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递三巴路,羁危万里身。
跋涉在道路崎岖又遥远的三巴路上,客居在万里之外的危险地方。
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人。(异乡人 一作:异乡春)
乱山上残雪在黑夜里闪光,一支烛火陪伴着我这异乡的人。
渐与骨肉远,转于僮仆亲。
因离亲人越来越远,反而与书童和仆人渐渐亲近。
那堪正飘泊,明日岁华新。
真难以忍受在漂泊中度过除夕夜,到明天岁月更新就是新的一年。
参考资料:
1、 沙灵娜译.唐诗三百首全译:贵州人民出版社,2008.9.:250迢(tiáo)递(dì)三巴路,羁(jī)危万里身。
迢递:遥远貌。三巴:指巴郡、巴东、巴西,在今四川东部。羁危:在艰险中羁旅漂泊。
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人。(异乡人 一作:异乡春)
“烛”:一作“独”。人:一作“春”。
渐与骨肉远,转于僮(tóng)仆亲。
转于:反与。僮仆:随行小奴。
那(nǎ)堪正飘泊,明日岁华新。
飘:一作“漂”。明日:指新年。岁华:岁月,年华。
参考资料:
1、 沙灵娜译.唐诗三百首全译:贵州人民出版社,2008.9.:250此诗写除夕之夜旅居之感怀。崔涂曾长期流落于湘、蜀一带,此诗为诗人客居四川时所作。此诗抒写诗人避乱流离巴蜀,旅途之中适逢除夕之夜的惨淡心情。全诗核心是一个“悲”字。首联即对,起句点地,次句点人,气象阔大;颔联写除夕客居异地的孤独;颈联写亲眷远离,僮仆成了至亲,再烘托“独”字;尾联点出时逢除夕,更不堪漂泊。全诗流露出浓烈的离愁乡思和对羁旅的厌倦情绪。
“迢递三巴路,羁危万里身”,写离乡的遥远和旅途的艰辛:感叹三巴道路的迢远,感叹与故乡的万里相隔。诗人只身流离万里之外,举目无可亲之人,生活的艰辛,生命的危险,如影随形地纠缠着他。“迢递”“羁危”用字精炼而准确,让人顿感起笔之突兀。同时,“三巴路”“万里身”又显得气象宏大,真可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生动地反映出巴蜀的山川形势。虽是深挚地抒发飘泊天涯的无限情怀,却并不给人以萧瑟的感觉。
“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春”,具体地描绘出了异乡除夜的凄凉。住所外面,是覆盖着残雪的乱山;屋里,孤零零的一支蜡烛陪伴着诗人。“乱山”、“残雪”既是写旅居的环境,也是在烘托诗人除夕之夜的纷乱、凄凉的心清。写山用一“乱”字,展现其杂乱的形态,借以写诗人诸事纷杂的心态;写雪用一“残”字,既扣住了时令,又写出残冬余寒未消,借以表现心境的凄冷。此二字皆诗人匠心运筹、刻意锤炼的笔墨。“孤烛”二字也具有很强的表现力,往年过除夕,合家团聚,虽说生逢乱世,节日清贫,总还是快慰的;如今过除夕,却是独自一人处在异乡,论相伴者,只有无言的蜡烛,而蜡烛又是孤独一支,“孤烛”照孤客,孤客对“孤烛”,物态人情,相互映衬,有力地揭示出诗人孤苦的心境。此句与马戴的《灞上秋居》“落叶他乡树,寒灯独夜人”一句,可谓是异曲同工,同样扣人心弦,读来令人心碎。
“渐与骨肉远,转于僮仆亲”,真切地写出了久别家乡之人常有的亲疏情感。文字虽直朴,道情却非常细腻曲折。在家时,有骨肉相伴,自然感觉不到僮仆的可亲之处;如今飘泊在外,远离了亲人,与骨肉远隔,无法与亲人们一同迎接新年,故而对于身边朝夕相处的僮仆才倍感亲近,同时也为除夕增添了一些欢乐。对僮仆感情的转变,固然是好事,但这也暗中陈述诗人当时处境的寂寞孤独和生活的拮据困窘。诗人用笔巧妙,明写“情亲”之乐,暗道羁旅之苦,于无字之处发出一片浩叹。此联语言质朴,感情细腻,与第二联互相映衬,真挚感人。
“那堪正飘泊,明日岁华新”,归结本题意旨,言不堪在这飘泊的生涯里过此除夕,想到明日又增一岁不禁愁苦万分。所以,诗人寄希望于新年,祈祷不再漂泊流离,显得顺理成章,真切自然。这种结尾统摄了全篇的情感,把叹羁旅、思故乡、念骨肉、感孤独诸多纷杂的心绪归为“那堪”二字,以强化之,又用“明日岁华新”把这些思绪框定在“除夜”,意境鲜明,结构严谨。句中的“明日”紧扣题中的“除夜”二字,于篇末点题,强烈地表达了诗人不堪忍受的异乡飘泊,希望早日结束羁旅生涯的愿望。离愁乡思,发泄无余。
