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火树鱼龙舞,望中宝钗楼远。鞣鞠余红,琉璃剩碧,待属花归缓缓。寒轻漏浅。正乍敛烟霏,陨星如箭。旧事惊心,一双莲影藕丝断。
灯火已阑珊,远远望去,酒楼渐行渐远。灯火渐稀,游人缓缓地回家了。轻寒袭人,漏壶的水也快滴完了。烟雾正逐渐聚集,烟花如箭划过天际。一双莲花形的灯影,勾起往事历历,令人惊心,情思难断。
莫恨流年似水,恨消残蝶粉,韶光忒浅。细语吹香,暗尘笼撰,都逐晓风零乱。阑干敲遍。问帘底纤纤,甚时重见?不解相思,月华今夜满。
不要恼恨时间一去不复返,只恨春光易逝,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她细声细气的柔语和口中散发的香气,她的芳鬓被夜间看不清的尘雾所笼罩而迷蒙,一切美好的记忆都随拂晓之风而逝,只留零星的片段。敲遍阑干。问帘底那人,何时再能相见?相思无处可解,今夜月色满溢。
参考资料:
1、 王余,李北星编著,灯景·灯品·灯情:历代诗词词曲中的灯彩世界,西南交通大学出版社,2013.11,第172页 2、 纳兰性德,徐燕婷,朱惠国著,纳兰词评注,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01,第315页阑珊火树鱼龙舞,望中宝钗(chāi)楼远。鞣(róu)鞠(jū)余红,琉璃剩碧,待属花归缓缓。寒轻漏浅。正乍敛(liǎn)烟霏(fēi),陨星如箭。旧事惊心,一双莲影藕丝断。
宝钗楼远:佳人居住的楼阁相距遥远,:宝钗楼,唐宋时成阳酒楼名。陆游《林酒》:“但恨宝钗楼,胡沙隔成阳。”自注:“宝钗楼,咸阳旗亭也。”这里指想念中的情人所居。鞣鞠:又称“棘羯芽”,即红玛瑙,因其产地在我国少数民族棘鞫所居之地,故称。待属:待要斟酒相劝j属,注入,斟酒相劝二《仪礼·士昏礼》:“酌玄酒,三属于尊。”郑玄注:“属,犹注也:”《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及饮酒酣,夫起舞属丞相,丞相不起,夫从坐上语之,”司马贞注日:“若今之舞讫相劝。”乍敛烟雾:烟雾刚刚散去。乍:初,刚刚。陨星如箭:灯火如同箭一般划过天空。陨星:流星,此指元宵灯火:一双莲影藕丝断:喻与相思的情人远离,音讯断绝。
莫恨流年似水,恨消残蝶粉,韶(sháo)光忒(tuī)浅。细语吹香,暗尘笼撰(zhuàn),都逐晓风零乱。阑干敲遍。问帘底纤纤,甚时重见?不解相思,月华今夜满。
消残蝶粉:艳妆消退二蝶粉,又作“蜒粉”,唐人宫妆。李商隐《酬崔八早梅有赠兼示之作》:“何处拂胸资婕粉,几时涂额藉蜂黄:”《野客丛书》引《草堂诗余注》:“蝰粉蜂黄,唐人宫妆也:”韶光忒浅:美好的时光过于短暂。韶光:春光,美好的时光暗尘笼撰:微尘缭绕书斋。撰:撰堂。书斋:撰著诗文的所在。
参考资料:
1、 王余,李北星编著,灯景·灯品·灯情:历代诗词词曲中的灯彩世界,西南交通大学出版社,2013.11,第172页 2、 纳兰性德,徐燕婷,朱惠国著,纳兰词评注,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4.01,第315页“阑珊火树鱼龙舞”,首句便道出上元节夜里的繁华景象,上元亦是元宵节,元宵佳节,家人团聚,上街观灯赏花,好不热闹。纳兰此处写的火树鱼龙舞,正是当时社会上,元宵节的热闹场景。而后一句写道: “望中宝钗楼远。”所谓“宝钗楼”是指歌楼酒肆,这首词是描写元宵节欢度之后,人们逐渐散去的场景,热闹过后愈发寂寞。那些本来还人满为患的酒肆饭庄,忽然之间就成了空阁,看到这些,纳兰内心不禁一阵寂寥。
“棘韬馀红,琉璃剩碧,待属花归缓缓。”花灯闹市问的花花绿绿,远看起来,仿佛琉璃般星星点点,十分美丽。可惜,这美丽只是一晚上的光阴而已,在夜深时分,随着夜深人静,这花灯会熄灭,这美丽也会黯淡。
