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道双衔凤带,不妨单著鲛绡。夜香知与阿谁烧。怅望水沈烟袅。
听说佳人佩带过双凤共衔的绣绶带,单薄穿着代替薄绡也不碍事。夜晚的香不知为谁而烧,帐然望着珍贵的香木烧烟袅袅上飘。
云鬓风前绿卷,玉颜醉里红潮。莫教空度可怜宵。月与佳人共僚。
如云集的鬓发在风前被卷成绿圈,如玉白的脸面醉酒以后而泛起红晕。不要白白度过这嗔爱的良宵,月亮和美人是共同美好的。
参考资料:
1、 王延龄.中国历代词分调评注 西江月:四川文艺出版社,1998:252、 孙凡礼 刘尚荣.苏轼诗词选:中华书局,2005:235闻道双衔(xián)凤带,不妨单著鲛(jiāo)绡(xiāo)。夜香知与阿谁烧。怅望水沈烟袅。
闻道:听说。双衔凤带:双凤共衔图案绣的绶带。不妨:不碍事。单著:单薄穿着。鲛绡:鲛人织的薄绡,纱质薄而价贵。夜香:古代妇女晚时祷神烧的香。与:为了。阿谁:谁。水沉:又名水沉香。
云鬓风前绿卷,玉颜醉里红潮。莫教空度可怜宵。月与佳人共僚(liáo)。
红潮:红晕。莫教:不要让。可怜:可爱。僚:通“嫽”。美好。
参考资料:
1、 王延龄.中国历代词分调评注 西江月:四川文艺出版社,1998:252、 孙凡礼 刘尚荣.苏轼诗词选:中华书局,2005:235这首词写一女子在窗前月下遥望所爱,和《月兔茶》主题和意境近似,可以称之为姊妹篇。
上片写薄命佳人的美貌及寻春求佛的情景。春天来临,春心欲动。开头两句写改浓妆为淡妆,改一般装为贵重装。从旁人的口里得知“双衔凤带”装束本来超出常人水平,但薄命佳人还是改换成了“鲛绡”贵重薄衫。一可显示身姿美,二可标志身价高。第三、四句写烧香拜佛,祈祷神灵。烧上珍贵的水沉香木,如痴如醉,“怅望”“烟袅”。不言自明,是让菩萨保佑她寻找到一位青春美的心上人。而其所爱已“双衔凤带”,另有他欢。东坡十分重视将外界事物作为词的信息之源泉,激发词思之触媒,表达词情之载体。“双衔凤带”。“单著鲛绡”,“夜香”“水沉烟”,以我观物,以物观我,情以物迁,都打上了青春情爱的印记,富有艺术魅力。
下片写薄命佳人向往与心上人共度良宵的心态。开头两句写美丽的容貌。鬓发美如云集似的,风卷绿发如画;颜面美如玉白似的,酒醉“红潮”如花。一头黑发,一张红脸,是女子的招牌,所以东坡特写得如此唯妙唯肖。不言自明,为的是去会见青春美的心上人;为的是心上人一见倾心,十分喜爱她。第三、四句写薄命佳人的寻春、度良宵的心态。“莫教空度可怜宵”,好一个“可怜宵”。光阴无情,人生易老,把握良宵,及时行乐。“月”是美好的,“佳人”是美好的,花好月圆,美上加美,然而心上人久待不至,她的美梦难以成真。东坡十分重视通过丰富的想象,将自然界的明月化为有情而动心的知音,变成男女双方心心相印的桥梁,以寄托薄命佳人的情思,让这种情思充满着浪漫主义的美学色彩。
全词,上片先写薄命佳人的良苦用心,改装,拜佛,回答“与阿谁”的问题;下片再写薄命佳人的虔诚心态,惜时,望月,以实现共度良宵之美愿。中国古代的薄命佳人都美丽、善良、可爱,有强烈而炽热的爱情追求,所以从心底吐露出“莫教空度可怜宵,月与佳人共僚”的虔诚心愿。
参考资料:
1、 王延龄.中国历代词分调评注 西江月:四川文艺出版社,1998:252、 孙凡礼 刘尚荣.苏轼诗词选:中华书局,2005:235政和间,余卜筑宛丘,手植众芗,自号芗林居士。建炎初,解六路漕事,中原俶扰,故庐不得返,卜居清江之五柳坊。绍兴癸丑,罢帅南海,即弃官不仕。乙卯起,以九江郡复转漕江东,入为户部侍郎。辞荣避谤,出守姑苏。到郡少日,请又力焉,诏可,且赐舟曰泛宅,送之以归。己未暮春,复还旧隐。时仲舅李公休亦辞舂陵郡守致仕,喜赋是词。
五柳坊中烟绿,百花洲上云红。萧萧白发两衰翁,不与时人同梦。
抛掷麟符虎节,徜徉江月林风。世间万事转头空,个里如如不动。
