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队成球。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百花洲上柳絮像粉末随风飘落,燕子楼中杨花的芬香仍然残留。一团团的洁白柳絮互相追赶着结队成球。飘泊不定就像人那样命苦,难合难分也没有用处,再不要说过去的风流!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草木好像也知道忧愁,这样年轻怎么就白了头。可叹这一生、谁舍弃了你谁又把你来收!跟着东风走,春光也不管,任凭你到处漂泊,怎忍心使你长久地逗留!
参考资料:
1、 哈尔滨师范学院中文系 丁广惠撰、评“红”组修订,《红楼梦》诗词评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79年05月第1版,第304页-306页2、 (清)曹雪芹著;李楠解译,红楼梦诗词全鉴,中国纺织出版社,2016.10,第282页粉堕(duò)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队成球。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qiǎn)绻(quǎn),说风流。
唐多令:唐多令,词牌名,又名“糖多令”“南楼令”“箜篌曲”,双调六十字,前后段各五句、四平韵。粉:指柳絮的花粉。燕子楼:典用白居易《燕子楼三首并序》中唐代女子关盼盼居住燕子搂怀念旧情的事。后多用以泛说女子孤独悲愁。逐对成球:形容柳絮与柳絮碰到时黏在一起。“球”谐音“逑”;逑,配偶。这句是双关语。缱绻:缠绵,情好而难分。风流,因柳絮随风飘流而用此词,说才华风度。小说中多称黛玉风流灵巧。
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谁舍谁收:以柳絮飘落无人收拾自比。忍淹留:忍心看柳絮漂泊在外,久留不归。
参考资料:
1、 哈尔滨师范学院中文系 丁广惠撰、评“红”组修订,《红楼梦》诗词评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79年05月第1版,第304页-306页2、 (清)曹雪芹著;李楠解译,红楼梦诗词全鉴,中国纺织出版社,2016.10,第282页全词以飘泊的柳絮自比,抒发了林黛玉寄人篱下感怀伤逝的悲苦之情。这首词以“粉堕’‘香残”开篇,借柳絮的飘零映射自身的漂泊;用柳絮的“逐对成毡”对应自身空自缠绵而伤心绝望的爱情。过片将愁生白发的郁闷移注给柳絮。移情于物的运用有力烘托了“我”的哀愁。结尾在“凭尔去,忍淹留”以及“谁舍谁收”的无奈叹息中道出了自身的凄惨结局及其周围人物的冷酷无情。自比柳絮,托物感怀,物我交融,意蕴浑厚。
“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两句均非实指其事,而是即景吟咏,但已将眼前的景和心中的情融合在一起了。《大清一统志》称:“百花洲在姑苏山上”,黛玉正是姑苏人。而燕子楼的典故又常被前代文人用来泛说女子的孤独悲愁,与黛玉以泪洗面的心境相合。因而这两句的自况之意十分明显,她 以“粉”、“香”暗指自己人格品质的洁白与芬芳,而以“坠”、“残”隐喻自己任凭命运簸弄的不幸。
