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郭筠仙浙江四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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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严需破屋寒,娟娟纤月倚檐端。
自给行箧殷勤觅,苦索家书展转看。
宦海情怀蝉翼薄,离人心绪茧丝团。
更怜吴会飘零客,纸帐孤灯坐夜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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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

曾国藩

曾国藩(1811年11月26日-1872年3月12日),初名子城,字伯函,号涤生,谥文正,汉族,出生于湖南长沙府湘乡县杨树坪(现属湖南省娄底市双峰县荷叶镇)。晚清重臣,湘军的创立者和统帅。清朝战略家、政治家,晚清散文“湘乡派”创立人。晚清“中兴四大名臣”之一,官至两江总督、直隶总督、武英殿大学士,封一等毅勇侯,谥曰文正。 104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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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近·帘外五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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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外五更风,消受晓寒时节。刚剩秋衾一半,拥透帘残月。
争教清泪不成冰?好处便轻别。拟把伤离情绪,待晓寒重说。

帘外五更风,消受晓寒时节。刚剩秋衾一半,拥透帘残月。
窗外吹来五更的寒风,这寒冷的造成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刻。独自孤眠,秋夜冰冷的被子多出了一半,我拥着被子坐起来,望着窗外的残月回忆往昔。

争教清泪不成冰?好处便轻别。拟把伤离情绪,待晓寒重说。
怎么能使清泪不长流至结冰呢,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把离别的事放在心上。这因离别而感伤的心绪,还是留到天亮以后再去想吧。

参考资料:

1、 纳兰性德著;冯其庸特邀顾问;尹小林主编,,.纳兰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6.07:第227页2、 (清)纳兰性德著;孙红颖解译.纳兰词全鉴:中国纺织出版社,2016.02:第79页

帘外五更风,消受晓寒时节。刚剩秋衾(qīn)一半,拥透帘残月。
秋衾:秋夜冰凉的被子。

争教清泪不成冰?好处便轻别。拟把伤离情绪,待晓寒重说。
争教:怎教,怎么才能。好处:欢合情浓之时。拟把:打算把。

参考资料:

1、 纳兰性德著;冯其庸特邀顾问;尹小林主编,,.纳兰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16.07:第227页2、 (清)纳兰性德著;孙红颖解译.纳兰词全鉴:中国纺织出版社,2016.02:第79页
帘外五更风,消受晓寒时节。刚剩秋衾一半,拥透帘残月。
争教清泪不成冰?好处便轻别。拟把伤离情绪,待晓寒重说。

  该篇是纳兰的一首简短小词。上片写相思,似乎是在同忆中找寻往昔的欢乐,又像是在怀念妻子,在她离去后产生了伤感之情,词意扑朔迷离,耐人寻味,有着重情重义之感,也有迷惘哀伤的纠结。

  开头便直言了生命的不可承受之重, “帘外五更风,消受晓寒时节”。竹帘之外传来五更的寒风,在这清秋寒冷的早晨实在让人难以消受。这首词写与妻子乍离之后的伤感,写得如此直白动人,只怕是纳兰的内心真的是无法再忍耐下去了,爱情对于他来说是精神的一种很大寄托,但当他所依赖的爱情一份一份都离他而去的时候,再坚强的人,只怕也会难以承受了。

  词一开始便颇有自怨多情之意。不过语言虽然直白粗浅,但是却真挚感人。越是直白简洁,便越是入情至深。而后接下去便说道:“刚剩秋衾一半,拥透帘残月。”独自孤眠,秋夜冷冰冰的被子因多出了一半,而晓寒难耐,于是拥被对着帘外的残月。夜半孤枕难眠,只能望着明月去回忆往昔,但可惜,月亮似乎也知道他的心事,窗外所对的只是一轮残月而已。

  欢乐和幸福都是短暂的,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长长久久、永不变更的、纳兰而今只剩下独自一人,孤独无依,现在对着窗外的残月,更是加重了这种孤独感,纳兰自然是情难以自禁,泪流满面。

  故而下片便写道“争教清泪不成冰”,自然承接了上片的情绪,没有什么过渡,也没有任何的引申,依然是简单的描述,将心情的糟糕写得入木三分。直白的描述有时起到的作用不可小觑,纳兰将人生苦短、情短苦多的情感纠葛写得让人无法不去动情。