政和间,余卜筑宛丘,手植众芗,自号芗林居士。建炎初,解六路漕事,中原俶扰,故庐不得返,卜居清江之五柳坊。绍兴癸丑,罢帅南海,即弃官不仕。乙卯起,以九江郡复转漕江东,入为户部侍郎。辞荣避谤,出守姑苏。到郡少日,请又力焉,诏可,且赐舟曰泛宅,送之以归。己未暮春,复还旧隐。时仲舅李公休亦辞舂陵郡守致仕,喜赋是词。
政和年间,我在宛丘择地建宅定居,亲手种植很多花草,自号芗林居士。建炎初年,卸任六路漕事,当时中原骚乱,因此不能回到故乡,就寓居在清江县的五柳坊。绍兴三年癸丑,罢官于南海,随即弃官不仕。乙卯年又起用,从九江郡太守转任江东转运使,入朝担任户部侍郎。为辞让荣誉躲避诽谤,出任姑苏太守。到郡才几天,又力请辞职,诏书终于许可,并且赐予一艘名叫泛宅的船,送我归来。己未年暮春,我又回到以前隐居的地方。当时二舅李公休也辞任舂陵郡太守退休回家,于是高兴地写下了这首词。
五柳坊中烟绿,百花洲上云红。萧萧白发两衰翁,不与时人同梦。
五柳坊柳绿如烟,葱茏翠碧,景物朗润;百花洲苍穹红云,绚丽而璀璨。可叹我与李公休均已年老,白发萧萧了,但不愿与奸佞同流合污。
抛掷麟符虎节,徜徉江月林风。世间万事转头空,个里如如不动。
因此被罢了官,退隐至清江;此刻月朗风清,林中信步,徘徊慨叹。宦海浮沉,犹过眼云烟;还不如淡泊明志、宁静致远能让我心静啊。
参考资料:
1、 朱德才.增订注释全宋词(第1卷).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7:897政和间,余卜筑宛丘,手植众芗(xiāng),自号芗林居士。建炎初,解六路漕事,中原俶扰(chù),故庐不得返,卜居清江之五柳坊。绍兴癸丑,罢帅南海,即弃官不仕。乙卯起,以九江郡复转漕江东,入为户部侍郎。辞荣避谤,出守姑苏。到郡少日,请又力焉,诏可,且赐舟曰泛宅,送之以归。己未暮春,复还旧隐。时仲舅李公休亦辞舂陵郡守致仕,喜赋是词。
西江月:原为唐教坊曲,后用作词牌名。《乐章集》《张子野词》并入“中吕宫”。五十字,上下片各两平韵,结句各叶一仄韵。政和:宋徽宗年号,1111—1118年。宛丘:县名,治所在今河南省淮阳县。芗:调味的香草。此泛指花草。建炎:宋高宗年号,1127—1130年。解六路漕事:建炎元年(1127),作者任江淮发送副使,九月,因素为李纲所善,被黄潜斥黜。解,指卸任。六路,指两浙西路、两浙东路、江南西路、江南东路、淮南西路、淮南东路。俶扰:开始扰乱。泛指骚动。己未:即绍兴九年(1139)。仲舅:二舅。李公休:生平事迹未详。舂陵:旧郡名。隋置。在今枣阳县。
五柳坊中烟绿,百花洲上云红。萧萧白发两衰翁,不与时人同梦。
萧萧:头发稀疏貌。时人:指当时的专权误国的权贵,包括秦桧之流的投降派。
抛掷(zhì)麟(lín)符虎节,徜徉江月林风。世间万事转头空,个里如如不动。
麟符虎节:制成麒麟或虎形的符节,为古代朝廷传达命令、调兵遣将的凭证。徜徉:徘徊。如如:佛教指真如常住,圆融而不凝滞的境界。《金刚经》:不取于相,如如不动。
参考资料:
1、 朱德才.增订注释全宋词(第1卷).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7:897政和间,余卜筑宛丘,手植众芗,自号芗林居士。建炎初,解六路漕事,中原俶扰,故庐不得返,卜居清江之五柳坊。绍兴癸丑,罢帅南海,即弃官不仕。乙卯起,以九江郡复转漕江东,入为户部侍郎。辞荣避谤,出守姑苏。到郡少日,请又力焉,诏可,且赐舟曰泛宅,送之以归。己未暮春,复还旧隐。时仲舅李公休亦辞舂陵郡守致仕,喜赋是词。
五柳坊中烟绿,百花洲上云红。萧萧白发两衰翁,不与时人同梦。
抛掷麟符虎节,徜徉江月林风。世间万事转头空,个里如如不动。
