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离烟瘴近湘潭,疾病衰颓已不堪。
渐渐远离了岭南瘴气蒸郁的地方,前面不远就是湘潭;身体多病,衰弱疲惫,内心痛苦不堪。
儿女不知来避地,强言风物胜江南。
小儿女不知道自己是在逃难,硬是坚持说:眼前的风光景物,胜过江南。
稍离烟瘴(zhàng)近湘潭,疾病衰颓(tuí)已不堪。
烟瘴:瘴气。此代指多瘴气的岭南地区。湘潭,地名,治所在现在的湖南省。今湖南湘潭。衰颓:指身体、精神等衰弱颓废。
儿女不知来避地,强言风物胜江南。
避地:因逃避战争祸乱而移居他地。强言:坚持说。风物:风光景物。
首句点题,说明自己行程。“烟瘴”二字,切岭南气候,暗示自己因为避乱到连州,过着很艰苦的生活。次句具体写流亡生活对自己身体的摧残,连用“疾病”、“衰颓”、“不堪”三词,突出环境的恶劣,也隐隐将自己对国事的忧愁略加表露,语意低沉深挚。历来诗人都喜欢把情感寄托在对风物的吟咏之中,这两句诗切定“烟瘴”,从而直述种种不堪,也是采用这一手法。
三、四句笔锋忽转,不再写自己,转说小儿女不知道是逃难,坚持说眼前的景物比江南还好。这两句看似平常,实际上颇见构思之苦。诗以“避地”二字为主脑。眼前的风光,未必不如江南,关键是诗人此番是逃难而来,他又是江南人,见惯江南景色,如今颠沛流离,心情不佳,遥望故乡,战火不息,他怎会对眼前的景色赞赏呢?他又怎么会有心情欣赏眼前的秀丽景色呢?反过来,儿女年幼,没有大人那样的忧愁,自然感觉不同,说眼前的景色胜过江南。诗人这样写,正是通过小儿女的不解事,反衬自己的忧思,所以用“强言”二字为小儿女定位,道出心中无限凄楚。苏轼《纵笔》“小儿误喜朱颜在,一笑那知是酒红”,将心中的感慨借小儿的误会诉出,寓庄于谐,兴味无穷;杜甫《月夜》“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直接说小儿女无知,表示自己悲伤。吕本中这首诗也通过小儿女的不懂事来表达自己的感情,尽管取径不同,仍然很有可能是受了前人的启发。
诗前两句从正面直说,写得很凝重压抑;后两句从侧面衬托,表面上作轻描淡写,实际上将原本的痛苦渲染得更加深沉。吕本中诗自附于江西诗派,讲究“悟入”、“活法”,这首诗写得沉浑老成,就是从杜甫诗入径,而加上了自己的变化。
参考资料:
1、 缪钺等 .宋诗鉴赏辞典 .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 , 1987.12(2012.7重印) : 第784-785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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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未省有春光,城外榆槐已半黄。
住在城里,还丝毫没能感受到春光;今天漫步郊外,惊喜地发现,原来榆树槐树早已抽芽,半绿半黄。
山好外宜馀积雪,水生看欲倒垂杨。
远处的青山婀娜多姿,我外喜爱它那峰顶还留存着皑皑白雪;池塘的水渐渐上涨,倒映出岸边的垂杨。
莺边日暖如人语,草际风来作药香。
天气暖和,黄莺骄吟,其声如人亲切交谈;微风从草地吹来,夹杂着阵阵药香。
疑此江头有佳句,为君寻取却茫茫。
我怀疑这景中藏有美妙的诗句,刚想为你们拈出,忽然又感到迷濛茫然。
城中未省(xǐng)有春光,城外榆槐已半黄。
未省:还没知道。省,这里是“省察、领悟”之意。黄:鹅黄色,指榆树、槐树新芽的娇嫩。
山好更宜馀(yú)积雪,水生看欲倒垂杨。
水生:水涨。倒垂杨:映出杨柳的倒影。
莺边日暖如人语,草际风来作药香。