  想起往日的种种,而今自己独自一人赏月,只能清泪长流,空白凝噎,这句中的“成冰”更是写出清冷孤寂的意味了。泪流至结成冰,这该是怎样的一种哀愁,纳兰的孤独和寂寞,在卢氏离去后便更加明显,但凡卢氏之前用过的衣物、住过的楼阁,对纳兰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所以,纳兰才会说“好处便轻别。拟把伤离情绪,待晓寒重说”、纳兰自己也知道,面对这样铺天盖地的哀伤,最好的方法就是不把离别之事放在心上,这离愁别绪待到天亮以后再去想吧。

  如此哀伤,似真非真,似幻非幻,极富浪漫色彩。在词的最后,纳兰从回忆中抽身,回归现实,他知道现今已经是人去楼空,物是人非了,与其在回忆中痛苦挣扎,不如转身睡去,让梦境和睡眠赶走孤寂和寂寞。

  全词写痛苦写得淋漓尽致,既然相爱的人总有一天会因为生老病死种种原因而分开,那当初为何还要用情那么深,以至于到如今还难以消解遗忘。这恐怕是所有有情人的困惑和疑问,纳兰在这首词的最后做了解答。既然相爱,就去爱,一旦当爱不起的时候,便是再后悔也无用了。

参考资料:

1、 方鸣主编.一生最爱古诗词 下册:中国华侨出版社,2012.07:第64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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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伶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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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伶者,金陵梨园部也。金陵为明之留都,社稷百官皆在,而又当太平盛时,人易为乐。其士女之问桃叶渡、游雨花台者,趾相错也。梨园以技鸣者,无虑数十辈,而其最著者二:曰兴化部,曰华林部。

  一日,新安贾合两部为大会,遍征金陵之贵客文人,与夫妖姬静女,莫不毕集。列兴化于东肆,华林于西肆,两肆皆奏《鸣凤》,所谓椒山先生者。迨半奏,引商刻羽,抗坠疾徐,并称善也。当两相国论河套,而西肆之为严嵩相国者曰李伶,东肆则马伶。坐客乃西顾而叹,或大呼命酒,或移座更近之,首不复东。未几更进,则东肆不复能终曲。询其故,盖马伶耻出李伶下,已易衣遁矣。马伶者,金陵之善歌者也。既去,而兴化部又不肯辄以易之,乃竟辍其技不奏,而华林部独著。

  去后且三年而马伶归,遍告其故侣,请于新安贾曰:“今日幸为开宴,招前日宾客,愿与华林部更奏《鸣凤》,奉一日欢。”既奏,已而论河套,马伶复为严嵩相国以出,李伶忽失声,匍匐前称弟子。兴化部是日遂凌出华林部远甚。其夜,华林部过马伶:“子,天下之善技也,然无以易李伶。李伶之为严相国至矣,子又安从授之而掩其上哉?”马伶曰:“固然,天下无以易李伶;李伶即又不肯授我。我闻今相国昆山顾秉谦者,严相国俦也。我走京师,求为其门卒三年,日侍昆山相国于朝房,察其举止,聆其语言,久乃得之。此吾之所为师也。”华林部相与罗拜而去。

  马伶,名锦,字云将,其先西域人,当时犹称马回回云。

  侯方域曰:异哉,马伶之自得师也。夫其以李伶为绝技,无所干求,乃走事昆山,见昆山犹之见分宜也;以分宜教分宜,安得不工哉?(呜乎!耻其技之不若,而去数千里为卒三年,倘三年犹不得,即犹不归耳。其志如此,技之工又须问耶?

  马伶者,金陵梨园部也。金陵为明之留都,社稷百官皆在,而又当太平盛时,人易为乐。其士女之问桃叶渡、游雨花台者,趾相错也。梨园以技鸣者,无虑数十辈,而其最著者二:曰兴化部,曰华林部。
  马伶是金陵戏班子里的演员。金陵是明朝的留都,文武百官也都在这里,此时又处在太平盛世,人们容易寻欢作乐。那些男男女女探访桃叶渡,游览雨花台,脚踩脚多得数不清。戏班因技艺高超而出名的,岂止有几十个,而其中最著名的有两个:一个叫兴化部,一个叫华林部。

