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风吹朔雪,千里度龙山。
集君瑶台上,飞舞两楹前。
兹晨自为美,当避艳阳天。
艳阳桃李节,皎洁不成妍。
胡风吹朔雪,千里度龙山。
胡地寒风裹挟着北方的瑞雪吹越龙山,落到帝都。
集君瑶台上,飞舞两楹前。
皑皑的白雪静静地落积在高台之上,风吹过后,雪花在殿前空中飘动飞舞。
兹晨自为美,当避艳阳天。
然而洁白的雪啊,在春天的阳光下也无处躲避。
艳阳桃李节,皎洁不成妍。
春天本是桃李争研斗艳之时,哪有冰清玉洁的白雪容身之处呢?
胡风吹朔(shuò)雪,千里度龙山。
龙山,即逴龙山,因地处极北,天气严寒。后遂用为咏雪之典。
集君瑶台上,飞舞两楹(yíng)前。
君:国君。瑶台:指巍峨而洁白的宫殿。美玉砌的楼台。亦泛指雕饰华丽的楼台。
兹晨自为美,当避艳阳天。
兹:这个。晨:清晨。
艳阳桃李节,皎洁不成妍。
胡风吹朔雪,千里度龙山。
集君瑶台上,飞舞两楹前。
兹晨自为美,当避艳阳天。
艳阳桃李节,皎洁不成妍。
该诗以北国皎洁的冬雪自喻。全诗八句,四句为一节,而一节中的每两句各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从结构看,简括而谨严,没有枝蔓,没有铺排,十分凝炼。诗意也极醒豁,一望可知,毫无隐曲;然而层次井然,转折分明。虽属摹仿前人,在鲍照诗集中却是精心刻意之作。
开头两句写远在北方的雪被胡地寒风吹越龙山(即逴龙山,古代传说中北方的一座冰山),落到帝都所在。三四两句写雪的形象美观动人,“集君瑶台上”写静止的雪,“飞舞两楹前”写动荡的雪,笔意虽平淡朴实,却把雪的丰姿写得十分具体。“君”即国君,“瑶台”字面用屈原《离骚》“望瑶台之偃蹇兮”,指巍峨而洁白的宫殿。试想,皑皑的白雪静静地落积在高台之上,自然很壮观。《文选》李善注引郑玄《礼记》注云:“两楹之间,人君听治正坐之处。”可见“两楹前”即皇帝的正殿之前。雪花在殿前空中飘动飞舞,景象也很美。这两句虽说是景语,实涵“比”的成分。说详下。
夫用雪自喻,较易理解。其洁白晶莹,正象征人品的高尚纯洁。北国多雪,本属自然现象;但作者为什么要写它从阴寒幽僻的朔漠吹到帝王的殿堂之上呢?这就隐寓着作者本人的身世之感。鲍照出身于微贱的寒门,想在朝廷上占一席之地是很不容易的;正如雪虽皎洁却来自遥远的荒漠,不可能轻易进入帝王所居之地。所以作者于此诗的第三、四句,特意把下雪的场面安排在以帝王宫殿为背景的地方,这实际上寄托了鲍照希望跻身朝廷、与豪门权贵分享政权的理想,当然其中也不无追名逐势往上爬的庸俗成分。但读者从诗人以雪自喻这一点来体会,至少会感到鲍照虽“心存魏阙”,却还没有低声下气到对权贵豪门摧眉折腰的地步。
然而这第一节只是表达了作者的主观愿望。下面四句突然一个转折,跌入了另一境界。即春日一旦来临,在艳阳天气里,只允许桃李争妍斗胜;而这时的雪,纵使高洁得一无尘滓,也没有容身之地了。此诗好就好在:“艳阳天”和“桃李妍”,原是春意盎然的景象,在一般人心目中,它应该属于值得肯定的良辰美景的范畴;然而作者却把它当作高洁无滓的白雪的对立面。于是这明媚春光。桃李缤纷的场景一下子便成为名利场中趋炎附势的象征,使读者在强烈的对比下竟对绚丽妍美的“艳阳天”产生了庸俗尘下之感。这就是诗人不同凡响的大手笔了。正由于这样的写法,才更加显出豪门权贵的炙手可热,也自然体会到寒士阶层命运的可悲和身世的凄凉。
从这首诗可以看出,鲍照之学刘桢,乃是形神兼备地学,学得有血肉、有筋骨。诗中所体现的抒情主人公形象仍是刘宋时代的鲍照而非建安时代的刘桢。这种摹仿与学习,实际上是由继承而求得发展,而不是照葫芦画瓢的每况愈下。悟彻此理,始可与言诗也已。
