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空晚。怅离群万里,恍然惊散。自顾影、欲下寒塘,正沙净草枯,水平天远。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料因循误了,残毡拥雪,故人心眼。
在空阔的楚江夜晚,我痛心突然被惊散后,自己已脱离雁群万里之远。顾影自怜,想到飞下寒塘,只见地面一片眼前草枯沙净,江水平阔伸向遥远天边。孤单一只的我无法排成字形,只能寄去相思情意的一点。还生怕这样徘徊迁延会耽误北地吞毡嚼雪的故人,传达他们眷念故园的心愿。
谁怜旅愁荏苒。谩长门夜悄,锦筝弹怨。想伴侣、犹宿芦花,也曾念春前,去程应转。暮雨相呼,怕蓦地、玉关重见。未羞他、双燕归来,画帘半卷。
有谁会可怜我长途飞行的艰难?让我想起深夜孤居长门宫的皇后,锦筝弹着心中无限的幽怨。料想自己的伴侣还栖宿在芦花中,他们是否正惦念我在春前,会转程从旧路飞回北边。我仿佛听到他们在暮雨中声声呼唤,只怕在边塞突然相见。这样当双燕归来后栖息于画帘半卷的房檐,我也不会羞惭。
楚江空晚。怅(chàng)离群万里,恍(huǎng)然惊散。自顾影、欲下寒塘,正沙净草枯,水平天远。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料因循误了,残毡()拥雪,故人心眼。
楚:泛指南方。恍然:失意貌。自顾影:对自己的孤独表示怜异之意。自顾影:顾影自怜,对自己的孤单表示怜惜。写不成书:雁飞行时行列整齐如字,孤雁而不成字,只像笔画中的“一点”,故云。这里还暗用了苏武雁足传书的故事。因循:迟延。残毡拥雪:用苏武事。苏武被匈奴强留,毡毛合雪而吞食,幸免于死。这里喻指困于元统治下有气节的南宋人物。
谁怜旅愁荏(rěn)苒(rǎn)。谩长门夜悄,锦筝弹怨。想伴侣、犹宿芦花,也曾念春前,去程应转。暮雨相呼,怕蓦地、玉关重见。未羞他、双燕归来,画帘半卷。
荏苒:展转不断。谩:漫,徒然的意思。长门:汉宫名,汉武帝时,陈皇后被打入长门冷宫。这里用长门宫的寂寞冷落来形容孤雁的凄凉哀怨。锦筝:筝的美称。古筝有十二或十三弦,斜列如雁行,称雁筝,其声凄清哀怨,故又称哀筝。蓦地:忽然。玉关:玉门关,这里泛指北方。
《解连环·孤雁》是宋亡后之作,是一篇著名的咏物词。它构思巧妙,体物较为细腻。在写其外相的同时,又寄寓了深微的含意。这首词可以透视出张炎词深厚的艺术功力。作者揉咏雁、怀人、自怜而为一,抒发了他的家国之痛,漂泊之苦,凄婉动人。词咏孤雁,实则借孤雁寄托作者宋亡后的伤感,也反映了宋遗民普遍生活体验及感触,具有典型意义。
上阕前三句写孤雁失群;接着写失群后的孤独。“楚江空晚。怅离群万里,恍然惊散。”以困顿惆怅的情怀起笔,伴孤雁一起飞来。起句境界暗淡、空旷、寂寥、肃杀。楚江,指湖南地方。衡阳有回雁峰,又雁多经潇湘。潇湘、衡阳皆楚地。作者把雁置于这空阔的空间,不惟反衬雁之“孤”“小”,且为全词定下低沉的基调。惟其“空”,才愈见离群雁之“孤”;惟其“晚”,才更显离群雁之“凄冷”:可谓景中含情。这特定的审美感受,却是通过自然而平常的四个字,由视觉贯通了读者的触觉来传达的,下笔不可谓不“空”。“怅离群万里,恍然惊散”。离群而“散”,已觉“恍然”,而“万里”,更足可悲,这怎能不使孤雁在“惊”悸之余感到“怅”然若失呢?仅一传神之“怅”字,写事更写情,它把“离”前之可恋,“离”时之痛苦,“离”后之茫然的复杂的感情,曲折婉转地表达出来了。
这三句写出了孤雁之遭际,使人意识到了作者心绪之凄惨。南宋末年,国势垂危,生于此时的词人,对于时局自己深感无能为力,不胜忧愤,只好借物抒怀以寄托一腔幽怨。
