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东敷京邸 其二
睡馀茗碗凉,绕户鸟声喜。十年用心许,枯木玩棐几。
万金雕狨席,郁郁望拱梓。养生遂如此,何辨老决齿。
诗书图遮眼,兄弟劝乐只。小弟夙不佳,顷亦喜文理。
阿虎慧能言,臣叔痴未死。何从寄呻吟,枣栗嬉稚子。
食贫得鸡肋,长愧亲旧视。尚言印累累,早岁奉拜起。
生非屠牛坦,排击妙众里。并亡臧谷羊,五十笑博雉。
别来语石交,解事今日始。

睡馀茗碗凉,绕户鸟声喜。十年用心许,枯木玩棐几。
万金雕狨席,郁郁望拱梓。养生遂如此,何辨老决齿。
诗书图遮眼,兄弟劝乐只。小弟夙不佳,顷亦喜文理。
阿虎慧能言,臣叔痴未死。何从寄呻吟,枣栗嬉稚子。
食贫得鸡肋,长愧亲旧视。尚言印累累,早岁奉拜起。
生非屠牛坦,排击妙众里。并亡臧谷羊,五十笑博雉。
别来语石交,解事今日始。
今古河山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角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
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今古河山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
从古至今江山兴亡都无定数,眼前仿佛战角吹响烽烟滚滚战马驰骋来来去去,黄沙遮日满目荒凉又能与谁说?只有萧瑟的秋风吹拂着枯老鲜红的枫树。
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从前愁苦凄滚的往事无穷无尽,金戈铁马之地,却是当年昭君舍身求和的路。曾经的一往情深有多深呢?犹如夕阳余辉照射下,深山之中的绵绵秋雨。
参考资料:
1、 聂小晴.《纳兰词全编笺注典评》.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2:314-3152、 李瑞安.《千家词》.长沙:岳麓书社,2004:2053、 张菊玲.《清代满族作家诗词选》.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1987:214、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北京:中国书店,2001:3045、 郭彦全.《历代词今译》.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538今古河山无定据。画角(jiǎo)声中,牧马频(pín)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
无定据:没有一定。画角:古管乐器,传自西羌。因表面有彩绘,故称。发声哀厉高亢,形如竹筒,本细末大,以竹木或皮革等制成,古时军中多用以警昏晓,振士气,肃军容。帝王出巡,亦用以报警戒严。牧马:指古代作战用的战马。谁可语:有谁来和我一起谈谈。
从前幽怨(yuàn)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zhǒng)黄昏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从前幽怨:过去各民族、各部族间的战事。铁马金戈:形容威武雄壮的士兵和战马。代指战事.兵事。青冢:长遍荒草的坟墓。这里指指王昭君墓,相传冢上草色常青,故名。几许:多少。
参考资料:
