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旧游 上巳日霁,青叔招同屠修伯、郁馥塘集小竹林园修禊。
认霏桃巷曲,拂柳池塘,翠舫轻移。仄径蘼芜绿,正莺声迟客,燕语催诗。
水云自结闲契,清梦不时宜。愿借枕游仙,扫花供职,刻竹留题。
回思。旧游处,记九陌尘香,一骑烟飞。芳事金台盛,恁年年赋别,红雨沾衣。
美人太息迟暮,愁过牡丹期。且倚醉徵歌,东风院落听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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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霏桃巷曲,拂柳池塘,翠舫轻移。仄径蘼芜绿,正莺声迟客,燕语催诗。
水云自结闲契,清梦不时宜。愿借枕游仙,扫花供职,刻竹留题。
回思。旧游处,记九陌尘香,一骑烟飞。芳事金台盛,恁年年赋别,红雨沾衣。
美人太息迟暮,愁过牡丹期。且倚醉徵歌,东风院落听画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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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来何处最销魂?残照西风白下门。
他日差池春燕影,只今憔悴晚烟痕。
愁生陌上黄骢曲,梦远江南乌夜村。
莫听临风三弄笛,玉关哀怨总难论。
秋来何处最销魂?残照西风白下门。
何处的秋柳最令人伤魂?莫过于残阳下西风里的白下门。
他日差池春燕影,只今憔悴晚烟痕。
往日春天几只燕子在参差不齐的柳枝间穿梭,如今笼罩在烟霭中,在萧瑟的西风里轻轻摇曳。
愁生陌上黄骢曲,梦远江南乌夜村。
原野上飘荡着悼念御骑战死的哀乐,像江南乌夜村这样的荣华富贵之梦已永远不可重现。
莫听临风三弄笛,玉关哀怨总难论。
别再听那樵伊临风的笛声,“春风不度玉门关”的哀怨总归难评。
秋来何处最销魂?残照西风白下门。
白下门:指六朝古都南京。
他日差池春燕影,只今憔悴晚烟痕。
差池:参差不齐。
愁生陌上黄骢曲,梦远江南乌夜村。
乌夜村:黄骢是唐太宗的爱马;此马死后,太宗命乐人作黄骢叠曲,以示悲悼。
莫听临风三弄笛,玉关哀怨总难论。
秋来何处最销魂?残照西风白下门。
他日差池春燕影,只今憔悴晚烟痕。
愁生陌上黄骢曲,梦远江南乌夜村。
莫听临风三弄笛,玉关哀怨总难论。
《秋柳》四章是渔洋山人王士禛写于顺治十四年的组诗。顺治十四年,王士禛与众名士在济南大明湖的水面亭相会,饮酒赋诗,赏景享乐。作者在此时看见秋柳,竟也引发了无限的感伤,写出了这四首诗。诗成轰动一时,后世很多学者把这组诗誉为“神韵诗”的真正发端。
本诗为第一首,可以说是组诗中最具代表性的,也是最出色的诗歌。写秋柳的摇落憔悴,从而感叹良辰易逝,美景难留。全诗辞藻妍丽,造句修整,用曲精工,意韵含蓄,风神高华,境界优美,咏物与寓意有机地结合在一起,有着极强的艺术感染力。更叫人叹绝的,是全诗句句写柳,却通篇不见一个“柳”字,表现出诗人深厚的艺术功底。因此为一时绝唱。
白下门,指今江苏南京。那是六朝的首都。后来虽还是有名的城市之一,但比起其长期作为首都的六朝时代来,当然可说是没落了。所以,在古代的诗词中,经常被用来作为抒发今昔盛衰之感的对象。
黄骢是唐太宗的爱马;此马死后,太宗命乐人作黄骢叠曲,以示悲悼。乌夜村是晋代何准隐居之地,其女儿即诞生于此,后来成为晋穆帝的皇后。诗人在此加上“梦远”二字,则意为着这样的荣华富贵之梦已永远不可重视,正如死去的骏马黄骢已永远不可复生一样。所以,诗人所感到的,并用来传给读者的,乃是彻底的,不存在的任何希望的幻灭,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幻灭。
