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秦论(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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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櫌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秦孝公占据觳山与函谷关的险固关隘,拥有雍州的土地,君臣牢固地守卫着这些地盘,以便伺机夺取衰弱的东周王朝,有席卷天下、征服列国、控制四海的意愿,有并吞八方、统一中国的雄心。在那时候,有商鞅辅佐他,对内确立法律制度,致力农耕纺织,修缮防守与进攻用的器械,对外推行连横之策并使诸侯相互争斗。于是秦人很容易夺取了黄河以西的大片土地。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孝公死后,惠文王、武王、昭襄王继承先人的基业,沿袭前代的策略,向南攻取了汉中,向西攻占了巴、蜀,向东割取了肥沃的土地,向北占据了重大的城邑。六国诸侯都很害怕,于是结盟商讨削弱秦国的办法,不惜珍贵的财宝以及肥沃富饶的土地,用来招纳天下有本领的人,采用合纵策略缔结盟约,相互援助,结为—体。在这时,齐国有孟尝君,赵国有平原君,楚国有春申君,魏国有信陵君。这四位公子,都明达聪慧而又忠诚讲信用,宽宏厚道而又爱惜人民,尊敬贤才而又重视士人,他们相约合纵结盟,以离间秦国的连横之策,聚合了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等国的民众。于是,六国的谋士,其中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这些人为他们谋划;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这些人沟通他们合纵抗秦的主张;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这些人统率他们的军队。他们留以十倍于秦国的土地,以百万士兵的军队,攻打函谷关而攻击秦国。秦人打开函谷关迎击敌军,然而,九国的军队犹豫、徘徊而不敢前进。秦人没有破费一支箭杆失去一支箭头,可是天下的诸侯已经疲惫不堪了。于是合纵离散,盟约失败,六国诸侯们争着割让土地去贿赂秦国。秦国也就有了富余的力量制服他们,追击逃走的败兵,杀得败军横尸百万,流的血水竟能漂浮起盾牌来:秦国趁着有利的条件,乘着好的形势,宰割诸侯的国家,占有诸侯的山河。强大一些的国家请求接受归顺,弱小一些的国家则前去朝拜称臣。延续到孝文王、庄襄王,他们统治的日子很短,国家没有发生什么战争。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等到秦始皇即位,他发扬了六代君王遗留的功业,挥鞭用武力来征服各国,终于吞并了西周、东周而且灭亡了诸侯各国,登上了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而制服了天下,掌握各种刑具来奴役天下的百姓,威风震撼四海。他向南攻取了百越的土地,把它划为桂林郡和象郡;百越的部落首领,只得低着头用绳子捆住脖子表示投降,把自己的生命交给狱吏掌握。于是又派蒙恬到北方去修筑长城并固守边境,把匈奴赶退七百余里;匈奴人不再敢南下放马,六国的勇士再也不敢拿起弓箭来复仇。于是,秦始皇废除了先王的治国之道,焚毁了诸子百家的著作,用这种办法来愚化百姓;毁掉著名的城池,杀掉了许多英雄豪杰;收缴天下的兵器,集聚到咸阳,销熔兵刀箭头,铸成了十二尊铜人,用这种办法来削弱天下百姓的反抗力量。此后,依仗华山作为城墙,凭借黄河作为护城河,占据高达万丈的华山,又面对深不见底的黄河,把它作为固守的据点。又派优秀的将领拿着强劲的弓弩守卫着战略要地,派可靠的臣子和精锐的士卒摆着锋利的兵器,盘问来往行人。天下已经平定,秦始皇的心意,自以为关中的险固地势,像是千里长的铜铁铸成的城垣,正是子孙称帝称王万代的基业。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始皇去世之后,他的余威依然震慑着边远地区。可是,陈涉不过是个破瓮做窗户、草绳做户枢的贫家子弟,是氓、隶一类的人,(后来)做了被迁谪戍边的卒子;才能不如普通人,并没有孔丘、墨翟那样的贤德,也不像陶朱、猗顿那样富有。(他)跻身于戍卒的队伍中,从田野间突然奋起发难,率领着疲惫无力的士兵,指挥着几百人的队伍,掉转头来进攻秦国,砍下树木作武器,举起竹竿当旗帜,天下豪杰像云一样聚集,回声似的应和他,许多人都背着粮食,如影随形地跟着。崤山以东的英雄豪杰于是一齐起事,消灭了秦的家族。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櫌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况且那天下并没有缩小削弱,雍州的地势,崤山和函谷关的险固,是保持原来的样子。陈涉的地位,没有比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的国君更加尊贵;锄头木棍也不比钩戟长矛更锋利;那迁谪戍边的士兵也不能和九国部队抗衡;深谋远虑,行军用兵的方法,也比不上先前九国的武将谋臣。可是条件好者失败而条件差者成功,功业完全相反,为什么呢?假使拿东方诸侯国跟陈涉比一比长短大小,量一量权势力量,就更不能相提并论了。然而秦凭借着它的小小的地方,发展到兵车万乘的国势,管辖全国,使六国诸侯都来朝见,已经一百多年了;这之后把天下作为家业,用崤山、函谷关作为自己的内宫;陈涉一人起义国家就灭亡了,秦王子婴死在别人手里,被天下人耻笑,这是为什么呢?就因为不施行仁政而使攻守的形势发生了变化啊。