1、 聂小晴.《纳兰词全编笺注典评》.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2:314-3152、 李瑞安.《千家词》.长沙:岳麓书社,2004:2053、 张菊玲.《清代满族作家诗词选》.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1987:214、 张秉戍.《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北京:中国书店,2001:3045、 郭彦全.《历代词今译》.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538今古河山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
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词中有“牧马频来去”、“西风”及“青冢黄昏路”之语,青冢离龙泉关较近,因此可能创作于康熙二十二年九月扈驾至五台山、龙泉关时。
词的上片写眼前之景,景象广袤空阔,荒凉凄冷,情感凄婉哀怨。
词人一开篇就感慨古往今来的兴亡盛衰,从古到今,山河是没有定数的,此时姓觉罗氏,彼时有可能姓叶赫那拉氏,江山的轮回是不以人的意愿而发生逆转的。这句写意气势博大,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无法言语的无奈。从纳兰性德的身世来看,他虽然贵为皇族,但也没有主宰江山的机会,然而跟从皇帝出行的经历,使他对国家的理解更为深刻,使他对时局的变迁更为敏感。作者并没有沉溺于伤感,而是把思绪从对历史拉回到了现实,在眼前,他看到了塞外营训的场景。
“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此句看似平淡,却让人浮想联翩。军营中,号角声起,只见战士们横刀立马,神情严峻,将帅一声令下,他们便在马背上来来回回地操练,拼杀,好一幅壮观的场面。可是,此时的威武严整,并不一定能够使一个国家长久持续下去,它也许会在一夕之间烟消云散,这怎能不让人伤感?一代一代的王朝不都是这样轰轰烈烈而来,又这样失魂落魄而去?战场上的厮杀声,似乎也暗藏着几份悲伤。从结构上来说,第一句是后两句的一个概括,而后两句又是第一句的具体展现。
虽然塞外的景象广袤壮美,作者并没有因此而心情愉悦,在他眼中,弥望的仍是一片荒凉,这满目的荒凉又能给谁诉说呢?“荒凉”一词,既是自然景象的真实写照,又是作者心绪的如实昭示。秋天,万物凋零,落叶满地,一派衰败之象,可谁又能说这不是作者心境凄凉的抒写呢?作者贵为皇族,虽然没有出生入死的经历,但仍然心存忧患,多少王朝就是在这起起落落中淹没于历史的长河中,清王朝也不例外。西风,即秋风。枫叶经霜会更红艳,越红离凋谢就越近。季节地逝去,风干了自然界的一切,但却风干不了作者满腹的忧愁。在此,作者借景烘托,把幽深的情愫收藏在深秋的枫叶里。
词的上片,无论写景抒情,都没有雕琢的痕迹,以复杂的思绪引出眼前的景象,片末看似以景收束,却景中带情。景中情感的流露,水到渠成,不事雕饰。
词的下片抒发自己的报国志向无法实现的幽怨,景象气势磅礴,纵横驰骋,情感婉约深沉。
“幽怨从前何处诉”,应为从前幽怨何处诉,古人作词,为了韵律的需要,往往在词序上作以调整。“从前幽怨”到底指的是什么幽怨呢?就下文“铁马金戈”而言,应该指的是不能报效国家,纵横沙场的幽怨。纳兰性德是康熙帝的御前侍卫,按理说,他有条件也有能力领兵打仗,但作为一个封建帝王的臣子,做事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其所作所为还得服从皇帝的安排。“何处诉”一语,就道出了他内心深深的孤独,也许是英才盖世,也许是位高权重,才使他的周围变得冷清。
作者虽然志向高远,可又能如何呢?最后不也是像王昭君那样“独留青冢向黄昏”?王昭君曾经因为没有贿赂画工毛延寿而被汉元帝错选作单于呼韩邪的妻子。为了汉与匈奴的和好,她远离家乡,可是最终还不是变成了一堆黄土,有什么用呢?自己空有一腔铁马金戈,气吞万里的报国之志,可拥有这样的志向不也是徒劳的吗?