于是,剩下来的唯一的路就只能是逃避;“莫听临风三弄笛”。也就是说,不要再听那悲衰的音乐,想那些悲哀的事情了。然而,“玉关哀怨总难论”。幻灭的哀愁是深深潜藏在心底,又逃避不了,逃避本身也不得不归于幻灭,而诗人与读者也就是只能永远沉浸于幻灭的悲哀之中。
参考资料:
1、 喜马拉雅.秋柳四首·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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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飙掠地冬将半,解鞍正值昏鸦乱。冰合大河流,茫茫一片愁。
狂风席卷大地.冬天已过半。解下马鞍暂且停驻,正值黄昏,群鸦乱飞。黄河已成片成片地结冰,茫茫一片,恰如愁思不绝。
烧痕空极望,鼓角高城上。明日近长安,客心愁未阑。
放眼望去,唯余一片野火的痕迹。高高的城楼上,鼓角连天。明日即将抵京,可游子的愁思却依然没有尽头。
参考资料:
1、 (清)纳兰性德著;侯清恒,李少辉注评.纳兰词赏析:中国言实出版社,2015.04:第138页2、 纳兰性德,徐燕婷,朱惠国著.纳兰词评注: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01:第85页惊飙(biāo)掠地冬将半,解鞍(ān)正值昏鸦乱。冰合鞍河流,茫茫一片愁。
惊飚:谓狂风。解鞍:其意为解鞍下马,表示停下来。昏鸦:即乌鸦。此指黄昏之时乌鸦乱飞.。冰合句:谓鞍河已为冰封,河水不再流动。
烧痕空极望,鼓角高城上。明日近长安,客心愁未阑(lán)。
烧痕:野火的痕迹。鼓角句:鼓和号角,是古代军队使用的一种用来发号施令的鼓和号角。长安:此代指北京城。阑:残尽。
参考资料:
1、 (清)纳兰性德著;侯清恒,李少辉注评.纳兰词赏析:中国言实出版社,2015.04:第138页2、 纳兰性德,徐燕婷,朱惠国著.纳兰词评注: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01:第85页上片勾画出一幅白日深冬归程图:“白日惊飙冬已半,解鞍正值昏鸦乱”,狂风卷折的冬日,归途昏鸦飞乱了天边的云霞,词人解鞍少驻初程。画面壮丽而又消沉,让人生出欲说难言的怅惘。“惊飚”将冬日寒风之凛冽与气候的恶劣一闻道出,精到而更有画面感。接下来的“冰合大河流,茫茫一片愁”两句,又更增添了眼前冬景的壮阔,将归程图拉伸至无限壮阔之处,有种“长河落日圆”的雄阔壮丽。
下片归程图纵横延伸。“烧痕空极望,鼓角高城上”,放眼望去,苍茫的平原上是一片野火烧过的痕迹;极目仰望,已经依稀可以看到鼓角和城墙,看来已经离家不远了。“明日近长安,客心愁未阑”,虽然明天就要回到京城,但一路上的奔波劳苦,并没有因此而消失,可见纳兰这一路上有多辛苦了。结尾两句化自谢眺《暂使下都夜发新林至京邑》“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在全词有画龙点睛之效,这愁便是纳兰的经典式愁,言浅意深,引人深思。
全词写景皆是昏暗凄然,景中含情,然景致壮阔处又别有一番风度。语句含悲,语调凄楚,字里行间萦绕着百转柔情,诉尽了词人真实的内心感受。
参考资料:
1、 (清)纳兰性德著;何灏等注析.纳兰词:长江文艺出版社,2014.09:第6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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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帘一片伤心白,云鬟香雾成遥隔。无语问添衣,桐阴月已西。
白得叫人心惊的月光,映照在水晶帘上;我俩遥遥相隔,看不到你如云的秀发,嗅不到你似雾的浓香。想问候一声要不要多添件衣裳,却毫无办法;月挂西天,梧桐的树阴已经拉得很长。
西风鸣络纬,不许愁人睡。只是去年秋,如何泪欲流。
西风起,蟋蟀声声鸣响;不让忧愁的人儿睡下;秋天还是去年的秋天,可为什么面对秋景,泪水总想流上我的脸庞?
