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出西南楼,纤纤如玉钩。
初生的月芽儿,照见西南楼,娇小纤细,宛如盔钩,夜阑月西沉,余光辉映着。
末映东北墀,娟娟似蛾眉。
东北面的台阶,残月也妩媚,恰似少女的蛾眉。
蛾眉蔽珠栊,玉钩隔琐窗。
蛾眉一样的月儿,被珠帘挡在窗外,玉钩般的月儿,透不进琐窗里。
三五二八时,千里与君同。
十五十六日,一月圆光满时,我与您虽然相隔千里路,却能沐浴在同一片月光里。
夜移衡汉落,徘徊帷户中。
夜沉沉将尽,星稀稀将落,只剩下月光,迟迟疑疑地照进房门里。
归华先委露,别叶早辞风。
残花早被夜露打落,枯叶也已被凉风吹去;
客游厌苦辛,仕子倦飘尘。
溧泊不定的宦海生涯使我辛苦厌烦;忙忙碌碌的官场应酬也让人倦疲。
休澣自公日,宴慰及私辰。
今天,繁忙的公务之后,得以安静地休息。
蜀琴抽白雪,郢曲发阳春。
用古老的蜀琴弹奏着白雪调,用美妙的歌喉歌唱着阳春曲。
肴干酒未阕,金壶启夕沦。
盘中的佳肴已经用完,杯中的美酒依然有余,金壶滴漏已尽,月夜即将过去。
回轩驻轻盖,留酌待情人。
似应驾车回家小睡,但又决定停住,留下来把杯中的美酒斟满,等待与知情的好友会晤。
参考资料:
1、 丁福林编著.谢灵运鲍照集:凤凰出版社,2009.01:2352、 胡云信编著.金陵古韵:线装书局,2007.5:113、 刘心明译注.谢灵运鲍诗选译:巴蜀书社,1991年10月:151始出西南楼,纤纤如玉钩。
廨(xiè):官署。纤纤:细小的样子。
末映东北墀(chí),娟娟似蛾眉。
墀:指台阶。娟娟:美好的样子。蛾眉:古时称美女弯曲的眉毛。
蛾眉蔽珠栊(lóng),玉钩隔琐窗。
珠栊:以真珠装饰的窗户。琐窗:带有连琐花纹的窗户。
三五二八时,千里与君同。
三五:夏历十五日。二八:夏历十六日。
夜移衡汉落,徘徊帷户中。
衡:玉衡,北斗的中星。汉:天汉,俗称天河。
归华先委露,别叶早辞风。
归华:落花。花生于土中,又落入土中,所以叫归。委露:被露打坏。委,弃。别叶:离枝的树叶。
客游厌苦辛,仕子倦飘尘。
飘尘:如尘埃之飘飖。
休澣(huàn)自公日,宴慰及私辰。
休澣:休息。洗沐,亦称休沐,即官吏的定期休假日。澣,同“浣”,洗濯。自公:从公务中退出。宴慰:安居。宴和慰都是安的意思。私辰:指个人的休假日。
蜀琴抽白雪,郢(yǐng)曲发阳春。
蜀琴:蜀地的琴。汉代蜀人司马相如善弹琴,故称。白雪、阳春:古曲名,一种高妙的歌曲。郢曲:楚地的歌曲。郢,春秋时楚的都城。宋玉《刘楚王问》中说,郢地有一个善歌的人唱阳春白雪,国中能和者只有数十人。
肴(yáo)干酒未阕(què),金壶启夕沦。
肴:熟菜。阕:停止。金壶:即铜壶,又叫漏,古时的一种计时之器。启:踞,蹲。夕沦:夜漏已尽。沦,尽也。
回轩驻轻盖,留酌待情人。
回轩:回车。驻:停留。轻盖:一种有篷的轻车。
参考资料:
1、 丁福林编著.谢灵运鲍照集:凤凰出版社,2009.01:2352、 胡云信编著.金陵古韵:线装书局,2007.5:113、 刘心明译注.谢灵运鲍诗选译:巴蜀书社,1991年10月:151这首诗首六句是第一段,追叙诗人一直在望月,不但望日望月,新月时也在望,怀人之思深矣。“始出西南楼,纤纤如玉钩”,二句写新月初生,细小弯曲而柔弱娇美,如玉钩般晶莹剔透的月牙,开始出现在西南楼的方向。以下又以“末映东北墀,娟娟似蛾眉”二句承接上文,继续写新月的将落。此二句说新月将落时,那弯曲细长而娟美的新月转而照射在东北面的台阶上。以下二句则总写新月,初生新月光线柔和微弱,所以似乎被带有珠饰和琐形花纹的窗帘所遮隔。这里“蛾眉蔽珠栊,玉钩隔琐窗”二句,把无形之光线当作有形之物体来写,形象生动而富有实体感。这种以实写传虚景的手法,把初生新月娟美柔弱、犹如病态美人婀娜多姿的形态细腻传神地活现了出来,给读者留下了许多可以想象的审美空间,取得了良好的审美效果。