  秦孝公据崤(xiáo)函之固,拥雍(yōng)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秦孝公:生于公元前年,死于前年,战国时秦国的国君,名渠梁。穆公十五世孙。他任用商鞅变法,使秦富国强兵。崤函(xiáo hán):崤山和函谷关。崤山,在函谷关的东边。函谷关,在河南省灵宝县。固,险要的地理位置。雍州:包括今陕西省中部和北部、甘肃省除去东南部的大部分地区、青海省的东南部和宁夏回族自治区一带地方。周室:这里指代天子之位的权势,并非实指周王室。战国初期,周王室已经十分衰弱,所统治的地盘只有三四十座城池,三万多人口。席卷天下:与下文“包举宇内、囊括四海、并吞八荒”是同义铺排。席,像用席子一样,名词作状语。下文的“包”“囊”同此。八荒:原指八方荒远的偏僻地方,此指代“天下”。商君:即商鞅,约生于公元前年,死于前年。战国时卫人。姓公孙,名鞅。因封于商,号曰商君。先仕魏,为魏相公叔痤家臣。痤死后入秦,相秦十九年,辅助秦孝公变法,使秦国富强。孝公死,公子虔等诬陷鞅谋反,车裂死。外:对国外。连衡:也作“连横”,是一种离间六国,使它们各自同秦国联合,从而实施各个击破的策略。“连衡”一句为虚笔,张仪相秦始于惠文王十年,即公元前年,是商鞅死后十年的事。斗诸侯:使诸侯自相争斗。斗,使动用法。拱手:两手合抱,形容毫不费力。西河:又称河西,今陕西东部黄河西岸地区。秦孝公二十二年(公元前年),商鞅伐魏,魏使公子为将而击之。商鞅遗书公子,愿与为好会而罢兵。会盟既已,商鞅虏公子而袭夺其军。其后十年间,魏屡败于秦,魏王恐,乃使使割西河之地献于秦以和。

  孝公既没(mò),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yú)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hè)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shào)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qūn)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shǐ)遗镞(zú)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lǔ);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没:通“殁”,死。惠文、武、昭襄:即惠文王、武王、昭襄王。惠文王是孝公的儿子,武王是惠文王的儿子,昭襄王是武王的异母弟。因:动词,沿袭。膏腴:指土地肥沃。要害之郡:指政治、经济、军事上都非常重要的地区。爱:吝惜,吝啬。致:招致,招纳。合从:与秦“连横”之策相对,是联合六国共同对付秦国的策略。从,通“纵”。四君:指齐孟尝君田文、赵平原君赵胜、楚春申君黄歇、魏信陵君魏无忌。他们都是当时仅次于国君的当政者,皆以招揽宾客著称。约,结。离,使离散。衡,通“横”。兼,兼并、统一。徐尚:宋人。苏秦:洛阳人,是当时的“合纵长”。杜赫:周人。齐明:东周臣。周最:东周君儿子。陈轸:楚人。召滑:楚臣。楼缓:魏相。翟景:魏人。苏厉:苏秦的弟弟。乐毅:燕将。吴起:魏将,后入楚。孙膑:齐将。带佗:楚将。倪良、王廖:都是当时的兵家。田忌:齐将。廉颇、赵奢:赵将。制:统领、统帅。叩关:攻打函谷关。叩,击。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九国,就是上文的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逡巡:有所顾虑而徘徊或不敢前进。据《史记·六国表》载,并没有“九国之师”齐出动的情况,“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不尽合历史事实。亡:丢失,丢掉。镞:箭头。制:制裁,制服。弊:通“敝”,困敝、疲敝。亡:逃亡的军队,在此用作名词。北:败北的军队,名词。伏尸百万:这说的不是一次战役的死亡人数。秦击六国杀伤人数史书皆有记载,如前年击韩伊阙,斩首万;前年,破赵长平军,杀卒万。因:趁着,介词。利:有利的形势,用作名词。享国:帝王在位的年数。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qiāo)扑而鞭笞(chī)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fān)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qián)首;隳(huī)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dí),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nǔ)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六世:指秦孝公、惠文王、武王、昭襄王、孝文王、庄襄王。御:驾御,统治。二周:在东周王朝最后的周赧王时,东西周分治。西周都于河南东部旧王城,东周则都巩,史称东西二周。西周灭于秦昭襄王五十一年,东周灭于秦庄襄王元年,不是始皇时事,作者只是为了行文方便才这样写的。履至尊:登帝位。制:控制。振:通“震”,震惊(粤教版已直接用所通假的字)。南:向南。百越:古代越族居住在江、浙、闽、粤各地,每个部落都有名称,而统称百越,也叫百粤。俯首系颈:意思是愿意顺从投降。系颈,颈上系绳,表示投降。下吏:交付司法官吏审讯。北:在北方,方位名词作状语。藩篱:比喻边疆上的屏障。藩,篱笆。先王:本文指的是秦自孝公以来六代君王。先,已死去的长辈。焚百家之言:指秦始皇焚书坑儒。百家之言,诸子百家各学派的著作。言,言论,这里指著作。隳名城:毁坏高大的城墙。销锋镝:销毁兵器。销,熔化金属。锋,兵刃。镝,箭头。弱:使(天下百姓)衰弱。亿丈之城:指华山。不测之渊,指黄河。何:通“呵”,呵喝。关中:秦以函谷关为门户,关中即指秦雍州地。金城:坚固的城池。金,比喻坚固。子孙帝王:子子孙孙称帝称王。帝王,名词活用动词。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陈涉瓮(wèng)(yǒu)绳枢(shū)之子,氓(méng)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dí)之贤,陶朱、猗(yī)顿之富;蹑(niè)足行(háng)伍之间,而倔起阡(qiān)(mò)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殊俗:不同的风俗,指边远的地方。瓮牖绳枢:以破瓮作窗户,用草绳替代户枢系门板,形容家里贫穷。瓮,用瓮做。牖,窗户。绳,用绳子系。枢,门扇开关的枢轴。氓隶:农村中地位低下的人。陈涉少时为人佣耕,所以称他为“氓隶”。氓,古时指农村居民。隶,奴隶。迁徙之徒:被征发戍边的人,指陈涉在秦二世元年被征发戍守渔阳。中人:一般人。蹑足行伍:置身于戍卒的队伍中。蹑足,蹈,用脚踏地,这里有“置身于……”的意思。行伍,古代军队编制,以五人为伍,二十五人为行,故以“行伍”代指军队。倔:通“崛”,突起(粤教版已直接用所通假的字)。阡陌: 本是田间小道,这里代指民间。赢粮而景从:担着干粮如影随形地跟着。赢,担负。景,同“影”。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櫌(yōu)(jí)(qín),非铦于钩戟(jǐ)长铩(shā)也;谪(zhé)(shù)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duó)长絜(xié)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shèng)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且夫:复合虚词,表递进,相当“再说”“而且”。小弱,变小变弱。櫌:同“耰”(粤教版已直接用所通假的字),古时的一种碎土平田用的农具,似耙而无齿。棘:酸枣木。矜:矛柄,这里指木棍。铦:锋利。钩:短兵器,似剑而曲。戟:以戈和矛合为一体的长柄兵器。铩:长矛。及:动词,赶得上,追得上。絜:衡量。万乘:兵车万辆,表示军事力量强大。周制,天子地方千里,出兵车万乘,故又以万乘代指天子。乘:古时车辆叫乘。序八州:给八州按次第排列座次。序,座次、次序,这里是排列次序的意思。八州,指兖州、冀州、青州、徐州、豫州、荆州、扬州、梁州。古时天下分九州,秦居雍州,六国分别居于其他八州。朝同列:使六国诸侯都来朝见。朝,使……来朝拜。同列,同在朝班,此指六国诸侯,秦与六国本来都是周王朝的同列诸侯。有:通“又”,用于连接整数和零数。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宝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櫌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这篇先讲述秦自孝公以迄始皇逐渐强大的原因:具有地理的优势、实行变法图强的主张、正确的战争策略、几世秦王的苦心经营等。行文中采用了排比式的句子和铺陈式的描写方法,富有气势;之后则写陈涉虽然本身力量微小,却能使强大的秦国覆灭,在对比中得出秦亡在于“仁义不施”的结论。

