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永巷闭娉婷,长使青楼误得名。
不惜卷帘通一顾,怕君著眼未分明。
当年不嫁惜娉婷,抹白施朱作后生。
说与旁人须早计,随宜梳洗莫倾城。
春风永巷闭娉婷,长使青楼误得名。
由于美女长期闭门不出,长期使得这座深宅高门空有一个美名。
不惜卷帘通一顾,怕君著眼未分明。
她并非不愿意卷起阁帘,显露容华,表达情意,只怕你没有眼力识别。
当年不嫁惜娉婷,抹白施朱作后生。
想当年不肯嫁人是因为自惜容貌,不甘轻易辜负此生,如今朱颜不在,只好学那些年轻女孩梳妆抹粉。
说与旁人须早计,随宜梳洗莫倾城。
劝人要珍惜春光,早作计划,少女更应随着时宜妆扮,不能自恃美貌而坐失良机。
参考资料:
1、 马祖熙 等.宋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672-674春风永巷闭娉(pīng)婷,长使青楼误得名。
放歌行:古乐府旧题,常表现自叹失意或激励奋发的内容。永巷:汉代幽禁宫女妃嫔的地方。闭:封锁。一作“闲”。娉(pīng)婷(tíng):漂亮多姿,美好。指美女。青楼:青漆涂饰的豪华精致的楼房,也指妓院。此处属前意,指显贵人家的闺阁。
不惜卷帘通一顾,怕君著(zhuó)眼未分明。
通:表达。顾:看。著眼:即“着眼”,犹举目,入眼。
当年不嫁惜娉婷,抹白施朱作后生。
娉婷:这里是容貌年华之意。抹白施朱:指打扮,涂脂抹粉。作:强作。后生:年轻,指年轻女子。
说与旁人须早计,随宜梳洗莫倾城。
早计:早作盘算。随宜:跟随时宜。倾城:形容女子绝色。
参考资料:
1、 马祖熙 等.宋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672-674春风永巷闭娉婷,长使青楼误得名。
不惜卷帘通一顾,怕君著眼未分明。
当年不嫁惜娉婷,抹白施朱作后生。
说与旁人须早计,随宜梳洗莫倾城。
这两首诗都用宫女自诉的口气。第一首前两句:“春风永巷闭娉婷,长使青楼误得名。”以“娉婷”点明宫女的美丽,也代指这位佳人。以“春风”,点出时节是芳春。这样妙丽的佳人,逢着这样美好的季节,原本应该生活得欢欣美满,可是恰恰相反,她被深锁在冷宫里面,长门永闭,一任外面花开花谢,春风吹不到她的身边,春天明媚的光景,对她全没有份儿。诗用一个“闭”,揭示她遭境的凄凉和内心的悲苦。第二句中的“青楼”,指代此女从前所住的处所,正因为当年她以美丽得名,才造成后来为姿容所“误”的后果。“长使”两字,无限辛酸,倘使当年没有如此绝世的芳容,也不致有此时这样冷落的处境。
第三四两句:“不惜卷帘通一顾,怕君着眼未分明。”写这位宫女自矜而又自重的心境,她想到过去也许对方没有真正认识到自己的春风之面,因而很希望有个机会,不惜卷起珠帘,让君王亲自一顾,自己是否明艳如花,但转而一想,又只怕君主“着眼”仍未“分明”,还是得不到青睐,更由此引起新的哀怨。这两句中“不惜”和“怕”互相映照,“不惜”示宫女自怜之情,“怕”字点自珍之意,她虽然热盼对方的一顾,但又意识到过去之被弃置,正由于君王未着眼,未分明的缘故,这蓦然的一顾,不一定就能“着眼分明”。兴念及此,适才的炽热的心情,又顿然冰消瓦解了。
全诗借宫女失意的幽怨,托志士不遇的悲辛,表现才名往往误人,以致怀有绝代才华的有为之士,往往困顿在风尘之中,老死于蓬门之下,和宫女的禁闭深官,徘徊永巷一样,都有难通一顾之感;即便偶有时机,又因“着眼未明”,仍然有奋飞无路、恩遇无由之恨。诗中寄寓着“咫尺长门闭阿娇,人生失意无南北”(王安石《明妃曲》)的悲痛,虽有绚丽之情,但在委屈中以矜持自重作结,立言得体。
第二首托宫女之不遇,表达美人迟暮之感;宫女以自身的遭遇,现身说法,启迪他人,不要自恃倾城的容貌,而要及早为自己作计,那怕是“随宜梳洗”,也要早求归宿,以免蹉跎青春。
开头两句:“当年不嫁惜娉婷,抹白施朱作后生。”表明她当年不肯轻易嫁人,是因为“自惜娉婷”,不甘轻易辜负此生。但到了后来,感到芳华渐逝,就只好“抹白施朱”,学作后生模样,却是已经耽误了最美好的岁月。人生的春天是值得珍惜的,然而知己难寻,过于矜持,就会陷于苦恼之境。后两句:“说与旁人须早计,随宜梳洗莫倾城。”既是悲辛的话语,又是过来人痛苦的经验。“说与”一句,正是她痛惜自己没有及早作计,因而劝告旁人,要珍惜自己的春光,早为之计。显示了“劝君借取少年时”的意旨。“随宜”一句,更表明年轻女子应当随着时宜妆扮自己,千万不要自恃有倾城的美貌而坐失时机。