“寒轻漏浅。正乍敛烟霏,陨星如箭。”纳兰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就从美好的事物中抽身出来,想到凄惨的过往,元宵佳节,本是赏灯愉悦的日子,可是在观赏完花灯之后。纳兰却又想起来过去。那不堪回首的往事,仿佛一支利剑,穿透他的心,让他感受到了痛彻心扉的疼痛。在美丽的夜色中, “旧事惊心,一双莲影藕丝断”。
“莫恨流年似水,恨消残蝶粉。韶光忒贱。”红颜已逝,岁月不饶人,想当日的大好青春时光,是多么意气风发。可现而今,却是人老心老,已经完全找不到当日的影踪了。纳兰暗暗苦闷。
“细语吹香,暗尘笼鬓,都逐晓风零乱。”这词里每一句都透露出纳兰内心的烦忧,与相爱的人相隔千里不能见面,这份痛楚不是人人都能够理解的。
“阑干敲遍。问帘底纤纤,甚时重见?”什么时候才能够重相见,纳兰是在问自己,也是在问苍天。可是,他的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因为月亮不知道人的相思,偏偏要在今夜团圆。
“不解相思,月华今夜满。”真是天不知人情恨,偏偏要圆月捉弄,这人世间的情恨,果真滑稽如斯。
参考资料:
1、 (清)纳兰性德著,家庭书架 纳兰词,南海出版公司,2013.10,第26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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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以过目成诵为能,最是不济事。
眼中了了,心下匆匆,方寸无多,往来应接不暇,如看场中美色,一眼即过,与我何与也?千古过目成诵,孰有如孔子者乎?读《易》至韦编三绝,不知翻阅过几千百遍来,微言精义,愈探愈出,愈研愈入,愈往而不知其所穷。虽生知安行之圣,不废困勉下学之功也。东坡读书不用两遍,然其在翰林读《阿房宫赋》至四鼓,老吏苦之,坡洒然不倦。岂以一过即记,遂了其事乎!惟虞世南、张睢阳、张方平,平生书不再读,迄无佳文。
且过辄成诵,又有无所不诵之陋。即如《史记》百三十篇中,以《项羽本纪》为最,而《项羽本纪》中,又以巨鹿之战、鸿门之宴、垓下之会为最。反覆诵观,可欣可泣,在此数段耳。若一部《史记》,篇篇都读,字字都记,岂非没分晓的钝汉!更有小说家言,各种传奇恶曲,及打油诗词,亦复寓目不忘,如破烂厨柜,臭油坏酱悉贮其中,其龌龊亦耐不得。
读书以过目成诵为能,最是不济事。
读书把看了一遍便能背诵作为值得肯定的才能,(其实)是最不能成事的。
眼中了了,心下匆匆,方寸无多,往来应接不暇,如看场中美色,一眼即过,与我何与也?千古过目成诵,孰有如孔子者乎?读《易》至韦编三绝,不知翻阅过几千百遍来,微言精义,愈探愈出,愈研愈入,愈往而不知其所穷。虽生知安行之圣,不废困勉下学之功也。东坡读书不用两遍,然其在翰林读《阿房宫赋》至四鼓,老吏苦之,坡洒然不倦。岂以一过即记,遂了其事乎!惟虞世南、张睢阳、张方平,平生书不再读,迄无佳文。
眼里看得清楚,心里匆匆而过,(其实)留在心中的并不多,(这样)看来看去眼睛根本应付不过来,就像看歌舞场中的美女,看上一眼就过去了,和我(又)有什么相关呢?自古以来过目成诵的人,有谁(能)比得上孔子呢?孔子研读《周易》,(翻来覆去地读),使穿连《周易》竹简的皮条都断了好几次,不知道他翻阅过几千几百遍了,精微的语言,深刻的道理,越探索越明白,越钻研越深入,越是深入钻研就越是不知道它的尽头。即使是像孔子那样不用学习而懂得道理,能从容不迫地实行大道的圣人,也不会停止刻苦勤奋地学习人情事理的功夫。苏东坡读书不需要读第二遍,然而他在翰林院时读《阿房宫赋》直到四更天,掌管翰林院的老官吏觉得他读得辛苦,可苏东坡却十分畅快,毫无倦意。怎么能因为看一遍就能记诵,便丢下书本,草草结束学习呢!只有虞世南、张睢阳、张方平,一生读书从不读第二遍,但他们始终也没有写出好文章。