  主要说这篇文章气势充沛,一气呵成。多用排比句或对偶句,本篇固不例外(如第2段中从“于是六国之士”以下,先用一“有”字领起,贯穿下面三句,罗列了大量历史人物,就是排比句式;如“蒙故业”以下四句,每两句一对仗,就是对偶句式。也有排比兼对偶的句式,如开头说秦孝公“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即是)。但这只是从表面现象去理解,在古典散文名篇中,用排比句或对偶句的文章并不少,却不一定篇篇气盛。如孔稚圭的《北山移文》,造句或排或偶,然而读起来并不感到气势磅礴。可见用排比句和对偶句只是增强文章气势的因素之一,属于外在的艺术技巧,而不是主要因素。

  该篇之所以气盛而传诵不朽,之所以使人觉得有说服力,有三个原因。第一个是最主要的,即这篇文章虽是议论文,其中却用了十之七八的篇幅来叙事。用叙事来议论,是本篇最大的特点。作者用千余字的篇幅叙述了从秦孝公到秦亡国这一百多年来的历史,概括地说明了秦由盛而衰的全过程和主要现象,同时还贯穿了作者本人的观点来说明其兴衰的关键所在,这就帮助我们对这一段历史有比较清楚的认识。这个特点为什么能使文章读起来有气势呢?关键在于:

  一、作者既能用概括扼要的笔墨来表达丰富的内容,让读者感到短短一篇文章竟然内容丰富,自然觉得它饱满充沛,思路自然而然地跟随着作者的笔锋,因此会显得气“盛”;

  二、贾谊对秦国由盛而衰、由兴而亡的叙述条理清晰,他抓住一条纵的线,即从秦孝公之兴到秦王朝之亡,始终是按照时间的顺序来安排文章的层次先后的;而对某一特定时间内的某一点,又突出地加以铺陈发挥,使人不仅看到“线”,还看到“线”上的一个个用浓墨重彩着重描述的“点”。于是读者会不由自主地顺着作者所安排的次序往下推,往下读,作者不中断,读者便不能中断,作者不节外生枝,读者就不能旁及其余。因此,这也给人带来了气盛的感觉。