这首诗感叹人们往往以才华自矜,以致遭遇坎坷,反而知音难逢,不如一个普通的人士,就好像具有倾城容貌的宫女,在失去自己的青春以后,只好施朱敷粉,装作少年,纵有姿容,也不如随宜适俗的女子。从而劝诫人们,切莫自恃才华,要随宜一些,早为自己作计,否则,就像误入深宫的淑女一样,自负倾城,一旦不被眷顾,则无法安排此身,徒然有永闭冷宫的哀痛。
就诗的实质而论,两诗的意旨都在于抒发“国士佳人,一般难遇”的悲愤,字里行间蕴含着作者的这种弦外之音。
参考资料:
1、 马祖熙 等.宋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672-674一年春事都来几,早过了、三之二。绿暗红嫣浑可事。绿杨庭院,暖风帘幕,有个人憔悴。
细细算来,一年春光已过了三分之二。绿荫浓浓,红花重重,依然是往年的情景。庭院中,杨柳依依,帘幕里吹拂着暖风。有个人正在忧心忡忡,满面憔悴。
买花载酒长安市,又争似、家山见桃李。不枉东风吹客泪。相思难表,梦魂无据,惟有归来是。
就算在长安市里买花载酒,富贵满足,又怎比得上在故乡家中,看见桃李花开,绿叶粉红一团团的喜悦心情?不怨春风吹得异乡人落泪,都因想家的情太深。相思难以表达,梦也无痕迹,只有归来那天才会真的如愿。
一年春事都来几,早过了、三之二。绿暗红嫣(yān)浑(hún)可事。绿杨庭院,暖风帘幕,有个人憔悴。
都来:算来。几:若干、多少。三之二:三分之二。红嫣:红艳、浓丽的花朵。浑:全。可事:可心的乐事。
买花载酒长安市,又争似、家山见桃李。不枉东风吹客泪。相思难表,梦魂无据,惟有归来是。
长安:指开封汴梁。争似:怎像。家山:家乡的山。指故乡。不枉:不要冤枉、不怪。是:正确。
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水像美人流动的眼波,山如美人蹙起的眉毛。想问行人去哪里?到山水交汇的地方。
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刚刚把春天送走,又要送你归去。如果你到江南能赶上春天,千万要把春天的景色留住。
参考资料:
1、 龙榆生.唐宋名家词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2、 菱子.宋词三百首:天地出版社,2001年2月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yíng)盈处。
水是眼波横:水像美人流动的眼波。古人常以秋水喻美人之眼,这里反用。眼波:比喻目光似流动的水波。山是眉峰聚:山如美人蹙起的眉毛。后人遂喻美人之眉为远山,这里反用。欲:想,想要。行人:指词人的朋友(鲍浩然)。眉眼盈盈处: 一说比喻山水交汇的地方,另有说是指鲍浩然前去与心上人相会。盈盈:美好的样子。
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
才始:方才。
参考资料:
1、 龙榆生.唐宋名家词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2、 菱子.宋词三百首:天地出版社,2001年2月这首词是一首送别之作。题目中的鲍浩然是作者的朋友,浙东是友人要去的地方。这首词分为两片,上片写友人回浙东去的山水行程,下片抒发作者对回归江南的友人的深情祝愿。
上片“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两句,暗含送别,以人的眼睛来比拟山水,把山水写的有情有义。水是眼波,也就是说眼中的泪水如波,横在眼里而没有流出,说明作者为将行的朋友着想,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感,即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不使之滴落而增加友人的伤感。山是眉峰,而此刻眉峰郁结着不少离愁别恨。一个“聚”字,用的十分有力,将作者胸中的离愁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两句实际上是写作者对友人归途的远眺,作者的视线与友人归途的山水相连,目送着将要远行的友人。通过形象的比拟,传达出自己惜别的深情。