且过辄成诵,又有无所不诵之陋。即如《史记》百三十篇中,以《项羽本纪》为最,而《项羽本纪》中,又以巨鹿之战、鸿门之宴、垓下之会为最。反覆诵观,可欣可泣,在此数段耳。若一部《史记》,篇篇都读,字字都记,岂非没分晓的钝汉!更有小说家言,各种传奇恶曲,及打油诗词,亦复寓目不忘,如破烂厨柜,臭油坏酱悉贮其中,其龌龊亦耐不得。
况且过目一遍能背,又有什么都背的坏处。就像《史记》一百三十篇中,《项羽本纪》写得最好,而《项羽本纪》中,又要数巨鹿之战、鸿门之宴、垓下之会(几个片断)写得最好。反复诵读观赏,值得欣喜、值得悲泣(的内容),只在这几个片断罢了。如果一部《史记》,篇篇都读,字字都记,岂不成了不懂道理的愚钝之人!还有小说家的作品,各种品味低俗的戏曲,以及打油诗词,也都过目不忘,这样的人就像一个破烂的厨柜,发臭的油,腐坏的酱全都贮藏在里面,他的品位低俗也是让人难以忍受的!
读书以过目成诵为能,最是不济事。
以…为:把…作为。济事:能成事,中用。济,对事情有益。
眼中了了,心下匆匆,方寸无多,往来应接不暇(xiá),如看场中美色,一眼即过,与我何与也?千古过目成诵,孰(shú)有如孔子者乎?读《易》至韦编三绝,不知翻阅过几千百遍来,微言精义,愈探愈出,愈研愈入,愈往而不知其所穷。虽生知安行之圣,不废困勉下学之功也。东坡读书不用两遍,然其在翰(hàn)林读《阿房宫赋》至四鼓,老吏苦之,坡洒然不倦。岂以一过即记,遂了其事乎!惟虞(yú)世南、张睢(suī)阳、张方平,平生书不再读,迄无佳文。
了了:明白。方寸:指人的内心。不暇:没有空闲,指应付不过来。即:立刻。与:和。与:相关。孰:谁。如:比得上。韦编三绝:相传孔子晚年很爱读《周易》,翻来覆去地读,使穿连《周易》竹简的皮条断了好几次。韦,皮革。微言精义:精微的语言,深刻的道理。愈:越。探:探讨,探寻。出:显露,明白。研:钻研。入:深入。往:前行。穷:穷尽。虽:即使。生知安行:生,出生。知,懂得。安,从容不迫。行,实行。即“生而知之”(不用学习而懂得道理)、“安而行之”(发于本愿从容不迫地实行)。这是古人以为圣人方能具有的资质。困勉下学:刻苦勤奋地学习人情事理的基本常识。功:努力。翰林:皇帝的文学侍从官。这里指翰林院,翰林学士供职之所。洒然:畅快的样子。《阿房宫赋》:唐朝杜牧的文章。四鼓:四更,凌晨1~3时。苦:以......为苦,对.....感到辛苦。岂:难道。以:因为。过:过目。了:结束,完结。再:第二次。迄:始终,一直。
且过辄(zhé)成诵,又有无所不诵之陋。即如《史记》百三十篇中,以《项羽本纪》为最,而《项羽本纪》中,又以巨鹿之战、鸿门之宴、垓(gāi)下之会为最。反覆诵观,可欣可泣,在此数段耳。若一部《史记》,篇篇都读,字字都记,岂非没分晓的钝(dùn)汉!更有小说家言,各种传奇恶曲,及打油诗词,亦复寓目不忘,如破烂厨柜,臭油坏酱悉贮(zhù)其中,其龌(wò)龊(chuò)亦耐不得。
且:况且。辄:就。陋:弊端。即:就。《史记》:我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西汉朝司马迁撰。以:认为。为:是。会:包围。观:观赏。可欣可泣:值得欣喜值得悲泣。耳:罢了。没分晓:不懂道理。钝:迟钝,愚笨。传奇:这里指明清两代盛行的戏曲。及:以及。打油诗词:内容和词句通俗诙谐、不拘平仄韵律的旧体诗词;相传为唐朝张打油所创,因而得名。亦:也。复:又。寓目:观看,过目。悉:都。贮:贮藏。龌龊:不干净,这里有品位低俗的意思。不得:不能够。洒然:畅快的样子。与我何与也:相关[1] 。暇:空闲。然:但是。惟:只有
读书以过目成诵为能,最是不济事。