孟冬初寒节气成,悲风入闺霜依庭。
初冬时节,天气变冷,凉风透过窗隙,吹入室内,一层寒霜,铺在小院之中。
秋蝉风柳燕辞楹,念君行役怨边城。
秋蝉在柳树上喧叫,飞回温暖的南方,燕巢成空;想起夫君还在戍守边城,心中哀怨。
君何崎岖久徂征,岂无膏沐感鹳鸣。
总是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戍边抗敌,没有你在身边,我对梳装打扮也毫无热情。
对君不乐泪沾缨,辟窗开幌弄秦筝。
日思夜想心中悲怨,泪水沾湿了衣襟;我打开窗户,撩起帷幔,弹起秦筝,抒发满腔的思念。
调弦促柱多哀声,遥夜明月鉴帷屏。
琴声悲切哀婉,夫君啊,你是否能听见,漫漫长夜,只有照进屏风的月光与我作伴。
谁知河汉浅且清,展转思服悲明星。
自己与丈夫难以见面,好比天上的牛郎和织女隔着一道银河,翻来覆去睡不着,悲思不减到薄明。
参考资料:
1、 李运富.谢灵运集:岳麓书社,1999年08月:160,421-4352、 金牛江,金向银.谢灵运山居赋诗文考释:中国文史出版社,2009.03:2153、 刘心明.谢灵运鲍诗选译:巴蜀书社,1991年10月:123-124孟冬初寒节气成,悲风入闺霜依庭。
燕歌行:乐府相和歌平调曲有《燕歌行》。《乐府解题》曰:“燕,地名。言良人从役于燕,而为此曲。”本篇也是写女子怀念到燕地边塞戍役的丈夫的。古燕地在今河北省北部及辽宁省一带。孟冬:初冬。指农历十月。悲风:容易引起人悲伤情绪的寒风。闺:古代女子住的内室。
秋蝉噪柳燕辞楹(yíng),念君行役怨边城。
噪柳:在柳树上喧叫。辞楹:在屋柱上筑巢准备过冬。
君何崎(qí)岖(qū)久徂征,岂无膏沐感鹳(guàn)鸣。
崎岖:本指道路高低不平,此喻命运艰难不顺。徂征:前往边塞从军。膏沐:油膏脂粉等古代女子美容品。鹳:鹳雀,一种水鸟。
对君不乐泪沾缨(yīng),辟窗开幌(huǎng)弄秦(qín)筝(zhēng)。
对君:疑是“思君”之误。此诗拟之,故知是思君之误。缨:彩带。辟:开。幌:帷幔,窗帘。弄:谈拨。秦筝:一种形状像瑟的弦乐器。
调弦促柱多哀声,遥夜明月鉴帷屏。
促:旋紧。帷屏:帐幕和屏风。
谁知河汉浅且清,展转思服悲明星。
河汉:银河。此用古诗“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意,喻指夫妻不得团聚。明星:指启明星,早晨出现于东方。
参考资料:
1、 李运富.谢灵运集:岳麓书社,1999年08月:160,421-4352、 金牛江,金向银.谢灵运山居赋诗文考释:中国文史出版社,2009.03:2153、 刘心明.谢灵运鲍诗选译:巴蜀书社,1991年10月:123-124这首诗写的是思妇怀人之情,开篇充满浓厚的悲凉气氛,以衬托主人公的不幸,继而细致描写怨妇心理,由思念远戍丈夫,变而为对战争的怨叹和对所处困境的痛心疾首,乃至彻夜难眠,通宵熬煎。此诗辞情哀婉动人,毫无造作之感。
这首诗起首两句写初冬季节,寒风四起,季节的更替引起思妇节序之感。将“悲”字予以“风”,无理而妙,将女子的悲伤意绪直接托出,奠定全诗的感情基调。
“秋蝉”句是思妇所见之景。秋末冬初的蝉声是凄清而稀疏的,可在思妇听来却是令人烦躁的,它使人已觉悲伤的心情更加烦闷。盂冬之际,作为候鸟的燕子已经离去,可是丈夫却没有回来,仍戍守在寒冷的边城。心情由“悲”变成了“怨”。