中间六句是第二段,写眼前月圆的实景。“三五二八夜,千里与君同”,笔锋一转,由初生新月写到望日之月。读至此,方使人悟到以上六句所写是追叙,其目的正是以新月和眼前望日之月作对比。新月光线柔弱,恐难以照远,不能和远方的“情人”共赏,而今正是月圆光满之时,正好与对方隔千里而共度此良宵。引出怀人之思,为下文的厌倦客游生活埋下伏笔。“夜移衡汉落”,承上继续写眼前景,并交待时间。北斗星转换了方向,银河众星也逐渐稀疏,表示夜已很深,交待赏月已久。“徘徊帷户中”,笔锋又转到玩月,写月光缓慢地照进屋中。此句又一次采用了以实写传虚景的手法,把月光的移动比作人的徘徊,富于感情色彩,也暗示了诗人当时的忧愁心绪。“归华”二句,转写月光照射下的官廨中残花败叶景象,并由花叶的过早为风露所摧残凋零,转而进一步引起下文的身世之感和对现实状态的忧怨。“归华先委露,别叶早辞风”,对仗工整,平仄协调,可谓律诗佳联。
诗后十句是第三段。“客游厌苦辛”二句,是由上文的残花败叶的凄凉景象转到自身倦于客游仕官生活的感受,过渡自然和谐。由于厌倦了这种如飘尘般的不稳定生活,所以诗人自然而然地闪现出“休澣自公日,宴慰及私辰”的想法。二句说乘这公务繁忙之后的休假日及时地休息宴饮。“宴慰及私辰”句比较巧妙,既照应了题目的玩月,又自然地向下文的写赏月时的宴饮过渡。
“蜀琴抽白雪,郢曲发阳春”,承接上文“宴慰”,此二句写赏月时用优美动听的音乐来娱悦身心,消除不快。同时又暗用典故,表示自己志趣洁白高尚,知音者少,照应上文“千里与君同”,又为结尾的“留酌待情人”埋下伏笔,具有多重作用。“肴干酒未阕,金壶启夕沦”,仍就眼前而说,上句说玩月而饮,肴菜已尽而饮兴正浓;下句照应“夜移衡汉落”,“金壶”,即铜壶,又名漏,是古代的一种计时工具,此说上面铸有金人的夜漏已尽,天色将明,又一次交待时间。末二句承“启夕沦”,写天色将明而不得不结束这次的赏月,但临行而又止,欲留下来等待与“情人”共饮。表示对玩月之夜的无限留恋和对知音的深切怀念,与“千里与君同”相呼应,发人深思,余味无穷。
这首诗遣词造句形象生动,特别是前二段,把新月初生的灵幻光景和公廨处景物描绘逼肖。钟嵘《诗品》说鲍照“善制形状写物之辞”,又说他“贵尚巧似”,此诗可算是典型的例子。此外,此诗风格清丽柔弱,在诗人“操调隐急”(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如饥鹰独出,奇矫无前”(敖陶孙《诗评》)的总体风格中可算是别具一格的作品,但后代有人把它和宫体诗相并论,却是失之偏颇的过激之辞。
参考资料:
1、 吴小如等.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年9月:794-795可怜谁家郎?缘流乘素舸。
但问情若为,月就云中堕。
可怜谁家郎?缘流乘素舸。
可爱哟,这是谁家的少年郎?顺着河流乘坐白篷之船。
但问情若为,月就云中堕。
若要问我的心情如何,你看那月亮已向云中落下了。
参考资料:
1、 李运富编注.谢灵运集:岳麓书社,1999年08月:115可怜谁家郎?缘流乘素舸(gě)。
素舸:不加雕饰的大船。素,白也,这宜指白帆、白篷之船。
但问情若为,月就云中堕。
若为:若何,如何。就:从,自。
参考资料:
1、 李运富编注.谢灵运集:岳麓书社,1999年08月:115可怜谁家郎?缘流乘素舸。
但问情若为,月就云中堕。
这一首诗乃是女子的应答。
“可怜谁家郎?缘流乘素舸。”可爱哟,谁家的小伙子?在江中驾驶着那白帆船。这两句与上首对应的两句只是变换了三个字,其余都是相同的。民间对歌多是如此,对歌的人往往接过挑歌的人的歌词稍作变换就脱口而出,显得机敏而风趣。这里以“郎”称呼对方,已露爱悦。在古代女子看来,男子肤色白、饰物白就是美,在诗中常见有称美“白面郎”、“白帽郎”、“白马儿”的语句。这里的“素舸”也是带有很浓的感情色彩的。她看到可爱的少年乘坐素舸,又听到他以热烈的情歌相赠,可以相见心中必是欣喜非常的。
“但问情若为,月就云中堕。”这是说:要问我的心情怎么样,你看那月亮已向云中落下了。这是一句隐语。上首男子以月比女子,这里女子应当也是以月比自已,向云中落下,意谓并非遥远不可得,已是来到你面前了。还有一种理解,认为月堕天黑,正好幽会。这也可以说得过去。不管如何理解,这都是情许的表示。听话听音,素舸郎听到女子这深情的歌唱,一定会欣喜若狂的。
参考资料:
1、 吴小如等.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年9月:699-700殷忧不能寐,苦此夜难颓。
我怀着深重的忧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内心备受煎熬,长夜漫漫无尽头,天明迟迟盼不来,不堪忍受啊。
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
明月照在积雪上,北风猛烈而且凄厉。
运往无淹物,年逝觉已催。
没有永久的事物,都会随时间的消逝而亡。一年将要过去了,自己的生命也正受到无情的催逼。
参考资料:
1、 《古诗评议》,中央编译出版社,2009年4月版,第290-291页殷(yīn)忧不能寐(mèi),苦此夜难颓(tuí)。
殷忧:深深的忧虑。殷:多,深。 寐:睡觉。 颓:尽。
明月照积雪,朔(shuò)风劲且哀。
朔风:北风;朔:北方。 劲:猛烈。 哀:悲痛,凄厉。
运往无淹物,年逝觉已催。
运往,四季更替;运:即一年四季的运转。淹物:久留之物;淹:浸没。 年逝:年华逝去。 催:紧迫。
参考资料:
1、 《古诗评议》,中央编译出版社,2009年4月版,第290-291页这是一首岁暮感怀诗,时间又是在寂静的长夜。在这“一年将尽夜”,诗人怀着深重的忧虑,辗转不寐,深感漫漫长夜,似无尽头。
诗的开头两句,以夜不能寐托出忧思之深,用一“苦”字传出不堪禁受长夜难眠的折磨之状。但对“殷忧”的内涵,却含而不宣。《诗经·邶风·柏舟》有“耿耿不寐,如有隐忧”之句,谢诗这一联当化用其意,“殷忧”包含下文已经明白揭出的“运往”“年逝”之悲。它并非单纯的对自然寿命的忧虑,而是交织着人生追求、社会人事等多方面矛盾的复杂思绪。
三四两句是殷忧不寐的诗人岁暮之夜所见所闻。积雪的白,本就给人以寒凛之感,再加以明月的照映,雪光与月光相互激射,更透出一种清冷寒冽的青白色光彩,给人以高旷森寒的感受。这是一种典型的阴刚之美。这一句主要是从色感上写岁暮之夜的凛寒高旷之象。下一句则转从听觉感受方面写岁暮之夜所闻。“朔风”之“劲”,透出了风势之迅猛,风声之凄厉与风威之寒冽,着一“哀”字,不仅如闻朔风怒号的凄厉呜咽之声,而且透出了诗人的主观感受。两句分别从视、听感受上写出岁暮之夜的高旷、萧瑟、寒凛、凄清。这两句的真正妙处是它和殷忧不寐的诗人之间存在一种微妙的契合。诗人是在特定的处境与心境下猝然遇物,而眼前的景象又恰与自己的处境、心境相合,情与境合、心与物惬。明月映照积雪的清旷寒冽之境象,似乎正隐隐透出诗人所处环境之森寒孤寂,而朔风劲厉哀号的景象,则又反映出诗人心绪的悲凉与骚屑不宁。