  第二个使读者感到文章气盛的原因,亦即该篇所具有的另一特点:贾谊在用写赋的手法来写说议论文。写赋是需要铺张和夸大的,这篇文章通篇都采用了这种手法。比如第1段“有席卷天下”四句,“席卷”“包举”“囊括”“并吞”等词,基本同义;“天下”“宇内”“四海”和“八荒”,也是同一个意思。同一个意思而一连写上好几句,既有排比又有对仗,这就是写赋的夸张手法。下面第2、第4、第5等段中,都有类似的句子,不胜枚举。所谓“铺张扬厉”,主要就是指的这一类句子。这样,气势自然就充沛了,自然让读者感受到作者的笔锋锐不可当,咄咄逼人,读起来有劲头,有说服力,而且有欲罢不能之感。这是由于作者本人原是一位辞赋作家。作为作家,贾谊不仅是政治家,也是文学家;作为作品,《过秦论》同样具有文学作品的艺术特色。

  第三个原因,也是这篇文章所具有的第三个特点,即作者用全篇对比的手法写出了他的论点。对比手法并不稀奇,而本篇精彩处却在于作者用了四个方面的对比:即秦国本身先强后弱、先盛后衰、先兴旺后灭亡的对比;秦与六国的对比;秦与陈涉的对比;陈涉与六国的对比。几种对比交织在一起,结构自然宏伟,气势也自然磅礴,话也显得更有分量了。主客观形势的不同,强弱盛衰难易的不同,都从几方面的对比中显现出来。而文章气盛的道理,便不难理解了。

  前三段,主要写三个方面:一、秦国世世代代有野心;二、秦国实力愈来愈强大;三、由于靠实力,秦国统一天下并不很难。第1段着重写秦有野心,第2段着重写有实力,第3段兼而写之。全篇的铺排和对比都从这三方面入手,把具体史实贯穿进去,用概括的语言勾画出大的轮廓来,使叙述的内容有了倾向性,有了作者自己的观点。如说“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秦无亡矢遗镞之费”和第3段结束处写“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等,都是极写秦之野心和实力,极写其得天下并不难。与此同时,作者也写了另一方面,如“四君”“九国之师”“六国之士”等,愈写对方强大也就愈衬托秦之强大,这是烘云托月的手法。但我们却感到:愈写秦之强大,就愈见秦之骄横愚昧;愈写秦之过度自信 ,就愈见秦之主观片面;愈写秦之野心极大,就愈见秦之眼光短浅。作者虽处处叙而不论,却处处为最后一段的议论在“蓄势”。这样的文章,读起来自然感到饱满酣畅了。

  第二段结尾只说了九个字:“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这当然是事实,但也并非一点可写的事件都没有。然而,作者不准备在这里多费笔墨,只把那一条贯穿于秦各个时期的纵线画出来便止。从行文方面来说,一篇气盛的文章也不能毫不喘息。第3段开头的十几个字,就给全篇形成一个短暂的停顿。明代古文家归有光就说过,这是“如人吐气”(见归有光《评点史记》)。我们固然不能形式主义地看问题,硬要在一气呵成的文章里安插一个“气口”;但文章写到这里,自然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如人吐气”还是有必要的。

  第三段写秦始皇:野心与实力,兼而写之。但第3段与第2段不一样。第2段是用正反对比手法两面写,第3段却全从正面写,把秦始皇的实力与野心描绘得淋漓尽致,愈写愈足。甚至到了第4段开头处,还要找补两句:“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吴闿生夹批:“再加二句,十分酣恣。”然而,作者笔锋一转 ,又改从陈涉写起,却处处对陈涉寓褒于贬,这就更加体现出秦之灭亡实有自取其祸之道了。

  最末一段是“论”和“断”,仍用对比手法把几个方面综合到一起,然后得出结论,即所谓“断”。为了使结论下得郑重,便又把秦重新提起总说一遍,才以“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收尾。文章须能放能收,能开能合,始见本领。

  这篇文章在当时确实起了积极的影响。贾谊作为士大夫,固然站在封建统治阶级立场为汉王朝出谋划策。但他却能认识到农民起义的力量,认识到秦王朝灭亡的关键在于失掉民心和过分迷信武力,封建统治者野心大而虐待人民,终于被人民灭亡。有了这个认识,统治阶级才开始考虑如何缓和社会矛盾,以巩固自己的统治政权。这才说明农民起义真正推动了历史前进的车轮。有了贾谊这一番描绘,汉朝的皇帝才能真正总结秦代由盛而衰、由强而弱的经验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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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及注释

译文
  秦孝公占据觳山与函谷关的险固关隘,拥有雍州的土地,君臣牢固地守卫着这些地盘,以便伺机夺取衰弱的东周王朝,有席卷天下、征服列国、控制四海的意愿,有并吞八方、统一中国的雄心。在那时候,有商鞅辅佐他,对内确立法律制度,致力农耕纺织,修缮防守与进攻用的器械,对外推行连横之策并使诸侯相互争斗。于是秦人很容易夺取了黄河以西的大片土地。