作者心情沉重,他自我叩问:如果有人问我对理想的情意有多深?那就去看看深山中的夕阳与深秋中的细雨。“深山”“夕阳”“深秋”“雨”这几个意象悲凉凄冷,让人生发出一种挥之不去又无法形容的伤感。从这些诗句中可以看出,作者对理想的追求是很执着的,但却没有一个实现的途径,所以他的心头淤积着太多的郁闷。但这种情感的表达不是直接的,而是通过对景象的具体描绘展现出来的,婉约深沉,耐人寻味。
这首词从整体上来说,景象博大磅礴,情感凄婉幽怨,自然流畅。面对塞外景象,作者以景写情,又以情带景,使情与景、形与意融为一体。而上篇写眼前之景,下篇写从前之志,虚实形成对比。就整首词来看,手法娴熟而精到。
惆怅彩云飞,碧落知何许。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
彩云飞逝,碧霞漫天,心中惆怅有人知道多少。看不见合欢花,只能独自依在相思树旁。
总是别时情,那待分明语。判得最长宵,数尽厌厌雨。
与伊人道别的场景历历在目,内心的情感也说不清楚。心甘情愿地到深夜,去数尽那绵长的相思雨。
参考资料:
1、 聂小晴编著,纳兰词,中国华侨出版社,2013.01,第74页惆(chóu)怅(chàng)彩云飞,碧落知何许。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
彩云飞:彩云飞逝。碧落:道家称东方第一层天,碧霞满空,叫做“碧落”。后泛指天上。合欢花:别名夜合树、绒花树、鸟绒树,落叶乔木,树皮灰色,羽状复叶,小叶对生,白天对开,夜间合拢。相思树:相传为战国宋康王的舍人韩凭和他的妻子何氏所化生。后以象征忠贞不渝的爱情。
总是别时情,那待分明语。判得最长宵(xiāo),数尽厌(yān)厌(yān)雨。
判得:心甘情愿地。厌厌:绵长、安静的样子。
参考资料:
1、 聂小晴编著,纳兰词,中国华侨出版社,2013.01,第74页上片首句一出,迷惘之情油然而生。“惆怅彩云飞,碧落知何许?”彩云随风飘散,恍然若梦,天空这么大,会飞到哪里去呢?可无论飞到哪里,我也再见不到这朵云彩了。此处运用了托比之法,也意味着词人与恋人分别,再会无期,万般想念,万分猜测此刻都已成空,只剩下无穷尽的孤单和独自一人的凄凉。人常常为才刚见到,却又转瞬即逝的事物所伤感,云彩如此,爱情如此,生命亦如此。“合欢花”与“相思树”作为对仗的一组意象,前者作为生气的象征,古人以此花赠人,谓可消忧解怨。后者却为死后的纪念,是恋人死后从坟墓中长出的合抱树。同是爱情的见证,但词人却不见了“合欢花”,只能空依“相思树。”更加表明了纳兰在填此词时悲伤与绝望的心境。
下片显然是描写了词人为情所困、辗转难眠的过程。“总是别时情”,在词人心中,与伊人道别的场景历历在曰,无法忘却。时间过得愈久,痛的感觉就愈发浓烈,越不愿想起,就越常常浮现在心头。“那得分明语”,更是说明了词人那种怅惘惋惜的心情,伊人不在,只能相会梦中,而耶些纷繁复杂的往事,又有谁人能说清呢?不过即便能够得“分明语”。却也于事无补,伊人终归是永远地离开了自己,说再多的话又有什么用呢。曾经快乐的时光,在别离之后就成为了许多带刺的回忆,常常让词人忧愁得不能自已,当时愈是幸福,现在就愈发地痛苦。
然而因不能“分明语”那些“别时情”而苦恼的词人,却又写下了“判得最长宵,数尽厌厌雨”这样的句子。“判”通“拼”,“判得”就是拼得,也是心甘情愿的意思,一个满腹离愁的人,却会心甘情愿地去听一夜的雨声,这样的人,怕是已经出离了“愁”这个字之外。
王同维在《人间词话》中曾提到“愁”的三种境界:第一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写这种词的多半是不更事的少年,受到少许委屈,便以为受到世间莫大的愁苦,终日悲悲戚戚,郁郁寡欢第二种则是“欲说还休”,至此重境界的人,大都亲历过大喜大悲。可是一旦有人问起,又往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而第i种便是“超然”的境界,人人此境,则虽悲极不能生乐,却也能生出一份坦然,一份对生命的原谅和认可,尔后方能超然于生命。