参考资料:
1、 张秉戍.纳兰词笺注:北京出版社,2005-5-1:14晶帘一片伤心白,云鬟(huán)香雾成遥隔。无语问添衣,桐(tóng)阴月已西。
“晶帘”:水晶帘。伤心,极言之辞。伤心白即极白。
西风鸣络(luò)纬(wěi),不许愁人睡。只是去年秋,如何泪欲流。
“络纬”:蟋蟀。一说纺织娘。“欲”是将出未出,想流不能流,容若将那种哀极无泪的情状写地极精准。一说纺织娘。
参考资料:
1、 张秉戍.纳兰词笺注:北京出版社,2005-5-1:14李白《菩萨蛮》词有“寒山一带伤心碧”,指日暮之时,山色转深。伤心是极言之辞。伤心碧即山色深碧,伤心白即极白。后人之词多类于此。在月光的映衬下水晶帘看上去一片白。水晶帘内端坐的美人已然不在。全词除却“云鬟香雾”的指代略露艳色之外,言语极平实。如果知晓这指代是化自杜甫《月夜》,明白杜甫藏在“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后面的相思凄苦,恐怕只有艳丽之后掩饰的惘然。
细读“只是去年秋,如何泪欲流。”“欲”字更是用的恰到好处,“欲”是将出未出,想流不能流,容若将那种哀极无泪的情状写地极精准。
年年秋日,看时光流转,如习以为常,总觉得日久天长,看见花谢都心无凄伤。待得一日光阴流尽,才醒转过来。秋风虫鸣月色深浓,仍似去年秋,你知为飘渺孤鸿?感情的付出是相互映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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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学必好问。问与学,相辅而行者也。非学无以致疑,非问无以广识;好学而不勤问,非真能好学者也。理明矣,而或不达于事;识其大矣,而或不知其细,舍问,其奚决焉?
贤于己者,问焉以破其疑,所谓“就有道而正”也。不如己者,问焉以求一得,所谓“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也。等于己者,问焉以资切磋,所谓交相问难(nàn),审问而明辨之也。《书》不云乎?“好问则裕。”孟子论:“求放心”,而并称曰“学问之道”,学即继以问也。子思言“尊德性”,而归于“道问学”,问且先于学也。
古之人虚中乐善,不择事而问焉,不择人而问焉,取其有益于身而已。是故狂夫之言,圣人择之,刍荛(ráo)之微,先民询之,舜以天子而询于匹夫,以大知而察及迩言,非苟为谦,诚取善之弘也。三代而下,有学而无问,朋友之交,至于劝善规过足矣,其以义理相咨访,孜孜焉唯进修是急,未之多见也,况流俗乎?
是己而非人,俗之同病。学有未达,强以为知;理有未安,妄以臆度。如是,则终身几无可问之事。贤于己者,忌之而不愿问焉;不如己者,轻之而不屑问焉;等于己者,狎xiá之而不甘问焉,如是,则天下几无可问之人。人不足服矣,事无可疑矣,此唯师心自用耳。夫自用,其小者也;自知其陋而谨护其失,宁使学终不进,不欲虚以下人,此为害于心术者大,而蹈之者常十之八九。
不然,则所问非所学焉:询天下之异文鄙事以快言论;甚且心之所已明者,问之人以试其能,事之至难解者,问之人以穷其短。而非是者,虽有切于身心性命之事,可以收取善之益,求一屈己焉而不可得也。嗟乎!学之所以不能几(jī)于古者,非此之由乎?
且夫不好问者,由心不能虚也;心之不虚,由好学之不诚也。亦非不潜心专力之故,其学非古人之学,其好亦非古人之好也,不能问宜也。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圣人所不知,未必不为愚人之所知也;愚人之所能,未必非圣人之所不能也。理无专在,而学无止境也,然则问可少耶?《周礼》,外朝以询万民,国之政事尚问及庶人,是故贵可以问贱,贤可以问不肖,而老可以问幼,唯道之所成而已矣。
孔文子不耻下问,夫子贤之。古人以问为美德,而并不见其有可耻也,后之君子反争以问为耻,然则古人所深耻者,后世且行之而不以为耻者多矣,悲夫!