莺边日暖如人语:这句为倒装句,原序为“日边莺暖语如人”。天气暖和,黄莺骄吟,其声如人亲切交谈。
疑此江头有佳句,为君寻取却茫茫。
佳句:好的诗句。
这是一首七言律诗,描写初春郊外的景象。诗首联树色泛黄的细微变化中来描写早春的到来;中间两联对仗十分精采,赋予春水以人的活力,自然诗趣盎然,黄莺暖语、风送药香的独特感受写得很有诗味,使有色有声的郊外早春景象有了芳馨的气息。尾联道出创作中常见的一种奇特现象,就是许多诗人面对名山胜景,想写诗填词,却束手无策,留下无穷的遗恨。整首诗格律谨严,简淡而富有风致。在句法上,有平叙,有拗折,充分显示了作者锤炼布局之工。
首联“城中未省有春光,城外榆槐已半黄。”早春二月,乍暖还寒,当城里人还为春寒料峭所困,不知领悟春光的时候,而郊外却早已是榆槐吐嫩,春色满原了。早春,最先透露春消息的不是桃红李白,而是溪边阳坡上榆槐枝头的鹅黄初绽。不仅立意新,又足见诗人敏锐的感察力。“春光”、“榆槐”,高度概括,点明题意,并领起下文。
颔联“山好更宜余积雪,水生看欲倒垂杨”,全篇警句,紧承“春光”二字展开形象化描写。上句写远景:远山泛绿,依稀尚见斑斑积雪,色彩鲜明,更衬远山之葱翠。唯“积雪”方显“山好”。
下句写近景:春雨淅沥,溪流渐涨,不再枯涩,故生意盎然;两岸垂杨,日渐染绿,倒映水中,摇曳生姿,画面生动。唯“垂杨”方显“水生”。此句与东坡“溪柳自摇沙水清”可谓异曲同工。“生”、“欲”二字下得巧妙,前者摹写风生水起的情状,后者传递垂杨日渐苍翠之态势。突显了早春的生气勃勃,透露出诗人的欣喜之情。
颈联“莺边日暖如人语,草际风来作药香”,则又变换句式,调整描写角度,从听觉和味觉方面来写春郊之景象。本来这两句按正常语序应是“日暖莺声如人语,风来草际送药香”,这样写,也是好句。但诗人却别开生面,以莺、草为主,以日、风为宾,以倒装之句式来突出花底莺声因日暖而悦耳动听,草际药香因清风而浓郁远播,让人自然联想到阳春三月,莺飞草长,丽日融和,百花争艳的无限春光。如此另辟蹊径,方不落俗套。“如人语”、“作药香”用拟人手法,以情笔写景,读来亲切,达到了情景交融、诗意盎然的艺术效果。
颔、颈二联,对仗极其工稳,遣词极为精当,足见诗人功力之深厚,推敲锤炼之严谨。
尾联“疑此江头有佳句,为君寻取却茫茫”,春光满眼,稍纵即逝;欲寻佳句,顿觉茫茫。其立意,与诗人另一名篇《醉眠》结句“梦中频得句,拈笔又忘筌”颇为相似。只不过后者宁静平淡,而本诗则在极尽春光烂漫之后,笔锋陡然一转,用一“疑”字引出:此中似有佳句,正欲纵笔撷取时,却又如雪泥鸿爪,难觅其踪了,空留下一片茫然,徒增惆怅。而这一怅然的感触,不仅深切道出忽有所悟,落笔忘筌的诗家甘苦;更让人倍增良辰美景赏心乐事自古难全之慨。写法上暗合东坡“作诗火急追亡逋,清景一失后难摹”的造意,而余味过之。恰如音乐之戛然而止,而留给听众以无限之悬想,以收言有尽而意无穷之效果。
统观全诗,清新之气,扑面而来;而辞意之流畅,形象之鲜明,一扫宋诗枯涩冷峭、偏重理趣之弊,堪称精品。
参考资料:
1、 缪钺等. 宋诗鉴赏辞典.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12(2012.7重印) : 第728-7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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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草草失承平,戍火胡尘到两京。
当年,中原一下子失去了往日的太平,安史叛军燃起的战火,烧到了东西两京。
扈跸老臣身万里,天寒来此听江声!
随驾回京的老臣呵,又孤身流落万里之外,在那秋冬间寒冷的时节,来听这滔滔的江声!