“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用问句拉出友人的行迹。在开头的两句,作者把山水合写,写出了友人归路如同郁结离愁的眉峰一般连绵起伏。由于归路的山重水复,友人便走进了作者的眉峰之中,也就是作者的视线里。这两句写诗人目送友人,友人走在作者深情送别的目光中,越走越远,身影越来越模糊,直至消逝。一路山水承载深厚的人情味,默默地替作者送走那远去的朋友。朋友在作者的眼中走远了,然而友情却深深存封于作者的心中。正是这深厚的情谊让作者安排山水来送自己的朋友。从而上片便形成一种物我为一、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形象地表达了作者对远去朋友的无限眷恋,和对朋友归途艰辛生活的深切挂念。
下片“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正面写“送”,点出了别友人的时间:暮春。为“又送君归去”铺垫。作者有心惜春,然而留不住春天,春天最终不顾作者归至江南。这对作者来说,不能伴春而去的江南又正是春天回归的地方。这两句写得相当愁苦,一个“才”一个“又”,层层递进,作者的情感越来越深。
“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这是作者在友人临行之际,从心底发出的深情祝愿。但愿友人追随春天的步伐回到江南,和春天同在。“千万”二字道尽了作者殷殷叮嘱之意。美好而真挚的祝愿,将作者那深沉的惜春之情、惜别之情尽在不言之中,给读者一种含蓄的感觉。
上片含蓄地表达了词人与友人的惜别深情;下片则直抒胸臆,兼写离愁别绪和对友人的深情祝愿。词人用出人意料的想象把送春和送人联系在一起,用两个“送”字递进,深刻描写词人的离愁幽情。“才始送春归”写出才刚送别春天,心中还满怀着伤春之愁;“又送君归去”则再添了别恨,离愁更深。“若到江南”二句再发奇想,词人将心中沉痛之情暂时搁置,对友人送出美好祝福,叮嘱友人如能赶上江南春光,务必与春光同住。既饱含惜春之情,又寓之祝福之意。这个“春”既是反映鲜花如锦的春天季节,也喻指他与心上人生活在一起。这两句,一反送别词中惯常的悲悲切切,写得情意绵绵而又富有灵性。
有两点突出的成就值得注意:一是构思别致。词人把送春与送别交织在一起来写,充分表现出对友人的深情和对春天的留恋;二是比喻新颖。词人以眼波和眉峰来比喻浙东的山山水水,仿佛这位美人正期待着他的到来,贴切、自然,富有真情实感。这首词,轻松活泼,比喻巧妙,耐人寻味,几句俏皮话,新而不俗,雅而不谑。
参考资料:
1、 杨景龙,安排山水送行人——王观《卜算子·送鲍浩然之浙东》赏析 ,名作欣赏,1985.06.302、 夏承焘 .宋词鉴赏辞典(套装上下册):上海辞书出版社,2003-08-013、 陶尔夫 .北宋词史: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8-01-01予始读翱《复性书》三篇,曰:此《中庸》之义疏尔。智者诚其性,当读《中庸》;愚者虽读此不晓也,不作可焉。又读《与韩侍郎荐贤书》,以谓翱特穷时愤世无荐己者,故丁宁如此;使其得志,亦未必。以韩为秦汉间好侠行义之一豪俊,亦善论人者也。最后读《幽怀赋》,然后置书而叹,叹已复读,不自休。恨,翱不生于今,不得与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翱时,与翱上下其论也删。
凡昔翱一时人,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韩愈。愈尝有赋矣,不过羡二鸟之光荣,叹一饱之无时尔。此其心使光荣而饱,则不复云矣。若翱独不然,其赋曰:“众嚣嚣而杂处兮,成叹老而嗟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又怪神尧以一旅取天下,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为忧必。呜呼!使当时君子皆易其叹老嗟卑之心为翱所忧之心,则唐之天下岂有乱与亡哉?
