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气凝不流,风悲日彩寒。
一路上到处弥漫着肃杀凄凉之气,空气好像凝固了似的,一会儿悲风四起,落日的余晖似乎被笼上了一层寒意。
浮埃起四远,游子弥不欢。
四周的空气中弥漫着浮动的尘埃,这使得行走在路上的游子心情更加抑郁不乐。
依然宿扶风,沽酒聊自宽。
于是跟往常一样,晚上依然留宿在扶风这个地方,买酒独自消遣。
寸心亦未理,长铗谁能弹。
没想到几杯酒下肚,心中的愁绪却更加难以排解,竟忍不住发出了“长铗归来乎”的感叹。
主人就我饮,对我还慨叹。
扶风主人走过来和我一起举杯共饮,闲聊之中流露出颇多感慨。
便泣数行泪,因歌行路难。
他忍不住流下了几行眼泪,悲慨之中竟然唱起了那令人闻而生悲的《行路难》。
十五役边地,三四讨楼兰。
扶风主人说他从十五岁就去边境当兵,曾经多次参加了讨伐异族的战争。
连年不解甲,积日无所餐。
边境战事频繁,一年之中兵甲常备,有时作战紧张,一连几天都吃不上一顿饭。
将军降匈奴,国使没桑乾。
在最后那次恶战之中,我军寡不敌众,弹尽粮绝,最后军中统帅被迫投降,朝廷派去求和的使节投河自尽。
去时三十万,独自还长安。
当时一起出征的几十万人马,现在只有我自己一人活着回到了长安。
不信沙场苦,君看刀箭瘢。
你要是不相信沙场征战的艰苦,请你看看我这满身的伤痕。
乡亲悉零落,冢墓亦摧残。
回到长安后,乡里亲朋都已四处分散,而祖上的坟墓也早已破败不堪。
仰攀青松枝,恸绝伤心肝。
面对此情此景,禁不住拉着松枝,仰天恸哭,悲痛之情撕心裂肺,草木为之含悲,风云因而变色。
禽兽悲不去,路旁谁忍看。
如此凄惨的情景竟然时禽兽都不忍离去,路过此地的人哪还能忍心目睹这凄惨的一幕。
幸逢休明代,寰宇静波澜。
幸好赶上现在这样一个政治清明的时代,普天之下一片祥和安宁,四海升平,老百姓安居乐业。
老马思伏枥,长鸣力已殚。
自己虽然还想为国出力,但无奈已年老体衰,希望能好好休养。
少年兴运会,何事发悲端。
你现在正赶上这样一个好的时运,为什么还这样闷闷不乐呢?
天子初封禅,贤良刷羽翰。
当今皇上任用贤能,励精图治,正是才智之士奋飞得志的好时机。
三边悉如此,否泰亦须观。
现在边境的情况也都是这样,将士用命,众志成城,这些都是好兆头啊!时运变迁,世事通塞需要精心地体察,你自己好好把握吧。
参考资料:
1、 曹寅 等.全唐诗(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10月版:第326页2、 于海娣 等.唐诗鉴赏大全集.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0年12月版:第74-75页杀气凝不流,风悲日彩寒。
杀气:指秋天的肃杀萧条之气。日彩:指太阳的光辉。日:一本作“月”。
浮埃起四远,游子弥(mí)不欢。
四远:周围。弥:一本作“迷”。
依然宿扶风,沽酒聊自宽。
寸心亦未理,长铗(jiá)谁能弹。
长铗:用冯谖客孟尝君典故,见《战国策·齐策四》。
主人就我饮,对我还慨叹。
就:靠近。叹:一本作“然”。
便泣数行泪,因歌行路难。
行路难:乐府旧题,属《杂曲歌辞》,多为叙述离别悲伤,世路艰难之意。
十五役(yì)边地,三四讨楼兰。
地:一本作“城”。楼兰:汉代西域国名,在今新疆若羌和罗布泊一带。
连年不解甲,积日无所餐。
将军降匈奴,国使没桑乾(qián)。
桑乾:水名,在今河北西北部和山西北部。
去时三十万,独自还长安。
不信沙场苦,君看刀箭瘢。