此词开头两句中的五柳坊、百花洲皆清江附近。起拍描写了词人隐居地仙境般的环境。先写居处所见:柳绿如烟,葱茏翠碧,景物朗润。此写地面之景。苍穹红云,绚丽而璀璨。此写天上之景。一幅夕阳山村之景的画面,展现眼前。这也是仅举一端,美景当不止此。地名中有柳有花,柳以绿濡,愈显其深邃;花以红染,益见其娇艳。词人匠心独运的描写,令人陶醉。
三、四句,“萧萧”其意为冷落,指头发花白。此时向子諲自叹年老,岁月蹉跎,世事不正常,固此白发萧萧。两衰翁:子諲其一也;另一位便是序中所说辞舂陵郡守致仕的仲舅李公休了。前三句写景叙事,舒缓有致。第四句“不与时人同梦”,词情转向激昂。
五、六句中的麟符、虎节,为君王调兵遣将之信物,受者有殊荣。而子諲言抛言掷,十分坚决。绍兴初年,子諲任鄂州知州,主管荆湖东路安抚司,寻任江州知州、改任江东转运使,进秘阁修撰,徽猷阁待制,徙两浙路都转运使,除户部侍郎,可谓品高位显。当宋金议和时,秦桧等投降派力主和,金使将入境,而子諲坚决不肯拜金诏违背秦桧意,乃被罢官,退隐清江,第五句当言此事。子諲忠节,不取悦于世,又不苟合于世,他这种凛然正气,直冲霄汉。第六句“徜徉江月林风”,和第一、二句暗合。一、二句写清江暮色,此写晚景。插叙往事后,词人接着写此时此境的心情。月朗风清,林中闲适徘徊。初读似写闲情逸致,实则词人的心潮并不平静。屈原《九章·涉江》云:“被明月兮宝路,世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屈原所言“明月”,珠名,实借“明”字之音,喻己行为光明磊落,借“月”高洁之义,喻己情操之高尚。向子諲林中信步,徘徊慨叹,和屈原诗句所言,可谓世同,情同,意同。
最后两句“世间万事转头空”,指宦海浮沉,犹过眼云烟。这句话表明词人视高官厚禄如草芥的心境。“个里如如不动”,“个里”其意为此中,即心中。“如如不动”,佛家语,指真如常住,圆融而不凝滞的境界。《金刚经》“不取于相,如如不动”,是此句之源。这句话用以表达词人结庐人境,不闻车喧,远污离秽,洁身自好的心境。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之意,深蕴其中。词以对人生世事的感悟歇拍,既写出自己的心声,又写出了规劝世人的金玉良言。
全词似隐逸闲适之作,实为明志抒愤之词。全词反映了子諲居浊而守洁,远奸佞而守忠的美德。就其艺术性而言,写景,笔染春色,柳绿花红,月朗风清;叙事,笔挟风雷,激情慷慨。这种晴空布雷的手法,自出机杼,独标高格。另外,此词明开暗合,照应缜密,亦见词人匠心。第一、二句柳烟云红,当为暮霭之时,第六句月下林风,是晚间风景。时间之推移,如丝相贯,不见断隙。故是词实是一首耐人寻味的好词。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 等.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1238-12402、 夏承焘 等.宋词鉴赏辞典(上).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 2013:10163、 葛琳.论向子諲《酒边词》[D].华南师范大学,2006.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渐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摛锦,朝露漙漙。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微吟罢,凭征鞍无语,往事千端。
孤零零旅舍灯光青冷,厌听这荒野鸡鸣,收拾起旅枕残梦。晓月渐渐淡去了白绢似的皎洁,微亮的晨霜一片晶莹;山上云白如展开的锦缎,朝露点点与晨光辉映。人世间的行程没个尽头,有限的是这劳顿的人生。似这般无足称道的平庸,难得有欢愉的心境。我这里独自低吟罢,征鞍上,悄无声,许多往事涌心中。