  孝公死后,惠文王、武王、昭襄王继承先人的基业,沿袭前代的策略,向南攻取了汉中,向西攻占了巴、蜀,向东割取了肥沃的土地,向北占据了重大的城邑。六国诸侯都很害怕,于是结盟商讨削弱秦国的办法,不惜珍贵的财宝以及肥沃富饶的土地,用来招纳天下有本领的人,采用合纵策略缔结盟约,相互援助,结为—体。在这时,齐国有孟尝君,赵国有平原君,楚国有春申君,魏国有信陵君。这四位公子,都明达聪慧而又忠诚讲信用,宽宏厚道而又爱惜人民,尊敬贤才而又重视士人,他们相约合纵结盟,以离间秦国的连横之策,聚合了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等国的民众。于是,六国的谋士,其中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这些人为他们谋划;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这些人沟通他们合纵抗秦的主张;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这些人统率他们的军队。他们留以十倍于秦国的土地,以百万士兵的军队,攻打函谷关而攻击秦国。秦人打开函谷关迎击敌军,然而,九国的军队犹豫、徘徊而不敢前进。秦人没有破费一支箭杆失去一支箭头,可是天下的诸侯已经疲惫不堪了。于是合纵离散,盟约失败,六国诸侯们争着割让土地去贿赂秦国。秦国也就有了富余的力量制服他们,追击逃走的败兵,杀得败军横尸百万,流的血水竟能漂浮起盾牌来:秦国趁着有利的条件,乘着好的形势,宰割诸侯的国家,占有诸侯的山河。强大一些的国家请求接受归顺,弱小一些的国家则前去朝拜称臣。延续到孝文王、庄襄王,他们统治的日子很短,国家没有发生什么战争。

  等到秦始皇即位,他发扬了六代君王遗留的功业,挥鞭用武力来征服各国,终于吞并了西周、东周而且灭亡了诸侯各国,登上了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而制服了天下,掌握各种刑具来奴役天下的百姓,威风震撼四海。他向南攻取了百越的土地,把它划为桂林郡和象郡;百越的部落首领,只得低着头用绳子捆住脖子表示投降,把自己的生命交给狱吏掌握。于是又派蒙恬到北方去修筑长城并固守边境,把匈奴赶退七百余里;匈奴人不再敢南下放马,六国的勇士再也不敢拿起弓箭来复仇。于是,秦始皇废除了先王的治国之道,焚毁了诸子百家的著作,用这种办法来愚化百姓;毁掉著名的城池,杀掉了许多英雄豪杰;收缴天下的兵器,集聚到咸阳,销熔兵刀箭头,铸成了十二尊铜人,用这种办法来削弱天下百姓的反抗力量。此后,依仗华山作为城墙,凭借黄河作为护城河,占据高达万丈的华山,又面对深不见底的黄河,把它作为固守的据点。又派优秀的将领拿着强劲的弓弩守卫着战略要地,派可靠的臣子和精锐的士卒摆着锋利的兵器,盘问来往行人。天下已经平定,秦始皇的心意,自以为关中的险固地势,像是千里长的铜铁铸成的城垣,正是子孙称帝称王万代的基业。

  始皇去世之后,他的余威依然震慑着边远地区。可是,陈涉不过是个破瓮做窗户、草绳做户枢的贫家子弟,是氓、隶一类的人,(后来)做了被迁谪戍边的卒子;才能不如普通人,并没有孔丘、墨翟那样的贤德,也不像陶朱、猗顿那样富有。(他)跻身于戍卒的队伍中,从田野间突然奋起发难,率领着疲惫无力的士兵,指挥着几百人的队伍,掉转头来进攻秦国,砍下树木作武器,举起竹竿当旗帜,天下豪杰像云一样聚集,回声似的应和他,许多人都背着粮食,如影随形地跟着。崤山以东的英雄豪杰于是一齐起事,消灭了秦的家族。

  况且那天下并没有缩小削弱,雍州的地势,崤山和函谷关的险固,是保持原来的样子。陈涉的地位,没有比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的国君更加尊贵;锄头木棍也不比钩戟长矛更锋利;那迁谪戍边的士兵也不能和九国部队抗衡;深谋远虑,行军用兵的方法,也比不上先前九国的武将谋臣。可是条件好者失败而条件差者成功,功业完全相反,为什么呢?假使拿东方诸侯国跟陈涉比一比长短大小,量一量权势力量,就更不能相提并论了。然而秦凭借着它的小小的地方,发展到兵车万乘的国势,管辖全国,使六国诸侯都来朝见,已经一百多年了;这之后把天下作为家业,用崤山、函谷关作为自己的内宫;陈涉一人起义国家就灭亡了,秦王子婴死在别人手里,被天下人耻笑,这是为什么呢?就因为不施行仁政而使攻守的形势发生了变化啊。