眼中了了,心下匆匆,方寸无多,往来应接不暇,如看场中美色,一眼即过,与我何与也?千古过目成诵,孰有如孔子者乎?读《易》至韦编三绝,不知翻阅过几千百遍来,微言精义,愈探愈出,愈研愈入,愈往而不知其所穷。虽生知安行之圣,不废困勉下学之功也。东坡读书不用两遍,然其在翰林读《阿房宫赋》至四鼓,老吏苦之,坡洒然不倦。岂以一过即记,遂了其事乎!惟虞世南、张睢阳、张方平,平生书不再读,迄无佳文。
且过辄成诵,又有无所不诵之陋。即如《史记》百三十篇中,以《项羽本纪》为最,而《项羽本纪》中,又以巨鹿之战、鸿门之宴、垓下之会为最。反覆诵观,可欣可泣,在此数段耳。若一部《史记》,篇篇都读,字字都记,岂非没分晓的钝汉!更有小说家言,各种传奇恶曲,及打油诗词,亦复寓目不忘,如破烂厨柜,臭油坏酱悉贮其中,其龌龊亦耐不得。
这封家书实际上是对“读书以过目成诵为能”的批驳,从而引导家中子弟树立读书必须深入研究的正确态度。 第一段作者便提出过目成诵“最是不济事”,表明了鲜明的态度。 第二段作者先是指出匆匆而读其实什么收获也没有,接着又以孔子、苏东坡、虞世南等人为事实论据,从正反两面论证,强调只有深入研读才能真正读懂书中真谛的道理。 第三段作者进一步论述“过目成诵”的另一弊端——“无所不诵”:不辨真伪精粗,一概成诵,结果只能成为“臭油坏酱悉贮其中”的“破烂厨柜”,论证了读书应该有所选择,取其精华,令读者的认识又深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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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谁唤下楼梯,一握香荑。回头忍笑阶握立,总无语,也依依。
夕阳西下,是谁把她从楼上唤出,她柔嫩的手里握着一把香草,她站在台阶握回头看看。却强忍着笑意站住了尽管一语不发,却依然很美丽。
笺书直恁无凭据,休说相思。劝伊好向红窗醉,须莫及,落花时。
信中约定好却没能如期而至,就不要再说什么相思。劝你沉醉在小窗,还没到落花相见的时候。
参考资料:
1、 纳兰性德著,纳兰性德集,三晋出版社,2008.10,第102页2、 纳兰性德著;崇贤书院释译,图解纳兰词,黄山书社,2016,第142页3、 纳兰性德孙红颖解译,纳兰词全鉴,中国纺织出版社,2016,第103页夕阳谁唤下楼梯,一握香荑(tí)。回头忍笑阶前立,总无语,也依依。
香荑:原指散发着芳香的嫩草,此处指女子柔嫩的手指。荑:茅草的嫩芽。总:通“纵”,即使,纵然。依依:依恋不舍的样子。
笺书直恁(nèn)无凭据,休说相思。劝伊好向红窗醉,须莫及,落花时。
笺书:信札,文书。直恁:竟然如此。无凭据:不能凭信,难以料定。指书信中的期约竟如此不足凭信,即谓“误期、爽约”之意。
参考资料:
1、 纳兰性德著,纳兰性德集,三晋出版社,2008.10,第102页2、 纳兰性德著;崇贤书院释译,图解纳兰词,黄山书社,2016,第142页3、 纳兰性德孙红颖解译,纳兰词全鉴,中国纺织出版社,2016,第103页上阕中“夕阳谁唤下楼梯,一握香荑”,夕阳西下时分,伊人从楼上被人唤出,下得楼来与人相亲,她的手指,白嫩如荑。“一握香荑”并非说她手里握着一把香草,此句乃是对伊人形貌的刻画,正如《诗经·卫风·硕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用柔嫩的白茅芽比喻美人的手指,描绘庄姜之美。古代男女相约,十分不易,但是伊人下得楼来,却忍笑伫立,一语不发,叫人摸不着头脑。“回头忍笑阶前立,总无语、也依依”三句,是描绘女子的神情:本该见情郎了,她却回头忍笑,婧婧地在阶前倚立,静默无语;但即使没有言语,在情郎眼里,也还是那样楚楚动人。描写二人相会时,词人从女子落笔,写得精致活泼,数十字之间将伊人的形貌神情,心波暗涌,情人间且亲且嗔的复杂心态写得清透,读来惟妙惟肖。