“一团团,逐对成球”,既是写眼前柳絮粘连飘飞的实景,又语带双关,暗示出自己渴求和珍视的爱情。宝、黛二人情投意合,以心相知的爱情给黛玉以慰藉,但也带来了无穷的烦恼和痛苦。他们的爱情没有得到家庭统治者的认可,缺乏稳固的现实基础,随时都有被牺牲的可能。这与漂泊无定的柳絮多么相似。想到这些, 黛玉不禁发出“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的悲叹。这表面上象是说柳絮命薄,随风飘流,实际上却是自叹命薄,担心情好虽难分,心事总成空。
下片的自伤之意就更浓了。黛玉曾自称“草木之人”,而此处则承接上片嗟叹命薄的愁苦之情径说:“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看似写杨柳草木之质也知愁,当美好春光即将结束的时候,白茫茫的柳絮挂满树冠,犹如愁白了头;而诗行后面却透露出自伤青春终将逝去的哀怨之情。她感到自己和柳絮一样无法逆料最终的结局,因而“叹今生、谁舍谁收!”柳絮飘坠, 无人收拾自比。如果说飘流无依的不幸已经苦不堪言,那么,与知己的生离死别则将更会令人心碎。
“嫁与东风春不管”,既是说柳絮被东风吹落,春光不管;更是担忧自己将来不知被命运抛向何处,而知己无法过问。试想其时其境,相知无力保护所爱,也只能“凭尔去,忍淹留”而已。这种被强逼着割舍所爱的悲剧该是很凄惨的。
雪芹为黛玉拟的这首词以物我合一的手法深刻揭示了人物的内心世界, 而又浑然无迹,表现出精美的艺术技巧。无怪乎“众人看了,俱点头感叹说:太作悲了!——好是果然好的。”
参考资料:
1、 孙映达主编,中国历代咏花诗词鉴赏辞典,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1989年05月第1版,第625页结多少悲秋俦侣,特地年年,北风吹度。紫塞门孤,金河月冷,恨谁诉?回汀枉渚,也只恋江南住。随意落平沙,巧排作、参差筝柱。
北风年年有意吹到塞外,悲秋的大雁结成伴侣将飞向南方。寂寥的关塞,广漠的天空,满腔的哀怨向谁倾诉呢?雁群飞过水滩,越过水中的沙洲,只是恋着江南的故土,它们落在沙滩上象是筝上参差错落的弦柱。
别浦,惯惊移莫定,应怯败荷疏雨。一绳云杪,看字字悬针垂露。渐欹斜、无力低飘,正目送、碧罗天暮。写不了相思,又蘸凉波飞去。
雁群飞蓟水滨,落下又惊起,似乎败荷疏雨都使雁群惊恐不安。大雁升空继续高飞远去,它们象一条绳悬挂云端。雁群飞得疲惫了,在暮色苍茫的天际渐渐欹斜低飘:但对江南的相思萦绕于心,它们没有停留下来。又蘸着冷风离去。
参考资料:
1、 唐达成.文艺赏析词典:四川人民出版社,1989年04月第1版:第132页结多少悲秋俦(chóu)侣,特地年年,北风吹度。紫塞门孤,金河月冷,恨谁诉?回汀(tīng)枉渚(zhǔ),也只恋江南住。随意落平沙,巧排作、参差筝柱。
俦侣:伴侣。紫塞:指长城。此处泛指北方塞外。金河:指秋空。古代以阴阳五行解释季节演变,秋属金,所以称秋空为金河。回汀枉渚:汀,水边平地。渚:水中小洲。回,枉:弯曲的形状。筝柱:指筝上的弦柱。此处用以形容大雁飞行的队形。
别浦,惯惊移莫定,应怯败荷疏雨。一绳云杪(miǎo),看字字悬针垂露。渐欹(qī)斜、无力低飘,正目送、碧罗天暮。写不了相思,又蘸凉波飞去。
浦:水滨。一绳云杪:形容大雁排成一字形飞向天边。欹斜:倾斜不平。
参考资料:
1、 唐达成.文艺赏析词典:四川人民出版社,1989年04月第1版:第132页这首词是朱彝尊咏物词中最著名的一首。它题咏的是雁,说 得具体一点则是秋雁。全词字面,均扣住“雁”字来写:既有对群雁憩息时的静态描述,如“随意落平沙,巧排作、参差筝柱”,又有对雁 阵飞行时的动态勾勒,如“一绳云杪,看字字、悬针垂露”;既有形象的外观描写,如“渐欹斜、无力低飘”,也有逼真的心理刻画,如“惯 惊移莫定,应怯败荷疏雨”;既有一般的白描手法,如“回汀枉渚,也只恋、江南住”,还有曲折的典故运用,如“紫塞门孤,金河月冷” ……从而生动细致地描绘出了一幅大雁南飞的画图。而时当金秋,却是满眼的北风、冷月,孤门、败荷,疏雨,暮色,成群的大雁排 成不同的队形,在略作休息之后又疲倦地向南飞去,这里面充满着 苍凉悲凄的气氛。
然而,咏雁只是这首词的表层现象,作者的用意显然在于以雁 喻人,通过咏雁来表现自己的身世之悲。如同朱彝尊《解佩令‘自题词集》“十年磨剑,五陵结客,把平生、涕泪都飘尽”云云所反映的 那样,他由于抗清失败,生 计艰难,在很长一段时期 内飘零四海,客游幕府,先后到过山西、山东、北京等 地。这种漫长的羁旅生 涯,加上时时要担心清廷 的追捕,不能不使他既感 到厌倦,又感到惊恐,梦想着能够回到自己江南的家 乡,过上安定的日子。正 因为如此,所以他看到秋 天南飞的大雁,心中产生 了强烈的共鸣,忍不住发出了“也只恋、江南住”的 慨叹;而大雁尚能南飞,人 却不能自主,有家难归,有 “恨”也不知道向谁倾诉 ! 难怪乎这样一首秋雁词会充满着如此悲凉的气氛。
更有可说者。朱彝尊的身世之感,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明清改朝换代。因此,这首词在叙述秋雁南飞的背景时,也特地点出了是 “北风吹度”。这里的“北风”,以及下文的“紫塞”、“金河”,事实上都象征着来自北方的满清贵族势力。而与此相反,下面“也只恋、 江南住”的“江南”,则自然象征着明朝故国。词的结拍“写不了相思”云云,脱胎于南宋词人张炎的《解连环·孤雁》:“写不成书,只寄 得相思一点。”然而如今故国久已灭亡,连“相思”也“写不了”了,其感情显然更为沉痛。如果说这首词有更深层的寓意的话,那么就 在这里。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三说此词“感慨身世,以凄切之情,发哀婉之调,既悲凉,又忠厚”,所谓“忠厚”,恐怕也就是由个人 进而想到家国吧。
纵观全词,它的主题思路由雁及人,又由人而推及故国沦亡的 背景,从而形成了一个近远浅深逐层递进的多层面体。这即使作品的主题得到了深化,又使作品产生出强烈的立体感,增加了作品 的艺术感染力。只是我们在阅读这类作品的时候,需要细心辨析它写的究竟是景耶情耶,抑或人耶物耶……
参考资料:
1、 孔丘等.婉约词: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301页金粉东南十五州,万重恩怨属名流。
牢盆狎客操全算,团扇才人踞上游。
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
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
金粉东南十五州,万重恩怨属名流。
在那繁华绮丽的江南富庶之地,无限的恩宠和肆意报怨齐集于名流士林。
牢盆重客操全算,团扇才人踞上游。
权贵、幕僚把持着全部大权,内宫佞臣窃据了朝廷要津。
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
书生离席畏惧文字狱,著作只为谋食保安宁。
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
田横壮士今在何处?难道都已封官拜爵、归顺大汉朝廷?