然翱幸不生今时,见今之事,则其忧又甚矣。奈何今之人不忧也?余行天下,见人多矣,脱有一人能如翱忧者,又皆贱远,与翱无异;其余光荣而饱者,一闻忧世之言,不以为狂人,则以为病痴子,不怒则笑之矣。呜呼,在位而不肯自忧,又禁他人使皆不得忧,可叹也夫!
景祐三年十月十七日,欧阳修书。
予始读翱《复性书》三篇,曰:此《中庸》之义疏尔。智者诚其性,当读《中庸》;愚者虽读此不晓也,不作可焉。又读《与韩侍郎荐贤书》,以谓翱特穷时愤世无荐己者,故丁宁如此;使其得志,亦未必。以韩为秦汉间好侠行义之一豪俊,亦善论人者也。最后读《幽怀赋》,然后置书而叹,叹已复读,不自休。恨,翱不生于今,不得与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翱时,与翱上下其论也删。
我开始读李翱的三篇《复性书》时,心里想:这不过是给《中庸》作的注释。聪明人理解“性”的含义,不读《复性书》也知道应当使“性”恢复到中庸,愚笨的人即使读了《复性书》,也不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复性书》不作也可以。又读他的《与韩侍郎荐贤书》,认为李翱只是时运不通而愤恨社会上没有推荐自己的人,因此反复述说求贤之事;假如他能得志。也未必这样。然而他把韩愈比做秦汉间好侠行义的一位豪杰之士,也算是善论人了。我最后读了下《幽怀赋》,然后放下书卷赞叹,赞叹后又读,不能停下来。遗憾的是李翱不生于今世,不能与他交往。又可惜自己没有出生在中唐,不能与他共同反复商讨他所提出的问题。
凡昔翱一时人,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韩愈。愈尝有赋矣,不过羡二鸟之光荣,叹一饱之无时尔。此其心使光荣而饱,则不复云矣。若翱独不然,其赋曰:“众嚣嚣而杂处兮,成叹老而嗟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又怪神尧以一旅取天下,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为忧必。呜呼!使当时君子皆易其叹老嗟卑之心为翱所忧之心,则唐之天下岂有乱与亡哉?
以往与李翱同一时代的所有人,行仁义之道而善于作的没有谁赶得上韩愈。韩愈曾经写过一篇赋,不过是羡慕两只鸟的荣耀,感叹还没吃上一顿饱饭罢了。推究韩愈的心理,假如让他光显荣耀、生活宽裕,那他就不再感叹了。像李翱就不是这样。他的《幽怀赋》说:“众人喧哗而纷纷退隐,都感叹年老和地位卑下;内省自己的心却不是这样,只担心行圣人之道还有不足之处。”又诧异李世民能用一支军队取得天下,而后代的子孙却不能用全天下的力量收复河北,为此而忧虑。啊!假使当时的人们都改变他们的叹老嗟卑之心而代之以李翱的忧国之心,那么,唐的天下哪能发生动乱和最终灭亡呢?
然翱幸不生今时,见今之事,则其忧又甚矣。奈何今之人不忧也?余行天下,见人多矣,脱有一人能如翱忧者,又皆贱远,与翱无异;其余光荣而饱者,一闻忧世之言,不以为狂人,则以为病痴子,不怒则笑之矣。呜呼,在位而不肯自忧,又禁他人使皆不得忧,可叹也夫!
