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开了燕飞忙,正是好春光。偏是好春光,者几日、风凄雨凉。
杨枝飘泊,桃根娇小,独自个思量。刚待不思量,吹一片、箫声过墙。
杏花开了燕飞忙,正是好春光。偏是好春光,者几日、风凄雨凉。
正值杏花开放,燕子也飞来飞去的忙碌,这一切都显出春景的美。偏偏就因为春光绚丽,这几日中,风的号子是那么的凄凉,雨打在身上也是那么的冷。
杨枝飘泊,桃根娇小,独自个思量。刚待不思量,吹一片、箫声过墙。
杨柳的枝叶四处飘散,桃树与银杏树上的花苞、叶儿依旧玲珑娇小。我独自一人站在这景中想自己的心事。刚刚等到我停止了心头的思绪,风将叶儿吹起一片,那吹萧的箫声,也随着风晃荡过墙头,飘向远方。
杏花开了燕飞忙,正是好春光。偏是好春光,者几日、风凄雨凉。
者:犹“这”。
杨枝飘泊(bó),桃根娇小,独自个思量。刚待不思量,吹一片、箫声过墙。
杨枝:唐诗人白居易侍妾樊素,因善歌《杨柳枝》得名。桃根:晋代王献之妾桃叶之妹。
杏花开了燕飞忙,正是好春光。偏是好春光,者几日、风凄雨凉。
杨枝飘泊,桃根娇小,独自个思量。刚待不思量,吹一片、箫声过墙。
金缕晓风残,素雪晴翻,为谁飞上玉雕阑?翻惜章台新雨后,踏入沙间。
沾惹忒无端,青鸟空衔,一春幽梦绿萍间。暗处销魂罗袖薄,与泪轻弹。
金缕晓风残,素雪晴翻,为谁飞上玉雕阑?可惜章台新雨后,踏入沙间。
初春鹅黄色的柳枝被晓风吹拂,杨花在艳阳下翻飞飘舞。看这翩翩弄晴的杨花,为什么,为什么她要飞上玉砌雕栏?可惜只为了一念偷生,她便如同雨后委身于沙土的杨花,名节丧尽,任人践踏。
沾惹忒无端,青鸟空衔,一春幽梦绿萍间。暗处销魂罗袖薄,与泪轻弹。
纵使有青鸟衔起,受到新朝的重用,也洗不尽此生的耻辱。只不过是一春有梦。一位罗袖单薄,亭亭玉立的女子,她躲在暗处消魂,独自悄悄弹泪。
参考资料:
1、 张毅主编.词林观止:岳麓书社,2003年07月第1版.2、 徐培均.婉约词选: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年1版3、 流珠.谁将冰心盛玉壶.:西安交通大学出版社,2010.03.:4--5金缕晓风残,素雪晴翻,为谁飞上玉雕阑(lán)?可惜章台新雨后,踏入沙间。
浪淘沙:原是民间的曲名,也是词牌名。金缕:金缕残月。素雪:白雪,形容杨花。章台:街名,在汉时京兆(今陕西西安),为妓女聚居之处。
沾惹忒( tēi)无端,青鸟空衔,一春幽梦绿萍间。暗处销魂罗袖薄,与泪轻弹。
沾惹忒无端:以柳絮无端沾惹风雨,喻自己无端沾惹荣辱是非。忒,太。 青鸟:《汉武故事》中指西王母的使者。传递信息的鸟,此处喻指引荐自己入仕清延人。绿萍:即浮萍。 罗袖:古代女子的衣服,其中罗指一种丝织品。
参考资料:
1、 张毅主编.词林观止:岳麓书社,2003年07月第1版.2、 徐培均.婉约词选: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年1版3、 流珠.谁将冰心盛玉壶.:西安交通大学出版社,2010.03.:4--5金缕晓风残,素雪晴翻,为谁飞上玉雕阑?翻惜章台新雨后,踏入沙间。