注释
秦孝公:生于公元前年,死于前年,战国时秦国的国君,名渠梁。穆公十五世孙。他任用商鞅变法,使秦富国强兵
崤函(xiáo hán):崤山和函谷关。崤山,在函谷关的东边。函谷关,在河南省灵宝县。固,险要的地理位置。
雍州:包括今陕西省中部和北部、甘肃省除去东南部的大部分地区、青海省的东南部和宁夏回族自治区一带地方。
周室:这里指代天子之位的权势,并非实指周王室。战国初期,周王室已经十分衰弱,所统治的地盘只有三四十座城池,三万多人口。
席卷天下:与下文“包举宇内囊括四海、并吞八荒”是同义铺排。席,像用席子一样,名词作状语。下文的“包”“囊”同此。
八荒:原指八方荒远的偏僻地方,此指代“天下”。
商君:即商鞅,约生于公元前年,死于前年。战国时卫人。姓公孙,名鞅。因封于商,号曰商君。先仕魏,为魏相公叔痤家臣。痤死后入秦,相秦十九年,辅助秦孝公变法,使秦国富强。孝公死,公子虔等诬陷鞅谋反,车裂死。
外:对国外。连衡:也作“连横”,是一种离间六国,使它们各自同秦国联合,从而实施各个击破的策略。“连衡”一句为虚笔,张仪相秦始于惠文王十年,即公元前年,是商鞅死后十年的事。
斗诸侯:使诸侯自相争斗。斗,使动用法。
拱手:两手合抱,形容毫不费力。
西河:又称河西,今陕西东部黄河西岸地区。秦孝公二十二年(公元前年),商鞅伐魏,魏使公子为将而击之。商鞅遗书公子,愿与为好会而罢兵。会盟既已,商鞅虏公子而袭夺其军。其后十年间,魏屡败于秦,魏王恐,乃使使割西河之地献于秦以和。
没:通“殁”,死。
惠文、武、昭襄:即惠文王、武王、昭襄王。惠文王是孝公的儿子,武王是惠文王的儿子,昭襄王是武王的异母弟。
因:动词,沿袭。
膏腴(gāo yú):指土地肥沃。
要害之郡:指政治、经济、军事上都非常重要的地区。
爱:吝惜,吝啬。
致:招致,招纳。
合从:与秦“连横”之策相对,是联合六国共同对付秦国的策略。从,通“纵”。
四君:指齐孟尝君田文、赵平原君赵胜、楚春申君黄歇、魏信陵君魏无忌。他们都是当时仅次于国君的当政者,皆以招揽宾客著称。
约,结。
离,使离散。衡,通“横”。
兼,兼并、统一。
徐尚:宋人。
苏秦:洛阳人,是当时的“合纵长”。
杜赫:周人。
齐明:东周臣。
周最:东周君儿子。
陈轸:楚人。
召滑(shào):楚臣。
楼缓:魏相。
翟景:魏人。
苏厉:苏秦的弟弟。
乐毅:燕将。
吴起:魏将,后入楚。
孙膑:齐将。
带佗:楚将。
倪良、王廖:都是当时的兵家。
田忌:齐将。
廉颇、赵奢:赵将。
制:统领、统帅。
叩关:攻打函谷关。叩,击。
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九国,就是上文的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逡巡(qūn xún),有所顾虑而徘徊或不敢前进。据《史记·六国表》载,并没有“九国之师”齐出动的情况,“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不尽合历史事实。
亡:丢失,丢掉。镞:箭头。
制:制裁,制服。
弊:通“敝”,困敝、疲敝。
亡:逃亡的军队,在此用作名词。
北:败北的军队,名词。
伏尸百万:这说的不是一次战役的死亡人数。秦击六国杀伤人数史书皆有记载,如前年击韩伊阙,斩首万;前年,破赵长平军,杀卒万。
因:趁着,介词。利:有利的形势,用作名词。
享国:帝王在位的年数。
六世:指秦孝公、惠文王、武王、昭襄王、孝文王、庄襄王。
御:驾御,统治。
二周:在东周王朝最后的周赧王时,东西周分治。西周都于河南东部旧王城,东周则都巩,史称东西二周。西周灭于秦昭襄王五十一年,东周灭于秦庄襄王元年,不是始皇时事,作者只是为了行文方便才这样写的。
履至尊:登帝位。制:控制。
振:通“震”,震惊(粤教版已直接用所通假的字)。
南:向南。百越:古代越族居住在江、浙、闽、粤各地,每个部落都有名称,而统称百越,也叫百粤。
俯首系颈:意思是愿意顺从投降。系颈,颈上系绳,表示投降。
下吏:交付司法官吏审讯。
北:在北方,方位名词作状语。藩篱:比喻边疆上的屏障。藩,篱笆。
先王:本文指的是秦自孝公以来六代君王。先,已死去的长辈。
焚百家之言:指秦始皇焚书坑儒。百家之言,诸子百家各学派的著作。言,言论,这里指著作。
隳名城:毁坏高大的城墙。
销锋镝:销毁兵器。销,熔化金属。锋,兵刃。镝,箭头。
金人:《史记·秦始皇本纪》:“收天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钟鐻,金人十二,重各千斤,置廷宫中。”弱:使(天下百姓)衰弱。
亿丈之城:指华山。不测之渊,指黄河。
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这两个句子用了互文的手法,应当理解为,“良将劲弩、信臣精卒,守要害之处,陈利兵而谁何”。信臣,可靠的大臣。谁何,呵问他是谁,就是缉查盘问的意思。何,通“呵”,呵喝。
关中:秦以函谷关为门户,关中即指秦雍州地。
金城:坚固的城池。金,比喻坚固。
子孙帝王:子子孙孙称帝称王。帝王,名词活用动词
殊俗:不同的风俗,指边远的地方。
瓮牖绳枢:以破瓮作窗户,用草绳替代户枢系门板,形容家里贫穷。瓮,用瓮做。牖,窗户。绳,用绳子系。枢,门扇开关的枢轴。
氓隶:农村中地位低下的人。陈涉少时为人佣耕,所以称他为“氓隶”。氓,古时指农村居民。隶,奴隶。
迁徙之徒:被征发戍边的人,指陈涉在秦二世元年被征发戍守渔阳。
中人:一般人。
蹑足行伍(háng wǔ ):置身于戍卒的队伍中。蹑足,蹈,用脚踏地,这里有“置身于……”的意思。行伍,古代军队编制,以五人为伍,二十五人为行,故以“行伍”代指军队。
倔:通“崛”,突起(粤教版已直接用所通假的字)。
阡陌(qiān mò ): 本是田间小道,这里代指民间。
赢粮而景从:担着干粮如影随形地跟着。赢,担负。景,同“影”。
且夫:复合虚词,表递进,相当“再说”“而且”。小弱,变小变弱。
耰:通“耰”(粤教版已直接用所通假的字),古时的一种碎土平田用的农具,似耙而无齿。棘:酸枣木。矜:矛柄,这里指木棍。
铦:锋利。钩:短兵器,似剑而曲。戟:以戈和矛合为一体的长柄兵器。铩:长矛。
及:动词,赶得上,追得上。
絜:衡量。
万乘:兵车万辆,表示军事力量强大。周制,天子地方千里,出兵车万乘,故又以万乘代指天子。乘(shèng),古时车辆叫乘。
序八州:给八州按次第排列座次。序,座次、次序,这里是排列次序的意思。八州,指兖州、冀州、青州、徐州、豫州、荆州、扬州、梁州。古时天下分九州,秦居雍州,六国分别居于其他八州。
朝同列:使六国诸侯都来朝见。朝,使……来朝拜。同列,同在朝班,此指六国诸侯,秦与六国本来都是周王朝的同列诸侯。
有:通“又”,用于连接整数和零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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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言知识