下阕道破伊人忍笑伫立,一语不发的原因。“笺书直恁无凭据,休说相思”,她嗔怪情人信中相约却失约,故假意娇嗔说:书信中的期约竟如此不足凭信,你误期爽约,请你不必再说对我的相思了。但不是真是“休说相思”。“劝伊好向红窗醉,须莫及、落花时”,大约是看见情人慌乱着急,自己心下又不忍,遂以俏皮的口吻转口来抚慰情人珍重春光好沉醉,不要因为犹豫而耽误了两人相处的好时光,言语间隐有“有花堪折直须折”的雅骚之意,含情女子的曲款心事,不言而喻,而彼此且亲且嗔的复杂心态,亦活灵活现。精准的用词中,看得出其中缱绻的情意,离愁,离恨,相爱,相守,爱情之中的种种,纳兰尽悉把握词中。生命犹如朝露,虚幻间便很快度过了一生,如果不及时把握,那悔恨的将会是自己。
这首《落花时》虽写情人幽会,但细致入骨,周身春光亦仿佛流转不定,眉目相照时只见缱绻未露轻薄,其风流蕴藉处颇有北宋小令遗风,言辞殊丽,一似月照清荷。珍重而亲昵,这是纳兰性德风骨心境高于一般市井词人的地方。
参考资料:
1、 纳兰性德著;梦远主编,纳兰词全解 超值彩图白金版,中国华侨出版社,2013.11,第19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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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雾才醒后,朝阳未吐间。
早晨的浓雾刚刚散去,东边的太阳还没有升起。
翠烟遥辨市,红树忽移湾。
青烟袅袅,遥望前方市镇依稀可辨;被朝霞染红的树木,仿佛忽然移到了河湾。
风软一江水,云轻九子山。
风吹过江面,泛起微微涟漪,像轻绸软缎在波动;九子山巅高出云表,像轻轻浮在银色的海面。
画家浓淡意,斟酌在荆关。
即便是荆关再世,要描画这山光水色,也得为笔墨浓淡费一番斟酌吧!
夙(sù)雾才醒后,朝阳未吐间。
大通驿:在安徽铜陵,大通河由此入长江,作者乘船途经此地。
翠烟遥辨市,红树忽移湾。
风软一江水,云轻九子山。
画家浓淡意,斟(zhēn)酌(zhuó)在荆关。
荆关:五代后梁画家荆浩、关仝,二人擅长山水画。
这首诗写晓雾、初日中的江南秀色,红绿辉映,山水明丽,虚实相生,浓淡得宜,俨然一幅写意山水。
首联点明过大通驿的时间:早雾刚刚散去,朝阳尚未升起。不说雾散而用醒字,不仅把无知无觉的晨雾,比拟为有情有意的佳人,且一语双关,早行的旅人,大概也是才醒吧?不说旭日未升而用吐字,使读者感受到朝阳于转瞬之间喷薄而出的气势。夙朝两个时间名词和才未两个副词,巧妙地扣紧诗题的早字。首联即对仗工稳,于平易的叙述中,已见出作者驾驭文字的功力。
颔联描写大通驿周围的景色:遥望青烟袅袅,市镇依稀可辨;朝霞映红树木,仿佛忽然移到了河湾。诗人的观察是精细的:炊烟一般呈淡蓝色,但在这里,青山绿水把它染成了翠绿色。诗人的想象是丰富的:树木本来融汇在绿色的山水之间,但在朝霞忽然照射之际,变成了红色,鲜明地突现出来,好像一下子移植到河湾来,树仿佛活了。此联重在写晓雾、朝霞的色彩之美,红绿辉映,鲜艳明丽,给人以新奇之感。
颈联作者拓展视野,进一步发挥想象:清风吹皱江水,泛起微微涟漪,像轻绸软缎在波动;九子山巅高出云表,像轻轻浮在银色的海面。软字借触觉表现视觉,轻字假重感描摹观感,均巧妙地运用通感的修辞手法,把水波云海写得可触可托。这两句,上写近景实景,下写远景虚景。九子山,现名九华山,与峨眉、五台、普陀合称为中国佛教四大名山。在青阳县西南,面积一百余平方公里,有九十九峰,以天台、莲华、天柱等九峰最为雄伟。主峰十王峰海拔1342米。据《太平御览》记载,此山奇秀,高出云表,峰峦异状,独特别致。李白有诗赞曰:天河挂绿水,绣出九芙蓉。刘禹锡也曾叹道:奇峰一见惊魂魄。但被誉为东南第一山的九华山,毕竟距大通驿有百里之遥,作者当时未必真的看到了轻浮云表的九峰之颠。云轻九子山,大概得益于作者丰富的地理知识,是从中生发的想象吧。