沾惹忒无端,青鸟空衔,一春幽梦绿萍间。暗处销魂罗袖薄,与泪轻弹。
此词通过描写暮春景色,通体凄怆悲凉,哀婉欲绝,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不失为清人令词中的一篇上乘之作。
上阕首韵三句,写残春之景,点画入微。以金缕晓风、杨花飞舞、玉栏花翻,营造了一片衰败、悲凉、清冷孤寂的气氖。柳色嫩黄,如丝如缕,晓风吹拂均与晏殊“杨柳风轻,展尽黄金缕”的《蝶恋花》景似同。而一“残”字实景中寓情。在这一情景之上,一场春雨之后,章台街上,遍地落花。雪白的杨花,被踏入污泥之中。这里作者选用章台这一环境,寓有深意。
章台原为战国时秦王的朝会之所。到汉代,章台便为长安街名。在唐宋诗词中,章台却成了秦楼楚馆的代称。唐朝韩拥有妾柳氏,本为长安歌伎。安史乱起,两人失散,柳氏为蕃将沙吒利所得。后来韩翊得到虞侯许俊的帮助,始得与柳氏团圆。“章台”指柳于是乎始,且有“冶游场所”这一重语意。所以作者以章台新雨后被踏人沙间的杨花喻飘零身世和被践踏、被蹂躏的遭际。
“素雪晴翻”反用谢道韫咏雪“未若柳絮因风起”语意,而以“翻”字传神,以“晴”字陪衬,写杨花飘零的身世,极为细致传神。“为谁飞上玉雕阑”深示感叹,表明杨花在辞树之时,已经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她是不由自主地被东风吹舞,受人摆布的。陈子龙词吟杨花云:“怜他漂泊奈他飞”,又云“轻狂无奈东风恶”,深怜杨花飘零无主。作者于词句中虽未明示东风之无情,然而笔意含蓄,盖纵无东风狂吹,杨花仍将漂泊无主,作者巧妙地在下文二旬补足此意:章台雨后,踏入沙间。
“翻惜”一词示叹惋之情,深得诗人之旨。诗曰:“章台柳,章台柳,颜色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意谓章台雨后,杨花飘零,被走马践踏,没人沙间!比喻入仕清廷,声名委之尘土。
下阕深入一层,转而从人情方面着笔。“沾惹忒无端,青鸟空衔。一春幽梦绿萍间。”“沾惹”即承“为谁飞上玉雕阑”而来,由杨花的飞舞无主联想到这离情别恨。像柳絮一般漂泊不定,不知缘由便生离愁,故纵笔,希望能解脱。
“青鸟”,据《山海经·大荒经》有三青鸟,一名曰大驾,一名少驾,一名日青鸟。李商隐《无题》:“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从一“空”字更见出悔意,引出柳絮成萍,幽梦缠绕的悲苦。苏轼《次韵章质夫杨花词》水龙吟:‘晓来雨过,遗踪何在,池萍碎。”而杨花和绿萍又皆为飘泊之物,亦如自己的情怀。陈廷焯说:“感慨时事,特不宜说破,只翻用比兴体,即比兴中亦须含蓄不露。
杨花飞舞的时候,眼看春天就要过去了。所以在情人眼里,好像春天会随杨花飞絮一起飞走似的。然而,在情人们看来,杨花也似乎留恋春天,它飞向空中,飞上雕栏,飞入绿萍间。人们设想央求青鸟衔住杨花,也许春天还翻以留住。然而春天毕竟难以留住,因而才有“一春幽梦绿萍间”之叹。