纳兰这一句.便已经符合了这第三种“超然”的境界,而这一种境界,必然是所愁之事长存于心,而经过了前两个阶段的折磨,最终达到了一种“超然”,而这种“超然”,却也必然是一种极大的悲哀。纳兰此处所用的倒提之笔,令人心头为之一痛。
通篇而看,在结构上也隐隐有着起承转合之意,《生查子》这个词牌毕竟是出于五律之中,然而纳兰这首并不明显。最后一句算是点睛之笔。从彩云飞逝而到空倚合欢树,又写到了夜阑难眠,独自昕雨。在结尾的时候纳兰并未用一些凄婉异常的文字来抒写自己的痛,而是要去“数尽厌厌雨”来消磨这样的寂寞的夜晚,可他究竟数的是雨,还是要去数那些点点滴滴的往事呢?想来该是后者多一些,词人最喜欢在结尾处带入自己伤痛的情怀,所谓“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尽管他不肯承认自己的悲伤,但人的悲伤是无法用言语来掩饰住的。
纳兰这首词,写尽了一份自己长久不变的思念,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他自己的一颗难以释怀的心。
参考资料:
1、 (清)纳兰性德著;聂小晴注译,纳兰词全编笺注,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3.08,第97-98页奂山山市,邑八景之一也,然数年恒不一见。孙公子禹年与同人饮楼上,忽见山头有孤塔耸起,高插青冥,相顾惊疑,念近中无此禅院。无何,见宫殿数十所,碧瓦飞甍,始悟为山市。未几,高垣睥睨,连亘六七里,居然城郭矣。中有楼若者,堂若者,坊若者,历历在目,以亿万计。忽大风起,尘气莽莽然,城市依稀而已。既而风定天清,一切乌有,惟危楼一座,直接霄汉。楼五架,窗扉皆洞开;一行有五点明处,楼外天也。
层层指数,楼愈高,则明渐少。数至八层,裁如星点。又其上,则黯然缥缈,不可计其层次矣。而楼上人往来屑屑,或凭或立,不一状。逾时,楼渐低,可见其顶;又渐如常楼;又渐如高舍;倏忽如拳如豆,遂不可见。
又闻有早行者,见山上人烟市肆,与世无别,故又名“鬼市”云。
奂山山市,邑八景之一也,然数年恒不一见。孙公子禹年与同人饮楼上,忽见山头有孤塔耸起,高插青冥,相顾惊疑,念近中无此禅院。无何,见宫殿数十所,碧瓦飞甍,始悟为山市。未几,高垣睥睨,连亘六七里,居然城郭矣。中有楼若者,堂若者,坊若者,历历在目,以亿万计。忽大风起,尘气莽莽然,城市依稀而已。既而风定天清,一切乌有,惟危楼一座,直接霄汉。楼五架,窗扉皆洞开;一行有五点明处,楼外天也。
奂山的山市,是(淄川)县有名的八景之一,但好几年也难得见到一次。有位名叫孙禹年的公子,同几位志同道合朋友(在)楼上饮酒,忽然看见(奂山)山头有一座孤零零塔耸立起来,高高地插入青天。(大家)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心想附近并没有这么个禅院。没过多久,又出现了几十座高大的宫殿,碧绿色的琉璃瓦,飞翘的殿檐,(人们)这才明白是(出现)山市。不到一会儿,只见一座高高低低的城墙,连绵不断有六七里长,竟然像一座城市。其中(景物)有像楼一样的,有像厅堂一样的,有像街巷一样的,(一个个)清晰地出现在眼前,(多得)可以用亿万来计算。忽然,一阵大风刮起,空气中的尘土之大,城市变得隐隐约约。接着,风停了,天空又变得晴朗起来,刚才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一座高楼,直插云霄,这座楼每层有五间,门窗全都是大开着的;每一行有五处明亮的地方,(透露出)那是楼那边的天空。
层层指数,楼愈高,则明渐少。数至八层,裁如星点。又其上,则黯然缥缈,不可计其层次矣。而楼上人往来屑屑,或凭或立,不一状。逾时,楼渐低,可见其顶;又渐如常楼;又渐如高舍;倏忽如拳如豆,遂不可见。
