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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旻天疾威,天笃降丧。瘨我饥馑,民卒流亡。我居圉卒荒。

天降罪罟,蟊贼内讧。昏椓靡共,溃溃回遹,实靖夷我邦。

皋皋訿訿,曾不知其玷。兢兢业业,孔填不宁,我位孔贬。

如彼岁旱,草不溃茂,如彼栖苴。我相此邦,无不溃止。

维昔之富不如时,维今之疚不如兹。彼疏斯粺,胡不自替?职兄斯引。

池之竭矣,不云自频。泉之竭矣,不云自中。溥斯害矣,职兄斯弘,不烖我躬。

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辟国百里,今也日蹙国百里。於乎哀哉!维今之人,不尚有旧!

旻天疾威,天笃降丧。瘨我饥馑,民卒流亡。我居圉卒荒。
老天暴虐难提防,接二连三降灾荒。饥馑遍地灾情重,十室九空尽流亡。国土荒芜生榛莽。

天降罪罟,蟊贼内讧。昏椓靡共,溃溃回遹,实靖夷我邦。
天降罪网真严重,蟊贼相争起内讧。谗言乱政职不供,昏愦邪僻肆逞凶,想把国家来断送。

皋皋訿訿,曾不知其玷。兢兢业业,孔填不宁,我位孔贬。
欺诈攻击心藏奸,却不自知有污点。君子兢兢又业业,对此早就心不安,可惜职位太低贱。

如彼岁旱,草不溃茂,如彼栖苴。我相此邦,无不溃止。
好比干旱年头到,地里百草不丰茂,像那枯草歪又倒。看看国家这个样,崩溃灭亡免不了。

维昔之富不如时,维今之疚不如兹。彼疏斯粺,胡不自替?职兄斯引。
昔日富裕今日穷,时弊莫如此地凶。人吃粗粮他白米,何不退后居朝中?情况越来越严重。

池之竭矣,不云自频。泉之竭矣,不云自中。溥斯害矣,职兄斯弘,不烖我躬。
池水枯竭非一天,岂不开始在边沿?泉水枯竭源头断,岂不开始在中间?这场祸害太普遍,这种情况在发展,难道我不受灾难?

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辟国百里,今也日蹙国百里。於乎哀哉!维今之人,不尚有旧!
先王受命昔为君,有像召公辅佐臣。当初日辟百里地,如今国土日受损。可叹可悲真痛心!不知如今满朝人,是否还有旧忠臣?

参考资料:

1、 朱 熹.诗经集传.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50-151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638-6433、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北京:中华书局,2015:737-742

(mín)天疾威,天笃(dǔ)降丧。瘨(diān)我饥馑,民卒流亡。我居圉(yǔ)卒荒。
旻天:此泛指天。疾威:暴虐。笃:厚,重。瘨:灾病。居:国中。圉:边境。

天降罪罟(gǔ),蟊(máo)贼内讧。昏椓(zhuó)靡共,溃(kuì)溃回遹(yù),实靖夷我邦。
罪罟:罪网。昏椓:昏,乱;椓,通“诼”,谗毁。靡共:不供职。共,通“供”。溃溃:昏乱。回遹:邪僻。靖夷:想毁灭。靖,图谋;夷,平。

(gāo)皋訿(zǐ)訿,曾不知其玷。兢(jīng)兢业业,孔填(chén)不宁,我位孔贬。
皋皋:欺诳。訿訿:谗毁。孔:很。填:长久。贬:指职位低。

如彼岁旱,草不溃茂,如彼栖苴(chá)。我相此邦,无不溃止。
溃:毛传:“遂也。”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遂者草之畅达,与‘茂’义相成。”苴:枯草。相:察看。止:语气词。

维昔之富不如时,维今之疚不如兹。彼疏斯粺(bài),胡不自替?职兄(kuàng)斯引。
时:是,此,指今时。疚:贫病。疏:程瑶田《九谷考》以为即稷,高粱。粺:精米。替:废,退。职:主。兄:“况”的假借。斯:语助词。引:延长。

池之竭矣,不云自频(bīn)。泉之竭矣,不云自中。溥(pǔ)斯害矣,职兄斯弘,不烖(zāi)我躬。
频:滨。溥:同“普”,普遍。弘:大。烖:同“灾”。

昔先王受命,有如召(shào)公,日辟国百里,今也日蹙(cù)国百里。於(wū)乎哀哉!维今之人,不尚有旧!
先王:指武王、成王。召公:周武王、成王时的大臣。蹙:收缩。於乎:同“呜呼”。

参考资料:

1、 朱 熹.诗经集传.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150-151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638-6433、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北京:中华书局,2015:737-742

旻天疾威,天笃降丧。瘨我饥馑,民卒流亡。我居圉卒荒。

天降罪罟,蟊贼内讧。昏椓靡共,溃溃回遹,实靖夷我邦。

皋皋訿訿,曾不知其玷。兢兢业业,孔填不宁,我位孔贬。

如彼岁旱,草不溃茂,如彼栖苴。我相此邦,无不溃止。

维昔之富不如时,维今之疚不如兹。彼疏斯粺,胡不自替?职兄斯引。

池之竭矣,不云自频。泉之竭矣,不云自中。溥斯害矣,职兄斯弘,不烖我躬。

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辟国百里,今也日蹙国百里。於乎哀哉!维今之人,不尚有旧!

  此诗是《大雅》的最后一篇,它的主题,《毛诗序》以为是“凡伯刺幽王大坏也”,与前一篇《大雅·瞻卬》的解题一字不异。这种情况在《毛诗序》中并不多见,说明《召旻》与《瞻卬》的内容是有关联的。从诗的开头看,读者多少也能发现一些共同点,《瞻卬》首两句是“瞻卬昊天,则不我惠”,仰望茫茫上空,慨叹老天没有恩情,《召旻》首两句是“昊天疾威,天笃降丧”,悲呼老天暴虐难当,不断降下灾祸,两者语气十分相似,只是《召旻》的口吻更激切一些。周幽王宠幸褒姒,斥逐忠良,致使国家濒于灭亡,所以诗人作《瞻卬》一诗刺之;周幽王又任用奸佞,败坏朝纲,这与宠幸褒姒一样对国家造成极大危害,所以诗人再作《召旻》一诗刺之。

  此篇共七章,句式基本为四字句,但也有三字句、五字句、六字句乃至七字句穿插其间。首章一开始就责天,责天实际上并不是简单的指斥。因为周人的天命观已有天人感应的色彩,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天子的所作所为会影响天的意志,天子政治清明,自然风调雨顺,天子昏庸暴虐,天就会降下各种自然灾害;所以“天笃降丧”必然是天子缺德的结果。这样,百姓受饥馑荼毒,流离失所,即使在边僻之地也遭灾荒的惨象马上就攫住了读者的心,使之受到强烈的震撼,为受难的民众而悲悯,并由此去思索上天为何降罪于世人。

  第二章逐渐进入主题。“天降罪罟”义同上章的“天笃降丧”,变易其词反覆陈说老天不仁,当然仍是意在斥王。这一句与前一篇《瞻卬》的“天之降罔(网)”也是同义的,这多少也可见出两章内容上的相关性。然“蟊贼内讧”,勾心斗角,败坏朝纲,是昏王纵容的结果,已与上章所说天降之灾带来饥馑流亡全然不同,这也可见“天降罪罟”实在的意思应是“王施恶政”。“昏椓靡共,溃溃回遹”二句,所用的语词虽然今人不很熟悉,但在当时却是很有生命力的词汇。痛斥奸佞小人乱糟糟地互相谗毁伤害,不认真供职,昏愦邪僻尽做坏事,已经是咬牙切齿的愤恨,但这还不够,于是最后再加上一句:“实靖夷我邦”——这是要把我们好好一个国家给葬送掉啊!读到此处,读者仿佛可以看到诗人的心在淌血。

  在上章不遗余力地痛斥奸人之后,第三章诗人从另一个角度继续进行抨击,并感叹自己职位太低无法遏制他们的气焰。上章有带叠字词的“溃溃回遹”句,这章更进一步又用了两个双叠字词组“皋皋訿訿”、“兢兢业业”,一毁一誉,对比鲜明,不啻有天壤之别。“曾不知其玷”,问那些小人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缺点?可谓明知故问,是在上一章强弓硬弩般的正面进攻之后转为匕首短剑般的旁敲侧击,虽方式不同,但照样刺得很深。而“我位孔贬”又糅入了诗人的身世之感,这种身世之感不是单纯的位卑权微之叹,而是与伤幽王宠信奸人败坏政事的家国之恨密不可分的。身为士大夫,哪怕是地位最低的那一层次,也有尽心竭力讽谏规劝君王改恶从善的责任与义务,这虽尚不如后来顾炎武所标举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精神境界那么高,却也不乏时代的光辉了。

  第四章的描写又回应第一章,以天灾喻人祸。引人注意的是两个“如彼……”句式,一般来说,下一个“如彼……”句之后,应该也有说明性的文字,但这儿“草不溃茂”既是上承“如彼岁旱”的说明性文字,又是下应“如彼栖苴”的说明性文字。也就是说,照例是“如彼岁旱,草不溃茂;如彼栖苴,草不溃茂”的完整句式缩掉了一句,但此种缩略并不影响语义,反而使文势更具跌宕之致,这恐怕也不是诗人有意为之,而是他的妙手偶得。此章末两句“我相此邦,无不溃止”,诗人说:我看这个国家,没有不灭亡的道理!这种写出来的预言恰恰反映出诗人心理上的反预言,痛陈国家必遭灭亡正是为了避免这种灭亡。但历史告诉人们:指出灭亡的趋势并不能使昏君暴君停止倒行逆施,他们对国家形势的觉悟只可能是在遭遇灭亡之后,但遭遇灭亡便是终结,觉悟便也毫无意义;忠臣义士的劝谏对此种历史过程向来是无能为力的,他们的所作所为,无非是为历史中黯淡的一幕幕抹上一丝悲壮的色彩罢了。

  第五章诗人作起了今昔对比,前面两句,是颇工整的对偶,这两句也有人点作四句,“不如时”、“不如兹”单独成句,亦可。“富”与“疚”的反差令人伤心,更令人对黑暗现实产生强烈的憎恨,于是诗人再一次针砭那些得势的小人,“彼疏斯粺,胡不自替”,斥责别人吃粗粮他们吃细粮,却尽干坏事,不肯退位让贤。这两句令人想起《魏风·伐檀》的名句:“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第六章开头四句也是对偶,是全诗仅有的比兴句(“如彼岁旱”、“如彼栖苴”当然也可视为用了“比”的手法,可是也不妨解为天灾之实象,虽有“如”字而无“比”意),清代陈奂《诗毛氏传疏》以为“池竭喻王政之乱由外无贤臣,泉竭喻王政之乱由内无贤妃”,可备一说。这数句用意一如《大雅·荡》末章“颠沛之揭,枝叶未有害,本实先拨”(大树推倒横在地,枝叶暂时没损伤,但是根断终枯死)数句,告戒幽王当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否则小祸积大祸,小难变大难,国家终将覆亡。“职兄斯弘”句与上章末句“职兄斯引”仅一字不同而意义完全一样,不惜重言之,正见诗人希望幽王认识局势的严重性的迫切心情。而“不烖我躬”决不是诗人担心自己遭殃的一念之私。诗人反问:灾难普遍,难道我不受影响?意在向王示警:大难一起,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您大王也将身受其害,快清醒清醒吧!改弦更张现 在还来得及。

  于是,末章怀念起当朝的前代功臣,希望像当初召公那样的贤明而有才干的人物能出来匡正幽王之失,挽狂澜于既倒,而这又是与此篇斥责奸佞小人的主题是互为表里的。这一章中,昔日“辟国百里”与今日“蹙国百里”的对比极具夸张性,但也最真实地反映了今昔形势的巨大差异,读之令人有惊心动魂之感。最后两句“维今之人,不尚有旧”,出以问句,问当时之世是否还有赤胆忠心的老臣故旧,是诗人由失望而濒于绝望之际,迸发全部力量在寄托那最后的一丝希望。这一问,低徊掩抑,言近旨远,极具魅力。后世许多诗词作品以问句作结以求取得特殊的艺术效果,实滥觞于《诗经》中此类句法。

  明代孙鑛认为,诗人其心苦、其词迫而导致此诗各章意思若断若连,但全诗“不经意”中自有“奇峭”的特色。这是一篇好诗,但其作者凡伯到底是怎样的人,古代学者却聚讼纷纭。清代李超孙《诗氏族考》认《大雅·板》之凡伯与《瞻卬》、《召旻》之凡伯为两人,后者为前者世袭爵位的后裔。而此篇何以取名为《召旻》,今人程俊英《诗经译注》此篇的题解说:“比较合理的说法是最后一章提到召公,所以取名‘召旻’,以别于《小旻》(《小雅》中的一篇)。”这种看法比《毛诗序》解“旻”为“闵(悯)”要圆通。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638-6432、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北京:中华书局,2015:737-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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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及注释

译文
老天暴虐难提防,接二连三降灾荒。饥馑遍地灾情重,十室九空尽流亡。国土荒芜生榛莽。
天降罪网真严重,蟊贼相争起内讧。谗言乱政职不供,昏愦邪僻肆逞凶,想把国家来断送。
欺诈攻击心藏奸,却不自知有污点。君子兢兢又业业,对此早就心不安,可惜职位太低贱。
好比干旱年头到,地里百草不丰茂,像那枯草歪又倒。看看国家这个样,崩溃灭亡免不了。
昔日富裕今日穷,时弊莫如此地凶。人吃粗粮他白米,何不退后居朝中?情况越来越严重。
池水枯竭非一天,岂不开始在边沿?泉水枯竭源头断,岂不开始在中间?这场祸害太普遍,这种情况在发展,难道我不受灾难?
先王受命昔为君,有像召公辅佐臣。当初日辟百里地,如今国土日受损。可叹可悲真痛心!不知如今满朝人,是否还有旧忠臣?