参考资料:
1、 吴明贤,蒋罗.唐宋四家诗 陆游咏蜀诗选:四川文艺出版社,1997年:128-1292、 张永鑫,刘桂秋.古代文史名著选译丛书 陆游诗词选译:凤凰出版社,2011年:121中原草草失承平,戍火胡尘到两京。
中原:关中地区,今陕西、河南等地,唐代东都洛阳、西京长安在此地,是国家的中心地带。草草:仓卒。承平:继承已往治平之世,后泛指太平。戍火:边疆的战火。胡尘:胡尘即指由少数民族带来的战乱。两京。唐代的西京长安和东都洛阳。
扈(hù)跸(bì)老臣身万里,天寒来此听江声!
扈跸老臣:指杜甫。扈:护卫。跸:帝王出行的车驾。身万里:指杜甫跟随肃宗的车驾。
参考资料:
1、 吴明贤,蒋罗.唐宋四家诗 陆游咏蜀诗选:四川文艺出版社,1997年:128-1292、 张永鑫,刘桂秋.古代文史名著选译丛书 陆游诗词选译:凤凰出版社,2011年:121诗的前两句,高度凝练地追述了杜甫亲身遭际的战乱背景。由于唐玄宗晚年的淫奢昏聩,触发了长达八年的安史之乱。中原大地顿时惊惶纷乱,两京相继失陷,玄宗仓猝奔蜀,多年的繁华景象化作一片狼烟胡尘,大唐帝国的“太平盛世”从此一去不返。这是对历史的沉痛回顾,也是对当世中原沦陷、金人主北的现实形势的概括。诗人巧妙地抓住了历史惊人重复的现象,在追念怀古的同时,又曲折地反映了当今国土沦丧的时世,一箭双雕,天衣无缝。正如《唐宋诗醇》引张完臣所云: “‘草草’二字,状尽衰世景象,谓之咏少陵可,谓之自咏亦可。”
诗的后两句,概写杜甫乱后的遭遇及晚年寄居于此的情状。当年肃宗初立,杜甫自沦陌的长安潜逃奔风翔投效,任左拾遗。长安光复,又随驾入京。可是这样忠心为国的老臣,却因疏救宰相房瑭而不公正地被贬官华州司功参军。适又遭受大饥荒,被迫奔蜀,流落西南。报国济世壮志不酬,忧国忧民之情难消,悲愤哀凉,辗转万里。晚年时,穷困潦倒、贫病交迫,于是买舟东下归里。陆游在龙兴寺凭吊当年杜甫的寓居时,不禁联想当时情势,想象那时的诗圣在此的情状,老诗人面对凄凉萧瑟的秋景,怀着孤寂、悲凉、忧愤的心境,独伫寺门,谛听阵阵汹涌悲壮的江涛声。陆游在诗后自注云: “以少陵诗考之,盖以秋冬间寓此州也。寺门闻江声甚壮。”陆游与杜甫所处的时代及个人的遭际十分类似,两人的理想,追求与爱国精神也毫无二致,因而这阵阵江声同样敲击着不同时代两位大诗人的心房,悲壮呜咽的江涛正是他们真实心声的共同写照。涛声将大自然的景与诗人的情交融应合,也将古今两位大诗人的心灵交融应合,吊古即是抒今,借前人之情来抒发自身的悲愤,大有“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杜甫《咏怀古迹》)的深沉感慨。
全诗吊古伤今,借历史喻现实,借历史人物表现自己的情怀。意境是博大的,一实一虚,是两个时代的缩影。画面是广阔的,万里风烟入画幅。尤其令人惊叹的是;诗人善于把诗歌从千军急进的宏大战役,浪迹万里的苦难历程,一下缩小到龙兴寺门前,画出孤独者倚门而立,侧耳而听的死象,成为特写镜头。江水在奔啸,人物在静听,一静一动,为全诗创造了感伤的气氛,加浓了诗情。诗的风格,沉雄中不乏细腻;诗的结构,紧密中显得松活,诗的语言,雄浑中透出朴素之美,确是一首吊古佳作。
参考资料:
1、 霍松林.历代绝句精华鉴赏辞典:陕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1097-10982、 康锦屏,陈刚,刘扬体.陆游名篇赏析: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89年:10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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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年哭知己,白日下荒台。
泪落吴江水,随潮到海回。
故衣犹染碧,后土不怜才。
未老山中客,唯应赋八哀。
残年哭知己,白日下荒台。
残冬时我来到西台,恸哭英勇就义的知己文天祥;时已黄昏,落日照在荒凉的台上。
泪落吴江水,随潮到海回。
当年我在吴江哭祭你的泪水,洒入江中,随着潮水流淌;今天又随着潮头流到我面前,与新泪一起,充满这富春江。
故衣犹染碧,后土不怜才。
你走了,你那溅满鲜血的朝衣,那血定然已经化碧;皇天后土啊,为何如此不爱惜人才!