乡亲悉零落,冢墓亦摧残。
仰攀青松枝,恸绝伤心肝。
禽兽悲不去,路旁谁忍看。
幸逢休明代,寰(huán)宇静波澜。
休明:指政治清明。寰宇:即海内,天下。
老马思伏枥,长鸣力已殚。
少年兴运会,何事发悲端。
少年:指诗人。
天子初封禅,贤良刷羽翰(hàn)。
封禅:指古代帝王到泰山筑坛祭祀天地。刷羽翰:指贤良才智之士奋飞得志。
三边悉如此,否泰亦须观。
三边:泛指边境地区。
参考资料:
1、 曹寅 等.全唐诗(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10月版:第326页2、 于海娣 等.唐诗鉴赏大全集.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0年12月版:第74-75页“主人就我饮”四句为过渡句,引出了扶风客舍的主人——一位久经沙场的老战士。
从“十五役边地”到“路旁谁忍看”是扶风主人自述其军旅生涯。这里明显化用了古诗《十五从军征》的句意:“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战地归来,家园零落,满目凄凉,虽然满心酸楚,但想到“去时三十万,独自还长安”,心里还是有几分庆幸。这在行文上为下文抒写珍惜太平盛世的生活感慨作了过渡,转承显得十分自然。
“幸逢休明代”以下四句是扶风主人抒发欣逢盛世及年老体衰的感慨。
收尾六句是扶风主人对诗人的劝慰勉励之词,语重心长,感情真挚。
全诗写景叙事,有条不紊。其间颇多转折,如九九回廊,迂回曲致。老人之言语带沧桑,但终不流于伤感,感人至深。此诗从风格上看,虽有几分沉郁,但仍是盛唐气象的回响,内容和形式结合巧妙,谋篇布局颇见匠心,不失为一首优秀的边塞诗作。
参考资料:
1、 于海娣 等.唐诗鉴赏大全集.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0年12月版:第74-75页有时忽惆怅,匡坐至夜分。
有时我忽觉心情惆怅,兀然独坐直至夜半。
平明空啸咤,思欲解世纷。
天亮时空怀壮志,仰天长啸,欲为世间解乱释纷,一展怀抱。
心随长风去,吹散万里云。
我的心随长风直上万里,吹散天空中的浮云。
羞作济南生,九十诵古文。
我羞作济南伏生,九十多岁了还在啃书本,吟诵古文。
不然拂剑起,沙漠收奇勋。
不如撰剑而起.到沙漠上去拚杀厮斗,为国立功。
老死阡陌间,何因扬清芬。
一辈子老死于阡陌之间,怎能扬大名呢?
夫子今管乐,英才冠三军。
夫子您是当今的管仲和乐毅,英才名冠三军。
终与同出处,岂将沮溺群?
我想您终会一起建功立业,岂能一辈子与长沮、桀溺为伍呢?
参考资料:
1、 詹福瑞 等 .李白诗全译 .石家庄 :河北人民出版社 ,1997 :343-344 .2、 裴 斐 .李白诗歌赏析集 .成都 :巴蜀书社 ,1988 :300-302 .有时忽惆(chóu)怅(chàng),匡坐至夜分。
匡坐:正坐。夜分:夜半。
平明空啸咤(zhà),思欲解世纷。
平明:天明。啸咤:高号长啸。纷:世间的纷争。
心随长风去,吹散万里云。
羞作济南生,九十诵古文。
济南生:即西汉伏生,名胜,济南人。曾为秦博士,秦时焚书,伏生壁藏之。传九篇,即今文《尚书》。汉文帝时召伏生,是时伏生年九十余,老不能行,于是乃诏太常使掌故晁错往受之。
不然拂剑起,沙漠收奇勋。
老死阡陌间,何因扬清芬。
夫子今管乐,英才冠三军。
夫子:指何昌浩。管乐:指春秋时齐相管仲、战国时燕国名将乐毅。
终与同出处,岂将沮(jǔ)溺(nì)群?