“君何崎岖久徂征”句紧接上句“怨边城”,写思妇挂念丈夫,想像他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戍边抗敌,生活艰苦。“岂无膏沐”句合用《诗经·卫风·伯兮》“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和《诗经·豳风·东山》“鹳鸣于垤,妇叹于室”诗句。这两首诗都是写女子怀念远征的丈夫,与本诗诗旨相似。谢灵运熟谙风骚,诗歌善于取意或化用《诗经》和《离骚》诗句,古代诗论家曾经指出过这一点。
“对君不乐泪沾缨”两句,继续叙写思妇由思念丈夫而潸然泪下,为缓解悲绪她要借弹筝诉说内心的哀怨。心中愁怨,所弹之调亦黯然销魂,借“筝”消愁愁更愁。
“遥夜”句,思妇因心中悲切,放下秦筝,抬头望见明月悬空。见月思人,哀婉难捺。此句对晏殊“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的词句应有导引作用。
“谁知河汉”句用《古诗十九首·迢迢牵牛星》中“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的诗意。虽未言相见,而渴望相见的心情却是何等强烈。“辗转思服”句本自《诗经·周南·关雎》:“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写思妇思念戍边之人,辗转难眠。
这首歌行带有谢诗按时空叙述的特点,时序变化引起悲绪,然后描写思念的一系列行动,娓娓道来。虽是代人言情,但辞情哀婉动人,毫无造作之感。
参考资料:
1、 穆杰.古诗词鉴赏·冬之卷:山西古籍出版社,2004年06月:12紫茎兮文波,红莲兮芰荷。绿房兮翠盖,素实兮黄螺。
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鷁首徐回,兼传羽杯。櫂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 故以水溅兰桡,芦侵罗袸。菊泽未反,梧台迥见,荇湿沾衫,菱长绕钏。泛柏舟而容与,歌采莲于江渚。
歌曰:“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
紫茎兮文波,红莲兮芰荷。绿房兮翠盖,素实兮黄螺。
紫茎亭亭呵立于粼粼清波,红莲朵朵呵映衬重重芰荷。莲蓬作房屋呵荷叶作屋顶,莲籽儿洁白呵莲蓬如黄螺。
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鷁首徐回,兼传羽杯。櫂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 故以水溅兰桡,芦侵罗袸。菊泽未反,梧台迥见,荇湿沾衫,菱长绕钏。泛柏舟而容与,歌采莲于江渚。
值此时节中的俊男美女,摇起船儿心中荡漾柔情。鷁形画船迂回慢进,雀状酒杯传递频频。水草挽住船桨不肯离去,浮萍移开偏为船儿放行。美女摆动娇柔的细腰,欲行又止几番回眸传情。夏季刚刚开始春意尚未散尽,鲜嫩的荷叶映衬着初开的荷花。生怕沾湿衣裳而低声浅笑,担心船儿倾覆而紧紧抓住衣襟。于是船桨击水缓缓向前,芦花点点飞上绫罗绣垫。荡舟湖上不思回返,梧台已经遥遥可见。带水的荇菜沾湿了衣衫,长长的菱草缠住了臂环。泛着柏木舟多么悠闲自在,水洲边放开歌喉唱一曲《采莲》。
歌曰:“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
歌唱道:碧玉姑娘本是小户人家之女,前来嫁给身世显贵的汝南王。莲花映衬着她的容貌,荷叶染上了她的衣香。手持莲花荷叶进献给君子,希望穿上用它制作的美丽衣裳。
参考资料:
1、 许梿.六朝文洁全译(修订版).贵阳市:贵州人民出版社,2009年:17-18页 紫茎兮文波,红莲兮芰(jì)荷。绿房兮翠盖,素实兮黄螺(luó)。