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
当年我们风华正茂,同时客居在汴京,如同陆机、陆云兄弟,初到京城还年轻。幸有妙笔在手文思敏捷,诗书万卷在胸,自以为辅佐圣上使其成为尧舜,该是星月同辉,事业必成。其实重用与否在于时势,入世出世须由自己权衡。不妨闲处袖手看风云,少不得那分明哲与淡定。好在你我身体康健,只须终年悠闲游乐,姑且杯中寻醉慰平生。
参考资料:
1、 朱靖华 等.苏轼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7:300-3042、 刘石 等.宋词鉴赏大辞典:中华书局,2011:206-2073、 谭新红.苏轼词全集:湖北辞书出版社,2011:55-564、 孙凡礼 刘尚荣.苏轼诗词选:中华书局,2005:228-229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渐月华收练,晨霜耿(gěng)耿;云山摛(chī)锦,朝露漙(tuán)漙。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微吟罢,凭征鞍(ān)无语,往事千端。
孤馆:寓居客舍住的人很少。灯青:点着灯起床,灯发着青光。野店鸡号:说明走得早。野:村落。旅枕:喻旅店的睡眠。月华收练:月光像白色的绢,渐渐收起来了。耿耿:明亮的样子。摛锦:似锦缎展开。形容云雾缭绕的山峦色彩不一。溥溥:露多的样子。一说为露珠圆的样子。世路:人世的经历。劳生:辛苦、劳碌的人生。区区:渺小,这里形容自己的处境不顺利。鲜,少。微吟:小声吟哦。凭征鞍:站在马身边。词题小序说“马上”,作者骑着马行进。千端:千头万绪,犹言多。
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yáo)舜(shùn),此事何难?用舍由时,行藏(cáng)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
共客长安:兄弟二人嘉佑间客居沐京应试。长安,代指汴京。二陆:指西晋文学家陆机、陆云兄弟。少年:年纪轻。笔头千字:即下笔千言之意。胸中万卷:胸中藏有万卷书。形容读书很多,学识渊博。致君:谓辅佐国君,使其成为圣明之主。行藏:意为被任用就出仕,不被任用就退隐。袖手:不过问。优游卒岁:悠闲地度过一生。且斗尊前:犹且乐尊前。斗:喜乐戏耍之词。尊,酒杯。
参考资料:
1、 朱靖华 等.苏轼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7:300-3042、 刘石 等.宋词鉴赏大辞典:中华书局,2011:206-2073、 谭新红.苏轼词全集:湖北辞书出版社,2011:55-564、 孙凡礼 刘尚荣.苏轼诗词选:中华书局,2005:228-229这首词由景入情,由今入昔,直抒胸臆,表达了作者人生遭遇的不幸和壮志难酬的苦闷。
上阕一开篇,作者便以“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以及“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摛朝露漙漙”数句,绘声绘色地画出了一幅旅途早行图。早行中,眼前月光、山色、晨霜、朝露,别具一番景象,但行人为了早日与弟弟联床夜话,畅叙别情,他对于眼前一切,已无心观赏。此时,作者“凭征鞍无语”,进入沉思,感叹“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为此,便引出了一大通议论来。作者追忆:他们兄弟俩,“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词里的“二陆”用来比自己和弟弟苏辙。