末尾二句“暗处销魂罗袖薄,与泪轻弹”。因无限思念而黯然神伤。满天飞舞的杨花,遍地郁郁葱葱的绿萍,能使人愉悦,也能使人伤情。这是因人的情绪而异的,便是所谓移情。由飘舞不定的杨花联想到自己的身世,由一春绿萍联想到春天的将逝,由青鸟空衔联想到情人的渺无音讯和时光的难以挽留,不免使主人公黯然神伤,潸然泪下。结句融情于景,凄苦不在言外。
参考资料:
1、 贺新辉.清词之美:中国华侨出版社,2010.01.2、 艾治.清词论说:学林出版社,1999年07月第1版3、 贺新辉.《全清词鉴赏辞典》:中国妇女出版社,1996年12月第1版马伶者,金陵梨园部也。金陵为明之留都,社稷百官皆在,而又当太平盛时,人易为乐。其士女之问桃叶渡、游雨花台者,趾相错也。梨园以技鸣者,无虑数十辈,而其最著者二:曰兴化部,曰华林部。
一日,新安贾合两部为大会,遍征金陵之贵客文人,与夫妖姬静女,莫不毕集。列兴化于东肆,华林于西肆,两肆皆奏《鸣凤》,所谓椒山先生者。迨半奏,引商刻羽,抗坠疾徐,并称善也。当两相国论河套,而西肆之为严嵩相国者曰李伶,东肆则马伶。坐客乃西顾而叹,或大呼命酒,或移座更近之,首不复东。未几更进,则东肆不复能终曲。询其故,盖马伶耻出李伶下,已易衣遁矣。马伶者,金陵之善歌者也。既去,而兴化部又不肯辄以易之,乃竟辍其技不奏,而华林部独著。
去后且三年而马伶归,遍告其故侣,请于新安贾曰:“今日幸为开宴,招前日宾客,愿与华林部更奏《鸣凤》,奉一日欢。”既奏,已而论河套,马伶复为严嵩相国以出,李伶忽失声,匍匐前称弟子。兴化部是日遂凌出华林部远甚。其夜,华林部过马伶:“子,天下之善技也,然无以易李伶。李伶之为严相国至矣,子又安从授之而掩其上哉?”马伶曰:“固然,天下无以易李伶;李伶即又不肯授我。我闻今相国昆山顾秉谦者,严相国俦也。我走京师,求为其门卒三年,日侍昆山相国于朝房,察其举止,聆其语言,久乃得之。此吾之所为师也。”华林部相与罗拜而去。
马伶,名锦,字云将,其先西域人,当时犹称马回回云。
侯方域曰:异哉,马伶之自得师也。夫其以李伶为绝技,无所干求,乃走事昆山,见昆山犹之见分宜也;以分宜教分宜,安得不工哉?(呜乎!耻其技之不若,而去数千里为卒三年,倘三年犹不得,即犹不归耳。其志如此,技之工又须问耶?
马伶者,金陵梨园部也。金陵为明之留都,社稷百官皆在,而又当太平盛时,人易为乐。其士女之问桃叶渡、游雨花台者,趾相错也。梨园以技鸣者,无虑数十辈,而其最著者二:曰兴化部,曰华林部。
马伶是金陵戏班子里的演员。金陵是明朝的留都,文武百官也都在这里,此时又处在太平盛世,人们容易寻欢作乐。那些男男女女探访桃叶渡,游览雨花台,脚踩脚多得数不清。戏班因技艺高超而出名的,岂止有几十个,而其中最著名的有两个:一个叫兴化部,一个叫华林部。
一日,新安贾合两部为大会,遍征金陵之贵客文人,与夫妖姬静女,莫不毕集。列兴化于东肆,华林于西肆,两肆皆奏《鸣凤》,所谓椒山先生者。迨半奏,引商刻羽,抗坠疾徐,并称善也。当两相国论河套,而西肆之为严嵩相国者曰李伶,东肆则马伶。坐客乃西顾而叹,或大呼命酒,或移座更近之,首不复东。未几更进,则东肆不复能终曲。询其故,盖马伶耻出李伶下,已易衣遁矣。马伶者,金陵之善歌者也。既去,而兴化部又不肯辄以易之,乃竟辍其技不奏,而华林部独著。