君子之学必好问。问与学,相辅而行者也。非学无以致疑,非问无以广识;好学而不勤问,非真能好学者也。理明矣,而或不达于事;识其大矣,而或不知其细,舍问,其奚决焉?
君子学习必定喜爱问。“问”与“学”是相辅相成地进行的,不“学”就不会发现疑问,不“问”就不能增长知识。喜爱学习却不多问,不是真的喜爱学习的人。道理明白了,但或许还不能应用于实际,认识了那些大的(原则、纲领、总体),可是还可能不了解那些细节,(对于这些问题)除了问,怎么能解决问题呢?
贤于己者,问焉以破其疑,所谓“就有道而正”也。不如己者,问焉以求一得,所谓“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也。等于己者,问焉以资切磋,所谓交相问难,审问而明辨之也。《书》不云乎?“好问则裕。”孟子论:“求放心”,而并称曰“学问之道”,学即继以问也。子思言“尊德性”,而归于“道问学”,问且先于学也。
(对于)比自己道德才能高的人,向他们问,借以破除那疑问,(这就是孔子)所说的到有道德有学问的人那里去匡正自己。(对于)不如自己的人,向他们问,借以求得一点正确的见解,(这就是曾子)所说的以高才能向低才能(的人)问,以道德高知识多向道德低知识少(的人)问。(对)同自己水平相等的人,向他们问,借以共同研究,(这就是《中庸》)所说的互相诘问,详细地考察,明确地分辨它。《尚书》不是说吗?“喜爱问(的人,学问知识)就丰富。”孟子论述:“找回自己的放纵散漫的心”(的时候),并提“学问之道”,“学”之后(就)紧跟着“问”。子思谈“重视品德修养”(时),归结到要(好)问(勤)学,(在他的提法中)“问”并且在“学”的前面。
古之人虚中乐善,不择事而问焉,不择人而问焉,取其有益于身而已。是故狂夫之言,圣人择之,刍荛之微,先民询之,舜以天子而询于匹夫,以大知而察及迩言,非苟为谦,诚取善之弘也。三代而下,有学而无问,朋友之交,至于劝善规过足矣,其以义理相咨访,孜孜焉唯进修是急,未之多见也,况流俗乎?
古代的人虚心采纳善言善事,不挑选事情地问,不挑选人地问,(只要能)求取那有益于自己修养和学业的就可以了。因此,狂妄的普通人的话,圣人(也)采纳它,地位低微的樵夫,古圣先王(也)询问他,舜帝有天子的身份都向平民询问,以(他们的)大智却注意到浅近平常的意见,不是偶然的谦虚,实在是要从多方面听取有益的意见。三代以后,有“学”而没有“问”,朋友间的交往,能做到规劝做好事,不做坏事就不错了,那种在大是大非问题上互相请教,勤勉地只是以进修为急务(的人)未多见,(更)何况世俗的人呢?
是己而非人,俗之同病。学有未达,强以为知;理有未安,妄以臆度。如是,则终身几无可问之事。贤于己者,忌之而不愿问焉;不如己者,轻之而不屑问焉;等于己者,狎之而不甘问焉,如是,则天下几无可问之人。人不足服矣,事无可疑矣,此唯师心自用耳。夫自用,其小者也;自知其陋而谨护其失,宁使学终不进,不欲虚以下人,此为害于心术者大,而蹈之者常十之八九。
认为自己对,别人不对,(这是)世俗人的共同毛病,学习有未贯通(不理解的地方),(却)硬要以为(自己)理解,(所持的)道理有不稳妥(的地方),(却)胡乱地凭主观猜测,像这样,就终生几乎(都)没有(什么)可问的事(了)。(对)比自己道德才能高的人,(就)妒忌他,不愿意向他问,(对)不如自己的人,(就)轻视他,(认为)不值得向他问,(对)同自己水平相同的人,抱着嬉戏的态度而不敬重他,不甘愿向他问,像这样,就天下几乎没有可以问的人了。(什么)人(都)不值得佩服了,(什么)事(都)没有可疑的了,这只是自以为是罢了。自以为是,那错误还是小的;自己知道自己的浅薄却严密地掩盖自己的过错,宁愿让学习最终不进步,(也)不愿意虚心向别人请教,这样危害自己的内心修养,(错误可就)大了,而陷入这(种大错误)的人常常(占)十分之八九。
不然,则所问非所学焉:询天下之异文鄙事以快言论;甚且心之所已明者,问之人以试其能,事之至难解者,问之人以穷其短。而非是者,虽有切于身心性命之事,可以收取善之益,求一屈己焉而不可得也。嗟乎!学之所以不能几于古者,非此之由乎?