当年,他们兄弟俩俱有远大抱负,决心象伊尹那样,“使是君为尧舜之君”(《孟子》中语);像杜甫那样,“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以实现其“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上神宗皇帝书》)的政治理想。而且,他们兄弟俩“笔头千字,胸中万卷”,对于“致君尧舜”这一伟大功业,充满着信心和希望。抚今追昔,作者深感他们兄弟俩现实社会中都碰了壁。为了相互宽慰,作者将《论语》“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孔子家语》“优哉游哉,可以卒岁”,以及牛僧孺“休论世上升沉事,且斗尊前见在身”诗句,化入词中,并加以改造、发挥,以自开解。结尾数句,作者表示自己怀才不遇的境况下,要避开政治斗争的漩涡,以从容不迫的态度,姑且保全身体,饮酒作乐,悠闲度日。整首词,除了开头几句形象描述之外,其余大多是议论、成为一篇直抒胸臆的言志抒情之作。
这首词的议论、抒怀部分,遣词命意无拘无束,经史子集信拈来,汪洋恣肆,显示出作者横放杰出的才华。词中多处用典:“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四句,化用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中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诗句。”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三句,”优游卒岁“语出《左传·襄公二十一年》中鲁国大夫叔向被囚后”优哉游哉,聊以卒岁“的话:”且斗尊前“,化用杜甫《漫兴》中”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的诗句。作者将上述典故灵活运用,推陈出新,生动地传达出自已的志向与情怀。
这首词的脉络清晰,层次井然,回环往复,波澜起伏,上片的早行图与下片的议论浑然一体,贯穿一气,构成一个统一、和谐的整体:头几句写景,以“孤”、“青”、“野”、“残”等字眼传神地渲染出早行途中孤寂、凄清的环境和心境。“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一句,由自然景色转入现实人生。其后,词作由景物描写而转入追忆往事。“用舍由时,行藏我”,由往事回到现实。结拍数句表明作者已从壮志难酬的苦闷中摆脱出来,获得了内心的平静和慰安。全词集写景、抒情、议论为一体,融诗、文、经、史于一炉,有形象的景象描写,有抽象地论说政治,又在议论中发表了自己的人生观和人生态度,抒写了沉郁惆怅的心境,文思连贯,一气呵成,体现了卓绝的才情。
这一词调,上片十一个四言句,下片八个四言句,多处用对仗,句法比较工整,而且,在许多整齐的句子之间,还穿插了几个长短句,如三言句、六言句、七言句和八言句,长短相间,参差错落。这个词调适合于以赋体入词,但又最忌板滞,它不同于短篇令词,也不同于一般长调,是个较难驾驭的词调。两宋词人当中,辛弃疾填了九首,刘克庄填了二十五首,陈人杰填了三十一首,这算是较为罕见的。许多名家,比如柳永、李清照、周邦彦、姜夔、史达祖、张炎等,都不见填制。但是,此调格局开张,掌握得好,却可造成排山倒海之势,收到良好的艺术效果。