一、通假字 
1.孝公既没(没,通“殁”,死) 
2.合从缔交(从,通“纵”,合纵,战国时期六国联合共同对付秦国的的策略)
3.赢粮而景从(景,通“影”,影子) 
4.百有余年矣(有,通“又”,用在整数和零数之间)  

二、古今异义
1.铸以为金人十二 
古义:把…作为,把…做成;今义:认为

2.宽厚而爱人 
古义:爱护别人,体贴别人;今义:指丈夫或妻子,或指恋爱中的一方

3.以为桂林、象郡 
古义:把…作为,把…做成;今义:认为

4.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 
古义:崤山以东,即东方诸国;今义:指山东省

5.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
古义:黄河;今义:指一般河流

6.流血漂橹
古义:盾牌;今义:指外形似桨的一种用人力推进船的工具。

7.因河为池 
古义:护城河;今义:池塘

8.迁徙之徒也 
古义:征发;今义:迁移搬家

9.以致天下之士 
古义:用来招纳;今义:连词,用在下半句的开头,表示下文是上述原因所形成的结果(多指不好的结果)。

10.皆明智而忠信 
古义:聪明智慧;今义:通达事理

11.秦人开关延敌 
古义:打开函谷关;今义:开启和关闭,电子元件  

三、词类活用
(一)名词的活用
1.名词作状语 
① 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席,像席子那样;包,像包裹那样;囊,像口袋那样) 
② 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云,像云那样;响,像回声那样;景,像影子一样)
③ 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南,向南;西,向西;东。向东;北,向北)
④ 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 (南,向南)
⑤ 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北,向北) 
⑥ 内立法度…外连横而斗诸侯。 (内,对内;外,对外)
⑦ 陈涉瓮牖绳枢之子(瓮,用破瓮;绳,用绳子)

2.名词作动词 
① 陈涉瓮牖绳枢之子 (牖,当作窗户;枢,当作门轴)
② 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帝王,称帝称王)
③ 外连横而斗诸侯(连横,采取连横的策略)
④ 履至尊而至六合(履,登上) 
⑤ 执敲扑而鞭笞天下(鞭,用鞭子抽;笞,用竹杖打)
⑥ 序八州而朝同列(序,招致,使„„依次序排列)
⑦ 会盟而谋弱秦(盟:结盟)

(二)动词的活用
1.动词作名词 
追亡逐北(亡,逃跑的军队;北,溃败的军队)

2.动词的使动用法 
① 外连横而斗诸侯 (斗,使„„相斗)
② 伏尸百万,流血漂橹(漂,使„„漂浮)
③ 吞二周而亡诸侯(亡,使„„亡,灭亡)
④ 序八州而朝同列 (朝,使„„朝拜)
⑤ 却匈奴七百余里(却,使„„退却)
⑥ 约从离衡(离,使„„离散)

(三)形容词的活用
1.形容词作名词 
① 崤函之固 (固,险固的地势) 
② 因利乘便,宰割天下 (利,有利的形势)
③自以为关中之固(固,险固的地势)
④尊贤而重士(贤,贤能的人,贤才)
⑤临不测之渊以为固(固,险固的地势)

2.形容词作动词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 (小,变小;弱,削弱)

3.形容词的使动用法     
① 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弱,使…削弱)   
② 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 (愚,使…愚昧)
③ 士不敢弯弓而报怨(弯,使…弯)
④ 以弱天下之民(弱,使…弱,削弱)

四、一词多义
1.制  
①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齐桓晋文之事》 制作、缝制 
②其牙机巧制,皆隐在尊中 《后汉书·张衡传》制造、制作
③吾不能举全吴之地,十万之众,受制于人《赤壁之战》 压制、控制
④秦有余力而制其弊 《过秦论》制服 
⑤王寥、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过秦论》 统率、指挥
⑥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养足以事父母《齐桓晋文之事》 规定、制定
⑦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 《岳阳楼记》规模