然而李翱幸好没有出生在当今之世,看到当前发生的事情,那么他的忧虑更严重了。怎么当前的人不知忧虑呢!我在世上,见的人很多了.倘若有一个像李翱那样忧虑国事的,又都是职位低和被朝廷贬斥的人,与李翱相同;其他得意做官的人,一昕到有谁讲忧世的话,不是把他看做狂人,就是把他看做傻子,不是发脾气,就是笑话他。啊!身在其位而自己无忧国之心,又禁止别人,让人都不忧国,真是可叹呀!
景祐三年十月十七日,欧阳修书。
景祐三年十月十七日,欧阳修记。
参考资料:
1、 乐燎原语文名师工作室编著.高中古文阅读与鉴赏:上海辞书出版社,2015.12:第218页2、 刘青文主编.唐宋八大家散文鉴赏:北京教育出版社,2013.05:第281页 予始读翱(áo)《复性书》三篇,曰:此《中庸》之义疏尔。智者诚其性,当读《中庸》;愚者虽读此不晓也,不作可焉。又读《与韩侍郎荐贤书》,以谓翱特穷时愤世无荐己者,故丁宁如此;使其得志,亦未必。以韩为秦汉间好侠行义之一豪俊,亦善论人者也。最后读《幽怀赋》,然后置书而叹,叹已复读,不自休。恨,翱不生于今,不得与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翱时,与翱上下其论也删。
李翱:唐代文学家,韩愈的学生。自幼“勤于儒学,博雅好古”,但性格耿直,权贵虽“重其学”,而“恶其激讦”,因此“仕不得显官”。文章提及的《复性书》《与韩侍郎荐贤书》《幽怀赋》皆为其作品。韩侍郎,指韩愈。义疏:古书的注解。诚:一作“识”。上下其论:讨论古今政事的得失。
凡昔翱一时人,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韩愈。愈尝有赋矣,不过羡二鸟之光荣,叹一饱之无时尔。此其心使光荣而饱,则不复云矣。若翱独不然,其赋曰:“众嚣(xiāo)嚣而杂处兮,成叹老而嗟(jiē)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又怪神尧以一旅取天下,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为忧必。呜呼!使当时君子皆易其叹老嗟卑之心为翱所忧之心,则唐之天下岂有乱与亡哉?
一时人:同时代的人。愈尝有赋矣:指韩愈所作《感二鸟赋》。“不过羡二鸟”二句:借有人向皇帝献二鸟事,以抒发自己不得志的不平之感。其赋:指李翱的《幽怀赋》“视予心”二句:唐代自德宗、顺宗以后,政治形势江河日下,战乱不息,朝廷已失去对全国的控制,人民生活困苦。神尧:指唐太宗。一旅:一支军队,古代五百人为一旅。这里指唐王朝发祥地的太原部队。“后世子孙”句:唐代自安史之乱后,河北、河南诸重镇相继被藩镇割据,战乱不息,唐王朝始终不能收复。
然翱幸不生今时,见今之事,则其忧又甚矣。奈何今之人不忧也?余行天下,见人多矣,脱有一人能如翱忧者,又皆贱远,与翱无异;其余光荣而饱者,一闻忧世之言,不以为狂人,则以为病痴子,不怒则笑之矣。呜呼,在位而不肯自忧,又禁他人使皆不得忧,可叹也夫!