参考资料:
1、 姚电,康丽云,胡毓智.大学国文: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08:第120页2、 朱邦蔚,关道雄.古代文史名著选译丛书 龚自珍诗文选译 修订版:凤凰出版社,2011:第145页金粉东南十五州,万重恩怨属(zhǔ)名流。
金粉:古代妇女化妆用的铅粉。这里指景象繁华。十五州:泛指长江下游地区。恩怨:指情侣夫妻间的恩爱悲怨之情。属:表结交。名流:知名之士。这里指当时社会上沽名钓誉的头面人物。
牢盆狎(xiá)客操全算,团扇才人踞(jù)上游。
“牢盆”两句:意谓在盐商家帮闲的清客和那些轻薄文人得操胜算,全很得意。牢盆:古代煮盐器具。这里借指盐商。狎客:权贵豪富豢养的亲近的清客。团扇:圆扇,古代宫妃、歌妓常手执白绢团扇。才人:宫中女官。团扇才人:是对轻薄文人的贬称。踞上游:指占居高位。
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
避席:古人席地而坐,为表示恭敬或畏惧离席而起。文字狱:指清统治者迫害知识分子的一种冤狱,故意在作者诗文中摘取字句,罗织成罪。康熙、雍正、乾隆几代文字狱尤为厉害。为稻粱谋:为生活打算。原指鸟类寻觅食物,转指人们为衣食奔走。
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
列侯:爵位名。汉制,王子封侯,称诸侯;异姓功臣受封,称列侯。
参考资料:
1、 姚电,康丽云,胡毓智.大学国文: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08:第120页2、 朱邦蔚,关道雄.古代文史名著选译丛书 龚自珍诗文选译 修订版:凤凰出版社,2011:第145页金粉东南十五州,万重恩怨属名流。
牢盆狎客操全算,团扇才人踞上游。
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
田横五百人安在,难道归来尽列侯?
题为《咏史》,实则伤时,感慨当时江南名士慑服于清王朝的残酷统治、庸俗苟安之状。他们或依附权门,窃踞要职,或明哲保身,埋头著书。结句才接触史事,以田横抗汉的故事,揭穿清王朝以名利诱骗知识分子的用心。借古讽今,含意深邃,深刻而又辛辣地把对“名流”的揭露提高到对清王朝统治的批判上,鞭挞了当时整个现实社会的腐朽没落。
首联写在繁华的东南地区,那些依附权贵、沽名钓誉的所谓“名流”,都是从个人利害出发互相勾结和倾轧,造成了无穷无尽的恩怨,把这个地区搞得乌烟瘴气。作者客居昆山,俯仰东南士风,感慨颇多,所以在诗中着重讽刺了江南一带“社会名流”争名逐利的卑劣品行以及官场为小人所把持的现状。
颔联中说“名流”中之官场,既有手柄大权、铜气熏天之“牢盆狎客”,亦多团扇麈尾、高谈阔论而百无一能之贵介子弟,那些在盐商家帮闲的清客和那些轻薄文人——即所谓的“名流”,在当时的社会操纵全局、窃据高位。诗句中虽未具体揭示“名流”们祸国殃民的罪恶,也没直接描写老百姓遭受欺压的苦难;但整个社会被这样一批狐群狗党所统治,不难想见这表面上繁华绮丽的金粉世界是怎样的乌烟瘴气,二者共同酿就的恶浊之风深为作者所厌憎。一“操”字、一“踞”字本无褒贬,此处却写得极富动感、极冷峻,鞭挞之意鲜明自见。
颈联反映了士人在文字狱高压政策下的处境和苟安态度。诗句中既表现了诗人对清政府利用文字狱镇压士人的愤恨,也对那些不顾国家利益、只醉心于个人名利的士人表示了不满和慨叹,对现实的另一端、与官场相对照的“士林”心态予以揭皮见骨的描摹,痛下针砭。表示了作者对高压下的知识群体的柔媚、怯懦充满愤懑与同情,从而引出结尾两句。