  一日,新安贾合两部为大会,遍征金陵之贵客文人,与夫妖姬静女,莫不毕集。列兴化于东肆,华林于西肆,两肆皆奏《鸣凤》,所谓椒山先生者。迨半奏,引商刻羽,抗坠疾徐,并称善也。当两相国论河套,而西肆之为严嵩相国者曰李伶,东肆则马伶。坐客乃西顾而叹,或大呼命酒,或移座更近之,首不复东。未几更进,则东肆不复能终曲。询其故,盖马伶耻出李伶下,已易衣遁矣。马伶者,金陵之善歌者也。既去,而兴化部又不肯辄以易之,乃竟辍其技不奏,而华林部独著。
  一天,新安的商人会合这两个戏班子,办了一个大堂会,广泛邀请了金陵城里的贵客文人和那些艳丽的妇人、娴静文雅的才女,这些人全都会集在一起。兴化部被安排在场子的东面,华林部安排在场子的西面。两边的场中都演出《鸣凤记》,这场戏演出的就是人们称为椒山先生的故事。等演到一半时,双方的演唱都符合节拍,讲究音律,曲调的高低快慢,变化很多,都称得上很好。当演到两位相国争论是否收复河套的情景,西面戏台扮宰相严嵩的演员,是李伶,东面戏台则是马伶。坐着的客人就看着西面的戏台赞叹,有的人还大声呼喊叫人拿酒来,有的人移动座位更加靠近西面的戏台,头不再转向东面。演出继续进行不多久,东面的戏台已不能再演下去了。询问其中的缘故,原来马伶因自己的演技比不上李伶而感到耻辱,已经卸妆逃走了。马伶是金陵城里善于演唱的演员。他走了以后,兴化部又不肯立即替换他,竟然就停止演出,从此在金陵只有华林部独自著名。

  去后且三年而马伶归,遍告其故侣,请于新安贾曰:“今日幸为开宴,招前日宾客,愿与华林部更奏《鸣凤》,奉一日欢。”既奏,已而论河套,马伶复为严嵩相国以出,李伶忽失声,匍匐前称弟子。兴化部是日遂凌出华林部远甚。其夜,华林部过马伶:“子,天下之善技也,然无以易李伶。李伶之为严相国至矣,子又安从授之而掩其上哉?”马伶曰:“固然,天下无以易李伶;李伶即又不肯授我。我闻今相国昆山顾秉谦者,严相国俦也。我走京师,求为其门卒三年,日侍昆山相国于朝房,察其举止,聆其语言,久乃得之。此吾之所为师也。”华林部相与罗拜而去。
  马伶走后将近三年又回来了,告知他昔日演戏的所有伙伴,并向那新安商人请求说:“希望今天能为我开一次宴会,再招来上次那些宾客,我愿意与华林部一起再演一次《鸣凤记》,敬献一日的欢乐。”演出开始后不久,又演到争论是否收复河套,马伶再次扮相国严嵩登场演出。李伶忽然失声惊叫,匍匐上前,对着马伶自称弟子。在这一天,兴化部的名声于是大大地超过了华林部。当天晚上,华林部的人来拜访马伶,说:“您虽是当今十分优秀的演员,可本来是不可能超过李伶的。李伶扮演严相国已好到了极点,您又是从哪儿学来的演技而超过李伶了呢?”马伶说:“的确是这样,现在天下的演员不可能超过李伶,而李伶当时又不肯把演技传授给我。我听说当今的相国昆山顾秉谦,是严相国一类的人。我跑到京城,请求在他门下做了三年差役。每天在朝房里侍奉他,观察他的行为举止,细听他的讲话,时间长了就掌握了他的特点,这就是我求师的方法。”华林部的人一起向马伶罗列而拜,然后离去。

  马伶,名锦,字云将,其先西域人,当时犹称马回回云。
  马伶,名锦,字云将,他的祖先是西域人,当时还称他为马回回。

  侯方域曰:异哉,马伶之自得师也。夫其以李伶为绝技,无所干求,乃走事昆山,见昆山犹之见分宜也;以分宜教分宜,安得不工哉?(呜乎!耻其技之不若,而去数千里为卒三年,倘三年犹不得,即犹不归耳。其志如此,技之工又须问耶?
  侯方域说:真是不寻常啊,马伶自己这种求师的经历。他认为李伶的演出已是绝技,无处能学到超过他的技艺,竟然跑去侍奉顾秉谦,见到顾秉谦就犹如见到了严嵩一样,让严嵩本人来教演严嵩的人,怎么能不精妙呢?唉!马伶以自己的技艺不如人家为耻,就远走几千里,做了三年差役。倘若三年还不能学到要学的东西,就仍然不回来。他的意志如此坚定,技艺的精湛又何须再问呢?