未老山中客,唯应赋八哀。
如今只剩下我,还未步入老年,埋迹山林,无所作为;只能够赋诗悼念,凄伤彷徨。
参考资料:
1、 李梦生.宋诗三百首全解.上海 :复旦大学出版社,007年5月1日:第378页残年哭知己,白日下荒台。
西台:钓鱼台。在今浙江省桐庐县南富春山。残年:本义是衰年,这里作残冬解。按文天祥在元世祖至元十九年冬天被害。知己:彼此相知而情谊深切的人。
泪落吴江水,随潮(cháo)到海回。
吴江:指富春江,是钱塘江的上游,严子陵钓鱼台在富春江上。
故衣犹染碧,后土不怜才。
故衣:死者的遗衣。碧,碧血,《庄子.外物》篇:“苌弘死于蜀,藏其血,三年而化为碧。”后土:皇天后土,指天地,后土是土地神。怜才:爱惜人才。
未老山中客,唯应赋(fù)八哀。
山中客:作者自称。《八哀》:杜甫有《八哀》诗,哀悼王思礼、李光弼、严武、汝阳王璡、李邕、苏源明、郑虔、张九龄等八位唐朝有名的文臣武将。
参考资料:
1、 李梦生.宋诗三百首全解.上海 :复旦大学出版社,007年5月1日:第378页残年哭知己,白日下荒台。
泪落吴江水,随潮到海回。
故衣犹染碧,后土不怜才。
未老山中客,唯应赋八哀。
这是首哭祭诗。全诗依题目层层展开,首联点“西台”,次联写“哭”,三四联写“所思”。诗中表现作者对文天祥的哀痛和自己对元政权的痛恨,亡国之哀,凝聚在每个字中。
诗平平而起,先说明时间地点:正当岁末,来到西台,一轮寒日,匆匆西坠。这联诗,“知己”二字是主脑。谢翱年轻时追随文天祥抗击元兵,任咨议参军。二人互相激励,立志为国捐躯。后文天祥兵败被俘,谢翱隐居南方。文天祥死后,谢翱每年都要设位哭祭,进行悼念。“知己”二字,强调了二人的生死交谊,也唯有哭知己,才会如此伤心。诗中写的设祭时的场景,虽然是直述现实,但年是残年,台是荒台,又是黄昏时分,冷日惨淡,这样一组合,整个景物便自然地披上了浓厚的衰飒黯淡之气。于是,在这样的气氛中,诗人悲伤的泪水似雨点般地洒下来。
第二联写哭,以情感为趋使,发挥想象。因为他心情沉重,泪水不止,眼看着奔流的富春江,充满感伤,因此觉得前些年在苏州哭文天祥的泪水随江水入海,如今已随着海潮返回来,与现在的泪水融汇在一起。如此,自己的泪水将无休止地回返,永存世间,自己的悲悼也将永存世间。这样写,涵义很丰富,不直说现在的哭,却把现在的哭衬托得更加生动。
第三联由哭转入思。他是祭悼文天祥,自然地又忆起文天祥就义的场面。文天祥被杀时,仍然穿着宋朝的服饰,慷慨受刃。诗因此用“故衣”二字,称赞他忠诚不贰,以苌弘血化为碧的典故,歌颂他忠义浩气,与世长存。想到文天祥的遭际,他不禁仰天呼吁,无情的皇天大地,为什么如此不爱惜人才,让文天祥落得这样下场。
最后,诗由死及生,由文天祥归到自己,说自己还健在,还没到老年,但一事无成,再也不能有所作为,只能在这山中,写些怀悼忠臣烈士的诗篇而已。谢翱这年四十二岁,所以自称未老。然而这“未老”二字,蕴涵深义,是相对文天祥而言。故人已死多年,自己含辱偷生,内心十分伤痛,他觉得这样活着毫无意趣,恨不得早日与文天祥相会于地下,所以“未老”反而增加一重伤心、一重负担。这心思,正与清黄仲则“茫茫来日愁如海,寄语羲和快着鞭”相同。这两联,仍然是平铺直叙,但情感深厚。任士林说谢翱“所作歌诗,其称小,其指大,其辞隐,其义显,有风人之余,类唐人之卓卓者,尤善叙事”(《宋遗民传·谢翱传》)。任士林如此概括谢翱诗,很有见地。
这首哭祭诗,依题目层层展开,首联点“西台”,次联写“哭”,三、四联写“所思”。诗人对文天祥的哀痛,不因为时间的推移而稍减,在悼念文天祥时,又表现了自己对元政权的痛恨,亡国之哀,凝聚在每个字中。前人以谢翱西台恸哭比之汉高祖时为田横自杀的五百门客,就是有见于谢翱对文天祥的知己之感及他强烈的爱国主义热忱而言。