既离群万里,则渺渺天地间惟一孤雁而已,自顾其影则不免生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之感,故只有另寻栖身之所,“自顾影,欲下寒塘”正是这种孤栖自爱神态的写照。顾影,表示有深自珍惜。特别是一“欲”字,更是对这种想下未下、犹豫迟疑的神态的深刻把握和维妙维肖的刻划。“正沙净草枯,水平天远。”在惊魂未定之际,目光所到之处, 只有寒水暮天相接,漠漠荒沙、瑟瑟衰草,依然荒寥而已。来亦孤单,去也孤单,只好徘徊顾影,使人进一步体味它的孤独。
“写不成书”两句,是写雁群飞行,排成一字或人,孤雁单飞排不成字,故说写不成书信,只能成一点,带回一点相思。从而巧妙地表达出前朝对遗民的思念。古人常以雁为传书使者。“只寄得、相思一点”,激起人们多少相思之苦与家国之苦,已无从分辨。如果说,“恍然”离散已使孤雁怅然若失因而无奈去别寻栖所的话;如果说,依然荒寥更足以使之凄怆伤神的话,那么,“写不”两句所表达的那种痛苦竟无人可告之情则转而化为某种程度的悲壮了:雁既失群于万里之外,不能和同伴共排雁字,只有向他们遥寄一片相思之情了,此其一;因此,违误了久困于胡地的“故人”的凝盼之情(“故人”殆指沦于北人之手切盼南归的故园父老),此其二;联系作为宋朝遗民的张炎当时朋友散失、家国破碎、孤身一人、满目凄凉的处境,可以想见,即使有书可传,那“故人”之愿又将告于何人?此其三。然而这种种复杂的思想感情,却是通过作者极疏淡自然之笔(两句用一事而又一气贯注)写出的。这正是“清空”特色的表现之一。
“料因循误了,残毡拥雪,故人心眼。”这是为雁立传,可以看到作者思想轮廓。表面上是说孤雁误了寄书,和苏武托雁寄书的心事。“残毡拥雪”,用苏武“武卧啮雪,与旃(毡)毛并咽之,数日不死”事表达心声。
从对上阕简单的分析中可以看到,作者无论写景还是状物,都能“不滞留于物”(《词源·咏物》),特别是对孤雁外部形象的描写和琐屑事件的叙述,即使是最简单的交代都省略了,而是摄神遗貌,紧紧抓住最能表现孤雁内心情感的神态(如“欲下”),把笔触伸向孤雁的内心世界(如“怅、惊、料”),栩栩如生地刻划出孤雁孤寂索漠的内心世界,给人一种艺术上的去芜存精的澄净感,而作者的思想感情也在此得到了曲折委婉的表达,即所谓“调感怆于融会之中”。
下阕更以化实为虚的方式体现了张炎词的“清空”本色。换头承前,叹息北去的南宋宫室艰难险恶的处境。而孤雁只能在夜雨中哀鸣,若是能在玉门关重新见到离失的伴侣,该是何等的惊喜!因“离群万里”,因而“谁怜旅愁荏苒”。“荏苒”表达迁延的意思。在形容时间光阴之绵长的“荏苒”前面冠以“旅愁”,其旅途之劳顿和愁之绵绵可知,且作者并不正面说此愁无人怜而以反问出之曰“谁怜”,除更觉情切动人外,已微透“怨”的消息,故下面紧接写道:“谩长门夜悄,锦筝弹怨。”说长门夜悄与锦筝弹怨。典出汉武帝陈皇后罢退长门宫故事。“长门”所“弹”者,昔陈皇后之“怨”;而筝柱斜列如雁行,故在此又是孤雁之“怨”。“谩”字,极度渲染孤雁的哀怨。作者以“浑化无迹”之笔,借陈皇后之事,将人、雁之“怨”一起写出,从而抒发了自己亡国之思家破之愁无人可告亦无人怜之的一片愁怨之情。
孤雁之哀愁既无人可告,那么雁之凝盼思归的急切心情是可以想见的。它多么盼望自己早一天飞到同伴身旁啊!可它不说自己身落寒塘之实境,却首先代同伴着想: “想伴侣、犹宿芦花。”不说眼前自己思念同伴之实情,却透过一层,言伙伴曾念自己在来年春前“去程应转”。伙伴们春天到来之前,应该回北方去了。这又是化实为虚,使虚中有实,虚实相生,既婉转又空灵,它比正面诉说更能见孤雁之一往之深情。