  马伶者,金陵梨园部也。金陵为明之留都,社稷(jì)百官皆在,而又当太平盛时,人易为乐。其士女之问桃叶渡、游雨花台者,趾相错也。梨园以技鸣者,无虑数十辈,而其最著者二:曰兴化部,曰华林部。
  马伶:姓马的演员。伶:古时称演戏、歌舞、作乐的人金陵:南京市旧名。梨园部:戏班。《新唐书·礼乐志》记载,唐玄宗“选坐部伎子弟三百,教于梨园,号梨园弟子”。后世因称戏剧团体为梨园。部,行业的组织。明之留都:明代开国时建都金陵,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以金陵为留都,改名南京,也设置一套朝廷机构。社稷:古代帝王、诸侯所祭的土神和谷神。这里仍用本来的含义。盛时:国家兴隆的时期。问:探访。桃叶渡:南京名胜之一,是秦淮河的古渡口,相传东晋王献之送其妾桃叶在此渡江,因而得名。雨花台:在南京中华门外,三国时称石子岗,又称聚宝山。相传梁武帝时,元光法师在此讲经,落花如雨,故名趾相错:脚印相交错,形容游人之多。以技鸣:因技艺高而出名。无虑:大概。辈:同一等级、同一类别的人。引申为“群”、“队”。这里指“部”。

  一日,新安贾(gǔ)合两部为大会,遍征金陵之贵客文人,与夫妖姬静女,莫不毕集。列兴化于东肆(sì),华林于西肆,两肆皆奏《鸣凤》,所谓椒山先生者。迨(dài)半奏,引商刻羽,抗坠疾徐,并称善也。当两相国论河套,而西肆之为严嵩相国者曰李伶,东肆则马伶。坐客乃西顾而叹,或大呼命酒,或移座更近之,首不复东。未几更进,则东肆不复能终曲。询其故,盖马伶耻出李伶下,已易衣遁矣。马伶者,金陵之善歌者也。既去,而兴化部又不肯辄(zhé)以易之,乃竟辍(chuò)其技不奏,而华林部独著。
  新安:今安徽歙(shè)县。贾:商人。征:召集。妖姬:艳丽女人。静女:指少女。毕集:都来了。肆:店铺,这里指戏场。《鸣凤》:指明代传奇《鸣凤记》,传为王世贞门人所作,演夏言、杨继盛诸人与权相严嵩斗争故事。椒山先生:杨继盛,字仲芳,号椒山,容城(今属河北省)人,官至南京兵部右侍郎,因弹劾严嵩被害。迨:等到。半奏:演到中间。引商刻羽:演奏音乐。商、羽,古五音名。抗坠疾徐:声音高低快慢。两相国论河套:指《鸣凤记》第六出《两相争朝》,情节是宰相夏言和严嵩争论收复河套事。河套,地名,黄河流经今内蒙古自治区西南部,形曲如套子,中间一带称作河套。在明代,河套为鞑靼(dádá达达)族所聚居,经常内扰,杨继盛、夏言诸人主张收复,严嵩反对,所以发生廷争。严嵩为当时专揽朝政的权臣,官至太子少师,结党营私,后被劾罢免。西顾:往西看,指为华林部李伶的演出所吸引。叹:赞叹,赞赏。命酒:叫人拿酒来。首不复东:头不再往东看,意为不愿看兴化部马伶演出。未几:没有多久。更进:继续往下演出。易衣:这里指卸装。既去:已离开。既,表示行动完成。辄以易之:随便换人。辄,犹“即”。辍:停止。