一天,新安的商人会合这两个戏班子,办了一个大堂会,广泛邀请了金陵城里的贵客文人和那些艳丽的妇人、娴静文雅的才女,这些人全都会集在一起。兴化部被安排在场子的东面,华林部安排在场子的西面。两边的场中都演出《鸣凤记》,这场戏演出的就是人们称为椒山先生的故事。等演到一半时,双方的演唱都符合节拍,讲究音律,曲调的高低快慢,变化很多,都称得上很好。当演到两位相国争论是否收复河套的情景,西面戏台扮宰相严嵩的演员,是李伶,东面戏台则是马伶。坐着的客人就看着西面的戏台赞叹,有的人还大声呼喊叫人拿酒来,有的人移动座位更加靠近西面的戏台,头不再转向东面。演出继续进行不多久,东面的戏台已不能再演下去了。询问其中的缘故,原来马伶因自己的演技比不上李伶而感到耻辱,已经卸妆逃走了。马伶是金陵城里善于演唱的演员。他走了以后,兴化部又不肯立即替换他,竟然就停止演出,从此在金陵只有华林部独自著名。
去后且三年而马伶归,遍告其故侣,请于新安贾曰:“今日幸为开宴,招前日宾客,愿与华林部更奏《鸣凤》,奉一日欢。”既奏,已而论河套,马伶复为严嵩相国以出,李伶忽失声,匍匐前称弟子。兴化部是日遂凌出华林部远甚。其夜,华林部过马伶:“子,天下之善技也,然无以易李伶。李伶之为严相国至矣,子又安从授之而掩其上哉?”马伶曰:“固然,天下无以易李伶;李伶即又不肯授我。我闻今相国昆山顾秉谦者,严相国俦也。我走京师,求为其门卒三年,日侍昆山相国于朝房,察其举止,聆其语言,久乃得之。此吾之所为师也。”华林部相与罗拜而去。
马伶走后将近三年又回来了,告知他昔日演戏的所有伙伴,并向那新安商人请求说:“希望今天能为我开一次宴会,再招来上次那些宾客,我愿意与华林部一起再演一次《鸣凤记》,敬献一日的欢乐。”演出开始后不久,又演到争论是否收复河套,马伶再次扮相国严嵩登场演出。李伶忽然失声惊叫,匍匐上前,对着马伶自称弟子。在这一天,兴化部的名声于是大大地超过了华林部。当天晚上,华林部的人来拜访马伶,说:“您虽是当今十分优秀的演员,可本来是不可能超过李伶的。李伶扮演严相国已好到了极点,您又是从哪儿学来的演技而超过李伶了呢?”马伶说:“的确是这样,现在天下的演员不可能超过李伶,而李伶当时又不肯把演技传授给我。我听说当今的相国昆山顾秉谦,是严相国一类的人。我跑到京城,请求在他门下做了三年差役。每天在朝房里侍奉他,观察他的行为举止,细听他的讲话,时间长了就掌握了他的特点,这就是我求师的方法。”华林部的人一起向马伶罗列而拜,然后离去。
马伶,名锦,字云将,其先西域人,当时犹称马回回云。
马伶,名锦,字云将,他的祖先是西域人,当时还称他为马回回。
侯方域曰:异哉,马伶之自得师也。夫其以李伶为绝技,无所干求,乃走事昆山,见昆山犹之见分宜也;以分宜教分宜,安得不工哉?(呜乎!耻其技之不若,而去数千里为卒三年,倘三年犹不得,即犹不归耳。其志如此,技之工又须问耶?
侯方域说:真是不寻常啊,马伶自己这种求师的经历。他认为李伶的演出已是绝技,无处能学到超过他的技艺,竟然跑去侍奉顾秉谦,见到顾秉谦就犹如见到了严嵩一样,让严嵩本人来教演严嵩的人,怎么能不精妙呢?唉!马伶以自己的技艺不如人家为耻,就远走几千里,做了三年差役。倘若三年还不能学到要学的东西,就仍然不回来。他的意志如此坚定,技艺的精湛又何须再问呢?