注释
旻(mín)天:《尔雅·释天》:“秋为旻天。”此泛指天。
疾威:暴虐。
笃:厚,重。
瘨(diān):灾病。
居:国中。圉(yǔ):边境。
罪罟(gǔ):罪网。
昏椓(zhuó):昏,乱;椓,通“诼”,谗毁。靡共:不供职。共,通“供”。
溃溃:昏乱。回遹(yù):邪僻。
靖夷:想毁灭。靖,图谋;夷,平。
皋皋:欺诳。訿(zǐ)訿:谗毁。
孔:很。填(chén):长久。
贬:指职位低。
溃:毛传:“遂也。”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遂者草之畅达,与‘茂’义相成。”
苴(chá):枯草。
相:察看。
止:语气词。
时:是,此,指今时。
疚:贫病。
疏:程瑶田《九谷考》以为即稷,高粱。粺(bài):精米。
替:废,退。
职:主。兄(kuàng):“况”的假借。斯:语助词。引:延长。
频(bīn):滨。
溥(pǔ):同“普”,普遍。
弘:大。
烖(zāi):同“灾”。
先王:指武王、成王。
召(shào)公:周武王、成王时的大臣。
蹙(cù):收缩。
於(wū)乎:同“呜呼”。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638-6432、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北京:中华书局,2015:737-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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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赏

  此诗是《大雅》的最后一篇,它的主题,《毛诗序》以为是“凡伯刺幽王大坏也”,与前一篇《大雅·瞻卬》的解题一字不异。这种情况在《毛诗序》中并不多见,说明《召旻》与《瞻卬》的内容是有关联的。从诗的开头看,读者多少也能发现一些共同点,《瞻卬》首两句是“瞻卬昊天,则不我惠”,仰望茫茫上空,慨叹老天没有恩情,《召旻》首两句是“昊天疾威,天笃降丧”,悲呼老天暴虐难当,不断降下灾祸,两者语气十分相似,只是《召旻》的口吻更激切一些。周幽王宠幸褒姒,斥逐忠良,致使国家濒于灭亡,所以诗人作《瞻卬》一诗刺之;周幽王又任用奸佞,败坏朝纲,这与宠幸褒姒一样对国家造成极大危害,所以诗人再作《召旻》一诗刺之。

  此篇共七章,句式基本为四字句,但也有三字句、五字句、六字句乃至七字句穿插其间。首章一开始就责天,责天实际上并不是简单的指斥。因为周人的天命观已有天人感应的色彩,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天子的所作所为会影响天的意志,天子政治清明,自然风调雨顺,天子昏庸暴虐,天就会降下各种自然灾害;所以“天笃降丧”必然是天子缺德的结果。这样,百姓受饥馑荼毒,流离失所,即使在边僻之地也遭灾荒的惨象马上就攫住了读者的心,使之受到强烈的震撼,为受难的民众而悲悯,并由此去思索上天为何降罪于世人。

  第二章逐渐进入主题。“天降罪罟”义同上章的“天笃降丧”,变易其词反覆陈说老天不仁,当然仍是意在斥王。这一句与前一篇《瞻卬》的“天之降罔(网)”也是同义的,这多少也可见出两章内容上的相关性。然“蟊贼内讧”,勾心斗角,败坏朝纲,是昏王纵容的结果,已与上章所说天降之灾带来饥馑流亡全然不同,这也可见“天降罪罟”实在的意思应是“王施恶政”。“昏椓靡共,溃溃回遹”二句,所用的语词虽然今人不很熟悉,但在当时却是很有生命力的词汇。痛斥奸佞小人乱糟糟地互相谗毁伤害,不认真供职,昏愦邪僻尽做坏事,已经是咬牙切齿的愤恨,但这还不够,于是最后再加上一句:“实靖夷我邦”——这是要把我们好好一个国家给葬送掉啊!读到此处,读者仿佛可以看到诗人的心在淌血。

  在上章不遗余力地痛斥奸人之后,第三章诗人从另一个角度继续进行抨击,并感叹自己职位太低无法遏制他们的气焰。上章有带叠字词的“溃溃回遹”句,这章更进一步又用了两个双叠字词组“皋皋訿訿”、“兢兢业业”,一毁一誉,对比鲜明,不啻有天壤之别。“曾不知其玷”,问那些小人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缺点?可谓明知故问,是在上一章强弓硬弩般的正面进攻之后转为匕首短剑般的旁敲侧击,虽方式不同,但照样刺得很深。而“我位孔贬”又糅入了诗人的身世之感,这种身世之感不是单纯的位卑权微之叹,而是与伤幽王宠信奸人败坏政事的家国之恨密不可分的。身为士大夫,哪怕是地位最低的那一层次,也有尽心竭力讽谏规劝君王改恶从善的责任与义务,这虽尚不如后来顾炎武所标举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精神境界那么高,却也不乏时代的光辉了。

  第四章的描写又回应第一章,以天灾喻人祸。引人注意的是两个“如彼……”句式,一般来说,下一个“如彼……”句之后,应该也有说明性的文字,但这儿“草不溃茂”既是上承“如彼岁旱”的说明性文字,又是下应“如彼栖苴”的说明性文字。也就是说,照例是“如彼岁旱,草不溃茂;如彼栖苴,草不溃茂”的完整句式缩掉了一句,但此种缩略并不影响语义,反而使文势更具跌宕之致,这恐怕也不是诗人有意为之,而是他的妙手偶得。此章末两句“我相此邦,无不溃止”,诗人说:我看这个国家,没有不灭亡的道理!这种写出来的预言恰恰反映出诗人心理上的反预言,痛陈国家必遭灭亡正是为了避免这种灭亡。但历史告诉人们:指出灭亡的趋势并不能使昏君暴君停止倒行逆施,他们对国家形势的觉悟只可能是在遭遇灭亡之后,但遭遇灭亡便是终结,觉悟便也毫无意义;忠臣义士的劝谏对此种历史过程向来是无能为力的,他们的所作所为,无非是为历史中黯淡的一幕幕抹上一丝悲壮的色彩罢了。

  第五章诗人作起了今昔对比,前面两句,是颇工整的对偶,这两句也有人点作四句,“不如时”、“不如兹”单独成句,亦可。“富”与“疚”的反差令人伤心,更令人对黑暗现实产生强烈的憎恨,于是诗人再一次针砭那些得势的小人,“彼疏斯粺,胡不自替”,斥责别人吃粗粮他们吃细粮,却尽干坏事,不肯退位让贤。这两句令人想起《魏风·伐檀》的名句:“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第六章开头四句也是对偶,是全诗仅有的比兴句(“如彼岁旱”、“如彼栖苴”当然也可视为用了“比”的手法,可是也不妨解为天灾之实象,虽有“如”字而无“比”意),清代陈奂《诗毛氏传疏》以为“池竭喻王政之乱由外无贤臣,泉竭喻王政之乱由内无贤妃”,可备一说。这数句用意一如《大雅·荡》末章“颠沛之揭,枝叶未有害,本实先拨”(大树推倒横在地,枝叶暂时没损伤,但是根断终枯死)数句,告戒幽王当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否则小祸积大祸,小难变大难,国家终将覆亡。“职兄斯弘”句与上章末句“职兄斯引”仅一字不同而意义完全一样,不惜重言之,正见诗人希望幽王认识局势的严重性的迫切心情。而“不烖我躬”决不是诗人担心自己遭殃的一念之私。诗人反问:灾难普遍,难道我不受影响?意在向王示警:大难一起,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您大王也将身受其害,快清醒清醒吧!改弦更张现 在还来得及。

  于是,末章怀念起当朝的前代功臣,希望像当初召公那样的贤明而有才干的人物能出来匡正幽王之失,挽狂澜于既倒,而这又是与此篇斥责奸佞小人的主题是互为表里的。这一章中,昔日“辟国百里”与今日“蹙国百里”的对比极具夸张性,但也最真实地反映了今昔形势的巨大差异,读之令人有惊心动魂之感。最后两句“维今之人,不尚有旧”,出以问句,问当时之世是否还有赤胆忠心的老臣故旧,是诗人由失望而濒于绝望之际,迸发全部力量在寄托那最后的一丝希望。这一问,低徊掩抑,言近旨远,极具魅力。后世许多诗词作品以问句作结以求取得特殊的艺术效果,实滥觞于《诗经》中此类句法。

  明代孙鑛认为,诗人其心苦、其词迫而导致此诗各章意思若断若连,但全诗“不经意”中自有“奇峭”的特色。这是一篇好诗,但其作者凡伯到底是怎样的人,古代学者却聚讼纷纭。清代李超孙《诗氏族考》认《大雅·板》之凡伯与《瞻卬》、《召旻》之凡伯为两人,后者为前者世袭爵位的后裔。而此篇何以取名为《召旻》,今人程俊英《诗经译注》此篇的题解说:“比较合理的说法是最后一章提到召公,所以取名‘召旻’,以别于《小旻》(《小雅》中的一篇)。”这种看法比《毛诗序》解“旻”为“闵(悯)”要圆通。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638-6432、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北京:中华书局,2015:737-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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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背景

  这是一首讽刺周幽王乱政亡国的诗。周幽王昏愦腐朽,宠幸褒姒,败坏纪纲,倒行逆施,招致天怒人怨。因此,诗人作这首《大雅·召旻》讽刺之。此诗与《小雅·节南山》、《小雅·正月》、《小雅·十月之交》、《小雅·雨无正》、《小雅·小旻》和《大雅·瞻卬》等为同类作品。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638-6432、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北京:中华书局,2015:737-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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噫嘻

:

噫嘻成王,既昭假尔。率时农夫,播厥百谷。骏发尔私,终三十里。亦服尔耕,十千维耦。

噫嘻成王,既昭假尔。率时农夫,播厥百谷。骏发尔私,终三十里。亦服尔耕,十千维耦。
成王轻声感叹作祈告,我已招请过先公先王。我将率领这众多农夫,去播种那些百谷杂粮。田官们推动你们的耜,在一终三十里田野上。大力配合你们的耕作,万人耦耕结成五千双。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665-6662、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757-758

(yī)嘻成王,既昭假(gé)尔。率时农夫,播厥(jué)百谷。骏发尔私,终三十里。亦服尔耕,十千维耦(ǒu)
噫嘻:感叹声,“声轻则噫嘻,声重则呜呼”,兼有神圣的意味。成王:周成王。昭假:犹招请。昭,通“招”;假,通“格”,义为至。尔:语助词。时:通“是”,此。骏:通“畯”,田官。私:一种农具“梠(sì)”的形误。终:井田制的土地单位之一。每终占地一千平方里,纵横各长约三十一点六里,取整数称三十里。服:配合。耦:两人各持一耜并肩共耕。一终千井,一井八家,共八千家,取整数称十千,结对约五千耦。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665-6662、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757-758

噫嘻成王,既昭假尔。率时农夫,播厥百谷。骏发尔私,终三十里。亦服尔耕,十千维耦。

  此诗叙述了周王祭毕上帝及先公先王后,亲率官、农播种百谷,并通过训示田官来勉励农夫努力耕田,共同劳作的情景。

  全诗八句,分为四、四两层。前四句是周王向臣民庄严宣告自己已招请祈告了上帝先公先王,得到了他们的准许,以举行此藉田亲耕之礼;后四句则直接训示田官勉励农夫全面耕作。诗虽短而气魄宏大。从第三句起全用对偶,后四句句法尤奇,似乎不对而实为“错综扇面对”,若将其加以调整,便能分明看出:
  骏发尔私,亦服尔耕;
  终三十里,维十千耦。

  则骏和终、亦和维字隔句成对;其它各字,相邻成对。此种对偶法,即使在后世诗歌最发达的唐宋时代,也是既颇少见,又难有如此诗所见之自然。

  需要略加讨论的还有“骏”字。上文由“终”字比勘,“骏”当是名词。又以金文对照,“凡典籍中的‘骏’字,金文均作‘(左田右允)’”(于省吾);“畯,……契文、金文均从田从允,允、夋之异在足之有无,实一字也”(李孝定)。可见诗中“骏”字,实指田唆即农官,为“畯”字之通假无疑。