  去后且三年而马伶归,遍告其故侣,请于新安贾曰:“今日幸为开宴,招前日宾客,愿与华林部更奏《鸣凤》,奉一日欢。”既奏,已而论河套,马伶复为严嵩相国以出,李伶忽失声,匍(pú)(fú)前称弟子。兴化部是日遂凌出华林部远甚。其夜,华林部过马伶:“子,天下之善技也,然无以易李伶。李伶之为严相国至矣,子又安从授之而掩其上哉?”马伶曰:“固然,天下无以易李伶;李伶即又不肯授我。我闻今相国昆山顾秉谦者,严相国俦(chóu)也。我走京师,求为其门卒三年,日侍昆山相国于朝房,察其举止,聆其语言,久乃得之。此吾之所为师也。”华林部相与罗拜而去。
  且三年:将近三年。故侣:旧日伴侣,指同班艺人。幸:冀也,希望。更奏:再次献演。奉:敬献。已而:不久。失声:控制不住,不觉出声。匐匍:伏在地上。凌出:高出,凌驾于对方之上。华林部:指华林部伶人。过:拜访。子:你,对对方的尊称。易:轻视。引申为胜过。为:此是扮演的意思。至矣:像极、妙极。安从授之:从哪里学到。掩其上:盖过他。掩,盖过。固然:确实。即:通“则”。昆山:县名,在江苏省。顾秉谦:明熹宗天启年间(—)为首辅,是阉党中人。俦:同类人。走:跑到。门卒:门下的差役。朝房:百官上朝前休息的地方。聆:听。罗拜:数人环列行礼。

  马伶,名锦,字云将,其先西域人,当时犹称马回回云。
  西域:古代地理名称,指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及中亚一部分地方。回回:旧时对于回族及伊斯兰教徒的称呼。

  侯方域曰:异哉,马伶之自得师也。夫其以李伶为绝技,无所干求,乃走事昆山,见昆山犹之见分宜也;以分宜教分宜,安得不工哉?(呜乎!耻其技之不若,而去数千里为卒三年,倘三年犹不得,即犹不归耳。其志如此,技之工又须问耶?
  无所干求:没有办法得到。走事昆山:到顾秉谦处去做仆从。事,侍奉。昆山,古人习惯以籍贯指代人,这里即指顾秉谦。下句“分宜”,即指严嵩,严嵩为分宜(今江西分宜县)人。见昆山句:见到顾秉谦就好像见到了严嵩。以分宜教分宜:意即以生活中的严嵩为榜样来学演严嵩。工:精。“耻其”句:耻于自己的演技不如人家。不若,不如。尔:同“耳”,表决然语气。无论:岂止。

  马伶者,金陵梨园部也。金陵为明之留都,社稷百官皆在,而又当太平盛时,人易为乐。其士女之问桃叶渡、游雨花台者,趾相错也。梨园以技鸣者,无虑数十辈,而其最著者二:曰兴化部,曰华林部。

  一日,新安贾合两部为大会,遍征金陵之贵客文人,与夫妖姬静女,莫不毕集。列兴化于东肆,华林于西肆,两肆皆奏《鸣凤》,所谓椒山先生者。迨半奏,引商刻羽,抗坠疾徐,并称善也。当两相国论河套,而西肆之为严嵩相国者曰李伶,东肆则马伶。坐客乃西顾而叹,或大呼命酒,或移座更近之,首不复东。未几更进,则东肆不复能终曲。询其故,盖马伶耻出李伶下,已易衣遁矣。马伶者,金陵之善歌者也。既去,而兴化部又不肯辄以易之,乃竟辍其技不奏,而华林部独著。

  去后且三年而马伶归,遍告其故侣,请于新安贾曰:“今日幸为开宴,招前日宾客,愿与华林部更奏《鸣凤》,奉一日欢。”既奏,已而论河套,马伶复为严嵩相国以出,李伶忽失声,匍匐前称弟子。兴化部是日遂凌出华林部远甚。其夜,华林部过马伶:“子,天下之善技也,然无以易李伶。李伶之为严相国至矣,子又安从授之而掩其上哉?”马伶曰:“固然,天下无以易李伶;李伶即又不肯授我。我闻今相国昆山顾秉谦者,严相国俦也。我走京师,求为其门卒三年,日侍昆山相国于朝房,察其举止,聆其语言,久乃得之。此吾之所为师也。”华林部相与罗拜而去。

  马伶,名锦,字云将,其先西域人,当时犹称马回回云。

  侯方域曰:异哉,马伶之自得师也。夫其以李伶为绝技,无所干求,乃走事昆山,见昆山犹之见分宜也;以分宜教分宜,安得不工哉?(呜乎!耻其技之不若,而去数千里为卒三年,倘三年犹不得,即犹不归耳。其志如此,技之工又须问耶?