见今之事:指宋王朝西北地区不断受辽和西夏侵犯的现实。脱有:即使有。
景祐三年十月十七日,欧阳修书。
参考资料:
1、 乐燎原语文名师工作室编著.高中古文阅读与鉴赏:上海辞书出版社,2015.12:第218页2、 刘青文主编.唐宋八大家散文鉴赏:北京教育出版社,2013.05:第281页予始读翱《复性书》三篇,曰:此《中庸》之义疏尔。智者诚其性,当读《中庸》;愚者虽读此不晓也,不作可焉。又读《与韩侍郎荐贤书》,以谓翱特穷时愤世无荐己者,故丁宁如此;使其得志,亦未必。以韩为秦汉间好侠行义之一豪俊,亦善论人者也。最后读《幽怀赋》,然后置书而叹,叹已复读,不自休。恨,翱不生于今,不得与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翱时,与翱上下其论也删。
凡昔翱一时人,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韩愈。愈尝有赋矣,不过羡二鸟之光荣,叹一饱之无时尔。此其心使光荣而饱,则不复云矣。若翱独不然,其赋曰:“众嚣嚣而杂处兮,成叹老而嗟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又怪神尧以一旅取天下,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为忧必。呜呼!使当时君子皆易其叹老嗟卑之心为翱所忧之心,则唐之天下岂有乱与亡哉?
然翱幸不生今时,见今之事,则其忧又甚矣。奈何今之人不忧也?余行天下,见人多矣,脱有一人能如翱忧者,又皆贱远,与翱无异;其余光荣而饱者,一闻忧世之言,不以为狂人,则以为病痴子,不怒则笑之矣。呜呼,在位而不肯自忧,又禁他人使皆不得忧,可叹也夫!
景祐三年十月十七日,欧阳修书。
作者在全文三大段中,运用多种手法,由远及近,曲折写来,逐渐把文章推向高潮,突现主旨。
第一段用欲扬先抑法。所谓“读李翱文”,主要是写读了李翱的《幽怀赋》后的所感所叹,但文章在此以前作了层层铺垫,对比映衬。作者先说读了李翱的《复性书》的看法。《复性书》是李翱的代表性文章,有上中下三篇,内容是以《中庸》为理论根据,提出人有性和情两个方面,认为“情有善有不善,而性无不善也”,要求去情复性。作者认为该文写得不好,只是给《中庸》作注释而已,理解能力强的人可以不读它而直接读《中庸》,理解能力弱的人则读它也读不懂,这样的文章可以不写。此纯为“抑”。次说读了李翱的《与韩侍郎荐贤书》的看法。作者认为李翱不得志时愤于当世无肯荐拔自己的人,故说这番话,如果得志就未必如此;但又说信中对韩愈的“好贤”,仅比之于“秦汉问好侠行义之一豪俊”之所为,评论得很恰当。此为“抑”中有“扬”,以“抑”为主。最后才写到读了《幽怀赋》后的赞赏。并为自己和李翱生不同时而嗟叹不已。经过这样的先抑后扬,蓄势衬托,再来表现对李翱的钦佩之情和知己之感,就显得更加深挚浓烈。
第二段用抑彼扬此法。这段开始并不直接承继上文,一下子写明《幽怀赋》的什么内容感动了自己,而是先插入韩愈文章以为对照,似断而实连。韩愈是欧阳修倾心推崇的人物,这里就肯定地说:“凡昔翱一时人,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韩愈。”可是对他写的《感二鸟赋》则不以为然。韩愈的这篇赋作于唐德宗贞元十一年(795),当时他仕途失意,三次给宰相上书自荐,都未被理睬,后在离长安东归的路上看到“笼白鸟、白鹤鹆”西行进献天子者,就有感而作此赋。赋中说:“感二鸟之无知,方蒙恩而入幸。唯进退之殊异,增余怀之耿耿。”作者认为韩愈的赋只是为自己不得志发牢骚而已,如果他当时能如二鸟之“光荣而饱”,得意作官,就不会写这篇赋了。此处抑韩文的目的是为了扬李赋,所以接着说:“若翱独不然”。