不这样(的话),就所问的(也)不是(他)所学的:(如)问(一些)天下的奇字僻典和琐屑事物来说说好玩;甚至自己心里所已经明白的(问题,却故意拿它),问别人,来试试那人的才能;(或者)非常难解答的事情问别人,来逼使那人难堪。如果不是这样,(或者)即使有与自己思想品德修养有密切关系的事情,可以收到得到教益的效果的,要压低一下自己的尊严(虚心向别人请教)也不能做到。唉!学习之所以不能接近古人,不是(正)由于这(原因)吗?
且夫不好问者,由心不能虚也;心之不虚,由好学之不诚也。亦非不潜心专力之故,其学非古人之学,其好亦非古人之好也,不能问宜也。
而且不喜爱问的人,(是)由于不能虚心;不能虚心(是)由于不诚心实意喜爱学习。也不是不专心用功的缘故,他学习的不是古代儒家学习的(东西),他喜爱的也不是古代儒家喜爱的(东西),不善于问是理所当然的。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圣人所不知,未必不为愚人之所知也;愚人之所能,未必非圣人之所不能也。理无专在,而学无止境也,然则问可少耶?《周礼》,外朝以询万民,国之政事尚问及庶人,是故贵可以问贱,贤可以问不肖,而老可以问幼,唯道之所成而已矣。
聪明的人考虑一千次,(也)一定会出现一次错误。圣人所不了解(的事物),普通的人不一定也不了解;普通的人所能做的,圣人不一定能做。真理不专门存在于某人,学习是没有止境的,那么,“问”可以少得了吗?《周礼》(说),朝堂之外(要)询问百姓(对朝政的意见),国家的大事还问到平民。所以贵人可以问身份低的人,道德才能高的人可以问道德才能低的人,老人可以问年轻的人,只考虑道德学问方面的成就罢了。
孔文子不耻下问,夫子贤之。古人以问为美德,而并不见其有可耻也,后之君子反争以问为耻,然则古人所深耻者,后世且行之而不以为耻者多矣,悲夫!
孔文子不以向比他低下的人请教为耻辱,孔子认为他道德学问高。古人把“问”作为美德,而并不认为它是可耻的,后代的君子反而争先把“问”当作耻辱,那么古人所深深地(感到)羞耻的(事),后代人却做着而不以为耻的(就)多了,可悲啊!
君子之学必好问。问与学,相辅而行者也。非学无以致疑,非问无以广识;好学而不勤问,非真能好学者也。理明矣,而或不达于事;识其大矣,而或不知其细,舍问,其奚决焉?
君子:古时对有德有才人的称呼。相辅而行:互相协助进行。辅:辅助。好:喜好。无以致疑:不会发现疑问;无以:没有用来……的(办法);致:求得。疑:疑问,疑难。广识:增广知识;广:使……广,增广,增加、增长。或:可能。达于事:(使道理)用于实行。达,通晓,通达。舍问:放弃提问。舍:放弃。其奚决焉:怎么能解决问题呢;奚:何,怎么 。 其:之,代词,指代文中的“理”与“识” 。焉,代词,指代上述的“理”与“问”。 决:判断,解决。
贤于己者,问焉以破其疑,所谓“就有道而正”也。不如己者,问焉以求一得,所谓“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也。等于己者,问焉以资切磋,所谓交相问难(nàn),审问而明辨之也。《书》不云乎?“好问则裕。”孟子论:“求放心”,而并称曰“学问之道”,学即继以问也。子思言“尊德性”,而归于“道问学”,问且先于学也。
就有道而正:到有道德有学问的人那里去匡正自己;就:靠近;正:匡正。以资切磋:借以共同研究;资:凭借。交相问难:互相诘问;难:驳诘。审问:详细地询问。(古今异义,今意为“审讯”)放心:古今异义,放纵散漫的心思。
古之人虚中乐善,不择事而问焉,不择人而问焉,取其有益于身而已。是故狂夫之言,圣人择之,刍荛(ráo)之微,先民询之,舜以天子而询于匹夫,以大知而察及迩言,非苟为谦,诚取善之弘也。三代而下,有学而无问,朋友之交,至于劝善规过足矣,其以义理相咨访,孜孜焉唯进修是急,未之多见也,况流俗乎?