  总之,《周颂·噫嘻》一诗,既由其具体地反映周初的农业生产和典礼实况,从而具有较高的史料价值;又以其突出的“错综扇面对”的修辞结构技巧,而具有较重要的文学价值。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665-6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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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问

:
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斡维焉系,天极焉加?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隅隈多有,谁知其数?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出自汤谷,次于蒙汜。
自明及晦,所行几里?
夜光何德,死则又育?
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
女岐无合,夫焉取九子?
伯强何处?惠气安在?
何阖而晦?何开而明?
角宿未旦,曜灵安藏?
不任汩鸿,师何以尚之?
佥曰“何忧,何不课而行之?”
鸱龟曳衔,鲧何听焉?
顺欲成功,帝何刑焉?
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
伯禹愎鲧,夫何以变化?
纂就前绪,遂成考功。
何续初继业,而厥谋不同?
洪泉极深,何以窴之?
地方九则,何以坟之?
河海应龙?何尽何历?
鲧何所营?禹何所成?
康回冯怒,墬何故以东南倾?
九州安错?川谷何洿?
东流不溢,孰知其故?
东西南北,其修孰多?
南北顺椭,其衍几何?
昆仑悬圃,其尻安在?
增城九重,其高几里?
四方之门,其谁从焉?
西北辟启,何气通焉?
日安不到?烛龙何照?
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
何所冬暖?何所夏寒?
焉有石林?何兽能言?
焉有虬龙,负熊以游?
雄虺九首,鯈忽焉在?
何所不死?长人何守?
靡蓱九衢,枲华安居?
灵蛇吞象,厥大何如?
黑水玄趾,三危安在?
延年不死,寿何所止?
鲮鱼何所?鬿堆焉处?
羿焉彃日?乌焉解羽?
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四方。
焉得彼嵞山女,而通之於台桑?
闵妃匹合,厥身是继。
胡维嗜不同味,而快鼌饱?
启代益作后,卒然离蠥。
何启惟忧,而能拘是达?
皆归射鞫,而无害厥躬。
何后益作革,而禹播降?
启棘宾商,《九辨》《九歌》。
何勤子屠母,而死分竟地?
帝降夷羿,革孽夏民。
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
冯珧利决,封豨是射。
何献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
浞娶纯狐,眩妻爰谋。
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
阻穷西征,岩何越焉?
化而为黄熊,巫何活焉?
咸播秬黍,莆雚是营。
何由并投,而鲧疾修盈?
白蜺婴茀,胡为此堂?
安得夫良药,不能固臧?
天式从横,阳离爰死。
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
蓱号起雨,何以兴之?
撰体协胁,鹿何膺之?
鳌戴山抃,何以安之?
释舟陵行,何之迁之?
惟浇在户,何求于嫂?
何少康逐犬,而颠陨厥首?
女歧缝裳,而馆同爰止。
何颠易厥首,而亲以逢殆?
汤谋易旅,何以厚之?
覆舟斟寻,何道取之?
桀伐蒙山,何所得焉?
妺嬉何肆,汤何殛焉?
舜闵在家,父何以鳏?
尧不姚告,二女何亲?
厥萌在初,何所亿焉?
璜台十成,谁所极焉?
登立为帝,孰道尚之?
女娲有体,孰制匠之?
舜服厥弟,终然为害。
何肆犬豕,而厥身不危败?
吴获迄古,南岳是止。
孰期去斯,得两男子?
缘鹄饰玉,后帝是飨。
何承谋夏桀,终以灭丧?
帝乃降观,下逢伊挚。
何条放致罚,而黎服大说?
简狄在台,喾何宜?
玄鸟致贻,女何喜?
该秉季德,厥父是臧。
胡终弊于有扈,牧夫牛羊?
干协时舞,何以怀之?
平胁曼肤,何以肥之?
有扈牧竖,云何而逢?
击床先出,其命何从?
恒秉季德,焉得夫朴牛?
何往营班禄,不但还来?
昏微循迹,有狄不宁。
何繁鸟萃棘,负子肆情?
眩弟并淫,危害厥兄。
何变化以作诈,而后嗣逢长?
成汤东巡,有莘爰极。
何乞彼小臣,而吉妃是得?
水滨之木,得彼小子。
夫何恶之,媵有莘之妇?
汤出重泉,夫何辠尤?
不胜心伐帝,夫谁使挑之?
会朝争盟,何践吾期?
苍鸟群飞,孰使萃之?
列击纣躬,叔旦不嘉。
何亲揆发足,周之命以咨嗟?
授殷天下,其位安施?
反成乃亡,其罪伊何?
争遣伐器,何以行之?
并驱击翼,何以将之?
昭后成游,南土爰底。
厥利惟何,逢彼白雉?
穆王巧梅,夫何为周流?
环理天下,夫何索求?
妖夫曳炫,何号于市?
周幽谁诛?焉得夫褒姒?
天命反侧,何罚何佑?
齐桓九会,卒然身杀。
彼王纣之躬,孰使乱惑?
何恶辅弼,谗谄是服?
比干何逆,而抑沈之?
雷开阿顺,而赐封之?
何圣人之一德,卒其异方?
梅伯受醢,箕子详狂?
稷维元子,帝何竺之?
投之于冰上,鸟何燠之?
何冯弓挟矢,殊能将之?
既惊帝切激,何逢长之?
伯昌号衰,秉鞭作牧。
何令彻彼岐社,命有殷国?
迁藏就岐,何能依?
殷有惑妇,何所讥?
受赐兹醢,西伯上告。
何亲就上帝罚,殷之命以不救?
师望在肆,昌何识?
鼓刀扬声,后何喜?
武发杀殷,何所悒?
载尸集战,何所急?
伯林雉经,维其何故?
何感天抑墬,夫谁畏惧?
皇天集命,惟何戒之?
受礼天下,又使至代之?
初汤臣挚,后兹承辅。
何卒官汤,尊食宗绪?
勋阖梦生,少离散亡。
何壮武历,能流厥严?
彭铿斟雉,帝何飨?
受寿永多,夫何久长?
中央共牧,后何怒?
蜂蛾微命,力何固?
惊女采薇,鹿何佑?
北至回水,萃何喜?
兄有噬犬,弟何欲?
易之以百两,卒无禄?
薄暮雷电,归何忧?
厥严不奉,帝何求?
伏匿穴处,爰何云?
荆勋作师,夫何长?
悟过改更,我又何言?
吴光争国,久余是胜。
何环穿自闾社丘陵,爰出子文?
吾告堵敖以不长。
何试上自予,忠名弥彰?

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请问:远古开始时,谁将此态流传导引给后代?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天地尚未成形前,又从哪里得以产生?

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明暗不分混沌一片,谁能够探究其中原因?

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大气一团迷蒙无物,凭什么将它识别认清?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白天光明夜日屯黑暗,究竞它是如何安排?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阴阳参合而生万物,何为本源何为演变?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传说青天浩渺共有九重,是谁曾去环绕量度?

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如此规模巨大的工程,是谁开始把它建造?

斡维焉系,天极焉加?
斗柄的轴绳系在何处?天极遥远延伸到何方?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
八个擎天之柱撑在哪里?大地为何低陷东南?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天的中央与八方四面,究竟在哪里依傍相连?

隅隈多有,谁知其数?
边边相交隅角众多,有谁能统计周全?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
天在哪里与地交会?十二区域怎样划分?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日月天体如何连属?众星列陈究竟何如?

出自汤谷,次于蒙汜。
太阳早上从汤谷出来,夜晚在蒙汜栖息。

自明及晦,所行几里?
从天亮直到天黑,所走之路究竟几里?

夜光何德,死则又育?
月亮有着什么德行,竟然能够死而再重生?

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
对月亮有什么好处,而有玉兔在其腹中?

女岐无合,夫焉取九子?
神女女岐并没有丈夫,为何会有九个儿子?

伯强何处?惠气安在?
伯强之神居于何处?天地和气又在哪里?

何阖而晦?何开而明?
关闭什么门使得天黑?开启什么门使得天亮?

角宿未旦,曜灵安藏?
东方角宿还没放光,太阳又在哪里匿藏?

不任汩鸿,师何以尚之?
如果鲧不能胜任治水,众人为何仍将他推举?

佥曰“何忧,何不课而行之?”
既然都说没有可担忧,为何不让他尝试?

鸱龟曳衔,鲧何听焉?
太阳的运行靠鸱龟或曳或衔,鲧有什么神圣德行?

顺欲成功,帝何刑焉?
治理川谷马上大功告成,尧帝为何对他施刑?

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
长久将鲧禁闭羽山,为何三年还不放他?

伯禹愎鲧,夫何以变化?
大禹从鲧腹中生出,治水方法怎样变化?

纂就前绪,遂成考功。
继承前人未竟事业,终于完成先父遗志。

何续初继业,而厥谋不同?
为何继承前任遗绪,所用谋略却不相同?

洪泉极深,何以窴之?
洪水如渊深不见底,怎样才能将它填平?

地方九则,何以坟之?
土地肥瘠可分九等,怎样才能划分明白?

河海应龙?何尽何历?
应龙如何以尾画地?河海如何顺利流通?

鲧何所营?禹何所成?
鲧经营了哪些事业?禹是什么使他事成?

康回冯怒,墬何故以东南倾?
共工勃然大怒,东南大地为何侧倾?

九州安错?川谷何洿?
九州大地如何安置?河流山谷怎样疏浚?

东流不溢,孰知其故?
水流东海总不满溢,谁又知这是什么原因?

东西南北,其修孰多?
东西南北四方土地,哪边更长哪边更多?

南北顺椭,其衍几何?
南北形成狭长地势,长出地方有几何?

昆仑悬圃,其尻安在?
昆仑山上玄圃仙境,它的居住在哪里?

增城九重,其高几里?
山中还有增城九重,它的高度有几里?

四方之门,其谁从焉?
昆仑山的四面门户,什么人物由此出入?

西北辟启,何气通焉?
西北两面大门敞开,什么气息通过此处?

日安不到?烛龙何照?
太阳光辉怎会有哪里照不到,何需烛龙用其神光照耀?

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
羲和的神车尚未出行,若木之花为何便大放光芒?

何所冬暖?何所夏寒?
什么地方冬日常暖?什么地方夏日寒凉?

焉有石林?何兽能言?
什么地方有岩石成林?什么野兽能把话讲?

焉有虬龙,负熊以游?
哪有着无角虬龙,背着熊罴游乐从容?

雄虺九首,鯈忽焉在?
雄的虺蛇九个头颅,来去迅捷生在何处?

何所不死?长人何守?
不死之国哪里可找?长寿之人持何神术?

靡蓱九衢,枲华安居?
萍草蔓延叶分九叉,枲麻长在哪儿开花?

灵蛇吞象,厥大何如?
一条长蛇吞下大象,它的身子又有多大?

黑水玄趾,三危安在?
黑水之地玄趾之民,还有三危都在哪里?

延年不死,寿何所止?
延年益寿得以不死,生命久长几时终止?

鲮鱼何所?鬿堆焉处?
奇形鲮鱼生于何方?怪鸟鬿堆长在哪里?

羿焉彃日?乌焉解羽?
后羿怎样射下九日?日中之乌如何解体?

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四方。
大禹尽力成其圣功,降临省视天下四方。

焉得彼嵞山女,而通之於台桑?
哪儿得来涂山之女,与她结合就在台桑?

闵妃匹合,厥身是继。
怜爱涂山女与之匹配,儿子诞生得到继嗣。

胡维嗜不同味,而快鼌饱?
为何嗜欲与人相同,求欢饱享一朝之情?

启代益作后,卒然离蠥。
启代伯益作了国君,终究还是遇上灾祸。

何启惟忧,而能拘是达?
为何启会遭此忧患,身受拘囚又能逃脱?

皆归射鞫,而无害厥躬。
都是勤谨鞠躬尽瘁,没有损害他们自身。

何后益作革,而禹播降?
为何伯益福祚终结,禹的后嗣繁荣昌盛?

启棘宾商,《九辨》《九歌》。
夏启急于朝见天帝,得到《九辩》《九歌》乐曲。

何勤子屠母,而死分竟地?
为何贤子竟伤母命,使她肢解满地尸骨?

帝降夷羿,革孽夏民。
帝尧派遣夷羿降临,变革夏政祸害夏民。

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
为何箭射那个河伯,夺取他的妻子洛嫔?

冯珧利决,封豨是射。
持有宝弓珧弧套着上好的扳指,前去把那巨大的野猪射猎追赶。

何献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
为何羿将肥肉献上蒸祭,天帝心中却并不以为善?

浞娶纯狐,眩妻爰谋。
寒浞娶了羿妃纯狐氏女,又迷惑她合伙把羿谋杀。

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
为何羿能射穿七层皮革,却被其妻与浞合力杀戮?

阻穷西征,岩何越焉?
道路险阻,向西而行,山岩重重,如何穿越?

化而为黄熊,巫何活焉?
鲧将身躯化为黄熊,巫师如何使他复活?