文波:微波。此句语本《楚辞·招魂》:“紫茎屏风,文缘波些。”芰荷:出水荷叶。绿房:指莲蓬。因莲房呈圆孔状间隔排列如房,故称。翠盖:形容荷叶圆大如帷盖。素实:白色的莲籽。黄螺:莲蓬外形团团如螺,成熟后由绿渐黄,故称。
于是妖童媛(yuàn)女,荡舟心许,鷁(yì)首徐回,兼传羽杯。櫂(zhào)将移而藻(zǎo)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jū), 故以水溅兰桡,芦侵罗袸(jiàn)。菊泽未反,梧台迥(jiǒng)见,荇(xìng)湿沾衫,菱长绕钏(chuàn)。泛柏舟而容与,歌采莲于江渚。
妖童:俊俏少年。媛女:美女。心许:谓心中互有情意。鷁首:船头。鷁是一种大鸟,古代常被画在船头作装饰。徐:缓缓。羽杯:一种雀形酒杯,左右形如鸟羽翼。一说,插鸟羽于杯上,促人速饮。櫂:划船用的工具。代指船。一作“棹”。束素:捆扎起来的白绢。形容女子细腰。素:白绢。迁延:拖延。顾步:一边走一边回视。敛裾:把衣襟紧抓成一团。形容害怕船倾的样子。裾:衣襟。兰桡:兰木做的船楫。罗袸:绫罗垫子。袸:同“荐”,垫子。菊泽:指湖泊。菊字是藻饰词,芬芳之意。反:同“返”。梧台:梧木搭建之台。梧木是良材。迥:远。荇:荇菜,水草名。菱:水生草本植物。钏:臂环。柏舟:柏木做的船只。容与:闲暇自得貌。江渚:江边陆地。
歌曰:“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
碧玉:古乐府有《碧玉歌》,属《吴声曲辞》。郭茂倩《乐府诗集》四五引《乐苑》曰:“《碧玉歌》者,宋汝南王所作也。碧玉,汝南王妾名。”荐:进献。袭:衣上加衣。荚蓉裳:有莲花图案的衣裳。芙蓉是莲的别称。
参考资料:
1、 许梿.六朝文洁全译(修订版).贵阳市:贵州人民出版社,2009年:17-18页紫茎兮文波,红莲兮芰荷。绿房兮翠盖,素实兮黄螺。
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鷁首徐回,兼传羽杯。櫂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 故以水溅兰桡,芦侵罗袸。菊泽未反,梧台迥见,荇湿沾衫,菱长绕钏。泛柏舟而容与,歌采莲于江渚。
歌曰:“碧玉小家女,来嫁汝南王。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因持荐君子,愿袭芙蓉裳。”
这篇小赋以状物传神见长。
全文可分三个层次。
首四句为第一层,以描写河中红莲开篇。淡紫的茎干出于绿水,微风吹来,拂起阵阵波纹。它擎起一团红莲,亭亭玉立,绿色荷叶为其扶枝。荷叶仿佛一面高大的翠盖,遮盖住绿色的苞蕊。丰硕的苞蕊中,藏着素白的莲子,它那丝丝黄瓣,仿佛轻盈的霓裳羽衣。短短四句,就像一个特写镜头,直逼夏水轻波中的荷花,把它的枝叶蕊实,全盘呈呈现出来。其描写笔法,细致准确,丝丝入扣,表现出相当高的白描技巧。
“于是妖童媛女”到“歌采莲于江渚”为第二层,将描写的镜头摇向远方,于是画面逐渐扩大,一幅夏日采莲图渐次展现。但见一群少男少女,轻舟荡桨而来,他们同心相映,杯酒传情。这段描写有两处特别入神。一是“棹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写舟船泛于河中情景。兰棹将举,已被水藻牵挂;船身未移,浮萍早已漾开,宛然一艘水波荡漾中的画船,轻摆慢摇而来,整个画面因之全活。二是“恐沾裳丽浅笑,畏倾船而敛裾”,写船中男女调笑之态。其中“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馀,叶嫩花初”,写少女的情态入神。