感叹文天祥一木难支倾倒的大厦,从而国亡身死,是大多数遗民的共同感情,因为谢翱与文天祥的特殊关系,所以这诗所流露的情感格外深厚。需要说明的是,元政权对宋遗民悼念文天祥采取的是宽容理解的态度,当时已在元朝任职的人中,也有不少人写悼念文天祥的诗。如虞集就在《挽文丞相》诗中,对文天祥极力赞扬,并抒发“不须更上新亭望,大不如前洒泪时”那样的故国之思、亡国之恨。官居学士的徐世隆甚至公开说元帝的不是,指出“当今不杀文丞相,君义臣忠两得之”。正因为如此宽松的政策,一大批宋末遗民的爱国诗词得以保存下来。
参考资料:
1、 缪钺等 宋诗鉴赏辞典 .宋诗鉴赏辞典 .上海 :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87.12(2012.7重印):第1457-145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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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枕鸾帷。二三载,如鱼似水相知。良天好景,深怜多爱,无非尽意依随。奈何伊。恣性灵、忒煞些儿。无事孜煎,万回千度,怎忍分离。
凤枕鸾帷的甜蜜夫妻生活,历经两三年,相亲相爱如鱼得水般和谐。良辰美景,给她深厚的情爱,尽她所有的心愿,无不依随她。奈何她放纵性情太甚了点。每当闲着无事之时便烦闷愁苦,将往事万回千度反复思考,怎么也不忍心分离。
而今渐行渐远,渐觉虽悔难追。漫寄消寄息,终久奚为。也拟重论缱绻,争奈翻覆思维。纵再会,只恐恩情,难似当时。
而今越来越和她远离了,渐渐感觉到,虽然很后悔与她分离,却已很难挽回。徒然这样寄来书信,纵然长久不懈又有什么意义?也曾打算再续前缘,但是没办法,经反复思考,纵然和她再相会,只恐怕她对我的爱情,难以如当初那么完美了。
参考资料:
1、 薛瑞生.柳永词选.北京市:中华书局,2005年1月第1版:30-322、 叶嘉莹 等.柳永词新释辑评.北京市:中华书局,2005年1月第1版:309-312凤枕鸾(luán)帷。二三载,如鱼似水相知。良天好景,深怜多爱,无非尽意依随。奈何伊。恣(zì)性灵、忒(tēi)煞(shà)些儿。无事孜(zī)煎,万回千度,怎忍分离。
凤枕鸾帷:指男女恩爱相处。凤枕,绣着凤凰的枕头。鸾帷:绣着鸾凤的帷帐。良天好景:即“良辰美景”,此处指夫妻恩爱的时光。无非:无一不是。依随:顺从,听从。恣:放纵。性灵:性情。忒煞:太甚。些儿:少许,一点点。孜煎:愁苦,忧烦。千度:千回,千遍。
而今渐行渐远,渐觉虽悔难追。漫寄消寄息,终久奚为。也拟重(chóng)论(lún)缱(qiǎn)绻(quǎn),争奈翻覆思维。纵再会,只恐恩情,难似当时。
漫:徒然。寄消寄息:即寄音信。奚为:何为,没有办法。重论:重新选择。缱绻:形容感情深厚、难舍难分。争奈:怎奈。思维:思考。
参考资料:
1、 薛瑞生.柳永词选.北京市:中华书局,2005年1月第1版:30-322、 叶嘉莹 等.柳永词新释辑评.北京市:中华书局,2005年1月第1版:309-312自宋以来,不少正统词论家指责柳永的俗词,因为这些“淫冶讴歌之曲”不合封建社会道德和正统文人的审美趣味,所以历代词选很少收录这类词。其实只要不具艺术偏见,仔细研读柳永俗词便不难发现,它是很有思想意义和艺术水平的。正如这首《驻马听》,它是柳永词中专写男女别离相思的一篇,通篇既不写景,也不叙事,完全摆脱了即景传情和因物兴感的俗套,采用直言的方式来抒情。全词写得直率明快、真情洋溢、深挚感人。