“暮雨相呼,怕蓦地、玉关重见”。随即是个飘渺的幸福的设想。玉关春雨,北地黄昏,却是将怎样和旅伴们重见呢?“怕”字含意深微。孤雁由“离群”之“怅”而生“谁怜”之“怨”,又由“怨”而生“暮雨”中之“呼”,从“呼”又生“怕”,于是读“暮雨”二句,读者脑海里会出现这样一幅动人的情景:瑟瑟秋风、潇潇暮雨中,望伴情切的空中孤雁,一声又一声呼叫,找寻着同伴,它要尽最后一丝力量飞到它们身边,倾诉离后之情。它坚信,同伴们就在不远的前方。然而,突然之间它又由“呼”而“怕”了:是怕见同伴于忽然之间,“怕”自己不胜那突如其来的巨大的喜悦和幸福潮流的冲击。一个 “怕”字,生动而逼真地刻划出雁经过长途跋涉,备尝离群之苦后幻想自己即将在“蓦然”间重见同伴时那种喜悦、激动而又有些不安、焦躁的复杂矛盾心理。
至此,孤雁之情已至深至切似乎无法再写,但作者意犹未尽,再次从虚处下笔,进一步替孤雁设想:“未羞他,双燕归来,画帘半卷。”长期的期待与渴望,一旦相见期近,反怕春期之骤至。虽能相见也无愧于寄身画栋珠帘双双紫燕了。从用意上看,此二句实承以上而来。即如上所述,孤雁之愁已至浓至厚,无法解脱,其望归思伴之情已至深至切,无以复加,但退一步说,即使雁之愿望无法实现,它也绝不愿像在春日融融中翩翩归来的“双燕”(暗指归附元朝者)一样,寄人檐下,以博主人一笑,从而表现出雁之孤高自傲的情怀,使其形象得到了升华。而在这空灵蕴藉中,作者不愿事奉新朝的心迹也得到含蓄而委婉的表露。这在情感上,表现为异军突起;在格调上,则表现为某种程度的峭拔。
由于作者在这首词里没有刻意于静态的摹写,而着重从孤雁内心情感的发展变化上——由“怅”而“怨”,由“怨”而“呼”而“怕”,写出了动感,因此,在意脉和情感节奏上,于自然流转之中包含着起伏跌宕,于空灵之中见出流动,从而给人以和谐的美的享受。
通观全篇,状物言情极尽精巧而不着雕饰痕迹,词人遣词炼意、体物抒情的精湛造诣淋漓尽现。全词多处用典,堪称咏雁佳句。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曰:“玉田《高阳台》,凄凉幽怨,郁之至,厚之至,与碧山如出一手,乐笑翁集中亦不多见。”张炎词善于咏物。从咏物词的整个方法、风格和寄意来说,这首咏孤雁的《解连环》更有代表性。词人刻画孤雁的形象妙肖传神,在咏物的方法上,紧扣一“孤”字展开描写,烘托渲染,以物喻人,将咏物与抒情合而为一,通过对孤雁的描绘,把家国之痛和身世之感尽蕴含在对孤雁这一形象的描绘中。
微风萧萧吹菰蒲,开门看雨月满湖。
微风吹拂着湖中的菰蒲,沙沙作响;打开舱门查看是否下雨,却见到湖中洒满了银色的月光。
舟人水鸟两同梦,大鱼惊窜如奔狐。
船工和水鸟都已进入了梦乡,一条大鱼受惊逃窜,仿佛奔跑的野狐。
夜深人物不相管,我独形影相嬉娱。
夜深了,人与物都静悄悄地,只剩下我独站船头,与自己的影子互相嬉娱。
暗潮生渚吊寒蚓,落月挂柳看悬蛛。
潮水悄悄地上涨,那低咽的声息,恍如蚯蚓蠕动;明月悬挂在岸边的柳条上,犹如蜘蛛悬挂在交织的蛛网。
此生忽忽忧患里,清境过眼能须臾。
我这一生都在失意恍惚中,这清丽的境界,也只能此时欣赏,转眼就会过去。
鸡鸣钟动百鸟散,船头击鼓还相呼。
鸡鸣声和晨钟声里,百鸟散去,只有船头的鼓音与之呼应。
参考资料:
1、 李梦生. 宋诗三百首全解 .上海: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7年5月1日: 第95-96页2、 陈衍 选编,沙灵娜,陈振寰 译注.宋诗精华录全译(上、下).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009-3-12:第309-310页微风萧萧吹菰(gū)蒲,开门看雨月满湖。