一层层地指着数,楼越高亮点越小,数到第八层,亮点才如星星一般大了;又往上数,就昏暗得看不分明,没法计算层次了。楼上的人往来匆匆,有靠着的,有站立的,形态各不一样。过了一会,楼渐渐低矮下来,可以看见楼顶了,慢慢地又像平常的高楼一样了,又渐渐地像座高房子,突然间又只像拳头那么大,像豆粒那么小,接着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又闻有早行者,见山上人烟市肆,与世无别,故又名“鬼市”云。
又听说有起早赶路的人,看见山上有店铺集市(人来人往),和人世间没有两样,所以又叫“鬼市”。
参考资料:
1、 蒲松龄 著,朱其铠 主编.全本新注聊斋志异.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 奂(huàn)山山市,邑(yì)八景之一也,然数年恒不一见。孙公子禹(yǔ)年与同人饮楼上,忽见山头有孤塔耸起,高插青冥,相顾惊疑,念近中无此禅院。无何,见宫殿数十所,碧瓦飞甍(méng),始悟为山市。未几,高垣(yuán)睥(pì)睨(nì),连亘六七里,居然城郭矣。中有楼若者,堂若者,坊若者,历历在目,以亿万计。忽大风起,尘气莽(mǎng)莽然,城市依稀而已。既而风定天清,一切乌有,惟危楼一座,直接霄(xiāo)汉。楼五架,窗扉皆洞开;一行有五点明处,楼外天也。
山市:山市蜃景,与“海市蜃楼”相似。奂山:山名。旧淄川县有涣山,也写作焕山。邑:县。这里指清代淄川县,今属淄博市。孙公子禹年:对孙禹年的尊称。公子,旧时用来称呼豪门贵族子弟。然数年恒不一见:经常是多年看不见一次。然,但是。数年,许多年。恒,经常。同人:共事的人或志同道合的友人饮:喝酒。青冥:青天,天空。青,形容天空的颜色。冥,形容天高远无穷的样子。相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念:想。禅院:佛寺。禅,佛教用语,表示与佛教有关的事物。无何:不久,不一会儿。碧瓦飞甍:青色的瓦和翘起的屋檐。飞甍:两端翘起的房脊。甍,房脊。始悟:才明白。始:才,悟:明白未几:不久,不一会儿。与前边的“无何”含义相同。高垣睥睨:高高低低的城墙。高垣,高墙。睥睨,又写做“埤堄”。指女墙,即城墙上呈凹凸形的矮墙。连亘:连绵不断。居然城郭:竟然变成一座城郭了。居然,竟然。城郭,城市。中有楼若者:其中有的像楼。堂若者:有的像厅堂。堂,厅堂。坊若者:有的像牌坊。坊,街巷、店铺。历历在目:清晰地出现在眼前。以:用。莽莽然:一片迷茫的样子。莽莽,一片迷茫。依稀:隐隐约约。既而:不久。一切乌有:这个词用来形容什么都没有,或者也可以用来形容漏得或者消磨、消耗得所剩无几。现指,所有的(景象)都没有了。乌有,虚幻,不存在。乌,同“无”。危楼:高楼。危,高。直接:连接。霄汉:云霄与天河。窗扉:窗户。皆:都。洞开:敞开。
层层指数,楼愈高,则明渐少。数至八层,裁如星点。又其上,则黯然缥(piāo)缈(miǎo),不可计其层次矣。而楼上人往来屑(xiè)屑,或凭或立,不一状。逾时,楼渐低,可见其顶;又渐如常楼;又渐如高舍;倏(shū)忽如拳如豆,遂不可见。
裁如星点:才像星星那么小。裁,通“才”,仅仅。黯然缥缈:黯淡下来,隐隐约约,若有若无。黯然,昏暗的样子缥缈,隐隐约约,若有若无,又作“飘渺”。而:然后。往来屑屑:形容来往匆匆。屑屑,忙碌的样子。或:有的人。凭:靠着。不一状:形态不一。逾时:过了一会儿。倏忽:突然。遂:终于。人烟市肆:人家和集市。市肆,集市。肆,店铺。孤:孤零零。耸:耸立。惊疑:惊奇,疑惑。碧:青绿色。同人:同业朋友。然:但是。数:几。明(出自文中“则明渐少”):光亮。行(出自文中“又闻有早行者”):赶路(另一说行也为走的意思)与世无别:跟尘世上的情形没有什么区别。孙公子禹年:对孙禹年的尊称。风定天清:大风停止,天空晴朗。孤塔耸起:意思是孤零零的一座塔耸立起来。
又闻有早行者,见山上人烟市肆,与世无别,故又名“鬼市”云。
参考资料:
1、 蒲松龄 著,朱其铠 主编.全本新注聊斋志异.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7年奂山山市,邑八景之一也,然数年恒不一见。孙公子禹年与同人饮楼上,忽见山头有孤塔耸起,高插青冥,相顾惊疑,念近中无此禅院。无何,见宫殿数十所,碧瓦飞甍,始悟为山市。未几,高垣睥睨,连亘六七里,居然城郭矣。中有楼若者,堂若者,坊若者,历历在目,以亿万计。忽大风起,尘气莽莽然,城市依稀而已。既而风定天清,一切乌有,惟危楼一座,直接霄汉。楼五架,窗扉皆洞开;一行有五点明处,楼外天也。
层层指数,楼愈高,则明渐少。数至八层,裁如星点。又其上,则黯然缥缈,不可计其层次矣。而楼上人往来屑屑,或凭或立,不一状。逾时,楼渐低,可见其顶;又渐如常楼;又渐如高舍;倏忽如拳如豆,遂不可见。
又闻有早行者,见山上人烟市肆,与世无别,故又名“鬼市”云。
纵观山市出现的全过程,可分四个阶段。
初生阶段
这是目击者眼中的画面。文章还描写了目击者的心理变化:见孤塔时,彼此“相顾惊疑”,表明它是突然出现的,而且跟实读者带到目击者所在的地方了。
以下所写仍是目击者所见画面,但读者在感觉上发生了变化:一切都如同亲见。
发展阶段
先总写一笔:“高垣睥睨,连亘六七里。”颇有恢宏的气象。然后分写:“中有楼若者,堂若者,坊若者,历历在目,以亿万计。”虽然寥寥数语,却可以诱发读者想像出一幅跟《清明上河图》相似的画卷来。这幅画卷最后在风中消失,又不禁使人感到怅然。
高潮阶段
因“风定天清,一切乌有”,只剩下一座高接霄汉的危楼,所以楼的形状看得格外清楚,连楼外天空也显现了出来,给人的感觉是距离比先前的城郭缩短了一些。更为特殊的是,楼上还有来来往往的人,或凭或立,与人有照应开头的作用,说明奂山这个地方确实能看到这种奇异的现象。
时间的变化:忽——无何——未几——忽——既而——逾时——倏忽
景致的变化:孤塔——宫殿——城郭——危楼——消失
消退阶段
景象全部消失,山市景象结束。作者的最后一句话和第一句话相呼应,给山市增加了神秘感。
主题思想
《聊斋志异》以谈狐说鬼的形式.揭露当时现实的黑暗和官吏的罪恶,对科举制度和礼教也有所批判,并以同情的笔调描绘了青年男女相爱的故事。但书中也存在着一些宣传“忠,孝,节,义”的封建伦理观念和迷信色彩。
1、悬是作者笔锋一转“然数年恒不一见”,又给山市增添了一些神秘的气氛,读者的好奇心被强烈的激发了。
融情入景
以情衬景。作者在描写时,是通过孙禹年及其朋友的眼睛来描写山市奇景的。孙禹年在与朋友饮酒时,忽然看见远处奂山山峰上出现了隐隐约约的高耸的“孤塔”,他们不禁“相顾而疑”,因为此处根本就没有寺院,哪来的孤塔呢?这种强烈的惊奇、迷惑的情绪,既是对离奇的山市景色一种烘托,又是感染读者的一种媒介。作者在描述的过程中融入了这种情绪,一步步吸引读者,去揭开山市的秘密。文中伴随着惊异的情绪波动,层层展开描写,使山市的每一景物,每一次变幻都给人以新奇的感觉。接着,“孤塔”旁又出现了数十所华丽的宫殿,直到此时,作者才点明了“始悟为山市”。孙某及其朋友由“惊疑”而“悟”。伴随着“悟”而来的应该是轻松、释然的心情,集中精神观赏难得一见的山市奇观。
楼上各色人的活动,细腻地点染了楼中人物的姿态和神韵。如果说,前面是以粗、虚、略的笔法勾勒了城市的概貌,写起来气势飞动的话,那么后面则是以细、实、详的笔墨,具体描绘了山市中的一楼一景,一人一态,写得极有情味,这样的描写,我们不只是看到了“山市”里的高楼、城郭,而且似乎触摸到了“山市”里人情风俗的气息。同时,也使得本是无中生有的山市蜃景充满浓郁的生活气息,富有实感。同时,作者在描绘景物时点到为止,给读者留下了无限想像与玩味的空间。
动静互变
山市景象变幻不定,作者着力捕捉山市的每一次变化,在短短的一百字中,将其描写的生动、形象、令人拍案叫绝。
绝大多数人只能望而兴叹。这篇文章是根据目击者的叙述写的,它历历如画地再现了山市由生成到消失的过程,无论是大笔勾勒或工笔描摹,都能曲尽其妙。
结多少悲秋俦侣,特地年年,北风吹度。紫塞门孤,金河月冷,恨谁诉?回汀枉渚,也只恋江南住。随意落平沙,巧排作、参差筝柱。