整首词采用线型的结构,按照情节的顺序从头写起,层次清晰。上片纯属忆旧。“凤枕鸾帷”三句是写词人沉溺于往日甜蜜爱情生活的回忆里。这段幸福的生活虽只有“二三载”,在整个人生旅程中是短暂的,却因两心相照,“如鱼似水”般的和谐而令人难忘。“良天好景”三句承上而来,写出了词人为留住这份恋情而小心尽意的情态,一“良”一“好”,写出了相聚时光的美好;一“深”一“多”,写出了自己对妻子的爱恋情深。“奈何伊”三句转而写女子的性情和骄纵,这又是紧承上一层意思而来,正因为词人的“尽意依随”,才使得妻子放纵恣肆,撒娇任性,有时简直无法忍受。接下来,“无事孜煎”三句,重笔渲染相恋双方时时因琐事而生纠葛,但终因情意绵绵不忍分离。“怎忍”二字写出了词人依依不舍的情态,”分离“二字又为下片写离别后相思之情做铺垫。这一串直言不讳的回忆,平中见奇,层次井然,章法分合有序,给人以曳生姿的美感。
词的下片转而伤今。“而今渐行渐远”二句,紧承上片而意脉不断,一个“而今”便将全词由忆旧转为伤今。“远”字加大了空间与情感的距离,三个“渐”字,以细腻的笔触极为准确地变现了词人渐行渐远,愈加难以抑制对所爱的相思之情,“虽悔难追”则写出了懊悔轻别而又已然分别的矛盾和无奈。这两句虽只有十二字,却交代了词人此刻的处境、心情,含蕴深厚。根据这种情形,即使寄去消息,终究也是白费。分别的双方固然可以飞雁传书,但接下来词人却否定了这种做法,“漫寄消寄息,终久奚为”,分别用了“漫”、“奚为”等词,委婉地道出了唯有相聚方能解相思之苦。“消息”两字分用,是一种修辞方法。“也拟重论缱绻”承接上句,直写自己有意和妻子复合,已不再似前句那般委婉。“争奈翻覆思维”写词人反复思考,“争奈”表转折,“翻覆思维”为下文作铺垫,说明词人接下来的话并不是随后一说,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纵再会,只恐恩情,难似当时”,这几句丧气话,表面看来有点煞风景,但实际是一个久经忧患者对人情世故的清醒认识,是情感和哲理的巧妙结合。
柳永的这首词在写法上颇具特色,同是思慕爱人,“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国风·秦风·蒹葭》)是含蓄的写法,“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国风·周南·关雎》)是直露的写法。柳永的这首词就是“辗转反侧”式的,而且更加赋化,更加直露,更加一览无遗。写尽了他对所爱的种种相思。他和前人写男子思恋反托女子口吻,且要借助高远意象,如李白《玉阶怨》“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不同,也和同时代的词人,只是点到为止,随即便借助深邃的景语宕开,如晏殊《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不同,他只以自己的口吻直露地抒情,一泄无余,一吐为快。
参考资料:
1、 叶嘉莹 等.柳永词新释辑评.北京市:中华书局,2005年1月第1版:309-3122、 唐圭璋 等.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上海市: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8月第1版:349-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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