将:与。沮溺:指春秋时两位著名隐士长沮、桀溺。见《论语·微子》。
参考资料:
1、 詹福瑞 等 .李白诗全译 .石家庄 :河北人民出版社 ,1997 :343-344 .2、 裴 斐 .李白诗歌赏析集 .成都 :巴蜀书社 ,1988 :300-302 .此诗最显著的特点是善于抒发诗人内心的矛盾和苦闷,最终以摆脱这种苦闷而展示出诗人乐观向上和积极进取的精神。是可分三段,第一段为前四句。开篇”有时忽惆怅,匡坐至夜分“两句,直接点出积郁于心的”惆怅“。这惆怅虽仅时而出现,但对积极进取、乐观豪爽的诗人来说,却也是非常严重的。为此,他正襟危坐,自夜至明,最后竟不得不用长啸声来加以发泄:”平明空啸咤!“然而,”啸咤“是无济于事的,只不过聊以发泄胸中的不平之气而已,所以用了一个”空“字。”思欲解世纷“,用了战国时鲁仲连的典故。由此可以看出诗人之所以”惆怅“,原因是为了解除安史之乱给国家和人民带来的苦难。这就是全诗的主旨所在。诗中的矛盾和苦闷心情也是产生于这里。
诗的第二个特点便是在积极用世和消极思想的对比之中进行多层次的交叉抒写。这一特点主要体现在诗的第二段。这一段共八句,在揭示诗人内心活动方面较之第一段更加深入具体。”心随长风去,吹散万里云“二句,上承”解世纷“作飞动的描写,用以状写理想与抱负的远大。这是正面的直抒。”羞作济南生,九十诵古文“是反面的对比。就李白看来,面对安史之乱的混乱局面,即使自己已年逾花甲,但也不能像伏生那样,老死于经文之中,于国于民毫无补益。这是一层。”不然拂剑起,沙漠收奇勋“又是一层。这两句承上而言。如果自己不能乘风破浪,实现”济苍生,安黎元“的抱负,那么,也应在国难当头之时,拔剑而起,为统一祖国而建立功勋。这是正面的发挥。”老死阡陌间,何因扬清芬“又是反面的对比。
诗的第三个特点是把古人、友人与自己交织在一起来加以描写。这明显地体现在第三段,即最后四句里边。”夫子今管乐,英才冠三军。“诗人用管仲、乐毅来比喻何昌浩,同时,也是在写自己的怀抱。李白在诗中多次把管仲、乐毅作为自己仰慕和效法的榜样。最后”终与同出处,岂将沮溺群“二句表示,自己将跟何昌浩一样,为国为民干一番事业,而决不能像长沮、桀溺那样做逃避现实的隐士。
参考资料:
1、 裴 斐 .李白诗歌赏析集 .成都 :巴蜀书社 ,1988 :300-302 .北风吹海雁,南渡落寒声。
北风吹吹打着飞翔的海雁,一路南飞鸣声寒彻。
感此潇湘客,凄其流浪情。
客游潇湘,对此秋景感叹不息,流浪的凄楚心情与雁共鸣。
海怀结沧洲,霞想游赤城。
胸中系念的是仙境沧洲,想着能如飞霞那般游赤城。
始探蓬壶事,旋觉天地轻。
开始探讨蓬莱仙事,旋既感觉天地为轻。
澹然吟高秋,闲卧瞻太清。
在这秋高气爽之时澹然吟咏,闲卧着遥望太清仙宫。
萝月掩空幕,松霜结前楹。
天幕中明月在藤萝间躲闪,高松结霜月光照在堂前柱子上。
灭见息群动,猎微穷至精。
心念寂灭,万物归元,微妙至精自显。
桃花有源水,可以保吾生。
桃花源流水潺潺,我将在这里养生。
北风吹海雁,南渡落寒声。
感此潇湘客,凄其流浪情。
海怀结沧洲,霞想游赤城。
赤城:赤城山,一名烧山,东卿司命君所居。洞周围三百里,上有上王清平天。
始探蓬壶事,旋觉天地轻。
蓬壶:蓬莱。
澹(dàn)然吟高秋,闲卧瞻(zhān)太清。
澹然:恬静的样子。太清:道家天师道最高神太上所居。
萝月掩空幕,松霜结前楹(yíng)。
萝月:藤萝间的明月。前楹:殿堂前部的柱子。
灭见息群动,猎微穷至精。
桃花有源水,可以保吾生。
金谷园中柳,春来似舞腰。
春风吹动了金谷园里的几棵杨柳树,柳条就像少女那样在摆动着细腰。
那堪好风景,独上洛阳桥。
可惜美好的风景里缺失了繁华之气,我心里十分失落独自登上洛阳桥。
金谷园中柳,春来似舞腰。
那堪好风景,独上洛阳桥。
那堪:怎堪;怎能禁受。
“洛桥”,一作“上洛桥”,即天津桥,在唐代河南府河南县(今河南洛阳市)。当大唐盛世,阳春时节,这里是贵达士女云集游春的繁华胜地。但在安史之乱后,已无往日盛况。河南县还有一处名园遗址,即西晋门阀豪富石崇的别庐金谷园,在洛桥北望,约略可见。人春日独上洛阳桥,北望金谷园,即景咏怀,以寄感慨。
它先写目中景。眺望金谷园遗址,只见柳条在春风中摆动,婀娜多姿,仿佛一群苗条的伎女在翩翩起舞,一派春色繁荣的好风景。然后写心中情。面对这一派好景,此时只有诗人孤零零地站在往昔繁华的洛阳桥上,觉得分外冷落,不胜感慨系之。