是己而非人,俗之同病。学有未达,强以为知;理有未安,妄以臆(yì)度。如是,则终身几无可问之事。贤于己者,忌之而不愿问焉;不如己者,轻之而不屑问焉;等于己者,狎(xiá)之而不甘问焉,如是,则天下几无可问之人。人不足服矣,事无可疑矣,此唯师心自用耳。夫自用,其小者也;自知其陋而谨护其失,宁使学终不进,不欲虚以下人,此为害于心术者大,而蹈之者常十之八九。
是己而非人:意动用法,以己为是,以人为非。是:以……为是;认为……对 非:以……为非。未安:不稳妥的地方。臆度(yì duó):主观猜测;臆:主观的;度:猜测,估计。狎:亲近而不庄重。理无专在:真理不专门存在于某人。唯:只。君子之学必好问 必:必须 好:喜欢,喜爱。而或:而,但、却;或,有时。不肖:不成器的人。是故:因此。
不然,则所问非所学焉:询天下之异文鄙事以快言论;甚且心之所已明者,问之人以试其能,事之至难解者,问之人以穷其短。而非是者,虽有切于身心性命之事,可以收取善之益,求一屈己焉而不可得也。嗟乎!学之所以不能几(jī)于古者,非此之由乎?
且夫不好问者,由心不能虚也;心之不虚,由好学之不诚也。亦非不潜心专力之故,其学非古人之学,其好亦非古人之好也,不能问宜也。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圣人所不知,未必不为愚人之所知也;愚人之所能,未必非圣人之所不能也。理无专在,而学无止境也,然则问可少耶?《周礼》,外朝以询万民,国之政事尚问及庶人,是故贵可以问贱,贤可以问不肖,而老可以问幼,唯道之所成而已矣。
孔文子不耻下问,夫子贤之。古人以问为美德,而并不见其有可耻也,后之君子反争以问为耻,然则古人所深耻者,后世且行之而不以为耻者多矣,悲夫!
君子之学必好问。问与学,相辅而行者也。非学无以致疑,非问无以广识;好学而不勤问,非真能好学者也。理明矣,而或不达于事;识其大矣,而或不知其细,舍问,其奚决焉?
贤于己者,问焉以破其疑,所谓“就有道而正”也。不如己者,问焉以求一得,所谓“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也。等于己者,问焉以资切磋,所谓交相问难(nàn),审问而明辨之也。《书》不云乎?“好问则裕。”孟子论:“求放心”,而并称曰“学问之道”,学即继以问也。子思言“尊德性”,而归于“道问学”,问且先于学也。
古之人虚中乐善,不择事而问焉,不择人而问焉,取其有益于身而已。是故狂夫之言,圣人择之,刍荛(ráo)之微,先民询之,舜以天子而询于匹夫,以大知而察及迩言,非苟为谦,诚取善之弘也。三代而下,有学而无问,朋友之交,至于劝善规过足矣,其以义理相咨访,孜孜焉唯进修是急,未之多见也,况流俗乎?