苏轼这首《沁园春》词,上片写景,一下子罗列了七个四言句。前三个四言句,“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句式相同,三脚并立。后四个四言句,“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摛锦,朝露”,组成“扇面对”,由“渐”字构成领头格,贯穿到底。七个四言句组织绵密,构成了一幅整体的画面。紧接着,“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仍用四言对句,“征鞍无语,往事千端”,也是四言句。这十一个整齐的四言句,除了靠“渐”、“凭”两个领格字提携,还由两个长短句“似此区区长鲜欢”及“微吟罢”,在当中辗转运气。于是,十一个四言句,就不至于像是拆开来的七宝楼台,不成片段。下片八个四言句略有变化。前四个四言句,不再用“扇面对”,其中,“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自成对仗,“致君尧舜,此事何难”二句不对。其余与上片大致相同。这段议论,先由换头“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两个长短句叙事,承接上结所提“往事”,然后铺排议论。领格字“有”,从字面上看,仅管领“笔头”“胸中”二句,但“有”字下面的六个四言句,词意还是相贯通的,六个四言句之下,直接“袖手何妨闲处看”,还是具有一定气势的。最后,由一个三言短句“身长健”停顿蓄势,“但”字提携、转折,带上两个四言句“优游卒岁,且斗尊前”,为全词作结。
总之,《沁园春》词是苏轼以诗人句法入词的尝试,已稍露东坡本色。但这首词在艺术上仍有某些不足之处,如与《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等词作比较,就觉得《沁园春》以抽象的说理议论代替具体的形象描述,不如以情动人之作,具有那么大的感人力量。比如“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与“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意思相近,但前者总不及后者那样有意境,那样耐人寻味。
参考资料:
1、 朱靖华 等.苏轼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7:300-3042、 刘石 等.宋词鉴赏大辞典:中华书局,2011:206-2073、 唐圭璋 等.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623-625自古宦者乱人之国,其源深于女祸。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
盖其用事也近而习,其为心也专而忍。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必信而亲之。待其已信,然后惧以祸福而把持之。虽有忠臣、硕士列于朝廷,而人主以为去己疏远,不若起居饮食、前后左右之亲可恃也。故前后左右者日益亲,而忠臣、硕士日益疏,而人主之势日益孤。势孤,则惧祸之心日益切,而把持者日益牢。安危出其喜怒,祸患伏于帷闼,则向之所谓可恃者,乃所以为患也。患已深而觉之,欲与疏远之臣图左右之亲近,缓之则养祸而益深,急之则挟人主以为质。虽有圣智,不能与谋。谋之而不可为,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则俱伤而两败。故其大者亡国,其次亡身,而使奸豪得借以为资而起,至抉其种类,尽杀以快天下之心而后已。此前史所载宦者之祸常如此者,非一世也。
夫为人主者,非欲养祸于内而疏忠臣、硕士于外,盖其渐积而势使之然也。夫女色之惑,不幸而不悟,而祸斯及矣。使其一悟,捽而去之可也。宦者之为祸,虽欲悔悟,而势有不得而去也,唐昭宗之事是已。故曰“深于女祸者”,谓此也。可不戒哉?