“夏始春馀”喻其芳龄正盛,“叶嫩花初”喻其青春正美,都是未经人道的妙笔。但虽有胜日之高情雅趣,也不敢纵情任性,不敢开怀放声,因为着轻舟而荡兰桨,生怕动作大了,溅水沾了衣裳,甚至翻了船。因此,这一“浅笑”、“敛裾”,直把少女的神情心态,刻画得维妙维肖,仿佛身临其境。作者在这里用笔不轻不重,好像蜻蜓点水,妙处全在那漫不经心的漾漾涟漪之中,而文中人物之夏日情趣,突现于读者眼前。下面继续写船在水中行进的情态。“水溅兰桡,芦侵罗荐”,“荇湿沾衫,菱长绕钏”等语,无不是写船上人与水和水中的植物打交道,写得轻盈俏皮,似是芦苇荇菱特爱与人为难,别饶情趣。
最后一层,为五言六句小歌一阕,说他们泛舟的悠闲快活,然后女子唱起歌来,作画龙点睛式的渲染,碧玉小家女之形象,若隐若现,翩然而出。“莲花乱脸色,荷叶杂衣香”,以浑沌比拟手法,营造出一种错觉感受:莲花亦脸色,脸色亦莲花;衣亦荷,荷亦衣;衣香荷香,浑然一体。作者运用这种笔法,把碧玉女放在了绿一片、香满天的莲荷图中,在大自然的美景中点缀以人的精灵,造成一种美景美人浑然一体的胜境,产生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美感效应,有美不胜收之感。
全篇以莲起,以莲结,而中间核心部分只写了少男少女的荡舟嬉游,似与主题“采莲”无干。实际上自”棹移”、“船动”以至“荇湿”、“菱长”等等,无不是采莲过程中的动态渲染,因为是暗写,使读者不觉。如果是明写如何如何采莲,反倒呆了。
赋,在东晋经过一段短暂的沉寂之后复呈崭新气象,到了梁代,赋风有所变化,文体以华美繁复著称,这篇文章属于那个时代的典型代表。全文语言整饬,首尾周全,换韵频繁,音节谐美。而其举体小巧轻灵,笔调婉娈多姿,闪现出玲珑剔透、潇洒飘逸之气。
参考资料:
1、 陈振鹏 章培恒.古文鉴赏辞典.上海市: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年:756-757页田蚕事已毕,思妇犹苦身。
盛夏时节,田里的农活结束了,养蚕缫丝的事也告一段落了,别的妇女开始休息了,而她还要继续继续辛辛苦苦地干活。
当暑理絺服,持寄与行人。
骄阳酷暑里,她正在整理葛布衣服,准备给出门在外的丈夫寄去。
田蚕事已毕,思妇犹苦身。
田蚕:耕田和养蚕缫丝。思:句首语气词。苦身:身体劳累。犹,依然,还要。
当暑理絺(chī)服,持寄与行人。
理:料理,归拢。絺:细葛布,即用葛(一种植物,纤维可以织布)织的布。行人:作客在外的人,这里指她的丈夫。
“田蚕事已毕,思妇犹苦身。”这位农家妇女辛辛苦苦地下田耕地、养蚕缫丝,结果“田蚕事已毕”,收获多少姑且不说,单是丈夫在外,她一个人在家里支撑门户,原本就很辛苦,可是“田蚕”忙过之后,依然不能像别的妇女那样得以短暂的修整和喘息。“犹苦身”,即仍然要继续劳作,也就是说她没有时间和条件休息。她的丈夫为什么外出?出门干什么去了?是出征疆场了,还是不得已出去谋生了呢?诗中虽未点明,但我们不难想象,这不能说与当时的社会背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当暑理絺服,持寄与行人。”从“思妇” 归拢整理的家织粗布衣服我们不难想象,她虽然种地养蚕,但是她仍然穿不起绫罗绸缎之类的好衣服,最多也只能穿那些“絺服”——细密一点的葛布衣服,这说明她的收获除了苛捐杂税可能已经所剩无几了,她只能自己穿那些粗疏的葛布,而将稍为细密的葛布寄给出门在外的丈夫。正所谓“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哪!