马伶者,金陵梨园部也。金陵为明之留都,社稷(jì)百官皆在,而又当太平盛时,人易为乐。其士女之问桃叶渡、游雨花台者,趾相错也。梨园以技鸣者,无虑数十辈,而其最著者二:曰兴化部,曰华林部。
马伶:姓马的演员。伶:古时称演戏、歌舞、作乐的人金陵:南京市旧名。梨园部:戏班。《新唐书·礼乐志》记载,唐玄宗“选坐部伎子弟三百,教于梨园,号梨园弟子”。后世因称戏剧团体为梨园。部,行业的组织。明之留都:明代开国时建都金陵,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以金陵为留都,改名南京,也设置一套朝廷机构。社稷:古代帝王、诸侯所祭的土神和谷神。这里仍用本来的含义。盛时:国家兴隆的时期。问:探访。桃叶渡:南京名胜之一,是秦淮河的古渡口,相传东晋王献之送其妾桃叶在此渡江,因而得名。雨花台:在南京中华门外,三国时称石子岗,又称聚宝山。相传梁武帝时,元光法师在此讲经,落花如雨,故名趾相错:脚印相交错,形容游人之多。以技鸣:因技艺高而出名。无虑:大概。辈:同一等级、同一类别的人。引申为“群”、“队”。这里指“部”。
一日,新安贾(gǔ)合两部为大会,遍征金陵之贵客文人,与夫妖姬静女,莫不毕集。列兴化于东肆(sì),华林于西肆,两肆皆奏《鸣凤》,所谓椒山先生者。迨(dài)半奏,引商刻羽,抗坠疾徐,并称善也。当两相国论河套,而西肆之为严嵩相国者曰李伶,东肆则马伶。坐客乃西顾而叹,或大呼命酒,或移座更近之,首不复东。未几更进,则东肆不复能终曲。询其故,盖马伶耻出李伶下,已易衣遁矣。马伶者,金陵之善歌者也。既去,而兴化部又不肯辄(zhé)以易之,乃竟辍(chuò)其技不奏,而华林部独著。
新安:今安徽歙(shè)县。贾:商人。征:召集。妖姬:艳丽女人。静女:指少女。毕集:都来了。肆:店铺,这里指戏场。《鸣凤》:指明代传奇《鸣凤记》,传为王世贞门人所作,演夏言、杨继盛诸人与权相严嵩斗争故事。椒山先生:杨继盛,字仲芳,号椒山,容城(今属河北省)人,官至南京兵部右侍郎,因弹劾严嵩被害。迨:等到。半奏:演到中间。引商刻羽:演奏音乐。商、羽,古五音名。抗坠疾徐:声音高低快慢。两相国论河套:指《鸣凤记》第六出《两相争朝》,情节是宰相夏言和严嵩争论收复河套事。河套,地名,黄河流经今内蒙古自治区西南部,形曲如套子,中间一带称作河套。在明代,河套为鞑靼(dádá达达)族所聚居,经常内扰,杨继盛、夏言诸人主张收复,严嵩反对,所以发生廷争。严嵩为当时专揽朝政的权臣,官至太子少师,结党营私,后被劾罢免。西顾:往西看,指为华林部李伶的演出所吸引。叹:赞叹,赞赏。命酒:叫人拿酒来。首不复东:头不再往东看,意为不愿看兴化部马伶演出。未几:没有多久。更进:继续往下演出。易衣:这里指卸装。既去:已离开。既,表示行动完成。辄以易之:随便换人。辄,犹“即”。辍:停止。
去后且三年而马伶归,遍告其故侣,请于新安贾曰:“今日幸为开宴,招前日宾客,愿与华林部更奏《鸣凤》,奉一日欢。”既奏,已而论河套,马伶复为严嵩相国以出,李伶忽失声,匍(pú)匐(fú)前称弟子。兴化部是日遂凌出华林部远甚。其夜,华林部过马伶:“子,天下之善技也,然无以易李伶。李伶之为严相国至矣,子又安从授之而掩其上哉?”马伶曰:“固然,天下无以易李伶;李伶即又不肯授我。我闻今相国昆山顾秉谦者,严相国俦(chóu)也。我走京师,求为其门卒三年,日侍昆山相国于朝房,察其举止,聆其语言,久乃得之。此吾之所为师也。”华林部相与罗拜而去。
且三年:将近三年。故侣:旧日伴侣,指同班艺人。幸:冀也,希望。更奏:再次献演。奉:敬献。已而:不久。失声:控制不住,不觉出声。匐匍:伏在地上。凌出:高出,凌驾于对方之上。华林部:指华林部伶人。过:拜访。子:你,对对方的尊称。易:轻视。引申为胜过。为:此是扮演的意思。至矣:像极、妙极。安从授之:从哪里学到。掩其上:盖过他。掩,盖过。固然:确实。即:通“则”。昆山:县名,在江苏省。顾秉谦:明熹宗天启年间(—)为首辅,是阉党中人。俦:同类人。走:跑到。门卒:门下的差役。朝房:百官上朝前休息的地方。聆:听。罗拜:数人环列行礼。
马伶,名锦,字云将,其先西域人,当时犹称马回回云。
西域:古代地理名称,指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及中亚一部分地方。回回:旧时对于回族及伊斯兰教徒的称呼。
侯方域曰:异哉,马伶之自得师也。夫其以李伶为绝技,无所干求,乃走事昆山,见昆山犹之见分宜也;以分宜教分宜,安得不工哉?(呜乎!耻其技之不若,而去数千里为卒三年,倘三年犹不得,即犹不归耳。其志如此,技之工又须问耶?