全诗语言朴素,铅华皆无,于平实之处涌动真情,意境苍凉,语言工丽,感情真挚,刻画细腻,情韵幽绝,感人至深。“乱山”一联堪称佳句,令人回味无穷。
崔《除夜有感》:“迢递三巴路,羁危万里身。乱山残雪夜,孤烛异乡春。渐与骨肉远,转于僮仆亲。那堪正漂泊,明日岁华新?”读之如凉雨凄风飒然而至,此所谓真诗,正不得以晚唐概薄之。按崔此诗尚胜戴叔伦作。戴之“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寥落悲前事,支离笑此身,”已自惨然,此尤觉刻肌砭骨。崔长短律皆以一气斡旋,有若口谈,真得张水部之深者。如“并闻寒雨多因夜,不得乡书又到秋”、“正逢摇落仍须别,不待登临已合悲”,皆本色语佳者。至《春夕》一篇,又不待言。
参考资料:
1、 韩成武.唐诗三百首赏析:河北人民出版社,1995年04月第1版:338-3392、 于海娣 等.唐诗鉴赏大全集.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0年12月版:第440页泾水黄,陇野茫。
泾水混浊发黄,陇西原野茫茫。
负太白,腾天狼。
“太白”“天狼”失守,薛举加倍猖狂。
有鸟鸷立,羽翼张。
恶鸟高视鸷立,羽翼肆意伸张。
钩喙决前,钜趯傍。
铁嘴钢牙列前,脚掌顿地其旁。
怒飞饥啸,翾不可当。
飞腾喧啸无忌,其势似不可挡。
老雄死,子复良。
不料薛举早死,其子更加猖狂。
巢岐饮渭,肆翱翔。
秦王直驱岐渭,大鹏展翅翱翔。
顿地紘,提天纲。
整顿纲纪国法,布下天罗地网。
列缺掉帜,招摇耀鋩。
战旗飞动如电,刀剑耀眼放光。
鬼神来助,梦嘉祥。
自来鬼神相助,祥梦示教战场。
脑涂原野,魄飞扬。
恶鸟肝脑涂地,仁杲魂魄飞散。
星辰复,恢一方。
日月星辰归位,秦王造福一方。
泾(jīng)水黄,陇(lǒng)野茫。
泾水黄:隋朝末年,河东汾阳人薛举与其子仁杲(găo 搞)反于陇西,自称西秦霸王。公元616年(大历十三年)僭(jiàn 见)帝号于兰州,公元618年(唐武德元年)举军谋取长安时,举染疾而卒,其子仁杲立,为秦王李世民所破,仁杲率部归降,被斩,陇西遂平。《泾水黄》所叙即为此事。
负太白,腾天狼。
太白、天狼:均为秦之疆域;又,古人以太白主杀伐,故用以喻兵戎,以天狼喻贪残。负:仗恃。
有鸟鸷(zhì)立,羽翼张。
钩喙(huì)决前,钜(jù)趯(tì)傍。
喙:鸟嘴。钜,一作“距”,指禽类脚掌后的尖端突起的部分。趯:跳跃的样子。
怒飞饥啸,翾(xuān)不可当。
翾:飞翔。
老雄死,子复良。
老雄死:指公元618年(武德元年)薛举率部谋取长安,临发时染病,未几而卒。良,甚也:意思是更加厉害。
巢岐(qí)饮渭,肆翱(áo)翔。
巢岐饮渭:指秦王李世民的军队进驻关中之地。巢:用如动词,筑巢,引申为安营扎寨。岐:岐山。渭:渭水。
顿地紘(hóng),提天纲。
紘:成组的绳子。地紘:系地的大绳,喻维系国家的法律。纲:鱼网上的总绳,引申为事物的主要部分。天纲:天布的罗网,亦喻国家的法律。
列缺掉帜(zhì),招摇耀鋩(máng)。
列缺:闪电。帜:旗帜。招摇:星名,在北斗杓端,为北斗第七星。鋩:刀剑的尖端部分。
鬼神来助,梦嘉祥。
脑涂原野,魄飞扬。
星辰复,恢一方。
咫尺愁风雨,匡庐不可登。
庐山近在咫尺本是极易登临,哪知因为风雨阻隔,无法攀登,叫人生愁。
只疑云雾窟,犹有六朝僧。
仰望高峰峻岭,云雾缭绕,那庐山深处洞窟中,也许仍有高僧在隐身栖息吧。
咫尺愁风雨,匡庐不可登。
咫尺:形容距离极近。匡庐:指庐山。
只疑云雾窟,犹有六朝僧。
六朝僧:六朝时佛教盛行,庐山多有高僧居住。
此诗以“咫尺愁风雨,匡庐不可登”作为开头,随手将题目中“江行”的意思镶嵌在内,但没有明说,只是从另一角度隐隐化出,用的是“暗起”的写作手法。
“咫”是八寸。“咫尺”,形容距离极近。“匡庐”即指庐山。近在咫尺,本是极易登临,说“不可登”,是江行遇雨所致,船至庐山脚下,却为风雨所阻,不能登山。“不可登”三字写出了使人发愁的“风雨”之势,“愁”字则透出了诗人不能领略名山风光的懊恼之情。“不可登”,不仅表示了地势的由下而上,而且,也描摹了江舟与山崖之间隔水仰望的空间关系。诗人仅仅用了十个字,即道出当时当地的特定场景,下笔非常简巧。