这首民歌语言凝练优美,生动流畅,自然率真,委婉含蓄,恰切地表达思想感情,较为突出地体现了南朝乐府民歌的艺术特色。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当暑理絺服”是一个情景场面描写,也是一个极具色彩的细节描写,你看:骄阳当头,酷暑难耐,一位农家妇女,在院子里,细心地拍打晾晒着一件件准备给丈夫寄去的细密的家织葛布缝制的衣服,浸着汗津俊俏的脸庞,有欣慰,有期待,也有幽怨。此时,虽然没有像别的妇女那样躲在凉爽的屋檐下乘凉,但是她并不觉得辛苦,因为她心中充满了对丈夫的牵挂与思念,这也许就是千百年来中妇女的伟大之所在。
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
黄昏和清晨的天气变换,山水之间的景色如同清灵的光芒。
清晖能娱人,游子憺忘归。
山水的轻灵让人愉悦,使其在山水之中游历而忘记回去。
出谷日尚早,入舟阳已微。
从峡谷出来的时候时间还早,等到上船的时候天气已经晚了。
林壑敛暝色,云霞收夕霏。
四周的树林和山壑中聚积着傍晚的景色,天上的晚霞凝聚着夜晚的天空中飘动。
芰荷迭映蔚,蒲稗相因依。
菱叶和荷花在蔚蓝的河水中交相呼应,蒲和小麦在一处相依生长着。
披拂趋南径,愉悦偃东扉。
持着拂尘在南边的小路上走动,很开心地欣赏东面的门窗。
虑澹物自轻,意惬理无违。
忧虑的东西少了自然觉得没有烦心事,心情畅快就会觉得很顺心。
寄言摄生客,试用此道推。
送给希望保养身体的人上面这些话,希望他们能用这个方法来养生。
昏旦变气候,山水含清晖(huī)。
昏旦:傍晚和清晨。清晖:指山光水色。
清晖能娱人,游子憺(dàn)忘归。
娱人:使人喜悦。憺:安闲舒适。
出谷日尚早,入舟阳已微。
入舟句:是说乘舟渡湖时天色已晚。
林壑(hè)敛(liǎn)暝(míng)色,云霞收夕霏(fēi)。
林壑:树林和山谷。敛:收拢、聚集。暝色:暮色。霏:云飞貌。这二句是说森林山谷之间到处是一片暮色,飞动的云霞已经不见了。
芰(jì)荷迭(dié)映蔚,蒲稗(bài)相因依。
芰:菱。这句是说湖中芰荷绿叶繁盛互相映照着。蒲稗:菖蒲和稗草。这句是说水边菖蒲和稗草很茂密,交杂生长在一起。
披拂(fú)趋(qū)南径,愉悦偃(yǎn)东扉(fēi)。
披拂:用手拨开草木。偃:仰卧。扉:门。“愉悦”句是说:愉快地偃息在东轩之内。
虑澹(dàn)物自轻,意惬(qiè)理无违。
澹:同“淡”。这句是说个人得失的考虑淡薄了,自然就会把一切都看得很轻。意惬:心满意足。理:指养生的道理。这句是说内心感到满足,就不违背养生之道。
寄言摄生客,试用此道推。
摄生客:探求养生之道的人。此道:指上面“虑澹”、“意惬”二句所讲的道理。
起首二句即对偶精工而又极为凝炼,从大处、虚处勾勒山光水色之秀美。山间从清晨的林雾笼罩,到日出之后雾散云开,再到黄昏时暝色聚合,一天之内不仅气候冷暖多变,而且峰峦林泉、青山绿水在艳丽的红日光辉照耀下亦五彩缤纷,明暗深浅,绚烂多姿,变态百出,使人目不暇接,赏心悦目。“昏旦”、“气候”,从时间纵向上概括了一天的观览历程;“山水”、“清晖”,则从空间横向上包举了天地自然的立体全景。而分别着一“变”字、“含”字,则气候景象之变态出奇,山光水色之孕大含深,均给读者留下了遐思逸想。两句看似平常,却蕴含博大丰富。
“清晖”二句,用顶真手法蝉联而出,承接自然。虽由《楚辞·九歌·东君》中“羌声色兮娱人,观者憺兮忘归”句化出,但用在此处,却十分自然妥帖,完全是诗人特定情境中兴会淋漓的真实感受,明人胡应麟云:“灵运诸佳句,多出深思苦索,如‘清晖能娱人’之类,虽非锻炼而成,要皆真积所致。”(《诗薮·外编》)即指出了诗人并非故意效法前人,而是将由素养中得来的前人的成功经验,在艺术实践中触景而产生灵感,从而自然地或无意识地融化到自己的艺术构思之中。“娱人”,使人快乐;“憺”,安然貌。不说诗人留恋山水,乐而忘返,反说山水娱人,仿佛山水清晖也解人意,主动挽留诗人。所谓“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人间词话》)