五六句写到随着时间的运行,四季的更迭,一切景物都不能长留,人的年岁也迅速消逝。值此岁暮之夜,感到自己的生命也正受到无情的催逼。这两句抒发诗人岁月不居、年命易逝之慨。这种迟暮之感与诗人的壮志不能实现的苦闷联系在一起,并由“明月”二句所描绘的境界作为烘托,这种感慨并不流于低沉的哀吟,而是显得劲健旷朗、沉郁凝重。
全诗叙事写景抒情交融汇合,浑然一体,抒发了诗人对时光流逝无可追回的惋惜和对事业无成的惆怅。
参考资料:
1、 《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年9月版,第697-698页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
对着席案上的美食却难以下咽,拔出宝剑对柱挥舞发出长长的叹息。
丈夫生世会几时?安能蹀躞垂羽翼!
大丈夫一辈子能有多长时间,怎么能小步走路的失意丧气?
弃置罢官去,还家自休息。
放弃官衔辞职离开,回到家中休养生息。
朝出与亲辞,暮还在亲侧。
早上出家门与家人道别,傍晚回家依然在亲人身边。
弄儿床前戏,看妇机中织。
在床前与孩子玩耍,看妻子在织布机前织布。
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
自古以来圣贤的人都生活得贫贱,更何况我这样的清高孤寒又正直的人呢?
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
案:一种放食器的小几。又,案,即古“椀”(碗)字。
丈夫生世会几时?安能蹀(dié)躞(xiè)垂羽翼!
会:能。这句是说一个人生在世上能有多久呢?安能:怎能。蹀躞:小步行走的样子。这句是说怎么能裹足不前,垂翼不飞呢。
弃置罢官去,还家自休息。
朝出与亲辞,暮还在亲侧。
弄儿床前戏,看妇机中织。
弄儿:逗小孩。戏:玩耍。
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
孤且直:孤高并且耿直。这二句是说自古以来圣人贤者都贫困不得意,何况像我们这样孤高而耿直的人呢!
全诗分三层。前四句集中写自己仕宦生涯中倍受摧抑的悲愤心情。一上来先刻画愤激的神态,从“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这样三个紧相连结的行为动作中,充分展示了内心的愤懑不平。诗篇这一开头劈空而来,犹如巨石投江,轰地激起百丈波澜,一下子抓住了读者的关注。接着便叙说愤激的内容,从“蹀躞”、“垂羽翼”的形象化比喻中,表明了自己在重重束缚下有志难伸、有怀难展的处境。再联想到生命短促、岁月不居,更叫人心焦神躁,急迫难忍。整个心情的表达,都采取十分亢奋的语调;反问句式的运用,也加强了语言的感情色彩。
中间六句是个转折。退一步着想,既然在政治上不能有所作为,不如丢开自己的志向,罢官回家休息,还得与亲人朝夕团聚,共叙天伦之乐。于是适当铺写了家庭日常生活的场景,虽则寥寥几笔,却见得情趣盎然,跟前述官场生活的苦厄与不自由,构成了强烈的反差。当然,这里写的不必尽是事实,也可能为诗人想象之辞。如果根据这几句话,径自考断此诗作于诗人三十来岁一度辞官之时,不免过于拘泥。