萧萧:象声词。常形容马叫声、风雨声、流水声、草木摇落声、乐器声等。菰蒲:茭白和菖蒲,均为浅水植物。
舟人水鸟两同梦,大鱼惊窜(cuàn)如奔狐。
“舟人”句:意谓夜已很深,船工和水鸟均已进入了梦乡。惊窜:受惊而逃窜。
夜深人物不相管,我独形影相嬉娱。
暗潮生渚吊寒蚓(yǐn),落月挂柳看悬蛛。
渚:水边。吊:怜悯。寒蚓:即蚯蚓。“落月”句:意谓柳树如蛛网,落月如蜘蛛。
此生忽忽忧患里,清境过眼能须臾(yú)。
忽忽:失意恍惚状。能须臾:如此之快。能,如此。
鸡鸣钟动百鸟散,船头击鼓还相呼。
鸡鸣钟动:指天已拂晓。击鼓:开船时打鼓招呼。
参考资料:
1、 李梦生. 宋诗三百首全解 .上海: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7年5月1日: 第95-96页2、 陈衍 选编,沙灵娜,陈振寰 译注.宋诗精华录全译(上、下).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009-3-12:第309-310页诗描绘了舟中夜起后所观赏到的美丽画图,曲折有致地表露了自己的心曲情怀。全诗写得空旷奇逸,不染一点世俗烟火气,细微地写了夜宿湖中的景况。在描写中,尤其突出了一个“静”字,无论是有声还是无声,动态还是静态,大景还是局部,都紧紧为写静夜服务。
“微风萧萧吹菰蒲,开门看雨月满湖。”是说诗人在舟中听到外面微风吹拂水草的声响,以为湖面上下起了蒙蒙细雨,于是,推开船门,去欣赏雨景,然而,看到的却是满湖月色,波光粼粼。这是诗人起首二句描绘的境界。它不但巧妙地点出了 “舟中夜起”之题,而且,写出了诗人的幻觉。这种手法,前人也曾使用过,如唐人释无可 《秋寄从兄岛》云:“听雨寒更尽,开门落叶深”,但苏轼此二句,似比唐人之句更为成功。
自“舟人水鸟”至“落月挂柳”六句,诗人描绘了舟中夜起后所观赏到的美丽画图,曲折有致地表露了自己的心曲情怀。此六句可分三层,两句一折, 写出了 “静”、“独”、“冷”三种心境。
“舟人水鸟”两句,诗人以动静相衬的手法,着重描绘夜境之静:此时,舟人、水鸟都已进入了梦境,只有大鱼惊窜激起的水波声。这鱼声在静夜里格外响亮,以致使诗人误以为是一只狐狸在草丛中惊窜而去。将“大鱼”误作为“奔狐”,其中暗伏着将满是月华的湖面误作月光照耀下的草地,这是自“开门看雨月满湖”之后的又一次幻觉,它是暗伏着的,不易为人查觉。这境界,如梦如幻、极远极近、极奇极美,“静”字为其魂魄。
诗人之所以如此喜爱这万籁俱寂的夜境,这需要多少了解一点儿苏轼当时的心情。苏轼早年曾“奋厉有当世志”,但二十余年仕宦生涯的体验,使他对之产生了厌恶情绪,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与诗人“坦荡之怀,任天而动”的天性格格不入,积极入世的进取精神与诗人自身的“野性”始终处于尖锐的矛盾之中。诗人曾说自己是:“尘容已似服辕驹, 野性犹同纵壑鱼”(《游庐山次韵章传道》), 就正是这一矛盾的形象写照。