  1639年(崇祯十二年),侯方域游历南方,后来居留南京,参加复社,与魏党余孽阮大钺进行过斗争。这篇人物小传,是他寓居南京时写就。

  这篇文章讲述了马伶努力提升自己的表演能力的故事。作者通过张扬马伶其人其事,并将矛头指向顾秉谦,旁敲侧击,来讥讽阮大钺。

  这篇人物传记把笔墨集中在结果截然相反的两场演出对垒上。第一次马伶对垒中失败,负气出走,到实际生活中去学习,三年后技艺大进,在第二次竞赛中获得成功。作者通过记叙马伶这一件事,显示了马伶好胜、自强的性格特征。

  文中讲述了马伶为提高自己的表演艺术,不断刻苦学习、努力探索的故事。马伶作为一位有名的演员,在经历一次演出失败之后,他并没有气馁,而是励志奋发,远走几千里,不惜为人奴仆去深入生活,观察人物的言行举止、体验人物的思想感情,终于塑造出了深受观众赞赏的舞台形象。这个故事表明,艺术是现实生活的反映,艺术家要想获得成功就必须深入生活,不断地进行学习和探索,闭门造车是不能取得高度成就的。文章选材集中,简繁得当,先叙两次会演,马伶始败终胜,后借马伶答同叙其缘由,颇有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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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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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将士们马不停蹄地向着山海关进发。夜已经深了,千万个帐篷里都点起了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帐篷外风声不断,雪花不住,嘈杂的声音打碎了思乡的梦,想到远隔千里的家乡没有这样的声音啊。

参考资料:

1、 丁成泉,唐玲玲,田蕙兰,黄济华.古今诗粹:教育出版社,1985.04.:第382页2、 (清)纳兰性德著;孙红颖解译.纳兰词全鉴:中国纺织出版社,2016.02:第10页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yú)关那畔(pàn)行,夜深千帐灯。
程:道路、路程,山一程、水一程,即山长水远。榆关:即今山海关,在今河北秦皇岛东北;那畔:即山海关的另一边,指身处关外。千帐灯:皇帝出巡临时住宿的行帐的灯火。千帐言军营之多。

风一更,雪一更,聒(guō)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更:旧时一夜分五更,每更大约两小时。风一更、雪一更,即言整夜风雪交加也。聒:声音嘈杂,这里指风雪声。故园:故乡,这里指北京;此声:指风雪交加的声音。

参考资料:

1、 丁成泉,唐玲玲,田蕙兰,黄济华.古今诗粹:教育出版社,1985.04.:第382页2、 (清)纳兰性德著;孙红颖解译.纳兰词全鉴:中国纺织出版社,2016.02:第10页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词作上片描写跋涉行军与途中驻扎,夹杂着颇多无奈情绪;下片叙述夜来风雪交加,搅碎了乡梦,倍觉惆怅。全词描写将士在外对故乡的思念,抒发了情思深苦的绵长心情。语言淳朴而意味深长,取景宏阔而对照鲜明。

  “山一程,水一程”,写出旅程的艰难曲折,遥远漫长。词人翻山越岭,登舟涉水,一程又一程,愈走离家乡愈远。这两句运用反复的修辞方法,将“一程”二字重复使用,突出了路途的漫漫修远。“身向榆关那畔行”,点明了行旅的方向。词人在这里强调的是“身”向榆关,那也就暗示出“心”向京师,它使我们想到词人留恋家园,频频回首,步履蹒跚的情况。“那畔”一词颇含疏远的感情色彩,表现了词人这次奉命出行“榆关”是无可奈何的。

  这里借描述周围的情况而写心情,实际是表达纳兰对故乡的深深依恋和怀念。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风华正茂,出身于书香豪门世家,又有皇帝贴身侍卫的优越地位,本应春风得意,却恰好也是因为这重身份,以及本身心思慎微,导致纳兰并不能够安稳享受那种男儿征战似的生活,他往往思及家人,眷恋故土。严迪昌《清词史》:“夜深千帐灯’是壮丽的,但千帐灯下照着无眠的万颗乡心,又是怎样情味?一暖一寒,两相对照,写尽了自己厌于扈从的情怀。”“夜深千帐灯”既是上片感情酝酿的高潮,也是上、下片之间的自然转换,起到承前启后的作用。经过日间长途跋涉,到了夜晚人们在旷野上搭起帐篷准备就寝;然而夜深了,“千帐”内却灯光熠熠,为什么羁旅劳顿之后深夜不寐呢?