然而,闲居家园毕竟是不得已的做法,并不符合作者一贯企求伸展抱负的本意,自亦不可能真正解决其思想上的矛盾。故而结末两句又由宁静的家庭生活的叙写,一跃而为牢骚愁怨的迸发。这两句诗表面上引证古圣贤的贫贱以自嘲自解,实质上是将个人的失意扩大、深化到整个历史的层面——怀才不遇并非个别人的现象,而是自古皆然,连大圣大贤在所不免,这足以证明现实生活本身的不合理。于是诗篇的主旨便由抒写个人失意情怀,提升到了揭发、控诉时世不公道的新的高度,这是一次有重大意义的升华。还可注意的是,诗篇终了用“孤且直”三个字,具体点明了像作者一类的志士才人坎坷凛冽、抱恨终身的社会根源。所谓“孤”,就是指的“孤门细族”(亦称“寒门庶族”),这是跟当时占统治地位的“世家大族”相对讲的一个社会阶层。六朝门阀制度盛行,世族垄断政权,寒门士子很少有仕进升迁的机会。鲍照出身孤寒,又以“直”道相标榜,自然为世所不容了。钟嵘《诗品》慨叹其“才秀人微,故取湮当代”,是完全有根据的。他的诗里不时迸响着的那种近乎绝望的抗争与哀叹之音,也不难于此得到解答。
前面说过,同为诗人抗议人生的哀歌,此诗较之《拟行路难·泻水置平地》的正言若反、半吐半吞,写法上要直露得多,但此诗也并非一泻到底。起调的高亢,转为中间的平和,再翻出结语的峭拔,照样是有张有弛,波澜顿挫。音节安排上由开首时七言长调为主,过渡到中间行云流水式的五言短句,而继以奇峰突出的两个长句作收煞,其节奏的高下抗坠也正相应于情感旋律的变化。所以两首杂言体乐府仍有许多共同之处。再进一步,拿这两首感愤言志之作,来同前面那些借思妇口吻言情的篇什相比较,风格上又有不少异同。前诗婉曲达意,这里直抒胸臆;前诗节拍舒徐,这里律动紧促;前诗情辞华美,这里文气朴拙——随物赋形,各有胜境。不过无论哪一类题材,都能显现出作者特有的那种奇思焕发、笔力健劲的色调,这正是鲍照诗歌最能打动人心的所在。《南史》本传用“遒丽”二字评论他的乐府创作,后来杜甫也以“俊逸”概括其诗风,其实“俊”和“丽”还只标示出它的体貌,“逸”和“遒”才真正摄得它的神理。从鲍照的“俊逸”到李白的“飘逸”,是有着一脉相承的关系的。
参考资料:
1、 《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年9月版,第761-762页旅人嗟倦游,结缆坐春洲。
频繁往来江上的旅行已生厌倦,早早泊船靠岸,依春洲以望远,聊解忧烦。
日暮江风静,中川闻棹讴。
暮色黄昏之时,江风停息。一曲悠扬的船歌不知从江中何处传来。
草光天际合,霞影水中浮。
举目遥看,只见一片莹莹草色与天光水色融为了一体;偶尔有几朵彩云飘来,霞光倒映在水中,随着水波起伏。
单舻时向浦,独楫乍乘流。
寂静的江上,时而一只小船从天边驶来,映着天上的霞光,滑过水中的云影,缓缓摇近岸边。
娈童泣垂钓,妖姬哭荡舟。
坐于江畔,看江水长流,夕阳西沉,孤舟飘泊,恨谄臣阻扼贤路,忧国家隐患重重。
客心自有绪,对此空复愁。
外仕宦人的心中纵有无限愁绪,也只有一声叹息无可奈何。
参考资料:
1、 古诗文网经典传承志愿小组.白马非马译注旅人嗟(jiē)倦游,结缆坐春洲。
嗟:叹息;感叹。结缆:系舟,停舟。
日暮江风静,中川闻棹讴(ōu)。
讴:民歌。
草光天际合,霞影水中浮。
单舻时向浦,独楫乍乘流。
娈童泣垂钓,妖姬哭荡舟。
客心自有绪,对此空复愁。
参考资料:
1、 古诗文网经典传承志愿小组.白马非马译注何逊的诗在梁代颇有影响,沈约曾盛誉其作,谓“每读卿诗,一日三复,犹不能已”。此诗的艺术水准,也当得起这番赞誉。题中的刘谘议,即刘孝绰,曾任谘议参军之职。他是与何逊齐名的诗人,当世有“何刘”之称,二人之间经常有唱和之作。