尾联作者锋芒所向是玩弄士人于股掌之间的最高统治层。从刘邦假惺惺的不可能兑现的封侯许诺,到李世民“天下英雄入我彀中矣”的洋洋得意,再到朱元璋“寰中士夫不为君用”即“自外其教”,应“诛其身而没其家”的酷法,再到清初以来不绝如缕的文字狱案,谙熟史事的龚自珍深悉底里,于是借田横的故事告诫世人不要轻信清政府的怀柔政策。借这一历史故事,揭露了清政府对士人采取的思想压制和笼络政策的欺骗性。他们才是造就这些“黑幕”的总后台。作者真正可贵的思考蕴藏在最后这一问中。
这首诗的特点在于一是表现为吟咏历史与讽喻现实的统一;二是表现为政治思想与艺术概括的统一;三是全诗层次清晰,笔锋犀利,用典贴切,叙议结合,增强了诗歌的现实性和批判性。造语凝重端方,属对严谨工整,音调铿锵悦耳,读来有骨力铮铮之感,增强了诗歌的韵律美和音乐美。
参考资料:
1、 姚电,康丽云,胡毓智.大学国文: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08:第120页2、 吴跃平,晏培玉.大学语文 第2版:重庆大学出版社,2006:第151页3、 阎增山,李洪光.大学语文经典读本:山东画报出版社,2007:第262页无恙桃花,依然燕子,春景多别。前度刘郎,重来江令,往事何堪说。逝水残阳,龙归剑杳,多少英雄泪血。千古恨、河山如许,豪华一瞬抛撇。
桃花依旧含笑开放,燕子也仍然翩翩起舞,这种春天的景色已经多年没有看到了。那些再度出仕的人,重又出仕新朝,这些往事都不堪再提起了。在近水夕阳的残照下,宝剑化龙归去,壮志未酬,踪迹杳然,在这巨变中,流尽多少英雄泪血。江山依旧,但事业未成,无以报国,只留下千古遗恨,一切繁华、豪情都抛开吧。
白玉楼前,黄金台畔,夜夜只留明月。休笑垂杨,而今金尽,秾李还消歇。世事流云,人生飞絮,都付断猿悲咽。西山在、愁容惨黛,如共人凄切。
当年名噪一时的黄金台、白玉楼,如今夜夜只能留住明月而显得分外冷落。垂杨像黄金缕般的枝条在春天的时候是鹅黄嫩绿的,你休要笑它现在成了枯杨断柳。那秾桃艳李。所有的粉白黛绿都不见了。世事的无常就像天上的云彩幻化不定,人生就像那随风飘去的柳絮,所有的盛衰兴亡都交给那群失群断侣的哀猿去悲泣了!那北京城外的西山依旧在那里,但是西山的景色已经失去了旧日的光彩,黯淡无光。它好像和我一样为这国破家亡悲哀、凄切!
参考资料:
1、 赵雪沛选注.《倦倚碧罗裙 明清女性词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01:第110页-第111页2、 叶嘉莹.《迦陵说词讲稿》: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03:第300页-第302页3、 潘慎,梁海主编.《明清词赏析文集》:山西人民出版社,1994.09:第190页-第192页无恙桃花,依然燕子,春景多别。前度刘郎,重来江令,往事何堪说。逝水残阳,龙归剑杳(yǎo),多少英雄泪血。千古恨、河山如许,豪华一瞬抛(pāo)撇(piě)。
永遇乐:词牌名,始创于柳永,双调一百零四字,有平仄两体,上下片各十一句四韵。前度刘郎:南朝宋刘义庆《幽明录》记东汉永平年间,刘晨阮肇在天台山桃源洞遇到仙女。至太康年间,二人重回天台。后世称去而复来的人为“前度刘郎”。江令:隋江总先后仕南朝梁、陈、隋三朝,仕陈时官至尚书令,世称“江令”。一瞬:一眨眼,比喻极短的时间。抛撇:抛开;丢弃。
白玉楼前,黄金台畔(pàn),夜夜只留明月。休笑垂杨,而今金尽,秾(nóng)李还消歇。世事流云,人生飞絮,都付断猿悲咽。西山在、愁容惨黛(dài),如共人凄切。