咸播秬黍,莆雚是营。
地上都已播种黑泰,芦苇水滩也已开垦经营。

何由并投,而鲧疾修盈?
为何鲧遭驱逐如同四凶,难道他真的恶贯满盈?

白蜺婴茀,胡为此堂?
嫦娥白虹披身作为衣饰,为何打扮得如此堂皇?

安得夫良药,不能固臧?
从何处得到不死之药,却又不能长久保藏?

天式从横,阳离爰死。
天的法式有纵有横,阳气离散就会死亡。

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
大鸟金乌多么肥壮,为何竟会体解命丧?

蓱号起雨,何以兴之?
雨师蓱翳号呼下雨,他是怎样使雨势兴盛?

撰体协胁,鹿何膺之?
有着驯良柔顺体质,鹿身风神如何响应?

鳌戴山抃,何以安之?
巨鳌背负神山舞动四肢,神山怎样才能安然不动?

释舟陵行,何之迁之?
龙伯巨人舍弃舟船行走陆地,又是怎样将灵龟钓离大海?

惟浇在户,何求于嫂?
浇来到嫂子门口,他对嫂子有何要求?

何少康逐犬,而颠陨厥首?
为何少康驱赶猎犬,趁机就能将他斩首?

女歧缝裳,而馆同爰止。
女歧借着缝补衣服,而且与浇同宿一房。

何颠易厥首,而亲以逢殆?
为何错砍女歧首级,使她亲身遭遇祸殃?

汤谋易旅,何以厚之?
浇策划整顿军旅,如何制造甲胄使其坚固?

覆舟斟寻,何道取之?
讨伐斟寻倾覆其船,他用何种方法取胜?

桀伐蒙山,何所得焉?
夏桀出兵讨伐蒙山,所得的好处又是什么?

妺嬉何肆,汤何殛焉?
妺嬉为何如此恣肆淫虐?商汤怎能将其无情放逐?

舜闵在家,父何以鳏?
舜对成家十分忧愁,父亲为何让他独身?

尧不姚告,二女何亲?
帝尧不告诉舜父,二妃如何与舜成亲?

厥萌在初,何所亿焉?
从其最初的发展,谁能预料到后来?

璜台十成,谁所极焉?
玉台十层奢侈至极,当初有谁将其看透?

登立为帝,孰道尚之?
登立为帝,孰道尚之:立,位。道,导引。王逸《章句》:“言伏羲始画八卦,修行道德,万民登以为帝,谁开导而尊尚之也?”

女娲有体,孰制匠之?

舜服厥弟,终然为害。
舜帝友爱依从他的弟弟,弟弟还是对他加害。

何肆犬豕,而厥身不危败?
为何身上涂满狗粪,就能避免危险状况?

吴获迄古,南岳是止。
古公亶父之时,吴伯是为让避王季,因而在霍山之下停留。

孰期去斯,得两男子?
谁能想到此中缘故,全因这两个哥哥让贤于弟弟?

缘鹄饰玉,后帝是飨。
以鹄羹玉鼎进献美馔,商汤君王欣然受用。

何承谋夏桀,终以灭丧?
为何接收伊尹之计图谋伐桀,便能使桀终于走向灭亡?

帝乃降观,下逢伊挚。
商汤降临俯察四方,巧遇赏识贤臣伊尹。

何条放致罚,而黎服大说?
为何桀在呜条受罚,黎民百姓欢欣异常?

简狄在台,喾何宜?
简狄深居九层瑶台之上,帝喾怎能对她中意欣赏?

玄鸟致贻,女何喜?
玄乌高飞送来其卵,简狄如何便有身孕?

该秉季德,厥父是臧。
王亥秉承王季美德,以其父亲为善德榜样。

胡终弊于有扈,牧夫牛羊?
为何终遭有易之难,落得只能放牧牛羊?

干协时舞,何以怀之?
王亥在有易持盾跳舞,如何能把女子吸引?

平胁曼肤,何以肥之?
有易女子丰腴细润,如何保养如此体态?

有扈牧竖,云何而逢?
这有易国的放牧者,又在哪里遇到女子?

击床先出,其命何从?
凶器袭来王亥被杀,女子究竟如何得以保存性命?

恒秉季德,焉得夫朴牛?
王恒秉承王季美德,哪里得到其兄的牛羊?

何往营班禄,不但还来?
却又为何远至班禄,不到清晨便及时回返?

昏微循迹,有狄不宁。
黄昏时分追寻细微痕迹,有易国仍然不得安宁。

何繁鸟萃棘,负子肆情?
为何众鸟集于树丛,女子仍与王恒幽会淫乱?

眩弟并淫,危害厥兄。
王亥昏乱与弟共为淫虐,王亥被杀也正因如此。

何变化以作诈,而后嗣逢长?
为何与善变的有易女子淫乱,他的后代却反而盛昌不绝?

成汤东巡,有莘爰极。
成汤出巡东方之地,一直到达有莘氏之地。

何乞彼小臣,而吉妃是得?
本想求得奴隶伊尹,如何却又能得贤淑美妻?

水滨之木,得彼小子。
莘国女采桑伊水边,空桑树中拾到小儿伊尹。

夫何恶之,媵有莘之妇?
有莘国君为何又心起厌恶,把他作为陪嫁礼品?

汤出重泉,夫何辠尤?
汤从囚地重泉出来,究竟他有什么大罪?

不胜心伐帝,夫谁使挑之?
难忍耻辱起而伐桀,是谁挑起这场是非?

会朝争盟,何践吾期?
诸侯请盟约定甲子日清晨,为何都能守约如期?

苍鸟群飞,孰使萃之?
王师如苍鹰威武成群高飞,谁使他们同心会集?

列击纣躬,叔旦不嘉。
武王将纣王裂体斩首,周公姬旦却并不赞许。

何亲揆发足,周之命以咨嗟?
为何亲自为武王谋,奠定周朝后又发叹息?

授殷天下,其位安施?
上天将天下授予殷商,纣的王位是如何施与?

反成乃亡,其罪伊何?
等到殷朝兴起又使他灭亡,他的罪过又是什么?

争遣伐器,何以行之?
诸侯踊跃兴起军队,武王如何动员他们?

并驱击翼,何以将之?
军队并进击敌两翼,他又如何指挥大兵?

昭后成游,南土爰底。
昭王盛治兵车出游,到达南方楚地才止。

厥利惟何,逢彼白雉?
最后得到什么好处,难道只是迎来白雉?

穆王巧梅,夫何为周流?
穆王御马巧施鞭策,为何他要周游四方?

环理天下,夫何索求?
他的足迹环绕天下,有些什么要求愿望?

妖夫曳炫,何号于市?
妖人夫妇牵挽炫耀,为何他们呼号街市?

周幽谁诛?焉得夫褒姒?
幽王究竟杀的是谁?哪里得来这个褒姒?

天命反侧,何罚何佑?
天命从来反复无常,何者受惩何者得佑?

西伯姬昌八九十岁,仍然执鞭受命作牧。
是怎样撤除岐地社庙,承受天命享有殷国?

齐桓九会,卒然身杀。
齐国桓公九合诸侯,最终受困身死尸朽。

彼王纣之躬,孰使乱惑?
那个殷商纣王自身,是谁使他狂暴昏乱?

何恶辅弼,谗谄是服?
为何厌恶辅佐的忠良,而听任小人谗谄?

比干何逆,而抑沈之?
比干有何悖逆之处,为何遭受压制打击?

雷开阿顺,而赐封之?
雷开惯于阿谀奉承,为何给他赏赐封爵?

何圣人之一德,卒其异方?
为何贤臣品德虽同,却遭受不同结局?

梅伯受醢,箕子详狂?
梅伯受刑剁成肉酱,箕子装疯消极避世。

稷维元子,帝何竺之?
后稷原是嫡生长子,帝喾为何将他憎恨?

投之于冰上,鸟何燠之?
将他扔在寒冰之上,鸟儿为何覆翼送暖?

何冯弓挟矢,殊能将之?
为何长大仗弓持箭,善治农业怀有奇能?

既惊帝切激,何逢长之?
出生既已惊动上天,为何后嗣繁荣昌盛?

伯昌号衰,秉鞭作牧。
西伯姬昌八九十岁,仍然执鞭受命作牧。

何令彻彼岐社,命有殷国?
是怎样撤除岐地社庙,承受天命享有殷国?

迁藏就岐,何能依?
祖先携宝迁居岐山,如何能使百姓前来依傍?

殷有惑妇,何所讥?
殷纣已受妲己迷惑,劝谏之言又有何用?

受赐兹醢,西伯上告。
纣王赐他亲子肉酱,西伯心痛告祭于天。

何亲就上帝罚,殷之命以不救?
为何纣王亲受天罚,殷商命运仍难挽救?

师望在肆,昌何识?
太公吕望在店中卖肉,姬昌为何能辨贤能?

鼓刀扬声,后何喜?
听到挥刀振动发声,文王为何大为欢喜?

武发杀殷,何所悒?
武王姬发诛纣灭商,为何抑郁不能久忍?

载尸集战,何所急?
抬着文王灵牌发动战役,为何充满焦急之情?

伯林雉经,维其何故?
太子申生自缢而死,究竞为了什么缘故?

何感天抑墬,夫谁畏惧?
既然已经惊天动地,又有谁能心怀畏惧?

皇天集命,惟何戒之?
上帝既降下天命,为何王者却不谨慎修德?

受礼天下,又使至代之?
既然已经统治天下,为何又被他人取代?

初汤臣挚,后兹承辅。
初把伊尹视作小臣,后来用作辅政宰相。

何卒官汤,尊食宗绪?
身为商汤辅佐大臣,为何死后荣获宗庙配享?

勋阖梦生,少离散亡。
阖庐有功寿梦之孙,少年遭受离散之苦。

何壮武历,能流厥严?
为何壮年奋厉勇武,能使他的威名远布?

彭铿斟雉,帝何飨?
彭祖烹调雉鸡之羹,为何帝尧喜欢品尝?

受寿永多,夫何久长?
得享高寿年岁太多,为何竞有那么久长?

中央共牧,后何怒?
周代王朝共公治民,厉王君主为何发怒?

蜂蛾微命,力何固?
国人生命原本微贱,自卫力量为何牢固?

惊女采薇,鹿何佑?
惊于妇言不再采薇,白鹿为何将其庇佑?

北至回水,萃何喜?
北行来到回水之地,一起饿死何乐可为?

兄有噬犬,弟何欲?
哥哥拥有善咬猛犬,弟弟又打什么主意?

易之以百两,卒无禄?
一百辆车换一条狗,交易不成反失禄米。

薄暮雷电,归何忧?
傍晚时分雷鸣电闪,想要归去有何忧愁?

厥严不奉,帝何求?
国家庄严不复存在,对着上帝有何祈求?

伏匿穴处,爰何云?
伏身藏匿洞穴之中,还有什么事情要讲?

荆勋作师,夫何长?
楚求功勋兴兵作战,国势如何能够久长?

悟过改更,我又何言?
悔悟过失改正错误,我又有何言词可陈?

吴光争国,久余是胜。
吴王阖庐与楚争国,我们久已被他战胜!

何环穿自闾社丘陵,爰出子文?
环绕穿越里社丘陵,为何私通之人却生出令尹子文?

吾告堵敖以不长。
我曾告诉贤者堵敖,楚国将衰不能久长。

何试上自予,忠名弥彰?
为何他能杀君自立,忠名更加显著光大?

参考资料:

1、 王承略,李笑岩译注.《楚辞》:山东画报出版社,2014.02:第57~85页

曰:遂(suì)古之初,谁传道之?
遂:往。传道:传说。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上下:指天地。

冥昭瞢(méng)暗,谁能极之?
冥昭:指昼夜。瞢暗:昏暗不明的样子。极:穷究。

(píng)翼惟象,何以识之?
冯翼:大气鼓荡流动的样子。象:本无实物存在的只可想象的形。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时:通“是”,这样。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三合:参错相合。三,通“参”。化:化生。

(yuán)则九重,孰营度之?
圜:天体。九重:九层。

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功:事。

(guǎn)维焉系,天极焉加?
斡:转轴。维:绳。天极:天的顶端。加:安放。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
八柱:古代传说有八座大山做支撑天空的柱子。当:在。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九天:指天的中央和八方。际:边界。属:连接。

(yú)(wēi)多有,谁知其数?
隅:角落。隈:弯曲的地方。

天何所沓(tà)?十二焉分?
沓:会合,指天地相合。十二:指古天文学家把天划分的十二区,每区都有星宿做标记。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出自汤谷,次于蒙汜(sì)
蒙汜:古代神话中太阳在晚上停住的地方。

自明及晦,所行几里?
明:天亮。晦:夜晚。

夜光何德,死则又育?
夜光:月亮。德,德行,一说通“得”,得以。

厥利维何,而顾菟(tù)在腹?
顾菟:菟,即“兔”,“顾菟”是月中的兔名,闻一多认为即蟾蜍。

女岐无合,夫焉取九子?
女岐:或作“女歧”,神话中的神女,没有丈夫而生了九歌孩子。合,匹配。取:得,生。

伯强何处?惠气安在?
伯强:大厉疫鬼。惠气:和气。

何阖(hé)而晦?何开而明?
阖:关闭。

角宿(sù)未旦,曜(yào)灵安藏?
角宿,二十八宿(xiù)之一,东方青龙的第一宿,由两颗星组成,夜里出现在东方,古代传说两颗星之间为天门。曜灵:太阳。

不任汩鸿,师何以尚之?
任:胜任。汩:治理。鸿:通“洪”,洪水。师:众人。尚:推举。

(qiān)曰“何忧,何不课而行之?”
佥:皆。课:考察。行:用。

(chī)龟曳(yè)衔,鲧(gǔn)何听焉?
鸱龟曳衔:高亨(hēng)先生认为大概是古代神话,鲧治水的时候,有鸱龟引路,去偷息壤,鲧就听从他们。鸱,一种鸷(zhì)鸟,猫头鹰之类。曳,牵引。衔,马口铁。

顺欲成功,帝何刑焉?
顺欲:符合要求。帝:帝舜。刑:诛罚。

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
遏:禁闭。羽山:神话中的山名。施:通“弛”,释放。

伯禹愎(bì)鲧,夫何以变化?
伯禹:即禹,禹称帝前被封为夏伯,所以又称为伯禹。愎鲧:从鲧腹中生出来。

纂就前绪,遂成考功。
纂:继续。就:跟从。绪:事业。考:父亲。

何续初继业,而厥谋不同?