苏东坡既不能真正归隐,丢弃自己“致君尧舜”的本来志向,又难以忍受污浊的官场生活,这就使他常常要在大自然的怀抱里得到慰藉。“夜深人物不相管,我独形影相嬉娱”的深层蕴涵也正在于此。白天,“举手摇足,辄有法禁”,那是“野性”的囚牢,人性的桎梏,而现在,在这个静静的夜色里,只有自己面对满湖的月光、惊窜的大鱼,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形影互相嬉娱,这是 “野性”的解脱,是骏马的脱羁,诗人手舞足蹈,陶然醉之了。此二句“独”字为眼,不仅写出此时此际之独,而且从潜意识上讲,苏轼一生独立危行,“一肚皮不合时宜”,也正是一种人生的孤独,是一种时代先觉者的孤独。“独”字承上,深化了 “静”界。
诗人由 “静”至 “独”,总体来说,是陶醉自然,物我同一的境界,是一种愉悦的审美境界。然而,诗人是不能完全忘却尘世的,对人生、社会问题的深深思索,会突然闪过心头。于是, 诗人的心境转至 “冷”字,诗人面前的绝妙夜景也变得冷气袭人了:“暗潮生渚吊寒蚓,落月挂柳看悬蛛”。来自洲渚边的潮水在暗涨,其声幽幽咽咽,有如寒蚓蠕动的声音;挂在柳条之下的落月,犹如悬在丝端的蜘蛛。诗人使用 “暗潮”、“寒蚓”、“落月”、“悬蛛”这些充满暗色寒觉的意象,既进一步为这幅舟湖夜色图添画数笔,又象征和暗示了诗人内心的苦闷,为下一段的议论作了渲染铺垫。
最后一部分,诗人以议论抒情作结。诗人想到,良辰美景,转瞬即逝,天明之后,又要开始那令人痛苦的仕宦生活。你听:在鸡鸣声和晨钟声的合奏里,夜里伴我度过了一个美好夜晚的百鸟都散去了,只有船头的鼓音与之呼应。苏轼此处用韩愈《谒衡岳庙遂宿岳寺题门楼》中的“猿鸣钟动不知曙”句,反其意,写自己对夜色清境的留恋,暗示对白日“忽忽忧患”生活的厌恶。
参考资料:
1、 李梦生. 宋诗三百首全解 .上海: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7年5月1日: 第95-96页2、 陈衍 选编,沙灵娜,陈振寰 译注.宋诗精华录全译(上、下).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009-3-12:第309-310页3、 赵山林,潘裕民.桃李春风一杯酒——宋诗经典解读:中西书局 ,2009-10-1 :第96-97页岁见梅追和一首,终恨有儿女子态耳
一年中看到梅花,于是作诗追和,始终遗憾有儿女似的忸怩情态。
竹里一枝梅,雨洗娟娟静。疑是佳人日暮来,绰约风前影。
竹林里的一枝梅花经过雨水的冲洗显得柔美可人,亭亭静立。让人怀疑这是美人在傍晚时绰约的身影。
新恨有谁知,往事何堪省。梦绕阳台寂寞回,沾袖余香冷。
心中出现的遗憾有谁知道呢,往事不堪回首啊。眠梦绕着小平台游走,回来后只有寂寞作陪,此时沾在袖子上梅花的余香已经冷淡了。
参考资料:
1、 古诗文网经典传承志愿小组.方相氏译注岁见梅追和一首,终恨有儿女子态耳
竹里一枝梅,雨洗娟(juān)娟静。疑是佳人日暮来,绰(chuò)约风前影。
娟娟:姿态柔美貌。
新恨有谁知,往事何堪省。梦绕阳台寂寞回,沾袖余香冷。
参考资料:
1、 古诗文网经典传承志愿小组.方相氏译注厌莺声到枕,花气动帘,醉魂愁梦相半。被惜余薰,带惊剩眼,几许伤春春晚。泪竹痕鲜,佩兰香老,湘天浓暖。记小江风月佳时,屡约非烟游伴。
讨厌那黄莺声传到枕边,心烦那鲜花芳香进到房间,它让我半醉半愁好梦难圆。锦被还留着她身体的余香,而我的腰带却又空了多眼,多少次伤春又到春晚。湘妃竹泪痕正鲜,春兰已花谢香散,湘中春暮天气温暖。曾记得江上风清月明之时,我多次约她相伴游玩。
须信鸾弦易断。奈云和再鼓,曲终人远。认罗袜无踪,旧处弄波清浅。青翰棹舣,白蘋洲畔,尽目临皋飞观。不解寄、一字相思,幸有归来双燕。
想来琴弦最容易断,如今再把琴弹,一曲既终她就远去不返。要寻找她已无影无踪,旧游处只见江水清浅。我把涂着青色的船靠岸,停在白蓣洲畔。整日里登楼极目远望,却不见她寄来一封书信,好在伴我的还有归来双燕。