  下片侧重游子思乡之苦,交代了深夜不眠的原因。换头写景,风一更雪一更,突出塞外风狂雪骤的荒寒景象。这是以哀景衬伤情,风雪载途,行者乡思更烈。叠用两个一更,突出塞外卷地狂风,铺天暴雪扑打帐篷经久息的情景;也从一个侧面写出了天寒地冻之夜,人之辗转难眠的状态。聒碎乡心梦不成呼应上片的夜深千帐灯一句,直接回答了深夜不寝的原因。着一聒字,突出了风雪声响之巨;且极具拟人味,仿佛这风雪也通人心似的,彻夜念叨着故园的人事,让人心潮起伏。聒碎乡心,用的是夸张手法,形象地表现了一夜征人尽望乡的愁肠百转的心态。故园无此声,交代了梦不成的原因:故乡是没有这样的连绵不绝的风雪聒噪声的,当然可以酣然入梦;而这边塞苦寒之地,怎比钟灵毓秀之京都,况且又是暴风雪肆虐的露营之夜,加之乡心的重重裹挟,就更难入梦了。结尾这一句直截地表达了征人对故乡的深深眷恋之意。

  从总的来说,上阕写面、写外,铺陈壮观;下阕写点、写内,曲描心情。选取的都是平凡的事物,如山水风雪、灯火声音。又采用短小精悍而通俗易懂的语句,轻巧排列,对应整齐。信手拈来,不显雕琢。全篇融细腻情感于雄壮景色之中,尽显非凡,作者用山,水,千帐灯,风,雪等大的物像,来寄托细腻的情感思绪。缠绵而不颓废,柔情之中露出男儿镇守边塞的慷慨报国之志。没有一般边塞诗的大气、沉痛、悲凉、雄壮,而是风格婉约,笔调缠绵,少了抑扬顿挫的沉雄,多了小女儿的缠绵情态。

  这首词以白描手法,朴素自然的语言,表现出真切的情感,是很为前人称道的。词人在写景中寄寓了思乡的情怀。格调清淡朴素,自然雅致,直抒胸臆,毫无雕琢痕迹。

参考资料:

1、 (清)纳兰性德著 .纳兰词典评 :中国华侨出版社 ,2011.01 :第73页 .2、 蓝光中 .历代诗歌选读 :中山大学出版社 ,2011.01. :第313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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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中好·谁道阴山行路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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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道阴山行路难。风毛雨血万人欢。松梢露点沾鹰绁,芦叶溪深没马鞍。
依树歇,映林看。黄羊高宴簇金盘。萧萧一夕霜风紧,却拥貂裘怨早寒。

谁道阴山行路难。风毛雨血万人欢。松梢露点沾鹰绁,芦叶溪深没马鞍。
是谁说阴山之路无法行走呢?大规模狩猎时禽兽毛血纷飞万人庆祝。松树梢上的露珠沾湿了拴鹰的绳索,芦苇深的都没过了马鞍。

依树歇,映林看。黄羊高宴簇金盘。萧萧一夕霜风紧,却拥貂裘怨早寒。
靠着树休息,映衬着林子看着。众人围着用黄羊庆祝。霜风吹着,晚上都是寒冷的,拥有用貂的毛皮制作的衣服却怨着冬天来的比较早。

参考资料:

1、 (清)纳兰性德著,纳兰词注,岳麓书社,2005.1,第124页

谁道阴山行路难。风毛雨血万人欢。松梢露点沾鹰绁(xiè),芦叶溪深没马鞍(ān)
风毛雨血:指大规模狩猎时禽兽毛血纷飞的情景。鹰绁:拴鹰的绳索。马鞍:马具之一,一种用包着皮革的木框做成的座位,内塞软物,形状做成适合骑者臀部,前后均凸起。

依树歇,映林看。黄羊高宴簇(cù)金盘。萧萧一夕霜风紧,却拥貂(diāo)(qiú)怨早寒。
黄羊:一种野羊。簇:众人围聚。貂裘(:用貂的毛皮制作的衣服。

参考资料:

1、 (清)纳兰性德著,纳兰词注,岳麓书社,2005.1,第124页
谁道阴山行路难。风毛雨血万人欢。松梢露点沾鹰绁,芦叶溪深没马鞍。
依树歇,映林看。黄羊高宴簇金盘。萧萧一夕霜风紧,却拥貂裘怨早寒。