洪泉极深,何以窴(tián)之?
窴:通“填”。

地方九则,何以坟之?
方:分。九则:指九州岛,一说分土田为九等。坟:划分。

河海应龙?何尽何历?
应龙:有翅膀的龙,传说大禹治水时,有应龙用尾巴划地,禹就依此挖通江河,导水入海。厉:通“历”。

鲧何所营?禹何所成?

康回冯怒,墬(dì)何故以东南倾?
康回冯怒:康回即共工,神话传说中的人物。冯怒,大怒。冯,通“凭”,满。墬:古“地”字。

九州安错?川谷何洿(wū)
九州:传说禹治水后把天下分为九州。错:通“措”。洿:深,一说挖掘。

东流不溢,孰知其故?

东西南北,其修孰多?

南北顺椭(tuǒ),其衍几何?
椭:狭而长。顺:与椭同义。衍:余。

昆仑悬圃,其尻(kāo)安在?
悬圃:古代神话中的地名,在昆仑山顶和天相通的地方。其尻安在:问的是昆仑山上的悬圃,它的麓尾在哪里。尻,尾。

增城九重,其高几里?
增城:神话中的地名,在昆仑山上。九重:九层。

四方之门,其谁从焉?
四方之门:昆仑山四面的门。从:出入。

西北辟启,何气通焉?
辟启:打开。

日安不到?烛龙何照?
日安不到:什么地方太阳照射不到。烛龙:神话中的神。

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
羲和:传说中替太阳驾车的神。扬:扬鞭。若华:若木的花,若木传说生长在日入的地方。

何所冬暖?何所夏寒?

焉有石林?何兽能言?
何兽能言:王逸《章句》:“言天下何所有石木之林,林中有兽能言语者乎?”

焉有虬龙,负熊以游?
虬(qiú):神话中的无角龙。

雄虺九首,鯈忽焉在?
虺(huǐ):毒蛇。倏(shū)忽:往来飘忽。

何所不死?长人何守?
不死:长生不死。长人:指防风氏。

靡蓱九衢,枲华安居?
靡蓱(蓱):一种奇怪的萍草。蓱,通“萍”。九衢:一个靡蓱叶分九个叉。枲(xǐ):麻的别名。

灵蛇吞象,厥大何如?
一蛇吞象:《山海经·海内南经》载:“巴蛇食象,三岁而出其骨。君子服之,无心腹之疾。其为蛇青黄赤黑,一曰黑蛇青首,在犀牛西。”

黑水玄趾,三危安在?
黑水:水名。玄趾:地名。三危:山名。

延年不死,寿何所止?
延:长。

鲮鱼何所?鬿堆焉处?
鲮(líng)鱼:神话中的怪鱼。鬿(qí)堆:神话中的怪鸟。堆,通“隹(zhuī)”,隹同“雀”。

羿焉彃日?乌焉解羽?
羿:神话传说中善于射箭的英雄人物。彃(bì):射。乌:乌鸦,指古代神话传说中太阳里面的三足乌。解羽:指太阳被射落,里面三足乌的羽翼散落下来。

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四方。
力:精力。献:贡献。功:指治水功业。一说“之”犹“用”,“之力”与“献功”对文。降省:下来视察。

焉得彼嵞山女,而通之於台桑?
嵞(tú):即“涂”。涂山,地名,其所在有数说,皆有文献依据。通:通“婚”。台桑:古地名。

闵妃匹合,厥身是继。
闵:忧。妃:配偶。匹合:婚配。厥身是继:继,继嗣。

胡维嗜不同味,而快鼌饱?
胡:为什么。维:语助词。快:快意。鼌饱:鼌(zhāo)即“朝”,一朝饱食,比喻一时的快乐。

启代益作后,卒然离蠥。
启:禹的儿子。益:启的贤臣,禹曾选定他继承帝位。后:君主。卒:通“猝”。离,通“罹”,遭受。蠥(niè):忧患。

何启惟忧,而能拘是达?
惟:通“罹”。而能拘是达:益、启的传说较多,闻一多《天问疏证》说:“案《天问》似谓禹死,益立,启谋夺益位而事觉,卒为益所拘,故曰‘启代益作后,卒然离蠥’。启卒脱拘而出,攻益而夺之天下,故曰‘何启罹忧而能拘是达’也。”达,逃脱。

皆归射鞫,而无害厥躬。
射鞫(jū):解说甚多,金开诚《楚辞选注》以为泛指武器,意思是说在启和益作战时,益的部下都向启交出武器,而对启无所伤害。

何后益作革,而禹播降?
后益:即益,因做过君主,所以叫后益。作:通“祚”,帝位。革:革除。播降:指繁荣昌盛。播,通“蕃”。降,通“隆”。

启棘宾商,《九辨》《九歌》。
棘(jí):急。宾:朝见。商:“帝”字之讹。

何勤子屠母,而死分竟地?
屠:裂剥。而死分竟地:竟,委,抛弃。

帝降夷羿,革孽夏民。
帝:天帝。降:派下。夷羿:东夷有穷国的君主,擅长射箭,驱逐夏太康,自立为君,后被寒浞杀死。革孽:变革夏政,祸害夏民。

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
雒(luò)嫔(pín):洛水的美女,即宓妃。

冯珧利决,封豨是射。
冯:挟。珧(yáo):蚌蛤的甲壳,用以修饰弓的两头,这里指弓。利:用。决:套在右手大拇指上用象骨做成的用以钩弦的套子。封:大。

何献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
蒸:冬祭。膏:肥美的肉。后帝:天帝。若:顺悦。

浞娶纯狐,眩妻爰谋。
浞(zhuó):即寒浞,传说是羿的相,谋杀羿而自立为君。纯狐:羿的妻子。眩:迷惑。妻:指羿妻。爰:于是。王逸《章句》:“言浞娶于纯狐氏女,眩惑爱之,遂与浞谋杀羿也。”

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
射革:传说羿力大善射,能射穿七层皮革。交:合力。吞:消灭。揆:计谋。

阻穷西征,岩何越焉?
阻穷西征,岩何越焉:西征:西行。越:度越。

化而为黄熊,巫何活焉?
化而为黄熊,巫何活焉:活,复生。王逸《章句》:“言鲧死后化为黄熊,入于羽渊,岂巫医所能复生活也?”

咸播秬黍,莆雚是营。
秬(jù)黍:黑黍。莆(pú):即“蒲”,水草。雚(huán):通“萑(huán)”,芦类植物。营:耕种。全部耕种黑黍等庄稼,就在原来长满蒲苇的地方开垦耕种。

何由并投,而鲧疾修盈?
由:原因。并投:一起放逐,传说与鲧一起被放逐的还有共工、驩兜、三苗。疾:罪行。修盈:指罪行极多。

白蜺婴茀,胡为此堂?
白蜺(ní)婴茀(fú):蜺,同“霓”。婴,缠绕。茀,曲。

安得夫良药,不能固臧?

天式从横,阳离爰死。
天式:自然的法则。从横:即“纵横”,指阴阳二气的消长变化。阳:阳气。

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
大鸟何鸣:大鸟指王子侨尸体变成的大鸟。

蓱号起雨,何以兴之?
蓱:蓱翳(yì),雨师的名字。

撰体协胁,鹿何膺之?
撰体协胁,鹿何膺之:撰,具有。协胁,胁骨骈生。膺:承受,一说通“应”。

鳌戴山抃,何以安之?
鳌戴山抃:鳌,大龟。抃(biàn),拍手,四肢挥动。

释舟陵行,何之迁之?
释:放弃。陵行:在陆上行走。迁:移走。

惟浇在户,何求于嫂?
惟浇在户,何求于嫂:浇,人名,寒浞的儿子。嫂:浇的嫂子女歧。

何少康逐犬,而颠陨厥首?
何少康逐犬,而颠陨厥首:少康,夏国君相的儿子。逐犬,打猎。颠陨,坠落。

女歧缝裳,而馆同爰止。
女歧缝裳,而馆同爰止:女歧,浇嫂。止,息。

何颠易厥首,而亲以逢殆?
何颠易厥首,而亲以逢殆:颠易厥首,指错砍了女歧的头。颠,砍掉。殆,危险。

汤谋易旅,何以厚之?
汤谋易旅:汤,“浇”的讹字。易旅,即制甲,制造作战用的衣甲。

覆舟斟寻,何道取之?
覆舟斟寻,何道取之:斟寻,夏的同姓诸侯国。道,方法。

桀伐蒙山,何所得焉?
桀伐蒙山:桀,夏朝的亡国君主,极残暴。蒙山,古国名。

妺嬉何肆,汤何殛焉?
妺(mò)嬉(xī)何肆,汤何殛(jí)焉:妺嬉,即末喜,夏桀的元妃,为夏桀所宠,后被抛弃,于是与商汤的谋臣伊尹结交,灭了夏桀。肆,罪。殛,流放。妺嬉既帮汤灭了夏桀,她有何罪,而被汤也流放到了南巢?

舜闵在家,父何以鳏?
父:舜的父亲瞽叟,溺爱后妻之子象,三人合伙多次谋害舜。舜闵在家,父何以鳏(guān),是说舜在成家问题上忧愁,他父亲为什么老让他独身?

尧不姚告,二女何亲?
姚:舜的姓,这里指舜的父亲。二女何亲:尧的两个女儿娥皇、女英。亲,姻,婿家。

厥萌在初,何所亿焉?
亿:或作“意”,预料。指殷的贤臣箕子看见纣王使用象牙筷子,非常害怕,料想以此为开端,必然会有一系列奢侈的事情发生,后来纣王果然建造了十层玉台。

璜台十成,谁所极焉?
璜(huáng)台:玉台。成:层。极:尽,看透的意思。

登立为帝,孰道尚之?

女娲有体,孰制匠之?
女娲(wā)有体,孰制匠之:女娲,神话中的上古女帝,是天地万物和人的创造者。制匠,制造。

舜服厥弟,终然为害。
弟:指舜弟象。终然为害:指象一直想杀舜。

何肆犬豕,而厥身不危败?
肆,通“(氵贳)(注:古体字,现已废弃)”,灌。体,一本作“矢”。闻一多考察《列女传·有虞二妃传》、《路史·发挥》卷二、《韩非子·内储说下》的有关记载,认为“肆犬豕”即“(氵贳)犬矢”,亦即“浴狗矢”,之处瞽瞍想灌醉舜然后杀死他,但娥皇、女英事先在舜的身上灌了狗屎,舜于是终日喝酒而不醉,使瞽瞍的阴谋不能得逞。灌了狗屎就喝不醉了,令人费解,故屈原就此发问。

吴获迄古,南岳是止。
吴获迄古:吴获,获,当为“伯”。吴伯,吴太伯。迄,当为“逃”。古,古公亶父。南岳:指霍山。止:居留。

孰期去斯,得两男子?
去:一本作“夫”。斯:这里,是吴地。两男子:指太伯、仲雍。

缘鹄饰玉,后帝是飨。
鹄:天鹅,此处指鹄羹。饰玉:装饰美玉的鼎。后帝:指商汤。飨:请人享用。

何承谋夏桀,终以灭丧?

帝乃降观,下逢伊挚。
帝:帝汤。降观:视察民情。伊挚:即伊尹,挚是伊尹的名。

何条放致罚,而黎服大说?
条:鸣条,商汤打败夏桀的地方,一说是商汤流放夏桀的地方。致罚,给予惩罚。服:“民”的讹字。说,通“悦”。

简狄在台,喾何宜?
简狄:传说是有戎国的美女,帝喾的次妃,生商朝的始祖契(xiè)。台:瑶台,简狄和她妹妹建疵(cī)居住的地方。喾:古代传说中的五帝之一,号高辛氏。宜:通“仪”,匹配。

玄鸟致贻,女何喜?
玄鸟:燕子。贻:或作“诒”,赠送。喜:一本作“嘉”,指怀孕生子。

该秉季德,厥父是臧。
该:即王亥,契的六世孙。季:即王亥的父亲,叫冥。臧:善。

胡终弊于有扈,牧夫牛羊?
弊:通“庇”,寄居。有扈:即有易。

干协时舞,何以怀之?