无所干求:没有办法得到。走事昆山:到顾秉谦处去做仆从。事,侍奉。昆山,古人习惯以籍贯指代人,这里即指顾秉谦。下句“分宜”,即指严嵩,严嵩为分宜(今江西分宜县)人。见昆山句:见到顾秉谦就好像见到了严嵩。以分宜教分宜:意即以生活中的严嵩为榜样来学演严嵩。工:精。“耻其”句:耻于自己的演技不如人家。不若,不如。尔:同“耳”,表决然语气。无论:岂止。
马伶者,金陵梨园部也。金陵为明之留都,社稷百官皆在,而又当太平盛时,人易为乐。其士女之问桃叶渡、游雨花台者,趾相错也。梨园以技鸣者,无虑数十辈,而其最著者二:曰兴化部,曰华林部。
一日,新安贾合两部为大会,遍征金陵之贵客文人,与夫妖姬静女,莫不毕集。列兴化于东肆,华林于西肆,两肆皆奏《鸣凤》,所谓椒山先生者。迨半奏,引商刻羽,抗坠疾徐,并称善也。当两相国论河套,而西肆之为严嵩相国者曰李伶,东肆则马伶。坐客乃西顾而叹,或大呼命酒,或移座更近之,首不复东。未几更进,则东肆不复能终曲。询其故,盖马伶耻出李伶下,已易衣遁矣。马伶者,金陵之善歌者也。既去,而兴化部又不肯辄以易之,乃竟辍其技不奏,而华林部独著。
去后且三年而马伶归,遍告其故侣,请于新安贾曰:“今日幸为开宴,招前日宾客,愿与华林部更奏《鸣凤》,奉一日欢。”既奏,已而论河套,马伶复为严嵩相国以出,李伶忽失声,匍匐前称弟子。兴化部是日遂凌出华林部远甚。其夜,华林部过马伶:“子,天下之善技也,然无以易李伶。李伶之为严相国至矣,子又安从授之而掩其上哉?”马伶曰:“固然,天下无以易李伶;李伶即又不肯授我。我闻今相国昆山顾秉谦者,严相国俦也。我走京师,求为其门卒三年,日侍昆山相国于朝房,察其举止,聆其语言,久乃得之。此吾之所为师也。”华林部相与罗拜而去。
马伶,名锦,字云将,其先西域人,当时犹称马回回云。
侯方域曰:异哉,马伶之自得师也。夫其以李伶为绝技,无所干求,乃走事昆山,见昆山犹之见分宜也;以分宜教分宜,安得不工哉?(呜乎!耻其技之不若,而去数千里为卒三年,倘三年犹不得,即犹不归耳。其志如此,技之工又须问耶?