笔锋一转,就引出李翱赋中使作者产生共鸣的那几句话:“众嚣嚣而杂处兮,咸叹老而嗟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并肯定李翱为河北藩镇割据的严重局势而引起的忧时之心。欧阳修自己也是个以天下为忧的人,他不满意那种叹老嗟卑,仅仅为个人遭遇发泄不平的诗文,所以把不以个人进退出处为念,唯忧国家治乱安危的李翱引为同调,并结合李翱当时的政治情况,提到系乎有唐一代存亡的高度来加以赞颂。由于文章采取了这种抑彼扬此、对照烘托的手法,使行文更加曲折,而对李翱的称颂也境界更高,分量更重。
第三段则用以古联今法。此文不是为写读后感而写读后感。作者惜唐是为了悲宋,赞李翱之赋是为了抒自己之情。所以这段一开始就承接前文,由李翱所处的时代联系到北宋当时的现状:“然翱幸不生今时?见今之事,则其忧又甚矣。奈何今之人不忧也!”作者生活的仁宗时期比李翱所处的唐代中叶,内忧外患的严重程度有过之无不及,可是作者认为当权者中没有人忧虑时局,不仅自己不忧时,还讥笑打击忧念国运、改革弊政的人,“不以为狂人,则以为病痴子”。作者揭露批判此种“光荣而饱”的人物的行为心态,锋芒尖锐而用笔含蓄。最后,作者愤激地说:“呜呼,在位而不肯自忧,又禁他人使皆不得忧。可叹也夫!”千回百折逼出的这两句话是文章的点睛之笔,也是题旨所在。全文如此曲折跌宕。层层递进,由彼及此,由古及今,将作者的忧时之心、愤世之意,尽情吐泄,显得情辞悲怆,感慨浓烈。
这篇读后感属议论文字,言辞也很尖锐犀利,鲁迅就说此文末尾“呜呼”云云几句话“悻悻得很”,并把它作为“指斥当路”的“古人并不纯厚”的例子之一加以肯定(《花边文学·古人并不纯厚》)。宋代李涂说:“论及时政,子厚发之以愤激,永叔发之以感叹”(《文章精义》二)。还说欧阳修许多文章,“有‘呜呼’二字,固是世变可叹,亦是此老文字遇感慨便精神”(同书五一)。这篇文章里就蕴积着他的深沉感叹,作者忧世而不能的愤慨和对守旧的当权派的指斥,表达得柔中见刚,诗意盎然。
参考资料:
1、 陈振鹏,章培恒主编.古文鉴赏辞典 下 第1版:上海辞书出版社,2014.07:第1166-1167页今年春浅腊侵年,冰雪破春妍。东风有信无人见,露微意、柳际花边。寒夜纵长,孤衾易暖,钟鼓渐清圆。
今年的春天来得早,天气还很寒冷,美丽的春天依然被冰雪覆盖着。不光春天来得迟,它托东风带来的消息也被人们疏忽了,只在柳树、花朵上显露出了些许春意。不过初春时节纵然夜寒且长,但毕竟已是大地春回,厚被子盖着有些热了,就连那报时的钟鼓声也清脆圆润起来。
朝来初日半衔山,楼阁淡疏烟。游人便作寻芳计,小桃杏、应已争先。衰病少悰,疏慵自放,惟爱日高眠。
早上起来太阳初生,被山遮住了一半,远处的楼阁笼罩在淡淡的雾气之中。春天已到,人们开始计划着外出踏春了,想必郊外的桃花杏花已经争相开放了。我因为生病没有心情出去游玩,只想懒散的躺着,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参考资料:
1、 王水照 朱刚.苏轼诗词文选评: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76-772、 孔凡礼 刘尚荣.苏轼诗词选:中华书局,2005:279-2803、 王宜瑷 王水照.苏轼诗词选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168-169今年春浅腊侵年,冰雪破春妍(yán)。东风有信无人见,露微意、柳际花边。寒夜纵长,孤衾(qīn)易暖,钟鼓渐清圆。
春浅腊侵年:在阴历遇有闰月的年,其前立春节后较迟。春浅,春天来得早。腊侵年,因上年有闰月,下年的立春日出现在上年的腊月中。腊,岁终之祭,祭日旧在冬季后约二十多天,称为腊日。春妍:妍丽春光。东风:春风。衾:厚被。清圆:声音清亮圆润。