平胁曼肤,何以肥之?
平胁曼肤,何以肥之:平,通“骿(pián)”,并胁。曼肤:指腹肥盛大。闻一多认为,此二句“状有易女之美”。

有扈牧竖,云何而逢?
有扈(hù):当作“有易”。牧竖:指王亥。逢:相遇,指王亥相逢有易女。

击床先出,其命何从?
击床先出:指王亥与有易女行淫,有易之人入而袭击其床,亥被杀,女则先自逸出。其命何从:当作“其何所从”,谓女从何而出。

恒秉季德,焉得夫朴牛?
恒:王恒,王亥之弟。季:王亥的父亲。朴:通“服”。服牛:服役之牛。

何往营班禄,不但还来?
营:居。禄:疑读为“麓”。班禄,地名。但:疑通作“旦”。

昏微循迹,有狄不宁。
昏:黄昏。微:通“昧”。有狄:有易。

何繁鸟萃棘,负子肆情?
繁:通“(上敏下鸟)(mǐn)(注:古体字,现已废弃)”。(上敏下鸟)鸟:鸮(xiāo)。萃:聚集。棘:酸枣树。负子肆情:负子:即“负兹”,“负兹”即“负菑”,意指藉草而卧。肆情,指行淫佚之事。

眩弟并淫,危害厥兄。
眩弟并淫,危害厥兄:谓亥与弟恒并淫有易之女,致亥被杀身死,故曰“危害厥兄”。眩,“胲(hǎi)”之形误,胲即王亥。

何变化以作诈,而后嗣逢长?
变化以作诈:有易女初与亥淫,而又与亥弟恒淫,故曰“变化以作诈”。后嗣而逢长:疑恒继兄居位,终娶有易女为后,其后子孙众多,血食弥久。

成汤东巡,有莘爰极。
有莘:国名。爰:乃。极:到。

何乞彼小臣,而吉妃是得?
乞:索取。小臣:奴隶,指伊尹。吉妃:善妃。

水滨之木,得彼小子。
小子:小孩,指伊尹。

夫何恶之,媵有莘之妇?
媵(yìng):陪嫁。

汤出重泉,夫何辠尤?
出:释放。重泉:地名据《史记·夏本纪》载,夏桀曾将汤囚禁在夏台,重泉当是夏台中囚禁人的地方。辠(zuì)尤:辠,古“罪”字。辠尤:罪过。

不胜心伐帝,夫谁使挑之?
不胜心:心中不能忍受。帝:指夏桀。

会朝争盟,何践吾期?
会朝:指甲子日的早晨。吾:指周。期:约定的日期。

苍鸟群飞,孰使萃之?
苍鸟:鹰,比喻武王伐纣,将帅勇猛如鹰鸟群飞。

列击纣躬,叔旦不嘉。
列击纣躬:列,分解。纣躬,纣的身体。叔旦:武王的弟弟周公旦。

何亲揆发足,周之命以咨嗟?
揆:谋划。发,周武王的名。命:国运。咨嗟:叹息。

授殷天下,其位安施?

反成乃亡,其罪伊何?
反:一本作“及”,等到。伊:助词,无义。

争遣伐器,何以行之?
伐器:作战的武器,指军队。

并驱击翼,何以将之?
并驱:并驾齐驱。翼:指商纣军队的两翼。

昭后成游,南土爰底。
昭后:周昭王。南土:南方,指楚国。底:到。

厥利惟何,逢彼白雉?
逢:迎。雉:野鸡。

穆王巧梅,夫何为周流?
穆王:周穆王,西周第五代国君。巧梅:善御。梅,通“枚”,马鞭。周流:周游。

环理天下,夫何索求?
环理:周行。理,通“履”,行。

妖夫曳炫,何号于市?
妖夫:妖人。炫,炫耀。号:吆喝,叫卖。

周幽谁诛?焉得夫褒姒?
周幽:周幽王。褒姒:周幽王的王后。

天命反侧,何罚何佑?
反侧:反复无常。

西伯姬昌八九十岁,仍然执鞭受命作牧。

齐桓九会,卒然身杀。
齐桓:齐桓公,春秋五霸之一。九会:就此召集诸侯会盟。卒然:终于。身杀:指,齐桓公后期任用奸臣,造成内乱,最后被围困在宫中,饥渴而死。

彼王纣之躬,孰使乱惑?
乱惑:疯狂昏迷。

何恶辅弼,谗谄是服?
谗谄:指搬弄是非、奉承拍马的小人。谗,捏造黑白说人坏话。谄,阿谀奉承。服,用。

比干何逆,而抑沈之?
比干:纣的叔父,殷的忠臣,因忠谏而被挖心。逆:抵触,违背。

雷开阿顺,而赐封之?
雷开:纣的奸臣。

何圣人之一德,卒其异方?
圣人:指纣王的贤臣梅伯、箕子。一德:相同的品德。异方:不同的方式,这里指不同的结局。

梅伯受醢,箕子详狂?
梅伯:纣的诸侯,为人忠直,屡屡进谏,触怒纣王,被纣王杀死。醢(hǎi):古代的一种酷刑,把人杀死后剁成肉酱。箕子详狂:箕子:纣的叔父。

稷维元子,帝何竺之?
稷:后稷,周的始祖。元子:嫡妻生的长子。竺:通“毒”,憎恶。

投之于冰上,鸟何燠之?
投之于冰上,鸟何燠之:燠(yù),温暖。

何冯弓挟矢,殊能将之?
何冯弓挟矢:冯,通“秉”,持。将,资。

既惊帝切激,何逢长之?
惊帝切激:即《生民》所说的“以赫厥灵,上帝不宁”。

伯昌号衰,秉鞭作牧。
伯昌:周文王,周文王名昌,殷时封为雍州伯,又称西伯,故曰伯昌。号:“

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斡维焉系,天极焉加?
八柱何当,东南何亏?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
隅隈多有,谁知其数?
天何所沓?十二焉分?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出自汤谷,次于蒙汜。
自明及晦,所行几里?
夜光何德,死则又育?
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
女岐无合,夫焉取九子?
伯强何处?惠气安在?
何阖而晦?何开而明?
角宿未旦,曜灵安藏?
不任汩鸿,师何以尚之?
佥曰“何忧,何不课而行之?”
鸱龟曳衔,鲧何听焉?
顺欲成功,帝何刑焉?
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施?
伯禹愎鲧,夫何以变化?
纂就前绪,遂成考功。
何续初继业,而厥谋不同?
洪泉极深,何以窴之?
地方九则,何以坟之?
河海应龙?何尽何历?
鲧何所营?禹何所成?
康回冯怒,墬何故以东南倾?
九州安错?川谷何洿?
东流不溢,孰知其故?
东西南北,其修孰多?
南北顺椭,其衍几何?
昆仑悬圃,其尻安在?
增城九重,其高几里?
四方之门,其谁从焉?
西北辟启,何气通焉?
日安不到?烛龙何照?
羲和之未扬,若华何光?
何所冬暖?何所夏寒?
焉有石林?何兽能言?
焉有虬龙,负熊以游?
雄虺九首,鯈忽焉在?
何所不死?长人何守?
靡蓱九衢,枲华安居?
灵蛇吞象,厥大何如?
黑水玄趾,三危安在?
延年不死,寿何所止?
鲮鱼何所?鬿堆焉处?
羿焉彃日?乌焉解羽?
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四方。
焉得彼嵞山女,而通之於台桑?
闵妃匹合,厥身是继。
胡维嗜不同味,而快鼌饱?
启代益作后,卒然离蠥。
何启惟忧,而能拘是达?
皆归射鞫,而无害厥躬。
何后益作革,而禹播降?
启棘宾商,《九辨》《九歌》。
何勤子屠母,而死分竟地?
帝降夷羿,革孽夏民。
胡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
冯珧利决,封豨是射。
何献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
浞娶纯狐,眩妻爰谋。
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
阻穷西征,岩何越焉?
化而为黄熊,巫何活焉?
咸播秬黍,莆雚是营。
何由并投,而鲧疾修盈?
白蜺婴茀,胡为此堂?
安得夫良药,不能固臧?
天式从横,阳离爰死。
大鸟何鸣,夫焉丧厥体?
蓱号起雨,何以兴之?
撰体协胁,鹿何膺之?
鳌戴山抃,何以安之?
释舟陵行,何之迁之?
惟浇在户,何求于嫂?
何少康逐犬,而颠陨厥首?
女歧缝裳,而馆同爰止。
何颠易厥首,而亲以逢殆?
汤谋易旅,何以厚之?
覆舟斟寻,何道取之?
桀伐蒙山,何所得焉?
妺嬉何肆,汤何殛焉?
舜闵在家,父何以鳏?
尧不姚告,二女何亲?
厥萌在初,何所亿焉?
璜台十成,谁所极焉?
登立为帝,孰道尚之?
女娲有体,孰制匠之?
舜服厥弟,终然为害。
何肆犬豕,而厥身不危败?
吴获迄古,南岳是止。
孰期去斯,得两男子?
缘鹄饰玉,后帝是飨。
何承谋夏桀,终以灭丧?
帝乃降观,下逢伊挚。
何条放致罚,而黎服大说?
简狄在台,喾何宜?
玄鸟致贻,女何喜?
该秉季德,厥父是臧。
胡终弊于有扈,牧夫牛羊?
干协时舞,何以怀之?
平胁曼肤,何以肥之?
有扈牧竖,云何而逢?
击床先出,其命何从?
恒秉季德,焉得夫朴牛?
何往营班禄,不但还来?
昏微循迹,有狄不宁。
何繁鸟萃棘,负子肆情?
眩弟并淫,危害厥兄。
何变化以作诈,而后嗣逢长?
成汤东巡,有莘爰极。
何乞彼小臣,而吉妃是得?
水滨之木,得彼小子。
夫何恶之,媵有莘之妇?
汤出重泉,夫何辠尤?
不胜心伐帝,夫谁使挑之?
会朝争盟,何践吾期?
苍鸟群飞,孰使萃之?
列击纣躬,叔旦不嘉。
何亲揆发足,周之命以咨嗟?
授殷天下,其位安施?
反成乃亡,其罪伊何?
争遣伐器,何以行之?
并驱击翼,何以将之?
昭后成游,南土爰底。
厥利惟何,逢彼白雉?
穆王巧梅,夫何为周流?
环理天下,夫何索求?
妖夫曳炫,何号于市?
周幽谁诛?焉得夫褒姒?
天命反侧,何罚何佑?
齐桓九会,卒然身杀。
彼王纣之躬,孰使乱惑?
何恶辅弼,谗谄是服?
比干何逆,而抑沈之?
雷开阿顺,而赐封之?
何圣人之一德,卒其异方?
梅伯受醢,箕子详狂?
稷维元子,帝何竺之?
投之于冰上,鸟何燠之?
何冯弓挟矢,殊能将之?
既惊帝切激,何逢长之?
伯昌号衰,秉鞭作牧。
何令彻彼岐社,命有殷国?
迁藏就岐,何能依?
殷有惑妇,何所讥?
受赐兹醢,西伯上告。
何亲就上帝罚,殷之命以不救?
师望在肆,昌何识?
鼓刀扬声,后何喜?
武发杀殷,何所悒?
载尸集战,何所急?
伯林雉经,维其何故?
何感天抑墬,夫谁畏惧?
皇天集命,惟何戒之?
受礼天下,又使至代之?
初汤臣挚,后兹承辅。
何卒官汤,尊食宗绪?
勋阖梦生,少离散亡。
何壮武历,能流厥严?
彭铿斟雉,帝何飨?
受寿永多,夫何久长?
中央共牧,后何怒?
蜂蛾微命,力何固?
惊女采薇,鹿何佑?
北至回水,萃何喜?
兄有噬犬,弟何欲?
易之以百两,卒无禄?
薄暮雷电,归何忧?
厥严不奉,帝何求?
伏匿穴处,爰何云?
荆勋作师,夫何长?
悟过改更,我又何言?
吴光争国,久余是胜。
何环穿自闾社丘陵,爰出子文?
吾告堵敖以不长。
何试上自予,忠名弥彰?

  《天问》是屈原楚辞中的一篇“奇”文:说它奇,不仅是艺术的表现形式不同于屈原的其他作品,更主要是从作品的构思到作品所表现出来的思想的“奇”——奇绝的内容显示出其惊人的艺术才华,表现出诗人非凡的学识和超卓的想像力!