北风年年有意吹到塞外,悲秋的大雁结成伴侣将飞向南方。寂寥的关塞,广漠的天空,满腔的哀怨向谁倾诉呢?雁群飞过水滩,越过水中的沙洲,只是恋着江南的故土,它们落在沙滩上象是筝上参差错落的弦柱。
别浦,惯惊移莫定,应怯败荷疏雨。一绳云杪,看字字悬针垂露。渐欹斜、无力低飘,正目送、碧罗天暮。写不了相思,又蘸凉波飞去。
雁群飞蓟水滨,落下又惊起,似乎败荷疏雨都使雁群惊恐不安。大雁升空继续高飞远去,它们象一条绳悬挂云端。雁群飞得疲惫了,在暮色苍茫的天际渐渐欹斜低飘:但对江南的相思萦绕于心,它们没有停留下来。又蘸着冷风离去。
参考资料:
1、 唐达成.文艺赏析词典:四川人民出版社,1989年04月第1版:第132页结多少悲秋俦(chóu)侣,特地年年,北风吹度。紫塞门孤,金河月冷,恨谁诉?回汀(tīng)枉渚(zhǔ),也只恋江南住。随意落平沙,巧排作、参差筝柱。
俦侣:伴侣。紫塞:指长城。此处泛指北方塞外。金河:指秋空。古代以阴阳五行解释季节演变,秋属金,所以称秋空为金河。回汀枉渚:汀,水边平地。渚:水中小洲。回,枉:弯曲的形状。筝柱:指筝上的弦柱。此处用以形容大雁飞行的队形。
别浦,惯惊移莫定,应怯败荷疏雨。一绳云杪(miǎo),看字字悬针垂露。渐欹(qī)斜、无力低飘,正目送、碧罗天暮。写不了相思,又蘸凉波飞去。
浦:水滨。一绳云杪:形容大雁排成一字形飞向天边。欹斜:倾斜不平。
参考资料:
1、 唐达成.文艺赏析词典:四川人民出版社,1989年04月第1版:第132页这首词是朱彝尊咏物词中最著名的一首。它题咏的是雁,说 得具体一点则是秋雁。全词字面,均扣住“雁”字来写:既有对群雁憩息时的静态描述,如“随意落平沙,巧排作、参差筝柱”,又有对雁 阵飞行时的动态勾勒,如“一绳云杪,看字字、悬针垂露”;既有形象的外观描写,如“渐欹斜、无力低飘”,也有逼真的心理刻画,如“惯 惊移莫定,应怯败荷疏雨”;既有一般的白描手法,如“回汀枉渚,也只恋、江南住”,还有曲折的典故运用,如“紫塞门孤,金河月冷” ……从而生动细致地描绘出了一幅大雁南飞的画图。而时当金秋,却是满眼的北风、冷月,孤门、败荷,疏雨,暮色,成群的大雁排 成不同的队形,在略作休息之后又疲倦地向南飞去,这里面充满着 苍凉悲凄的气氛。
然而,咏雁只是这首词的表层现象,作者的用意显然在于以雁 喻人,通过咏雁来表现自己的身世之悲。如同朱彝尊《解佩令‘自题词集》“十年磨剑,五陵结客,把平生、涕泪都飘尽”云云所反映的 那样,他由于抗清失败,生 计艰难,在很长一段时期 内飘零四海,客游幕府,先后到过山西、山东、北京等 地。这种漫长的羁旅生 涯,加上时时要担心清廷 的追捕,不能不使他既感 到厌倦,又感到惊恐,梦想着能够回到自己江南的家 乡,过上安定的日子。正 因为如此,所以他看到秋 天南飞的大雁,心中产生 了强烈的共鸣,忍不住发出了“也只恋、江南住”的 慨叹;而大雁尚能南飞,人 却不能自主,有家难归,有 “恨”也不知道向谁倾诉 ! 难怪乎这样一首秋雁词会充满着如此悲凉的气氛。
更有可说者。朱彝尊的身世之感,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明清改朝换代。因此,这首词在叙述秋雁南飞的背景时,也特地点出了是 “北风吹度”。这里的“北风”,以及下文的“紫塞”、“金河”,事实上都象征着来自北方的满清贵族势力。而与此相反,下面“也只恋、 江南住”的“江南”,则自然象征着明朝故国。词的结拍“写不了相思”云云,脱胎于南宋词人张炎的《解连环·孤雁》:“写不成书,只寄 得相思一点。”然而如今故国久已灭亡,连“相思”也“写不了”了,其感情显然更为沉痛。如果说这首词有更深层的寓意的话,那么就 在这里。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三说此词“感慨身世,以凄切之情,发哀婉之调,既悲凉,又忠厚”,所谓“忠厚”,恐怕也就是由个人 进而想到家国吧。
纵观全词,它的主题思路由雁及人,又由人而推及故国沦亡的 背景,从而形成了一个近远浅深逐层递进的多层面体。这即使作品的主题得到了深化,又使作品产生出强烈的立体感,增加了作品 的艺术感染力。只是我们在阅读这类作品的时候,需要细心辨析它写的究竟是景耶情耶,抑或人耶物耶……