是己而非人,俗之同病。学有未达,强以为知;理有未安,妄以臆度。如是,则终身几无可问之事。贤于己者,忌之而不愿问焉;不如己者,轻之而不屑问焉;等于己者,狎xiá之而不甘问焉,如是,则天下几无可问之人。人不足服矣,事无可疑矣,此唯师心自用耳。夫自用,其小者也;自知其陋而谨护其失,宁使学终不进,不欲虚以下人,此为害于心术者大,而蹈之者常十之八九。
不然,则所问非所学焉:询天下之异文鄙事以快言论;甚且心之所已明者,问之人以试其能,事之至难解者,问之人以穷其短。而非是者,虽有切于身心性命之事,可以收取善之益,求一屈己焉而不可得也。嗟乎!学之所以不能几(jī)于古者,非此之由乎?
且夫不好问者,由心不能虚也;心之不虚,由好学之不诚也。亦非不潜心专力之故,其学非古人之学,其好亦非古人之好也,不能问宜也。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圣人所不知,未必不为愚人之所知也;愚人之所能,未必非圣人之所不能也。理无专在,而学无止境也,然则问可少耶?《周礼》,外朝以询万民,国之政事尚问及庶人,是故贵可以问贱,贤可以问不肖,而老可以问幼,唯道之所成而已矣。
孔文子不耻下问,夫子贤之。古人以问为美德,而并不见其有可耻也,后之君子反争以问为耻,然则古人所深耻者,后世且行之而不以为耻者多矣,悲夫!
本文无论在命题,立意,论证方法或语言风格上,都可以看出有模仿韩愈《师说》的痕迹。可比较二者的异同。
两文都劝说人们要虚心学习,要向各种人学习。但论述角度略有不同。《师说》着重从“师”的角度,强调“师”的重要性,劝人虚心“从师而问”要“学于师”;《问说》则着重从“问”的角度,强调“问”的重要性,主张“学必好问”。
《师说》第一部分提出论点后,第二部分(核心部分)就反复运用正反对比的论证方法对比鲜明地论证论点。《问说》的论证方法也是这样。不同的是,《师说》对比的对象繁多,而《问说》对比和对象单一,都是“古之人”与“今人”,对比的内容却涉及“问”的各个方面。
在语言风格上,两篇文章都很古朴。在句式运用上,两篇文章都注意整齐的排偶句与灵活的散文交错运用,奇偶互现,错落有致,以取得波澜起伏,气势雄壮的效果。在散句中穿插相当多的排偶句,是《师说》和《问说》的共同语言特点。《问说》中有些句子,与《师说》的某些句子,连结构和意思也有很大的相似之处。内容主旨
本文共七个自然段,可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第一段):引论。
作者先提出“君子之学必好问”的中心论点,接着辩证地分析“问”与“学”相辅而行的关系,再转而强调指出:好学一定要勤问。
第二部分:本论。第二到第六段从正反两方面详细阐明为什么要勤问。
第二段先从正面阐明“问”的重要作用:问不择人,问必有得。作者分两方面论述:①说明三种问的人(贤于已者,不如已者,等于已者)都有收获;②引儒家经典和大师的话,先是暗引,后是明引,证明“问”是进德修业的重要条件,增强文章的说服力,深刻地阐明了中心论点。
第三到第六段论述怎样才算好问和问应持什么态度。
第三段举古人好问为典范,并对比古今之人的不同表现,分两个层次:①古人好问,不择事,不择人,能取善之弘;②今人有学而无问,为下文针砭时弊作了铺垫。
第四、五段转入分析今人的错误表现:
第四段、针对今人“是己非人”的弊端,作者从事(问的内容)和人(问的对象)两方面进行批评。在写作方法上将今人和古人的言行构成鲜明的对比:古人“不择事而问”而今人“学有未达,强以为知”“理事未安,妄以臆度”;“古人不择人而问”而今人对“贤于已者;忌之而不愿问”,对“不如己者,轻之而不屑问”,对“等于己者,狎之而不甘问”。这个层次对今人的批判与前面第二段关于问各种人都能有收获的论述,以及第三段“古之人,不择事而问,不择人而问”遥相呼应。这段最后提出“有学无问”的危害性。
第五段、批判今人“非所问所学”的不良风气。作者先指出今人问的三种不良动机:“快言论”、“试其能”“容其短”。最后以感叹句作结,再以“不能几于古”来古今对比,批评今人。
第六段、推究今人不好问的根本原因。