1639年(崇祯十二年),侯方域游历南方,后来居留南京,参加复社,与魏党余孽阮大钺进行过斗争。这篇人物小传,是他寓居南京时写就。
这篇文章讲述了马伶努力提升自己的表演能力的故事。作者通过张扬马伶其人其事,并将矛头指向顾秉谦,旁敲侧击,来讥讽阮大钺。
这篇人物传记把笔墨集中在结果截然相反的两场演出对垒上。第一次马伶对垒中失败,负气出走,到实际生活中去学习,三年后技艺大进,在第二次竞赛中获得成功。作者通过记叙马伶这一件事,显示了马伶好胜、自强的性格特征。
文中讲述了马伶为提高自己的表演艺术,不断刻苦学习、努力探索的故事。马伶作为一位有名的演员,在经历一次演出失败之后,他并没有气馁,而是励志奋发,远走几千里,不惜为人奴仆去深入生活,观察人物的言行举止、体验人物的思想感情,终于塑造出了深受观众赞赏的舞台形象。这个故事表明,艺术是现实生活的反映,艺术家要想获得成功就必须深入生活,不断地进行学习和探索,闭门造车是不能取得高度成就的。文章选材集中,简繁得当,先叙两次会演,马伶始败终胜,后借马伶答同叙其缘由,颇有章法。
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
手持蟹钳更喜有这桂树的阴凉,捣烂生姜,置姜末于醋中真使我食兴欲狂。
饕餮王孙应有酒,横行公子竟无肠。
如此贪馋会吃的我自然要有酒助兴,号为“横行公子”的螃蟹却是腹内空空无肝肠。
脐间积冷谗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
为贪馋早忘了腹脐积冷的顾忌,手指上沾染腥味洗了又洗还有余香。
原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
螃蟹生来原就为满足世人的口福,称仙的苏东坡也曾自嘲平生为口忙。
参考资料:
1、 蔡义江.红楼梦诗词曲赋全解: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143-1442、 玉乃球.红楼梦诗词鉴赏.广州:花城出版社,1999:206-208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
持螯(áo):拿着蟹钳,也就是吃螃蟹。擂姜:捣烂生姜,置姜末于醋中作食蟹的佐料。
饕餮王孙应有酒,横行公子竟无肠。
饕餮(tāo tiè):本古代传说中贪吃的凶兽,后常用来说人贪馋会吃,这里即此意。王孙:自指,借用汉代刘安《招隐土》中称呼。横行:既是横走,又是行为无所忌惮的意思。这一句语带双关,兼写“偏僻”、“乖张”。
脐间积冷谗忘忌,指上沾腥洗尚香。
脐间积冷:中国传统医药学认为,蟹性寒,不可恣食,其脐(蟹贴腹的长形或团形的浅色甲壳)间积冷尤甚故食蟹须用辛温发散的生姜、紫苏等来解它。香:与“腥”同义。
原为世人美口腹,坡仙曾笑一生忙。
坡仙:即苏轼,字子瞻, 自号东坡居士,人亦称其为坡仙,北宋文学家。
参考资料:
1、 蔡义江.红楼梦诗词曲赋全解: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143-1442、 玉乃球.红楼梦诗词鉴赏.广州:花城出版社,1999:206-208这首诗首联领起“持鳌赏桂”,重点却在写人的狂态;颌联紧承“兴欲狂”而来;颈联回到吃蟹上来,续写吃蟹人的狂态;尾联顺着上联之势,融汇宋人苏轼的赋意诗境,以自喻的口吻,为自己的贪馋狂态辩解,并结束全诗。全诗首尾照应,中间二联对仗工稳,且语带双关,句句咏蟹,又句句写人,咏物与言志抒怀关合紧密,写来情性率真,自然地流露了贾宝玉的思想性格。