参考资料:
1、 傅德岷,卢晋等编著.宋词名篇赏析:巴蜀书社,2012:148-1502、 上彊村民选编;李森等编译.精译赏析宋词三百首: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298-300厌莺声到枕,花气动帘,醉魂愁梦相半。被惜余薰(xūn),带惊剩眼,几许伤春春晚。泪竹痕鲜,佩兰香老,湘天浓暖。记小江风月佳时,屡(lǚ)约非烟游伴。
带惊:因消瘦而吃惊。泪竹:娥皇,女英为舜的妃子。佩兰:佩饰的兰花。非烟:唐武公业的妾名。姓步,事见皇甫枚《非烟传》。此处借指情人。
须信鸾(luán)弦易断。奈云和再鼓,曲终人远。认罗袜(wà)无踪,旧处弄波清浅。青翰(hàn)棹舣(yǐ),白蘋(pín)洲畔,尽目临皋(gāo)飞观。不解寄、一字相思,幸有归来双燕。
鸾弦:此处以鸾弦指爱情。曲终:原本作“曲中”,据别本改。罗袜:见周邦彦《瑞鹤仙》注。此处代指情人。青翰:船名。因船上有鸟形刻饰,涂以青色,故名。临皋:临水之地。飞观:原指高耸的宫阙,此处泛指高楼。观,楼台之类。不解:不懂得。幸:正好,恰巧。
参考资料:
1、 傅德岷,卢晋等编著.宋词名篇赏析:巴蜀书社,2012:148-1502、 上彊村民选编;李森等编译.精译赏析宋词三百首: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298-300这首词是感春怀人之作,上阕着重写景,下阕着重抒情,各有侧重又情景交融,将怀人之思表达得深婉曲折。
“厌莺声到枕,花气动帘,醉魂愁梦相伴”,开篇三句写春日的清晨,黄莺呜叫,春花绽放,微风吹过,香气弥漫,这本是一片生机昂然的美好景象,可是词人正处在伤春怀人的心情当中,无法排解忧愁,便以喝酒来麻痹自己,将愁绪消解在醉魂之中,希望以沉睡来逃避现实。可是黄莺不解其意,唱和不停,词人因被吵醒而心情更加烦躁,不禁生出对莺鸟的厌恶之情。
“被惜余薰,带惊剩眼。几许伤春春晚”,这三句含蓄而细腻地刻画出词人怀念旧人的真诚心切。“余薰”是旧人留下的馨香,可是斯人已去,词人唯有珍惜她仅留下的一点余香。“惜”字表现出词人对旧人的珍惜和无限怀念。词人日日思念故人,以至于腰带的剩眼越来越多,“惊”字突显出词人消瘦程度之深。
消瘦是源于对伊人的思念,这一句实有柳永《蝶恋花》中“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深情意蕴,柔情脉脉,令人动容。这种憔悴也表现了主人公的坚毅和执著。“几许伤春春晚”一句沉重哀伤,在伤春的情绪中,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暮春,念及自己与伊人别离的日子愈来愈久,词人伤叹不已。这一句既是对前文“伤春”之情的总结,也领启了下文关于“春晚”的描写。
“泪竹痕鲜,佩兰香老,湘天浓暖”一句中引用了“湘妃泪竹”和“屈原佩兰”两个典故。暮春时节,湘妃竹的点点泪痕犹在;屈原所佩戴的兰花香草已经老旧了,天气已进入“浓暖”时分,说明春天即逝,即将入夏。此情此景让词人记起当年屡次盛邀佳人,与她在江畔沐风赏月时的欢会情景。
“须信鸾弦易断。奈云和再鼓,曲终人远”,“鸾弦”在这里指男女主人公之间的交好,可弦断能够再续,但佳人远去,已杳无踪迹,这萧萧琴声里的相思幽怨她不曾得知。相会遥遥无期,那悠悠弦鸣里寄寓着几多无奈和伤感。