自古宦者乱人之国,其源深于女祸。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
自古以来,宦官扰乱国家,这来源比妇女的祸患还要深。妇人女子,不过使君王好色罢了。但是宦官的危害,并非在某一处或某一件事情。
盖其用事也近而习,其为心也专而忍。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必信而亲之。待其已信,然后惧以祸福而把持之。虽有忠臣、硕士列于朝廷,而人主以为去己疏远,不若起居饮食、前后左右之亲可恃也。故前后左右者日益亲,而忠臣、硕士日益疏,而人主之势日益孤。势孤,则惧祸之心日益切,而把持者日益牢。安危出其喜怒,祸患伏于帷闼,则向之所谓可恃者,乃所以为患也。患已深而觉之,欲与疏远之臣图左右之亲近,缓之则养祸而益深,急之则挟人主以为质。虽有圣智,不能与谋。谋之而不可为,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则俱伤而两败。故其大者亡国,其次亡身,而使奸豪得借以为资而起,至抉其种类,尽杀以快天下之心而后已。此前史所载宦者之祸常如此者,非一世也。
因为宦官做事情,经常在君王左右,亲近服侍。他们的心思专一,善于忍耐。能讨好以迎合君王的心意,能在小处表现诚实以稳固君王的心,使得君王必定相信而亲近他们。等到取得君王的信任,然后拿福祸来恐吓君王把持朝政。这时虽然有忠臣贤士罗列在朝廷,而君王以为离自己疏远。宦官却服侍起居饮食,不离自己前后左右,显得更为亲近可靠,所以在君王前后左右的宦官日益亲近,忠臣贤士日益疏远,君王的势力日益孤立。势力越孤立,则恐惧祸乱的心情一天天更厉害,而把持君王的宦官,地位日益牢固。国家的安危出于他们的喜怒,祸患隐伏于宫门帷幄之中。这样昔日所谓可以依赖信任的人,就是现在起祸为患的。待君王觉得祸患已深,想与被疏远的忠臣贤士策划,除掉左右亲近的宦官,但事情和缓则培养祸乱越深;事情急促,则宦官挟持君王为人质,这时虽然有圣贤的智慧,也不能与之谋划。即使谋划了也不能实行,实行了也不能成功。如果事情发展走了极端,则两败俱伤,所以大的祸患导致国家灭亡,小的祸患导致君王身死,而使奸雄借机起事,围捕宦官一党,将他们斩尽杀绝来快愉天下人之心才罢休。以前史书上所记载的关于宦官的祸患,常常就是这样,并不是一朝一代如此。
夫为人主者,非欲养祸于内而疏忠臣、硕士于外,盖其渐积而势使之然也。夫女色之惑,不幸而不悟,而祸斯及矣。使其一悟,捽而去之可也。宦者之为祸,虽欲悔悟,而势有不得而去也,唐昭宗之事是已。故曰“深于女祸者”,谓此也。可不戒哉?
为君王的人,也不想养祸患在宫内,而疏远忠臣贤士于宫外,只是渐渐积累而时势使他那样。女色的媚惑人,如果不幸而不觉悟,那么祸患就会来临。假使他一旦觉悟,揪起头发,将她驱逐就可以了。宦官为祸患,虽然想悔悟,但时势使君王不能将他们赶走,唐昭宗的事就是这样。所以说“宦官的祸患深于女色的祸患”,即指如此。怎么能不引以为戒呢?