第三部分(第七段)作者申说自己的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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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为共命鸟,都是可怜虫。泪与秋河相似,怜怜注天东。十载楼中新妇,九载天涯夫婿,首已似飞蓬。年光愁病里,心绪别离中。
有幸结为夫妻却因长久分离难以相聚。伤心的泪水足以汇成那隔离牛郎织女的银河。十年九别,妻子长久独居,闺房犹如牢房。时光流逝,她的青春也被迅速无情地吞噬,而这正是因为自己外出奔波。
咏春蚕,疑夏雁,泣秋蛩。几见珠围翠绕,含笑坐东风。闻道十分消瘦,为我两番磨折,辛苦念梁鸿。谁知千里夜,各对一灯红。
蚕丝绵绵不断,雁行比翼并肩,蛩鸣缠绵哀怨。本应让妻子过上无忧无虑、丰衣足食的生活,也未曾办到。妻子已为我生了两个孩子,平时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身体已十分消瘦。谁又能知道,今夜我们身在千里之外,各自面对孤灯。
参考资料:
1、 李祚唐.《元明清词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2年:804-805偶为共命鸟,都是可怜虫。泪与秋河相似,点点注天东。十载楼中新妇,九载天涯夫婿(xù),首已似飞蓬。年光愁病里,心绪别离中。
共命鸟:佛经中所载雪山神鸟名,又译作命命鸟、生生鸟。
咏春蚕,疑夏雁,泣秋蛩(qióng)。几见珠围翠绕,含笑坐东风。闻道十分消瘦,为我两番磨折,辛苦念梁鸿。谁知千里夜,各对一灯红。
秋蛩:指蟋蟀。梁鸿:东汉扶风平陵(今陕西省兴平市)人。娶同县孟光为妻,鱼水相得,每逢进膳,孟光必“举案齐眉”,后世遂奉二人为夫妻关系和谐的典范。
参考资料:
1、 李祚唐.《元明清词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2年:804-805俄罗斯大文豪托尔斯泰曾言“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中国古代的婚姻亦复如是:既有焦仲卿和刘兰芝、陆游和唐婉因客观产生的不幸,也有蒋张这样兼有主观因素造成的不幸。蒋士铨婚后长期在外奔波,虽然是出于当时儒士难以摆脱的无奈,但其外出之频繁、离家之长久,与其仕途之追求似亦不无关系。此首词起首二句“偶为共命鸟,都是可怜虫”是说合法有情却难以相聚,既以之开篇,又以之定下悲剧性的基调。上片围绕“十载”、“九载”句而设,泪似“秋河(即银河)”喻如牛郎织女天各一方,“首已似飞蓬”化用《诗经·卫风·伯兮》“首如飞蓬”一句,点出妻子张氏独守闺中的憔悴,一切“愁病”皆因“别离”。其中“新妇”一语,尤其沉痛,绝非漫不经心道出。结婚已然十载,妻子竟然长久独居,闺房犹如牢房,时光流逝,她的青春也被迅速无情地吞噬,而这正是因为自己外出奔波(尽管多半出于无奈)。作者饱含沉痛写下此句,出于真诚的内疚和反思,非有情丈夫不能为。
下片是作者内疚的继续与发展。与上片“新妇”相呼应的是“几见”两句。照常理,让自己的妻子“珠围翠绕,含笑坐东风”是一位丈夫(特别是具备一定经济实力的丈夫)所应尽的职责,事实却不然。全篇仅有的一处欢乐情景,其实却是沉痛的衬托,冠以“几见”一语,沉重的内疚立即凸显,妻子的长期委屈凄苦亦不言自明。蚕丝绵绵不断,雁行比翼并肩,蛩鸣缠绵哀怨,这些似乎都是与夫妻双方有关的描写,但只要稍加思考,即可知是侧重于女方的,因为男子尚有事业的追求,女子只能以思念填补空虚,以幻想麻痹自己,最终陷入愁病之中。作者对妻子的“消瘦”只能“问道”,念及梁鸿,更加内疚不已。“谁知千里夜,各对一灯红”的别离思念愁苦画面,正是“共命”、“可怜”的真实写照,虽似信手白描,却是力透纸背之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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