尾联则由眼前的自然美联想到艺术美:即便是擅长山水画的五代后梁画家荆(浩)关(仝)再世,要描画这山光水色,也得为笔墨浓淡费一番斟酌吧!尾联二句,暗含两层意思:一是大通驿附近景物,很像荆关笔下的山水画卷,这是由实景联想到虚景,用自然美类比艺术美。二是即使以荆关的大手笔,也难以写尽此间山水之妙,这是以虚景衬实景,用艺术美来烘托自然美。前一层意思较含蓄,后一层较显露。总之,是以虚衬实,虚实相生,读来仿佛景中有画,画中有景,意境深邃,耐人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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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泻银河事有无,掀天浊浪只须臾。
常听说银河倒泻,这事真假难辨,如今见到的黄河,瞬间就能浊浪掀天。
人间更有风涛险,翻说黄河是畏途。
人世间的风波比这更加险恶,可人们反说,险途只在这黄河中间。
参考资料:
1、 陈器之主编.历代诗词曲千首精译(下册):湖南人民出版社,1998.09:1461倒泻银河事有无,掀天浊浪只须臾(yú)。
倒泻银河:银河里的水倾倒下来。须臾:一下子。翻说:反而说。
人间更有风涛险,翻说黄河是畏途。
参考资料:
1、 陈器之主编.历代诗词曲千首精译(下册):湖南人民出版社,1998.09:1461这首诗前两句将黄河的浊浪排天,以天上盼银河倒泻陪衬,极力描写它的险恶;后两句说人情的险恶更有甚于黄河浊浪,所以不应说黄河是畏途。这首诗运用反衬的手法极写对社会人生的认识,十分深刻,含感时伤世之情,发穷愁孤愤之音,诗格老成,笔力劲健。
前两句说人们一旦来到那一泻千里、气势磅礴的黄河岸边时,就不免被它那“倒泻银河”的神秘传说吓住。对这种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人,诗人是非常蔑视的。自然,横渡黄河是有一定危险的,但也只不过是承受“须臾”的“掀天浊浪”而已。在永恒的时间和空同里,人的生命也正如激流险峰中的一叶小舟:当生活的巨浪铺天盖地砸下来时,没人能够事先预见,也没人能知道这灾难会延续到何时。宋琬曾是位少有方名的诗人,早年便高中进士,为官时也颇多惠政,深得人民爱戴。却不想被人诬陷,以至于“立逮下狱”,“并系妻子”,在拘囚的三年中,又险遭不测之祸。这就难怪他会借“渡黄河”之题,发出“人间更有风涛险”的沉重叹息了。
后两句写黄河汹涌奔腾,古人不知其发源地,认为是天上的银河倒翻下来的,故有“黄河之水天上来”之说。它有掀天的浪涛,但是要渡过去也用不了多长时间,惊涛骇浪的风险很短暂,一般都能渡过。真正的风险却是在人间。一般人在险恶的人间,习惯了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豺狼横行、暗无天日、伤天害理、良心灭绝的生活,还不曾觉察到它的险恶,反而说黄河的险风恶浪才是最可怕的,不敢渡过。
宋琬认为诗人处穷困之境,心怀“幽忧”之情,自易“悲歌慷慨”。(《董阆石诗序》)黄河本是自然界之险途,但无论其“倒泻银河”也好,“掀天浊浪”也罢,在诗人眼中,与人生道路之充满尔虞我诈,相互倾轧相比,都微不足道。诗人以反衬的手法极写其对社会人生的认识,十分深刻,含感时伤世之情,发穷愁孤愤之音,诗格老成,笔力劲健,可见其诗风之一个侧面。
参考资料:
1、 钱仲联等撰写.元明清诗鉴赏辞典(清·近代):上海辞书出版社,1994年12月:8892、 王英志选注.元明清诗词选:太白文艺出版社,2004年05月:2583、 傅德岷,卢晋主编.诗词名句鉴赏辞典:长江出版社,2008.6: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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