“认罗袜无踪,旧处弄波清浅。青翰棹舣,白苹洲畔。尽目临皋飞观”,词人引用曹子建(曹植)《洛神赋》中的典故,把心上人比作步履轻盈,姿态曼妙的仙女,可惜佳人仙踪无迹,不得追回。遥想彼时佳人在河塘撩弄清波,姿态妩媚诱人,可如今河塘处再无佳人倩影。江畔舟船飘摇,水中白苹浮动,词人极目远眺,尽是旧日风景。睹旧物而不能感旧情,词人心中的惆怅更加深切。
“不解寄、一字相思,幸有归来双燕”,词人叹惜伊人不解情,别期无定,令他终日相思萦怀,受尽千般煎熬。只能从双燕归来的景象中强寻安慰,似是欣喜,实则凄凉,充分表现了词人因思念伊人而无法排遣的抑郁痛苦,以及盼望佳人早日重回身边的急切情怀。
此词大量运用点染法,即情思并非一泻无余,而是情一点出,即以景物烘托渲染,如“被惜馀薰,带惊剩眼,几许伤春春晚”,与秦观的词在写法上有共同点;多用借代手法,如“泪竹痕鲜,佩兰香老,湘天浓暖。须信鸾弦易断,奈云和再鼓,曲终人远”等句,表达委婉含蓄隐晦,与唐李商隐的诗有相似之处。
参考资料:
1、 刘石主编;清华大学《宋词鉴赏大辞典》编写组编.宋词鉴赏大辞典:中华书局,2011:441-442三年枕上吴中路。遣黄耳、随君去。若到松江呼小渡。莫惊鸥鹭,四桥尽是,老子经行处。
辋川图上看春暮。常记高人右丞句。作个归期天已许。春衫犹是,小蛮针线,曾湿西湖雨。
三年枕上吴中路。遣黄耳、随君去。若到松江呼小渡。莫惊鸥鹭,四桥尽是,老子经行处。
三年间我的梦魂时时飞向吴中故园路。我送只传信的黄犬,随你返回故土。若到松江呼唤小舟摆渡,切莫惊吓了鸥鸟白鹭。吴中四桥的河湾渡口,当年都是我常游的去处。
辋川图上看春暮。常记高人右丞句。作个归期天已许。春衫犹是,小蛮针线,曾湿西湖雨。
我曾像王维描绘《辋川图》那样,细细品味吴中暮春景物,也常常吟诵王右丞的诗句。定个还乡的归期天公已应许,身上春衫还是小蛮的细针密线,曾浸湿了西湖依依的泪雨。
三年枕上吴中路。遣(qiǎn)黄耳、随君去。若到松江呼小渡。莫惊鸥鹭(lù),四桥尽是,老子经行处。
黄耳:狗名。这里用此典表示希望常通音信。
辋(wǎng)川图上看春暮。常记高人右丞句。作个归期天已许。春衫犹是,小蛮针线,曾湿西湖雨。
《辋川图》:唐王维于蓝田清凉寺壁上曾画《辋川图》。小蛮:歌妓名。这里指苏轼侍妾朝云。
三年枕上吴中路。遣黄耳、随君去。若到松江呼小渡。莫惊鸥鹭,四桥尽是,老子经行处。
辋川图上看春暮。常记高人右丞句。作个归期天已许。春衫犹是,小蛮针线,曾湿西湖雨。
这是首送人之作,作于公元1092年(元祐七年)。此词上阕抒写作者对苏坚归吴的羡慕和自己对吴中旧游的思念。用“黄犬”这一典故,表达出盼伯固回吴后及时来信。“呼小渡”数句细节传神,虚中寓实,给对方一种“伴你同行”的亲切感。下阕抒发了自己欲归不能的惋惜,间接表达对官海浮沉的厌倦。就伯固之“归”,抒说自己之“归计”。
在众多的送别词中,苏轼的这首《青玉案》可谓别具一格。一方面作者为送客而作,一方面自己还客居他乡,是为“客”中送客之作。整首词中心在于一个“归”字,既是羡慕苏坚归吴中,亦是悲叹自己归梦难成。“作个归期天定许”一句,奇境别开,明知不可归而犹言“天定许”,思归之情,倍见殷切。“小蛮针线”则显出宦游天涯之可衰,情真意切,其意境绝非柳永“针线闲拈伴伊坐”(《定风波》)之类小儿女语所可比拟。“作个归期天定许,春衫犹是,小蛮针线,曾湿西湖雨。”“归期天定许”写苏轼迫切思归与亲人爱侣团聚,特借白居易所宠爱的善舞妓人小蛮,喻指其爱妾朝云,朝云亲手缝制的春衫“曾湿西湖雨”,为“天注定”做一注脚:天公有情,为朝云之相思而洒泪雨,淋湿词人春衫,岂非“天定许”吗?全词写词人思念朝云,写法婉曲,含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