春酲薄,梦中毬马豪如昨。豪如昨。月明横笛,晓寒吹角。
春酒微醉之后,进入了梦乡。在梦中他又在与战士们快马飞驰,争毬为戏;他仿佛又回到了军营,听到了明月下悠扬的笛声和晓寒中嘹亮的号角声。
古来成败难描摸,而今却悔当时错。当时错,铁衣犹在,不堪重著。
古来成败是难于用言辞描述的,当年如果继续留在军中,很难说就没有建立功勋的希望。
参考资料:
1、 林霄选.《唐宋元明清名家词选》:贵州民族出版社,2005年:第190页2、 刘怀荣、陈殿、王海燕、张晓明、高志国著,,.《唐宋元诗词曲名篇解读》:济南出版社,2003年:第203页春酲(chéng)薄,梦中毬(qiú)马豪如昨。豪如昨。月明横笛,晓寒吹角。
酲:酒醉后神态不清的状态。毬马:貂裘和战马,即战袍和战马。吹角:吹号角。
古来成败难描摸,而今却悔当时错。当时错,铁衣犹在,不堪重著。
描摸:即“描摹”。用语言和文字描写事物的形象。铁衣:指盔甲。重著:重托。
参考资料:
1、 林霄选.《唐宋元明清名家词选》:贵州民族出版社,2005年:第190页2、 刘怀荣、陈殿、王海燕、张晓明、高志国著,,.《唐宋元诗词曲名篇解读》:济南出版社,2003年:第203页这首小令,毛晋汲古阁《宋六十名家词》本《后村别调》中题为《感旧》,它是对词人年轻时代一段生活的感怀。
公元1218年(宋宁宗嘉定十一年),刘克庄出参江淮制置使李珏幕府。他到淮东后,见维扬(今扬州)兵不满数千,因而提出“抽减极边戍兵,使屯次边,以壮根本”,但他的建议没有被采纳。第二年春天,金兵果然乘虚而入,犯安濠,攻滁州,南宋朝野震动。刘克庄“在幕最久,得谤尤甚”。滁州围解之后,他就退出了幕府。小令所写的就是这一段生活。
上片通过记梦引出对当年军幕生活的怀念。“酲”,意为病酒,即酒醒后神志不清有如患病的感觉。“毬”即球,又称鞠丸,是古代习武用具,以皮为之,中实以毛,或步或骑,足踏或杖击而争之。词人春酒微醉之后,进入了梦乡。在梦中他又在与战士们快马飞驰,争毬为戏;他仿佛又回到了军营,听到了明月下悠扬的如声和晓寒中嘹亮的号角声。
从“豪如昨”的自述里,大家不难想见词人当年在军中的豪迈英姿。正如他在《满江红》词中所写:“金甲雕戈,记当日辕门初立。磨盾鼻一挥千纸,龙蛇犹湿。铁马晓嘶营壁冷,楼船夜渡风涛急。”这里写的也是当年的军幕生活,从中可以看出词人的文才武略,和他杀敌报国、建功立业的豪情。正因为这样,他对那一段生活才如此怀念,以至心有所感,形诸于梦。
下片因梦而感旧,表现了无限的感慨。古来成败是难于用言辞描述的,当年词人如果继续留在军中,很难说他就没有建立功勋的希望。然而他当时却一气之下退出了幕府。而今时光流逝,壮志难酬,不免生出“当时错”的悔恨之情。
“铁衣犹在,不堪重著。”这种感慨是真切实在的。在上引《满江红》词中,词人也说:“生怕客谈榆塞事,且教儿诵《花间集》。叹臣之壮也不如人,今何及。”字里行间,流露出功业无成的伤感。
刘克庄一生胸怀大志,盼望着恢复国家统一。他不止一次地表达了这一宏愿:“两河萧瑟憔狐兔,问当年祖生去后,有人来否”(《贺新郎·送陈真州子华》),“问长缨何时入手,缚将戎主?未必人间无好汉,谁与宽些尺度!”(《贺新郎·实之三和有忧边之语走笔答之》),然而词人自己却一生坎坷:“叹年光过尽,功名未立;书生老去,机会方来”(《沁园春·梦孚若》)。南宋王朝也一天天腐朽下去,光复的希望日益渺茫,他只能“凄凉感旧,慷慨生哀”,这是他“却悔当时错”的原因,也正是这篇小令的主旨所在。
刘克庄词,在艺术上豪放雄健,时有直露之病。前人说它壮语足以立懦,雄力足以排奡,又说它“直致近俗,学稼轩而不及者”(张炎《词源》)。这首小令感情豪迈,在表现手法上也不求曲折,而以平直见长,很能体现出他的词作的主要特色。但伤于直露,语无余意,下片又全以议论出之,削弱了词的形象性,这又是它的不足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