一般说来,描写高山流水的诗歌,作者多从写形或绘色方面去驰骋彩笔;此诗却另辟蹊径,以引人入胜的想象开拓了诗的意境:“只疑云雾窟,犹有六朝僧”。庐山为南朝佛教胜地,当时山中多名僧大师寄迹其间。这些往事陈迹,成了诗人联想的纽带。仰望高峰峻岭,云雾缭绕,这一副奇幻莫测的景象,不能不使诗人浮想翩翩:那匡庐深处,烟霞洞窟,也许仍有六朝高僧在隐身栖息吧。此种迹近幻化、亦真亦妄的浪漫情趣,更增添了匡庐的神奇色彩。庐山令人神往的美景很多,诗人却“只疑”佛窟高僧,可见情致的高远和诗思的飘渺了。
第三句中的“疑”字用得极好,写出了山色因云雨笼罩而给人的或隐或现的感觉,从而使读者产生意境“高古”的联想。“只疑”和“犹有”之间,一开一阖,在虚幻的想象中渗入似乎真实的判断,更显得情趣盎然。
此诗以疑似的想象,再现了诗人内心的高远情致。写法上,似用了国画中的“滃”写技法,以淡淡的水墨来渲染烟雾迷蒙的云水,虚虚实实,将庐山写得扑朔迷离,从而取代了正面写山的有形笔墨,确可视为山水诗中别具神情的一首佳作。
参考资料:
1、 《唐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年12月版,第1310页一枝红杏出墙头,墙外行人正独愁。
一枝淡红的杏花探出墙头,而墙外的行人(作者)正伤春惆怅。
长得看来犹有恨,可堪逢处更难留!
这枝杏花的样子好像跟我一样伤春惆怅,我们哪里禁受得了相逢在这春去匆匆难相留的时节?
林空色暝莺先到,春浅香寒蝶未游。
天色已晚,寂静的树林中黄鹂鸟最先归来,春色尚早,杏花在料峭的春寒中独自绽放,却没有蜂飞蝶舞。
更忆帝乡千万树,澹烟笼日暗神州。
这时候我更怀念长安的千万株桃浓杏淡,可淡淡的暮色已经笼罩住了夕阳的光辉,整个神州一片黯淡。
一枝红杏出墙头,墙外行人正独愁。
长得外来犹有恨,可堪逢处更难留!
林空色暝(míng)莺(yīng)先到,春浅香寒蝶未游。
更忆帝乡千万树,澹(dàn)烟笼日暗神州。
诗人漂泊在外,偶然见到一枝杏花,触动他满怀愁绪和联翩浮想,写下这首动人的诗。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是宋人叶绍翁《游园不值》诗中的名句。杏花开在农历二月,正是春天到来的时候,那娇艳的红色就仿佛青春和生命的象征。经历过严冬漫长蛰居生活的人,早春季节走出户外,忽然望见邻家墙头上伸出一枝俏丽的花朵,想到春回大地,心情无比欣喜激动。叶绍翁的诗句就反映了这样的心理。可是吴融对此却别有衷怀。他正独自奔波于茫茫的旅途中,各种忧思盘结胸间,那枝昭示着青春与生命的杏花映入眼帘,却在他心头留下异样的苦涩滋味。
他并不是不爱鲜花,不爱春天,但他想到,花开易落,青春即逝,就是永远守着这枝鲜花观赏,也看不了得多少时间。想到这里,不免牵惹起无名的惆怅情绪。更何况自己行色匆匆,难以驻留,等不及花朵开尽,即刻就要离去。缘分如此短浅,令人倍觉难堪。
由于节候尚早,未到百花吐艳春意浓的时分,一般树木枝梢上还是空疏疏的,空气里的花香仍夹带着料峭的寒意,蝴蝶不见飞来采蜜,只有归巢的黄莺聊相陪伴。在这种情景下独自盛开的杏花,当会感到有几分孤独寂寞。这里融入诗人的身世之感,而杏花的形象也就由报春使者,转化为诗人的自我写照。
想象进一步驰骋,从眼前的鲜花更联想及往年在京城长安看到的千万树红杏。那一片蒙蒙的烟霞,辉映着阳光,弥漫、覆盖在神州(指中国)大地上,景象是绚丽夺目的。浮现于脑海的这幅长安杏花图,实际上代表着他深心忆念的长安生活。诗人被迫离开朝廷,到处飘零,心思仍然萦注于朝中。末尾这一联想的飞跃,恰恰泄露了他内心的秘密,点出了他的愁怀所在。
诗篇借杏花托兴,展开多方面的联想,把自己的惜春之情、流离之感、身世之悲、故国之思,一层深一层地抒写出来,笔法特别委婉细腻。晚唐诗人中,吴融作为温(庭筠)李(商隐)诗风的追随者,其最大特色则在于将温李的缛丽温馨引向了凄冷清疏的一路。此篇可以视为这方面的代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