  上片描绘塞上自然风光,前二句说阴山道上并非“行路难”,而是别有一番情趣滋味。显然这是仿李白的《上皇西巡南京歌》: “谁道君王行路难,六龙西幸万人欢。”接着二句写塞上特异的风光,进一步烘托了这种特殊环境下的体会。

  下片写行旅中的生活情景,前二句描绘途中的休憩和欢宴,后二句转而描述了异域的风俗异味,此中的“怨早寒”并非真的哀怨,而是表达了一种惊异的心理感受。

  这首词气势豪迈,格调激越,细致生动地描摹了塞上风光。通过对狩猎途中所遇到的事物的细致描写以及射猎后的宴饮场面和特有的塞外风情和惊奇的感受的描写,形象生动地表达了词人内心的豪迈之情。

参考资料:

1、 (清)纳兰性德著;田萍注解,纳兰词全集鉴赏,中国画报出版社,2013.04,第295页2、 《经典读库》编委会编著,人间最美纳兰词精选,江苏美术出版社,2013.11,第16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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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菱咏月·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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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挂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团团。诗人光兴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观。
翡翠楼边悬玉镜,珍珠帘外挂冰盘。良宵何用烧银烛,晴彩辉煌映画栏。

月挂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团团。诗人助兴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观。
月亮挂在中天夜色多么寒凉,月光如此皎洁月轮分外团圆。诗人们月下吟常常雅兴勃发,漂泊的游子惹恨牵愁却不忍把她遥观。

翡翠楼边悬玉镜,珍珠帘外挂冰盘。良宵何用烧银烛,晴彩辉煌映画栏。
月轮啊!你是翡翠楼边悬挂着的玉镜,月轮啊!你是珍珠帘外高挂着的冰盘。这美好的夜晚何必要点起蜡烛,辉煌的光彩映照着这画栋雕栏。

月挂中天夜色寒,清光皎(jiǎo)皎影团团。诗人助兴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观。
寒:寒冷。团团:团圆。

翡翠楼边悬玉镜,珍珠帘外挂冰盘。良宵何用烧银烛,晴彩辉煌(huáng)映画栏。
悬:悬挂着。良宵:美好的夜晚。晴彩:辉煌的光彩。

月挂中天夜色寒,清光皎皎影团团。诗人光兴常思玩,野客添愁不忍观。
翡翠楼边悬玉镜,珍珠帘外挂冰盘。良宵何用烧银烛,晴彩辉煌映画栏。

  这是香菱所写的第一首咏月诗。

  作为学步的开头,此诗在技巧上显然是非常稚拙的。如借用宝钗的话来说,那就是:“这个不好,不是这个做法”。林黛玉则讲得更为具体和明白:“意思却有,只有措词不雅。皆因你看的诗少被他缚住了。”

  所谓“意思却有”,大概是指此诗咏月而不离题,还能运用形象语言及比喻等技法来描绘月轮的形象。但其缺点也正在于“措词不雅”和构思被缚等方面。

  诗的首联写了寒秋之夜天宇上一轮皎洁的明月,用吴刚月中伐桂这一古老的传说,来暗点眼下这桂子飘香的晚秋时节。但除了这里有一点意蕴外,其它的如以“皎皎”写月色,“团团”摹月形,均为俗套。诗的颌联显得形象单薄,支离破碎,说诗人们往往借月来光长诗兴,山野的过客不忍对她而平添愁恨,意思显豁,别无余韵。且“常思玩”三字选语太硬,太俗太露。诗的颈联,本应是另转新意,但此处仍原地踏步,仅仅堆砌一些华艳的词藻来装点门面。什么“翡翠楼边”、“珍珠帘外”之类,对偶固然精切,仍不免有肥辞瘠义之嫌。至于“玉镜”、“冰盘”之喻,也已变成诗中多余之赘疣。而诗的结联还是归结为月光的明澈,这样的收尾既得无力且又无韵致。由此可见,作为刚刚学诗的香菱,即使为一首好诗而整日苦思冥想,“越发弄成呆子一般”,但毕竟初次尝试,还是免不了要有失败的教训。作者故意把这首诗弄得如此蹩脚,使之符合人物的学识和身份,这别出心裁的安排,实在是多么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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