白玉楼:后因以为文人去世的典故。黄金台:古台名。又称金台、燕台。故址在今河北省易县东南北易水南。秾李:华美的李花。销歇:衰败零落。断猿:孤独悲啼之猿。西山:山名,北京市西郊群山的总称。惨黛:谓愁眉。黛,可供画眉的青黑色颜料,借指眉。
参考资料:
1、 赵雪沛选注.《倦倚碧罗裙 明清女性词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01:第110页-第111页2、 叶嘉莹.《迦陵说词讲稿》: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03:第300页-第302页3、 潘慎,梁海主编.《明清词赏析文集》:山西人民出版社,1994.09:第190页-第192页“无恙桃花,依然燕子,春景多别。”开头三句从自然景物写起,春风里桃花开放,燕子飞翔,依然如旧似相识,好象它们没有经历过人世的沧桑,然而竟逼出“春景都别’’一句。原来除了这燕子、桃花依然无恙之外,一切都变了,在诗人的眼里,所有春景都有别于昔日,这对于诗人来说是一种痛楚的发现。在这里,桃花、燕子,只不过是一个陪衬,它好比一幅画上的一点亮色,把画面上的大片暗色从反面更加衬托出来了。
“前度刘郎,重来江令,往事何堪说。”词人连用两个典故,不仅表示“重来”之意,同时还暗寓人世变迁,恍如隔世之感,所以紧接着一句便是“往事何堪说"。这里面包含了多少家事、国事,事事说来都使人伤心、痛心,因而又只用“何堪说”三字了之,真是欲说还休,欲吐又吞,其内心的沉痛已不难想见。
“逝水残阳,龙归剑杳,多少英雄泪血。”词人再用一个典故,将世事变迁之意更探前一步。龙归剑杳的故事从宝剑的沉埋、出世、化龙的经历和变化,折射出人世间的沧桑变迁。词人子“近水残阳”的惆怅景色中引出龙归剑杏的故事,人间巨变的感慨油然而生,不禁想起在当前的这一巨变之中流尽的“英雄泪血”。这一句词概括了无数抗清英雄的可歌可泣事迹,也蕴含了词人无穷的故国之思。
“千古恨,河山如许,豪华一瞬抛撇。”“一瞬抛撇”,转瞬之间昔日的“豪华’’便已丢失殆尽,世事变化得如此之快。这里面虽有家愁,但更多的是国恨,如此大好河山,给人留下的却是千古之恨。
“白玉楼前,黄金台畔,夜夜只留明月。”道家谓天上有黄金阙、白玉京,为仙人或天帝所居处。以天界代指人间,它可以指帝京宫阙。说“只留明月’’,言外之意,昔日的繁华都已不复存在了。
“休笑垂杨,而今金尽,秾李还消歇。”就像人世的繁华易逝一样,眼前的春色也转瞬便将消逝。且莫笑那“嫩于金色软于丝”的杨柳已经褪尽了嫩黄的金色,裱艳的桃李也寻将凋谢。这几句含有比兴意味的词句起着承上启下的转折作用。
“世事流云,人生飞絮,都付断猿悲咽。”天上瞬息变幻的流云,空中飘荡不定的柳絮,世事、人生是如此相似。而这流云般消逝的世事,飞絮般无定的人生都将一并付予哀猿,在它那断续凄异的鸣声中发出悲咽的哀音。
“西山在、愁容惨黛,如共人凄切。”此时似乎一切都已消失,只有那熟识的西山兀自矗立在那里,善解人意似地与人相伴。据《拙政园诗余叙》所述,作者“侨居都城西”时,常“闲登亭右小邱望西山,云物殊态”,后来经历“频年兵燹”“毋论海滨故第化为荒烟断草,诸所游历,皆沧桑不可问矣”。可知这“西山”在作者生活里非同寻常。但现在词人眼里,西山的容貌也非昔日的“云物殊态”,而是“愁容惨黛”,好像它也在和词人一起发出“凄切”的感情,一起叹“当年富贵已东流,金瓯缺。”
参考资料:
1、 郑光仪主编.《中国历代才女诗歌鉴赏辞典》:中国工人出版社,1991.06:第1477页-第147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