首联领起“持鳌赏桂”,重点却在写人的狂态。首句说出在阴凉的桂花树下这一环境中持鳌,心境是欢快的,因此诗中着一“喜”字,点出人物心情。次句写出持螯人的两个细节:“泼醋擂姜”,把吃蟹人的粗狂戏耍之态生动真切地表现了出来。这已不是一般的“喜”了,因此诗以“兴欲狂”落在首联。诗的开头,富有生活情趣,“狂”字为全诗定下了基调。
颌联紧承“兴欲狂”而来。“饕餮王孙应有酒”补足“兴欲狂”之意,以酒助兴。此联不但语极豪爽,更兼语带双关。“饕餮王孙”承上而来,显然是以此自比,“横行公子”又与它相对,表面是咏蟹,实是以蟹自喻;表面是说蟹无肝肠却得了个“横行公子”的恶号,实是宝玉借以回答世人对自己的妄评。这就无异于在说,自已之所以行为无所忌惮,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自己腹无孔孟之道,对仕途之路毫无意兴、无动于衷的缘故。咏物诗,无非是托物抒怀。宝玉如此赞扬螃蟹的“横行无忌”,并以此自况,且感情如此激烈,大有“行为偏解性乖张,哪管世人诽谤”的味道,在世人看来,确实是够“狂”的了。
颈联回到吃蟹上来,续写吃蟹人的狂态。诗不明言吃蟹人之狂,只用具体生动的形象说话,写吃蟹人忘了一切顾忌,读者自能体会吃蟹人为饱口腹而贪吃的情态。
尾联顺着上联之势,融汇宋人苏轼的赋意诗境,以自喻的口吻,为自己的贪馋狂态辩解,并结束全诗。苏东坡在《老饕赋》中,曾用铺张的笔法嘲笑一个贪馋忙吃的老饕;在《初到黄州》诗中亦云:“自笑平生为口忙,老来事业称荒唐”。宝玉搬出“坡仙”来,还说螃蟹生来就是“为世人美口腹”的,生活情趣熠然而出,读来不禁怡然而笑。他只自嘲而绝不虚伪矫饰,其处世为人之道,不亦昭然乎。
全诗以“持鳌赏桂”开头,为自己的贪馋狂态辩解,以自嘲作结,首尾照应。中间二联对仗工稳,且语带双关,句句咏蟹,又句句写人,咏物与言志抒怀关合紧密,写来情性率真,自然地流露了自己的思想性格。这也就无怪乎林黛玉要对它大加赞扬,说“你那个很好,比方才的菊花诗还好”,并要他留着给人看看。
参考资料:
1、 玉乃球.红楼梦诗词鉴赏.广州:花城出版社,1999:206-208何事催人老?是几处、 残山剩水,闲凭闲吊。此是青莲埋骨地,宅近谢家之脁。总一样,文人宿草。只为先生名在上,问青天,有句何能好?打一幅,思君稿。
什么事才能这般催人老?残山剩水来到墓前凭吊。这里是青莲居士埋骨之地,谢脁也曾筑室在此地不远处。文人最后都是一样,化作一抔黄土,坟前长满杂草。先生诗名如此大,自己在墓前纵然写出诗句,与之相比又能好到何处?只仔细琢磨,作一首思君之作。
梦中昨来逢君笑。把千年、蓬莱清浅,旧游相告。更问后来谁似我,我道:才如君少。有亦是,寒郊瘦岛。语罢看君长揖去,顿身轻、一叶如飞鸟。残梦醒,鸡鸣了。
昨日梦中与君相会,有幸闻得先生一生所经历。梦中先生问我:在我身後可有与我相似的文人?我回答道:才能都比先生少。有也只是作出简啬孤峭的诗歌。语罢作长揖看君离去,身轻如飞鸟。突问鸡鸣梦醒。
何事催人老?是几处、 残山剩水,闲凭闲吊。此是青莲埋骨地,宅近谢家之脁(tiǎo)。总一样,文人宿草。只为先生名在上,问青天,有句何能好?打一幅,思君稿。
青莲:李白号青莲 居士。宅近谢家之脁:谢脁任宣城太守时曾筑室青山,故青山又名谢公山。而李白墓也在青山,故云。宿草:隔年之草。
梦中昨来逢君笑。把千年、蓬(péng)莱(lái)清浅,旧游相告。更问后来谁似我,我道:才如君少。有亦是,寒郊瘦岛。语罢看君长揖(yī)去,顿身轻、一叶如飞鸟。残梦醒,鸡鸣了。
蓬莱清浅:喻世事的巨大变化,犹“沧海桑田”。蓬莱:传说中的海上仙山。长揖: 一种礼节,拱手自上至极下。顿:立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