“旅人嗟倦游,结缆坐春洲。”诗的起首两句交代了作者之所以在行程中要“早泊”,并不是春江夕阳的美丽景色激发了他的观赏兴趣,而是对官事繁复和往来江上的旅行已经厌倦了,才宁愿早早泊船岸边,依春洲以望远,聊解忧烦。何逊的这种心情,在其诗作中多有反映,如“游宦疲年事,来往厌江滨”;“我本倦游客,心念似悬旌”等。诗一开始就表现出作者的忧愁烦恼,为下面的写景与联想做了铺垫。
接下来六句描写了春晚夕阳中的江上景色。暮色黄昏之时,江风停息。涣涣春水,犹如一匹长长的白练,无声地流动着,一直流向远方。江中不知何处,传来一曲悠扬的船歌。这是打鱼归来的船家在摇橹歌唱。在一片静谧之中,这歌声显得既清亮而又陶然自得,使疲于奔波的旅人闻之,更加感慨万端。举目遥看大江两岸,但见春草茵茵。这如翠的绿色绵绵不断,伸展向前,直连着天边。近处的草芽绿得可爱,远处的草却渐渐地映出傍晚天际的清光,越向远方,这清光越亮,草色也越淡。遥望所及,只见一片莹莹,草色与天光水色融为了一体。偶尔有几朵彩云飘来,霞光倒映在水中,水波起伏,宛如云影飘浮在江面。寂静的江上,时而一只小船从天边驶来,映着天上的霞光,滑过水中的云影,缓缓摇近岸边。宁静的江流,悠扬的渔歌,天边的余晖,绵绵的春草,构成了一幅优美的画面。在这画面中,有声,有光,有色,有近处的清晰,有远方的迷濛,有静止的水天背景,有动态的孤舟轻漾。一切都呈现出素雅的色调,透出一股忧郁的情思。
诗的后四句抒发了作者由江景而生发的联想和感慨。“娈童泣垂钓”用“龙阳君泣鱼”之典。《战国策·魏策》记魏王的男宠龙阳君钓鱼而泣,魏王问其故,龙阳君答曰,前得之鱼小,后得之鱼大,故弃前者而藏后者;因想天下之美人多矣,王将惑于新人而弃故。魏王遂布令于四境之内:“有敢言美人者族。”后以此事喻近幸之臣蔽君主得贤之路。“妖姬哭荡舟”,事见于《左传·僖公三年》。齐桓公与蔡姬泛舟水上,蔡姬摇荡舟身,桓公恐,禁之不可,怒而遣蔡姬。桓公打发蔡姬回娘家只是一种惩罚,不曾想蔡人竟嫁女于他人。桓公大怒,举兵攻破蔡国,并乘势进军楚国。《淮南子·人间训》称:“蔡女荡舟,齐师大侵楚。”以喻祸之起于微小之间。这两个典故都与水有关。何逊关心国事,有志向,但因出身寒微,不善奉迎,故仕途多蹇,胸中常郁郁。他坐于江畔,看江水长流,夕阳西沉,孤舟飘泊,恨谄臣阻扼贤路,忧国家隐患重重,心情格外沉重。他的愤恨忧虑不可以直接表达,遂由水而生发联想,借“泣鱼”、“荡舟”的典故婉转隐晦地表现出来。这应当就是“客心自有绪”的内涵。《南史·何逊传》记载,梁武帝萧衍因何逊在诗中用曹操故事而颇为不满,称“何逊不逊,未若吾有朱异”。何逊“自是疏隔,希复得见”。(朱异是梁代以阿谀奉迎皇帝而著称的近臣,后侯景起兵乱梁,就借讨朱异为名)此事或许能帮助读者理解何逊用这两个典故时的心理背景。
然而,“旅客长憔悴,春物自芳菲”,“客子行行倦,年光处处华”(何逊)。大自然既不因人的悒郁不乐而失去其美之魅力,也不因人之喜悦赞赏而增加其美的色彩。自然的生命就是这样健壮、坚强、蓬勃旺盛。相比之下,人的生命是多么短促、软弱,人的作用又是多么微薄、无力。江水静静,日夜不停;春光流转,年年不息;太阳落下,第二天照样升起;可江边之人,明日不知身在何处,愤恨忧虑,亦复徒然。“对此空复愁”,正是诗人对于人生、社会的无可奈何之叹。
参考资料:
1、 《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年9月版,第1058-105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