参考资料:
1、 孔丘等.婉约词: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01页雨骤风驰帆似舞,一舟轻度溪湾。人家临舟有无间。江豚吹浪立,沙鸟得鱼闲。
疾风骤雨中船帆摇曳好像在舞蹈,一只小船轻巧地渡过溪湾。舟边的屋舍在朦胧风雨中时隐时现。江豚喷舟直上,舟鸟捉到了鱼,不胜闲暇。
绝代才人天亦喜,借他只手回澜。而今无复旧词坛。马当山下路,空见野云还。
绝世的才人老天都喜欢,多想借他的才华重振词坛。可惜现在已经没有旧时词坛的盛况了。马当山下的路上,只见到云朵飘还。
参考资料:
1、 本社编 黄拔荆选注.词曲荟萃 元明清词一百首: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09:160雨骤风驰帆似舞,一舟轻度溪湾。人家临水有无间。江豚(tún)吹浪立,沙鸟得鱼闲。
临江仙:词牌名,原唐教坊曲,双调六十字,上下片各三平韵。马当山:在今江西省彭泽县东北、安徽省东流县西南,横枕大江,形势雄睑。人家:住户。有无间:指风雨朦胧,时隐时现,在有无之间。江豚:哺乳动物,生活在江河中,通称江猪。暴风雨中常出没水面,能喷水直上。有些地方称为“拜风猪”。沙鸟:水鸟。闲:悠然自得。
绝代才人天亦喜,借他只手回澜(lán)。而今无复旧词坛。马当山下路,空见野云还。
回澜:力挽狂澜,即韩愈《进学解》中“挽抂澜于既倒”的意思。
参考资料:
1、 本社编 黄拔荆选注.词曲荟萃 元明清词一百首: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09:160这首词起句紧紧扣住题目中的“大风雨”,用“骤”和“驰”二字给人以迅疾、突兀的感觉,使“大风雨”具体化、生动化。但和“雨骤风驰”造成的急风暴雨式气氛相对应的舟和舟上的人,却活泼而惬意,驾着小船轻快地度过了溪湾。更让人惊奇的是大风雨中“江豚吹浪立,沙鸟得鱼闲。”词中“吹浪立”用拟人化的手法高度概括出了江豚的这一“特技”。而“沙鸟”在暴风雨中也不仅无所畏惧,而且还捕捉到赖以为食的鱼,悠哉游哉,轻松之至。这种迅疾和舒缓、朦胧和清晰所造成的强烈对比,非常逼真,从词中仿佛看到一幅有人物在内的写意山水画。
上阕所写是作者耳闻目睹到的,他或许就在那只船上,所以真切,所以形象,所以如闻其声,如见其景。下阕则是作者由眼前的景象所激发出来的内心情感。他首先想到的是当时词坛的不景气,词风的衰颓。“绝代才人”暗指李白,李白的六首《横江词》就是在这里写的。“借他只手回澜”,作者希望在词风“既倒”的危急情形下,出来“绝代才人”力挽狂澜,改变今不如昔的现状。如果说龚自珍所呼唤的“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的“人才”是从全社会着眼,指现实中的历史家,政论家、社会批评家等,那么薛时雨在此所召唤的,则专指文学界的文学家、诗人、词人。“而今无复旧词坛",既是对过去的怀念,又是对现状的不满。但是词坛的“不复”还有其他因素。所以,作者的呼唤也好,慨叹也好,几乎是徒劳的。结尾一句“马当山下路,空见野云还”就体现了这种不得再见昔日才人的无可奈何的心境。这中间,包含着许多用语言说不出的东西。谭献评此词“结响甚遒”正是基于这一点吧。另外,最后才点出题目中的“马当山”,确有前呼后应,首尾相照之妙。
薛时雨在其《藤香馆集》所附二种词的自序中说:“律疏而语率,无柔肠冶态以荡其思,无远韵深情以媚其格,病根仍是犯一直字。”这个自我评价自然也包括这首词。至于“犯一直字”的“直”,在这首词中,却不突出,因为它在率直奔放的同时,又能转折如意,见其韵致。
参考资料:
1、 田军 王洪等主编.金元明清诗词曲鉴赏辞典:光明日报出版社,1990.08:13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