宣姜来嫁时服饰的鲜艳绚丽,仪容的雍容华贵。末二句“子之不淑,云如之何”,逗露讥刺,全诗惟此二句是刺意,其他均是赞叹称美之辞,但此二句与“君子偕老”一句遥相呼应,暗自缀合,含蓄蕴藉,藏而不露。
次章与末章用赋法反覆咏叹宣姜服饰、容貌之美。次章起始“玼兮玼兮”六句与末章起始“瑳兮瑳兮”四句复说服饰之盛,次章“扬且之皙也”三句与末章“子之清扬”四句是复说容貌之美。“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二句神光离合,仿佛天仙帝女降临尘寰,无怪乎姚际恒《诗经通论》称此诗为宋玉《神女赋》、曹植《洛神赋》之滥觞,并谓“‘山河’、‘天帝’,广揽遐观,惊心动魄,有非言辞可释之妙”。“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二句巧于措辞,深意愈出,余音袅袅,意味无穷。这两章造句齐整,意象迷离,所以陈继揆《读风臆补》说:“后两章逸艳绝伦,若除去‘也’字,都作七字读,即为七言之祖。”
全诗反覆铺陈咏叹宣姜服饰容貌之盛美,是为了反衬其内心世界的丑恶与行为的污秽,铺陈处用力多,反衬处立意妙,对比鲜明,辛辣幽默,具有强烈的讽刺效果。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92-93页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一头死鹿在荒野,白茅缕缕将它包。有位少女春心荡,小伙追着来调笑。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林中丛生小树木,荒野有只小死鹿。白茅捆扎献给谁?有位少女颜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慢慢来啊少慌张!不要动我围裙响!别惹狗儿叫汪汪!
参考资料:
1、 马祖熙,等66人.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45野有死麕(jūn),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麕:同“麇(jūn)”,也可用“野有死麇”,獐子。比鹿小,无角。白茅:草名。属禾本科。在阴历三四月间开白花。怀春:思春,男女情欲萌动。吉士:男子的美称。
林有朴樕(sù),野有死鹿。白茅纯(tún)束,有女如玉。
朴樕:小木,灌木。纯束:捆扎,包裹。
舒而脱(tuì)脱兮!无感(hàn)我帨(shuì)兮!无使尨(máng)也吠!
舒:舒缓。脱脱:动作文雅舒缓。感:通假字,通:撼 ,动摇。帨:佩巾,围腰,围裙。尨:多毛的狗。
参考资料:
1、 马祖熙,等66人.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45(1)男子小心翼翼用白茅包好刚打到的獐子,怀着坎坷不安的心情送给心爱的女子,并称女孩就像这白茅一样纯洁美丽。
(2)二人亲热时女孩不好意思让他不要太粗鲁,以免招来人旁观的细节说明两位古代男女青年对待恋爱的方式是自然、直接、主动,对待恋爱的态度是真诚大方,朴实率真,不矫揉造作,女生还带着年轻的娇羞。
(3)獐和鹿,都是古人求亲的时候必备的礼聘之物,诗中引用这獐和鹿含义深刻。
诗经是收录自西周初期至春秋中叶约五百年间的诗篇,当时社会正处于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过度,礼教尚未形成,社会风气较开放,古代男女对性的态度不像后世般受礼教禁锢,所以男女表达爱情还是比较大胆,直接的。谈情说爱、男欢女爱是人纯真性情的流入,不能言其淫艳、不符礼义廉耻。
《野有死麕》以它鲜明直面讴歌爱情的主题而显得极其可贵。 全诗三段,前两段以叙事者的口吻旁白描绘男女之情,朴实率真。第三段转变叙事角度的描写手法使整首诗情景交融,正面侧面相互掩映,含蓄诱人,赞美了男女之间自然、纯真的爱情。后人鉴赏《野有死麕》应结合当时的社会现状、民俗风情及文化背景才不失之偏颇。
《召南·野有死麕》是一首纯真的情歌,一首在荒烟蔓草的年代,人纯真性情的流淌之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