  《天问》是屈原思想学说的集粹,所问都是上古传说中不甚可解的怪事、大事,“天地万象之理,存亡兴废之端,贤凶善恶之报,神奇鬼怪之说”,他似乎是要求得一个解答,找出一个因果。而这些问题也都是春秋战国以来的许多学人所探究的问题,在诸子百家的文章里,几乎都已讨论到。屈子的《天问》则以惝恍迷离的文句,用疑问的语气说出来以成此钜制,这就是屈子所以为诗人而不是“诸子”的缘由。《天问》的天,颇有指一切法象的意味,与道家的“道”字,《易经》的“易”字,都是各家用以代表这些“法象”的名词,屈原为楚之宗室重臣,有丰富的学识和经历,以非凡才智作此奇文,颇有整齐百家、是正杂说之意,《天问》的光辉和价值也就很清楚地呈现于读者面前了!

  从全诗的结构及内容来看,全诗373句1560字,是一首以四字句为基本格式的长诗,对天文、地理、历史、哲学等许多方面提出了一百七十多个(一说一百五十多个)问题,这些问题有许多是在他那个时代尚未解决而他又怀疑的,也有明知故问的,对许多历史问题的提问,往往表现出作者的思想感情、政治见解和对历史的总结、褒贬;对自然所提的问题,表现的是作者对宇宙的探索精神,对传说的怀疑,从而也看出作者比同时代人进步的宇宙观、认识论。《天问》以新奇的艺术手法表现精深的内容,使之成为世界文库中绝无仅有的奇作。

  全诗总体看来大致可分两大部分。每部分又可分为若干小节。

  从篇首至“曜灵安藏”,这部分屈子问的是天,宇宙生成是万事万物的先决,这便成了屈原问难之始,其中从“遂古之初”至“何以识之”问的是天体的情况,“明明暗暗”四句讲宇宙阴阳变化的现象。第二小节自“圜则九重”到“曜灵安藏”则是对日月星辰提问:它们何以不会坠落?太阳每日要走多少路?月亮何以有阴晴圆缺?以及有关日月的一些传说的疑问。从“不任汩鸿”起问的地事,从禹治水过渡到“何气通焉”说的是古传说中关于地球的一些情况,而“日安不到”以下六句则就地球上所看到的日的现象发问。第三节从“焉有石林”到“乌焉解羽”一节多为二句一问,都是当时民间传说中的怪事。

  以上《天问》的第一大部分,大体是就自然界的事物发问,并联想到与自然有关的一些神话与历史传说,文章富有变化,联想丰富而有情致,除少数可能有错简外(如“河海应龙”二句或为错简,或有失误),不能以后人习惯的文章结构之法去看它,而认为是“与上下文不属”,杂乱而无章法。

  从“禹之力献功”起,对大量的神话故事和历史传说与史实提出了问题,这些各种各样的人事问题构成了《天问》的第二大部分。

  女岐、鲧、禹、共工、后羿、启、浞、简狄、后稷、伊尹……,屈子对这些传说中的事和人,一一提出了许多问题,在对这些人与神的传说的怀疑中,往往表现着诗人的情感、爱憎。尤其是关于鲧禹的传说,表现了作者极大的不平之情,他对鲧治水有大功而遭极刑深表同情,在他看来,鲧之死不是如儒家所认为的是治水失败之故,而是由于他为人正直而遭到了帝的疑忌,这种“问”,实际上表现了诗人对自己在政治斗争中所遭遇到的不平待遇的愤懑,《天问》的思想光辉就应当是这样来理解的。

  自“天命反侧”起则进一步涉及商周以后的历史故事和人物诸如舜、桀、汤、纣、比干、梅伯、文王、武王、师望、昭王、穆王、幽王、褒姒直到齐桓公、吴王阖庐、令尹子文……,屈原提出的好多问题,充分表现了作者对历史政治的正邪、善恶、成败、兴亡的看法,这些叙述可以看成是这位“博闻强志”的大诗人对历史的总结,比《离骚》更进一步、更直截了当地阐明了自己的政治主张,而对楚国政治现实的抨击,也是希望君主能举贤任能,接受历史教训,重新治理好国家的一种变幻了的表现手法。

  《天问》的艺术表现手法主要是以四字为句,以问的形式从一个问题联想到另一个问题。细细读去还是可以理清脉络,弄明主脑的。《天问》在语言运用上与屈赋的其他篇章不尽相同,通篇不用“兮”字,也没“些”、“只”之类的语尾助词。句式以四言为主,间杂以三、五、六、七言。大致四句为一节,每节一韵,节奏、音韵自然协调。有一句一问、二句一问、三句一问、四句一问等多种形式。又用“何”、“胡”、“焉”、“几”、“谁”、“孰”、“安”等疑问词交替使用,富于变化,因而尽管通篇发问,读来却圆转活脱而不呆板,参差错落而有风致,所以前人评沦说:“或长言,或短语,或错综,或对偶,或一事而累累反复,或数事而熔成一片,其文或峭险,或澹宕,或佶倔,或流利,诸法备尽,可谓极文章之变态。”(俞樾《评点楚辞》引孙鑛语)这构成了《天问》独特的艺术风格,当然它表现的是屈原的学术思想,问的是实实在在的问题。因此在修辞手法上,自然没有像《离骚》、《九歌》、《九章》那样绮丽而富于浪漫色彩,但正如清贺裳《骚筏》所评“其词与意,虽不如诸篇之曲折变化,自然是宇宙间一种奇文”。

参考资料:

1、 上海辞书出版社文学鉴赏辞典编纂中心编.《楚辞名篇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9.04:第114~118页2、 姜亮夫 郭维森等撰写.《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第1版:第80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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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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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竞武王,无竞维烈。不显成康,上帝是皇。自彼成康,奄有四方,斤斤其明。

钟鼓喤喤,磬莞将将,降福穰穰。降福简简,威仪反反。既醉既饱,福禄来反。

执竞武王,无竞维烈。不显成康,上帝是皇。自彼成康,奄有四方,斤斤其明。
勇猛强悍数武王,无人武功比他强。明君成王和康王,上天对其也赞扬。从那成康时代起,周邦统一占四方,英明善察好眼光。

钟鼓喤喤,磬莞将将,降福穰穰。降福简简,威仪反反。既醉既饱,福禄来反。
敲钟打鼓声宏亮,击磬吹管乐悠扬。天降多福帝所赐,帝赐大福从天降。仪态慎重又大方,神灵喝醉又吃饱,福禄不断赐周邦。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752-754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669-660

执竞武王,无竞维烈。不(pī)显成康,上帝是皇。自彼成康,奄有四方,斤斤其明。
执:借为“鸷”,猛。竞:借为“勍(qíng)”,强。竞:争。维:是。烈:功绩。不:通“丕”,大。成:周成王,周武王子。康:周康王,周成王子。上帝:指上天,与西方所言的上帝不同。皇:美好。奄:覆盖。斤斤:明察。

钟鼓喤(huáng)喤,磬(qìng)(guǎn)(qiāng)将,降福穰(ráng)穰。降福简简,威仪反反。既醉既饱,福禄来反。
喤喤:声音洪亮和谐。磬:一种石制打击乐器。筦:同“管”,管乐器。将将:声音盛多。穰穰:众多。简简:大的意思。威仪:祭祀时的礼节仪式。反反:谨重。反:同“返”,回归,报答。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下):雅颂.北京:中华书局,2015:752-754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669-660

执竞武王,无竞维烈。不显成康,上帝是皇。自彼成康,奄有四方,斤斤其明。

钟鼓喤喤,磬莞将将,降福穰穰。降福简简,威仪反反。既醉既饱,福禄来反。

  此诗前七句叙述了周武王、周成王、周康王的功业,赞颂了他们开国拓疆的丰功伟绩,祈求他们保佑后代子孙福寿安康,永远昌盛。在祖先的神主面前,祭者不由追忆起武王创业开国的艰难,眼前浮现出几代祖先英武睿智的形象:击灭商纣,开邦立国的武王,东征西讨,开拓疆土的成王、康王。既有对祖先的缅怀、崇敬、赞美,也是吹捧祖先、炫耀门庭、沾沾自喜的一种心理反映。

  接着此诗又以四件典型的乐器,采用虚实结合的手法,渲染、烘托了祭祀场所的环境氛围:钟声当当,鼓响咚咚,磬音嘹亮,管乐悠扬,一派其乐融融的升平景象。通过这四种乐器奏出的音乐,触发了人们丰富的联想:在平坦广阔的大地上,矗立着巍峨的祖庙群(天子九庙),像天上诸神的圣殿,高屋深墙,宫阙衔连;在祭祀的内堂,分列着各个祖先的神主,前面的供台上陈列着各种精心准备的祭品,或牛或羊或豕或粢盛或秬鬯,令人不禁肃然起敬。两旁直立着许多随祭的臣仆,屏神静气,主祭者周王一丝不苟地行着祭祀大礼。钟鼓齐鸣,乐声和谐,吟诵的祭辞,虽然平直简约,但是在祭祖这一特定的场所,抚今忆昔,浮想联翩,仍可体味出理性的文字后面掩藏的那一缕幽思。

  此诗在文学技巧上运用了赋的艺术手法,“铺陈其事而直言之”(朱熹语),叙说简明,直道其事,以简古的语言为祖先歌功颂德,祈求福庇。诗意虽然略显浅易,但因是与古乐相合而诵,又在“穆清”“肃雍”的庙堂使用,有着超出单纯文字所表达的功能,即特定的环境氛围、特定的心理感受会产生特殊的欣赏效果。远古诗歌,研究者多以为是诗、乐、舞三者合一的,颂诗也是如此,不单是具有文学性一个方面,因此要全面、准确地把握其内涵、风神,就不能只局限于文字上的表面理解,而应以文字为契机,从庙堂文化这个大范围的角度进行整体的品味、把握,结合对音乐、舞蹈、建筑艺术特点的联想,作全方位的审美观照,才能领会包括此诗在内的颂诗那种庄严、高贵、古穆、雍容的艺术内涵。因为颂诗的功用在于“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毛诗序》),这一目的决定了它的形式、内容、语言风格的特点,也决定了它的使用范围仅仅是王公贵族,也就是说颂诗的审美趣味与它的使用价值是相互统一,互为因果的。

  此诗是昭王时代的祭歌,比起早一些的颂诗,在用韵方面,有了明显的进步。其最突出的特点是,对祭祀仪式隆重尤其是乐器齐奏进行了形象生动斩描述。“喤喤”“将将”“穰穰”“简简”“反反”等叠字词的连续使用,语气舒缓深长,庄严肃穆,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体现出庙堂文化深厚的底蕴。

  颂诗的实用性、针对性较强,现代研究者对它的文学价值多有贬斥。固然颂诗是仅供统治阶级玩赏的庙堂文学,缺乏文学意味;但它那种古穆肃雍的艺术风格对后世仪式化的官方文学产生了相当深远的影响,这是不容忽视的事实。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669-6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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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鹊见蔡桓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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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扁鹊见蔡桓公,立有间,扁鹊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桓侯曰:“寡人无疾。”扁鹊出,桓侯曰:“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

  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肌肤,不治将益深。”桓侯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

  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肠胃,不治将益深。”桓侯又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

  居十日,扁鹊望桓侯而还走。桓侯故使人问之,扁鹊曰:“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

  居五日,桓侯体痛,使人索扁鹊,已逃秦矣。桓侯遂死。

  扁鹊见蔡桓公,立有间,扁鹊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桓侯曰:“寡人无疾。”扁鹊出,桓侯曰:“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肌肤,不治将益深。”桓侯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
  扁鹊进见蔡桓公,在蔡桓公面前站了一会儿,扁鹊说:“您的肌肤纹理之间有些小病,不医治恐怕会加重。”蔡桓公说:“我没有病。”扁鹊离开后,蔡桓公说:“医生喜欢治疗没有发作的疾病来当作自己医术的功效。”过了十天,扁鹊再次进见蔡桓公,说:“您的病在肌肉里,不及时医治恐将会更加严重。”蔡桓公不理睬他。扁鹊离开后,蔡桓公又不高兴。

  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肠胃,不治将益深。”桓侯又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
 又过了十天,扁鹊再一次进见蔡桓公,说:“您的病在肠胃里了,不及时治疗将要更加严重。”蔡桓公又没有理睬。扁鹊离开后,蔡桓公又不高兴。

  居十日,扁鹊望桓侯而还走。桓侯故使人问之,扁鹊曰:“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
  又过了十天,扁鹊远远地看见桓侯,掉头就跑。蔡桓公特意派人问他。扁鹊说:“小病在皮肤纹理之间,汤熨所能达到的;病在肌肉和皮肤里面,用针灸可以治好;病在肠胃里,用火剂汤可以治好;病在骨髓里,那是司命神管辖的事情了,大夫是没有办法医治的。现在病在骨髓里面,因此我不再请求为他治病了。”

  居五日,桓侯体痛,使人索扁鹊,已逃秦矣。桓侯遂死。
  过了五天,蔡桓公身体疼痛,派人寻找扁鹊,这时扁鹊已经逃到秦国了。蔡桓公于是病死了。

参考资料:

1、 湖北教育出版社.义务教育教科书 语文 七年级下册.武汉市: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202-2042、 侯书生,邱卫东编著. 领导干部古文观止[M]. 北京:红旗出版社, 2014.01. 第295-296页

  扁鹊(què)见蔡桓公,立有间(jiān),扁鹊曰:“君有疾在腠(còu)理,不治将恐深。”桓侯曰:“寡人无疾。”扁鹊出,桓侯曰:“医之好(hào)治不病以为功!”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肌肤,不治将益深。”桓侯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
  扁鹊:战国时医学家。姓秦,名越人,鄚(mò)(今河北任丘)人,他是扁鹊学派的传人,医术高明,所以人们就沿用他师傅的名字来称呼他,以此表达对他的尊敬。蔡桓公:蔡国(今河南上蔡一带)国君,下文称“桓侯”。立:站立。有间:一会儿。疾:古时‘疾’与‘病’的意思有区别。疾,小病、轻病;病,重病。腠理:中医学名词,指人体肌肤之间的空隙和肌肉、皮肤纹理。恐:恐怕,担心。寡人:古代君主对自己的谦称。这个词的用法比“孤”复杂些。君王自称。春秋战国时,诸侯王称寡人。在文中译为“我”。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医生喜欢治疗没有发作的疾病来当作自己医术的功效。好,喜欢。(另解:好,习惯。医生习惯治疗没有发作的疾病来当作自己医术的功效。读法: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医,医生。之,用于主谓之间,取消句子独立性,不译。好,习惯。治,医治。不病,没有发作的疾病。(自古上工治未病。)以,以之,用以。为,作为。功,功绩,成绩。)肌肤:肌肉。将:要。应:答应,理睬。

  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肠胃,不治将益深。”桓侯又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
  居:用于表时间的词语前,表示已经经过的时间。居十日:待了十天。居:用在表示时间的词语前面,表示经过的时间;停留,经历。在文中译“过了”。益:更,更加。

  居十日,扁鹊望桓侯而还(xuán)走。桓侯故使人问之,扁鹊曰:“疾在腠理,汤(tàng)(wèi)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jì)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
  望桓侯而还走:远远地看见桓侯,掉头就跑。还,回转,调转。走,小步快跑。故:特意。(另解:于是。)汤熨:汤熨(的力量)所能达到的。汤熨,中医治病的方法之一。汤,用热水或药水敷治。这个意义后写作“烫”。熨,用粗盐或艾草等东西外用热敷。及:达到。针石:古代针灸用的金属针和用砭石制成的石针,这里指用针刺治病。火齐:火剂汤,一种清火、治肠胃病的汤药。齐,调配,调剂。这个意义后写作“剂”。司命之所属:司命神所掌管的事。司命,传说中掌管生命的神。属,隶属,管辖。无奈何也:没有办法了。奈何,怎么办,怎么样。臣是以无请也:我就不再请求给他治病了,意思是不再说话。无请,不再请求。是以:以是,因此。(另解:请,询问。)

  居五日,桓侯体痛,使人索扁鹊,已逃秦矣。桓侯遂(suì)死。
  使:指使,派人。索:寻找。遂:于是,就。

参考资料:

1、 湖北教育出版社.义务教育教科书 语文 七年级下册.武汉市: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202-2042、 侯书生,邱卫东编著. 领导干部古文观止[M]. 北京:红旗出版社, 2014.01. 第295-296页

  扁鹊见蔡桓公,立有间,扁鹊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桓侯曰:“寡人无疾。”扁鹊出,桓侯曰:“医之好治不病以为功!”

  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肌肤,不治将益深。”桓侯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

  居十日,扁鹊复见,曰:“君之病在肠胃,不治将益深。”桓侯又不应。扁鹊出,桓侯又不悦。

  居十日,扁鹊望桓侯而还走。桓侯故使人问之,扁鹊曰:“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齐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

  居五日,桓侯体痛,使人索扁鹊,已逃秦矣。桓侯遂死。

  《扁鹊见蔡桓公》此文讲述了蔡桓公讳疾忌医,最后病入骨髓、体痛致死的寓言故事。意在告诫世人特别是为政者,应该勇于正视现实,直面个人灾难、社会危机,及早采取救治措施。作者在阐释道理、叙写过程中,赞颂了扁鹊之神智而鞭挞了蔡桓公的固执、愚顽,简单的语言传达,无繁复累赘,无咬文嚼字,实为佳作。

  从首句到“医治好治不病以为功”,交待了故事发生的地点、原因和主要人物,点出了桓侯“讳疾忌医”的主题。文章以“扁鹊见蔡桓公”一句交待了故事的两个主要人物:扁鹊姓秦名越人,医术高超;蔡桓公即下文所称的桓侯,是当时蔡国的国君。扁鹊首次指出桓侯患有疾病,不过此时病症还停留在表面,加以治疗就能防止其恶化。“立有间”三字不仅简明扼要地写出了扁鹊对病人的诊治过程,还表现了扁鹊高超的医术——仅凭片刻之间的观察,就能指出症结所在。桓侯对扁鹊的警告不以为意,甚至认为他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桓侯否认自己有病,并认为医生都喜欢治疗那些原本健康的人,以此来当做自己的功劳。

  从“居十日”至“桓侯又不悦”,承接上文,故事情节得到进一步发展扁鹊十日后再次觐见桓侯,他说桓侯的病情已经深入肌肤,如不加以治疗,将深入身体内部。但是桓侯对扁鹊的话仍然置之不理。“复见”、“居十日”交待了桓侯病情深入的过程,扁鹊没有放弃劝谏桓侯,体现了医者父母心的负责态度。“君之病在肌肤”一句印证了前文“不治将恐深”的推断。尽管扁鹊善言劝诫,但桓侯还是不予理睬,甚至表示出不满。

  又“居十日”,桓侯的病从肌肤发展到了胃肠,扁鹊的论断进一步得到验证,如果不加以治疗,病情将会持续加重。但扁鹊劝说桓侯依然无果,桓侯对他三番五次指出自己身体患有疾病感到不悦。桓侯患疾渐深,渐入不治之境,这一情节为下文的转折做好了铺垫。

  第四段是故事的高潮,也是情节急转的开始。扁鹊远远望见蔡桓侯,转身就走,这一幕情景使文章陡生紧张感。扁鹊一改之前耐心进谏的态度,说明桓侯的病已经无药可救。桓侯见扁鹊“还走”,十分不解,让人前去询问,扁鹊道出桓侯患病的各个发展阶段,及其相关治疗方法:病在表皮时,热敷即可治疗;病在肌肤,针灸可以治疗;病在肠胃,汤药可以治疗。而现在,病已深入骨髓,是“司命之所属”,就连扁鹊也无可奈何。

  故事最终结局是桓侯不治而亡、扁鹊逃秦。情节到此戛然而止,却给读者留下了广阔的思考空间。文章揭示了防微杜渐的道理,抨击了统治者迁怒和诿过百姓的丑恶行径。

  此文以桓侯病情发展为主线,结构流畅紧凑、跌宕有致,逐步将说理推进。作者采用三迭式手法,通过描写扁鹊的多次谏劝深化了主题。另外,扁鹊的反复劝说与桓公不以为意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不费矫饰之功便刻画出人物的不同特点:扁鹊尽心负责、医术高明,而桓公骄横自大、不知变通。

参考资料:

1、 白雪,李倩编著. 古文鉴赏大全集 上[M]. 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 2012.10. 第78-7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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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产却楚逆女以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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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公子围聘于郑,且娶于公孙段氏。伍举为介。将入馆,郑人恶之。使行人子羽与之言,乃馆于外。

  既聘,将以众逆。子产患之,使子羽辞曰:“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从者,请墠听命!”令尹使太宰伯州犁对曰:“君辱贶寡大夫围,谓围:‘将使丰氏抚有而室。’围布几筵,告于庄、共之庙而来。若野赐之,是委君贶于草莽也!是寡大夫不得列于诸卿也!不宁唯是,又使围蒙其先君,将不得为寡君老,其蔑以复矣。唯大夫图之!”子羽曰:“小国无罪,恃实其罪。将恃大国之安靖己,而无乃包藏祸心以图之。小国失恃而惩诸侯,使莫不憾者,距违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惧!不然,敝邑,馆人之属也,其敢爱丰氏之祧?”

  伍举知其有备也,请垂櫜而入。许之。

  楚公子围聘于郑,且娶于公孙段氏。伍举为介。将入馆,郑人恶之。使行人子羽与之言,乃馆于外。
  楚国公子围到郑国聘问,同时迎娶公孙段家的女儿。伍举担任副使。他们正准备住进城内宾馆,郑国人怀疑他们有诈,派行人子羽同他们说了,于是住在城外的馆舍。

  既聘,将以众逆。子产患之,使子羽辞曰:“以敝邑褊小,不足以容从者,请墠听命!”令尹使太宰伯州犁对曰:“君辱贶寡大夫围,谓围:‘将使丰氏抚有而室。’围布几筵,告于庄、共之庙而来。若野赐之,是委君贶于草莽也!是寡大夫不得列于诸卿也!不宁唯是,又使围蒙其先君,将不得为寡君老,其蔑以复矣。唯大夫图之!”子羽曰:“小国无罪,恃实其罪。将恃大国之安靖己,而无乃包藏祸心以图之。小国失恃而惩诸侯,使莫不憾者,距违君命,而有所壅塞不行是惧!不然,敝邑,馆人之属也,其敢爱丰氏之祧?”
  聘问结束以后,公子围准备带领军队前去迎亲。子产担心这件事,派子羽推辞,说:“由于敝国地方狭小,容纳不下随从的人,请允许我们在城外修整祭祀的地面听候命令。”公子围派太宰伯州犁回答说:“辱蒙君王赏赐敝国大夫围,告诉围说‘将让丰氏作你的妻室’。围摆设了祭筵,在庄王、共王的宗庙视告后才来。如果在野外赐给围,这是将君王的赏赐抛在了草丛里,这就使敝国大夫围不能置身于卿大夫们的行列了。不仅是这样,更使围欺骗自己的先君,将不能再作敝国国君的大臣,恐怕也无法向敝国国君复命了。希望大夫考虑这件事。”子羽说:“小国没有罪,依赖大国才真正是它的罪过。本来打算依赖大国安定自己,又恐怕他们包藏祸心来图谋自己。敝国唯恐小国失去依赖,致使诸侯心怀戒备,使他们莫不怨恨大国,抗拒违背君王的命令,从而使大国的命令不能贯彻,无法施行。要不是这个原因,敝国是替贵国看守馆舍的,岂敢爱惜丰氏的宗庙而不让入内?”

  伍举知其有备也,请垂櫜而入。许之。
  伍举知道郑国有了防备,就请求让军队垂下箭囊入城。郑国同意了。

  楚公子围聘(pìn)于郑,且娶于公孙段氏。伍举娶介。将入馆,郑人恶之。使行人子羽与之言,乃馆于外。
  公子围:楚康王的弟弟,当时担任令尹(楚国掌握军政大权的最高官员。公孙段氏:郑大夫,名子石。伍举:又称椒举,伍子胥的祖父。介:副使。恶:讨厌、憎恨。行人:官名。管朝觐聘问之事。类似于后世的外交官。

  既聘,将以众逆。子产患之,使子羽辞曰:“以敝邑(yì)(biǎn)小,不足以容从者,请墠(shàn)听命!”令尹使太宰伯州犁(lí)对曰:“君辱贶(kuàng)寡大夫围,谓围:‘将使丰氏抚有而室。’围布几筵(yán),告于庄、共之庙而来。若野赐之,是委君贶于草莽也!是寡大夫不得列于诸卿也!不宁唯是,又使围蒙其先君,将不得娶寡君老,其蔑(miè)以复矣。唯大夫图之!”子羽曰:“小国无罪,恃(shì)实其罪。将恃大国之安靖己,而无乃包藏祸心以图之。小国失恃而惩诸侯,使莫不憾者,距违君命,而有所壅(yōng)塞不行是惧!不然,敝邑,馆人之属也,其敢爱丰氏之祧(tiāo)?”
  逆:迎。墠:郊外祭祀的场地。令尹:指公子围。太宰:官名,掌管王家内外事务。伯州犁:楚人。贶:赠送,赐予。寡大夫:对于他国自称本国大夫的谦词。丰氏:即公孙段氏。公孙段食邑一丰,故称丰氏。而,通“尔”,你。“抚有而室”,就是做妻室。“将使丰氏抚有尔室”是引郑君的话。布:设置。几筵:古时的一种祭席。庄、共:楚庄王、共王。庄王是公子围的祖父,共王是他的父亲。若野赐之:意谓在城外成婚礼。蒙:欺。先君,指庄王、共王。老:大臣。恃:指依靠大国而自己无防备。靖:安定。而:同“尔”,你。包藏祸心:外表和好,心怀恶意。惩:警戒。距:同“拒”。壅塞:阻塞不通。馆人:管理客馆、招待宾客的人。祧:远祖的庙。

  伍举知其有备也,请垂櫜(gāo)而入。许之。
  櫜:盛弓箭的袋子。垂櫜:表示袋子里没有装弓箭之类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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