朝来初日半衔(xián)山,楼阁淡疏烟。游人便作寻芳计,小桃杏、应已争先。衰病少悰(cóng),疏慵(yōng)自放,惟爱日高眠。
寻芳计:踏青游览的计划。少悰:少乐趣。疏慵:疏懒;懒散。
参考资料:
1、 王水照 朱刚.苏轼诗词文选评: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76-772、 孔凡礼 刘尚荣.苏轼诗词选:中华书局,2005:279-2803、 王宜瑷 王水照.苏轼诗词选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168-169此词抓住“初春”和病愈初起这一特殊情景和特有的心理感受,描写词人初春病愈后既喜悦又疏慵的心绪。
“今年春浅腊侵年,冰雪破春妍”二句,写春寒犹重,而用腊侵、雪破表述,起笔便呈新奇。“东风”二句进一步刻画“今年春浅”的特色——不光春来得迟,而且即使“有信”也“无人见”,春天只“柳际花边”露了此“微意”。这既表现了这年初春的异常,同时也暗中透露了词人特有的乍觉乍喜的心情。此处“微意”和“柳际花边”启人联想,含蕴深细,极见个性。接下去“寒夜”三句,直抒感受和喜悦心情:初春时节,纵然夜寒且长,但已是大地春回,“孤衾易暧”了,就连那报时钟鼓,也觉其音韵“清圆”悦耳。“寒夜”以下三句,感觉兼有想像在内。其实并不必真暖和,却仿佛暖和了,暮鼓晨钟其实也还是平常的声音,却仿佛格外清圆了,写早春极细。这和下片“初日”“楼阁”句并用杜甫《院中晚晴怀西郭茅舍》:“复有楼台衔暮景,不劳钟鼓报新晴。”浦起龙《读杜心解》卷四之一:“旧注,俗以钟鼓声亮为晴占。”亦与此词意合。至此,初春乍觉而兴奋之情,极有层次、极细腻地刻画了出来。
下片前二句写初春晨景,仍贴合着“病起”的特殊景况,只写楼阁中所见所感,“初日半衔山,楼阁淡疏烟。”景象虽不阔大,但色调明丽,充满生机,清新可喜。这既是初春晨景的真实描绘,又符合作者独特的环境和心理感受。以下二句又由眼前景而说到游人郊苑寻芳,进而联想到“小桃杏应已争先”。“争先”即先于其他花卉而开放,此处只说推想,未有实见,还是紧扣“初春病起”的独特情景落笔,写得生动活泼,意趣盎然。这四句与上片前四句写法上有所不同,上片前四句叙事兼写景,景是出以虚笔;下片四句写景兼叙事,景则有实有虚。这样不但避免了重复呆板,同时也符合词人病起遣兴的逻辑。上片写日出之前初醒时的感受和心情,故多臆想之辞,病起逢春,自然兴奋愉悦;下片写日出之后,见到明丽的晨景,故以实笔描画,这既合乎情理,又为下文蓄势。词人由眼前景,自然会联想到寻芳之趣,联想到楼阁之外明媚春光之喜人,因而理应也“作寻芳计”。
最后三句“衰病少悰,疏慵自放,惟爱日高眠”,陡然逆转,与前景前情大异其趣。这曲折的波澜,实际上却仍是紧扣“病起”二字。因为尽管春回大地,而病体方起,毕竟少欢乐之趣。“疏慵”对“少悰”,“爱眠”应“衰病”,“日高眠”合“寻芳计”,这样上文逢春情绪到此处一跌。这种心理上的变化,正是“病起”者特有的,对此,此词表现得刻细腻,真切动人。
清人黄子云说:“诗不外乎情事景物,情事景物要不离乎真实无伪。一日有一日之情,有一日之景,作诗者若能随境兴怀,因题著句,则固景无不真,情无不诚矣。”(《野鸿诗的》)苏轼这首词恰是“能随境兴怀,因题著句”,笔一下之“景”,无论为虚为实,“无不真”;笔下之“情”,无论是喜是优,“无不诚”,这原因就在于他抓住“初春u001e”“病起”这一事的特殊情景,写出了作者的个性、襟怀和心绪。
参考资料:
1、 赵俊辉,一番滋味在心头——《一丛花·初春病起》赏析,《中学生读写(考试)》, 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