“出谷”二句承上启下:走出山谷时天色还早,及至进入巫湖船上,日光已经昏暗了。这两句一则点明游览是一整天,与首句“昏旦”呼应;同时又暗中为下文写傍晚湖景作好过渡。
以上六句为第一层,总写一天游石壁的观感,是虚写、略写。“林壑”以下六句,则实写、详写湖中晚景:傍晚,林峦山壑之中,夜幕渐渐收拢聚合;天空中飞云流霞的余氛,正迅速向天边凝聚。湖水中,那田田荷叶,重叠葳蕤,碧绿的叶子抹上了一层夕阳的余辉,又投下森森的阴影,明暗交错,相互照映;那丛丛菖蒲,株株稗草,在船桨剪开的波光中摇曳动荡,左偏右伏,互相依倚。这四句从林峦沟壑写到天边云霞,从满湖的芰荷写到船边的蒲稗,描绘出一幅天光湖色辉映的湖上晚归图,进一步渲染出清晖娱人、游子憺然的意兴。这一段的写法,不仅路线贯穿、井然有序,而且笔触细腻、精雕细琢,毫发毕肖。在取景上,远近参差,视角多变,构图立体感、动态感强;在句法上,两两对偶,工巧精美。这一切,都体现出谢诗“情必极貌以写物,辞必穷力而追新”的特点。虽系匠心锻炼,却又归于自然。
“披拂”二句,写其舍舟陆行,拨开路边草木,向南山路径趋进;到家后轻松愉快地偃息东轩,而内心的愉悦和激动仍未平静。这一“趋”一“偃”,不仅点明上岸到家的过程,而且极带感情色彩:天晚赶忙归家,情在必“趋”;一天游览疲劳,到家必“偃”(卧息)。可谓炼字极工。
末尾四句总上两层,写游后悟出的玄理。诗人领悟出:一个人只要思虑淡泊,那么对于名利得失,穷达荣辱这类身外之物自然就看得轻了;只要自己心里常常感到惬意满足,就觉得自己的心性不会违背宇宙万物的至理常道,一切皆可顺情适性,随遇而安。诗人兴奋之余,竟想把这番领悟出的人生真谛,赠予那些讲究养生(摄生)之道的人们,让他们不妨试用这种道理去作推求探索。这种因仕途屡遭挫折、政治失意,而又不以名利得失为怀的豁达胸襟,在那政局混乱、险象丛生、名士动辄被杀、争权夺利剧烈的晋宋时代,既有远祸全身的因素,也有志行高洁的一面。而这种随情适性、“虑澹物轻”的养生方法,比起魏晋六朝盛行的服药炼丹、追慕神仙以求长生的那种“摄生客”的虚妄态度,无疑也要理智、高明得多。因而不能因其源于老庄思想,或以其有玄言的色彩,便不加分析地予以否定。何况在艺术结构上,这四句议论也并未游离于前面的抒情写景之外,而是一脉相承的,如箭在弦上,势在必发。
此篇除了具有刘勰所指出的那些宋初诗歌的普遍特征之外,还具有两个明显的个性特点:一是结构绵密,紧扣题中一个“还”字,写一天的行踪,从石壁——湖中——家中,次第井然。但重点工笔描绘的是傍晚湖景,因而前面几句只从总体上虚写感受。尽管时空跨度很大,但因虚实详略得宜,故毫无流水帐的累赘之感。三个层次交关之处,两次暗透时空线索。如“出谷”收束题目前半,“入舟”引出题目后半“还湖中”;“南径”明点舍舟陆行,“东扉”暗示到家歇息,并引出“偃”中所悟之理。针线细密,承转自然。其次,全诗融情、景、理于一炉,前两层虽是写景,但皆能寓情于景,景中含情。像“清晖”、“林壑”、“蒲稗”这些自然景物皆写得脉脉含情,似有人性,与诗人灵犀相通:而诗人一腔“愉悦”之情,亦洋溢跳荡在这些景物所组成的意象之中。正如王夫之所评:“谢诗……情不虚情,情皆可景;景非滞景,景总含情。”(《古诗评选》)结尾议论,正是“愉悦”之情的理性升华,仿佛水到渠成,势所必然。前人赞其“舒情缀景,畅达理旨,三者兼长,洵堪睥睨一世。”(黄子云《野鸿诗的》)信非溢美。全诗充满了明朗奔放的喜悦情调,确如“东海扬帆,风日流丽。”(《敖陶孙诗评》)难怪连大诗人李白也喜欢引用此诗佳句:“故人赠我我不违,著令山水含清晖。顿惊谢康乐,诗兴生我衣。襟前林壑敛瞑色,袖上云霞收夕霏。”(《酬殷明佐见赠五云裘歌》)即此亦可见其影响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