诗的主题思想是抒发好景不长、繁华消歇的历史盛衰的感慨,新意无多。它的妙处在于艺术构思和表现手法所造成的独特意境和情调。
以金谷园引出洛阳桥,用消失了的历史豪奢比照正在消逝的现时繁华,这样的构思是为了激发人们对现实的关注,而不陷于历史的感慨,发人深省。用柳姿舞腰的轻快形象起兴,仿佛要引起人们对盛世欢乐的神往,却以独上洛桥的忧伤,切实引起人们对时世衰微的关切,这样的手法是含蓄深长的。换句话说,它从现实看历史,以历史照现实,从欢乐到忧伤,由轻快入深沉,巧妙地把历史的一时繁华和大自然的眼前春色溶为一体,意境浪漫而真实,情调遐远而深峻,相当典型地表现出由盛入衰的中唐时代脉搏。应当说,在中唐前期的山水诗中,它是别具一格的即兴佳作。
独上高楼望帝京,鸟飞犹是半年程。
我独自一人登上高楼遥望帝京,这是鸟儿也要飞上半年的路程。
青山似欲留人住,百匝千遭绕郡城。
连绵的青山似乎非要把我留住,百转千回层层围住这崖州郡城。
参考资料:
1、 张国举.唐诗精华注译评.长春:长春出版社,2010:599-6002、 雅瑟.唐诗三百首鉴赏大全集.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1:344独上高楼望帝京,鸟飞犹是半年程。
独:独自。帝京:都城长安。犹:尚且,还。程:路程。
青山似欲留人住,百匝(zā)千遭绕郡(jùn)城。
似欲:好像想。住:止住,停住。百匝千遭:形容山重叠绵密。匝:环绕一周叫一匝。遭:四周。郡城,指崖州治所。
参考资料:
1、 张国举.唐诗精华注译评.长春:长春出版社,2010:599-6002、 雅瑟.唐诗三百首鉴赏大全集.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1:344这首诗,同柳宗元的《与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华亲故》颇有相似之处:都是篇幅短小的七言绝句,作者都是迁谪失意的人,写的同样是以山作为描写的背景。然而,它们所反映的诗人的心情却不同,表现手法及其意境、风格也是迥然各别的。
作为身系安危的重臣元老李德裕,即使处于炎海穷边之地,他那眷怀故国之情,仍然锲而不舍。他登临北睇,主要不是为了怀念乡土,而是出于政治的向往与感伤。“独上高楼望帝京”,诗一开头,这种心情便昭然若揭;因而全诗所抒之情,和柳诗之“望故乡”是有所区别的。“鸟飞犹是半年程”,极言去京遥远。这种艺术上的夸张,其中含有浓厚的抒情因素。这里,深深透露了依恋君国之情,和屈原在《哀郢》里说的“哀故都之日远”,同一用意。
再说,虽然同在迁谪之中,李德裕的处境和柳宗元也是不相同的。柳宗元之在柳州,毕竟还是一个地区的行政长官,只不过因为他曾经是王叔文的党羽,弃置边陲,不加重用而已。他思归不得,但北归的这种可能性还是有的;否则他就不会乞援于“京华亲故”了。而李德裕之在崖州,则是白敏中、令狐绹等人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所采取的一个决定性的步骤。在残酷无情的派系斗争中,他是失败一方的首领。那时,他已落入政敌所布置的弥天罗网之中。历史的经验,现实的遭遇,使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必然会贬死在这南荒之地,断无生还之理。沉重的阴影压在他的心头,于是在登临看山时,着眼点便在于山的重叠阻深。“青山似欲留人住,百匝千遭绕郡城。”这“百匝千遭”的绕郡群山,正成为四面环伺、重重包围的敌对势力的象征。人到极端困难、极端危险的时刻,由于一切希望已经断绝,对可能发生的任何不幸,思想上都有了准备,心情往往反而会平静下来。不诅咒这可恶的穷山僻岭,不说人被山所阻隔,却说“山欲留人”,正是“事到艰难意转平”的变态心理的反映。
诗中只说“望帝京”,只说这“望帝京”的“高楼”远在群山环绕的天涯海角,通篇到底,并没有抒写政治的愤慨,迁谪的哀愁,语气是优游不迫,舒缓而宁静的。然而正是在这优游不迫、舒缓宁静的语气之中,包孕着无限的忧郁与感伤。它的情调是深沉而悲凉的。
参考资料:
1、 马茂元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989-9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