2.亡  
①从径道亡,归璧于赵 《廉颇蔺相如列传》逃跑、逃脱
②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过秦论》 丢失、失去
③燕虽小国而后亡 《六国论》灭亡、消亡
④今刘表新亡,二子不协 《赤壁之战》死亡
⑤追亡逐北,伏尸百万 《过秦论》逃兵、逃亡的人
⑥河曲智叟亡以应 《愚公移山》通“无”,没有
⑦吞二周而亡诸侯 《过秦论》使动用法,使…灭亡

3.固  
①临不测之渊以为固 《过秦论》牢固、坚固(的地势)
②固国不以山溪之险 《孟子》巩固 
③秦王恐其破璧,乃辞谢,固请《廉颇蔺相如列传》 坚持、坚决
④且迁我如振落叶耳,而固吝者何《王忠肃公翱事》 一定、必
⑤吾固知公子之还也 《信陵君窃符救赵》本来、原来
⑥卒买鱼烹食,得鱼腹中书,固以怪之矣《陈涉世家》 既、已
⑦独夫之心,日益骄固 《阿房宫赋》固执、顽固 
⑧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报任安书》 固然、诚然

4.利  
①故木受绳则直,金就砺则利 《劝学》锐利、锋利
②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 《劝学》快 
③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孟子·公孙丑》 有利、条件好
④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 《过秦论》有利的形势
⑤有蒋士者,专其利三世矣 《捕蛇者说》利益、好处
⑥商人重利轻别离 《琵琶行》利润 
⑦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孙子·谋攻》 胜利
⑧火器利袭远,技击利巷战 《冯婉贞》有利于

5.遗  
①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候已困矣《过秦论》 丢失
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封神演义》丢失的东西
③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 《师说》遗漏、忽略
④此三者,吾遗恨也 《伶官传序》死去的人遗留下来的
⑤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 《出师表》给予,赠送

6.度  
①宁信度,无自信也 《韩非子》尺码、尺度 
②生之有时,而用之无度,则物力必屈《论积贮疏》 程度、限度
③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 《过秦论》规章、制度
④卒起不意,尽失其度 《荆轲刺秦王》风度、常态
一年一度秋风劲 《采桑子·重阳》次、回、量词
⑥感慨今昔,因自度此曲 《扬州慢》谱写、创制 
⑦生无可奈何,而死固付之度外矣《(指南录)后序》 考虑、思虑
⑧试使山东诸国与陈涉度长絜大 《过秦论》量、计算
⑨理有未安,妄以臆度 《问说》推测、猜测
⑩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木兰诗》通“渡”,过

7.因 
①因遗策《过秦论》沿袭,动词
②因利乘便《过秦论》趁着,介词
③因河为池《过秦论》凭借,依据,介词  

五、特殊句式 
1.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者,表判断)
2.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也,表判断)
3.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定语后置;…也,表判断)
4.余威震于殊俗(状语后置) 
5.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
6.谪戌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
7.锄櫌棘矜非銛于钩戟长铩也 
8.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宾语前置句)
9.陈利兵而谁何 
10.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被动句)
11.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 
12.商君佐之,(秦孝公)内立法度(省主语)
13.以(之)为桂林、象郡(省介词宾语)
14.聚之(于)咸阳(省介词)
15.委命(于)下吏(省介词) 
16.仁义不失而攻守之势异也(主谓倒装)
17.铸以为金人十二(定语后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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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背景

  西汉文帝时代,是汉代所谓的“太平盛世”,即“文景之治”的前期。贾谊以他敏锐的洞察力,透过表象,看到了西汉王朝潜伏的危机。当时,权贵豪门大量侵吞农民土地,逼使农民破产流亡,苛重的压迫剥削和酷虐的刑罚,也使阶级矛盾日渐激化。国内封建割据与中央集权的矛盾、统治阶级与劳动人民的矛盾以及民族之间的矛盾都日益加剧,统治者的地位有动摇的危险。

  为了调和各种矛盾,使西汉王朝长治久安,贾谊在《陈政事疏》《论积贮疏》以及《过秦论》等著名的政论文中向汉室提出了不少改革时弊的政治主张。本文就是以劝诫的口气,从总结历史经验教训的角度出发,分析了秦王朝政治的成败得失,为汉文帝改革政治提供借鉴。在谈到写作目的时,贾谊说过他之所以要“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主张“去就有序,变化因时”,其目的是求得“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下篇)。《过秦论》一文总结秦朝兴亡的教训,实为昭汉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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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析

  这篇先讲述秦自孝公以迄始皇逐渐强大的原因:具有地理的优势、实行变法图强的主张、正确的战争策略、几世秦王的苦心经营等。行文中采用了排比式的句子和铺陈式的描写方法,富有气势;之后则写陈涉虽然本身力量微小,却能使强大的秦国覆灭,在对比中得出秦亡在于“仁义不施”的结论。

  主要说这篇文章气势充沛,一气呵成。多用排比句或对偶句,本篇固不例外(如第2段中从“于是六国之士”以下,先用一“有”字领起,贯穿下面三句,罗列了大量历史人物,就是排比句式;如“蒙故业”以下四句,每两句一对仗,就是对偶句式。也有排比兼对偶的句式,如开头说秦孝公“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即是)。但这只是从表面现象去理解,在古典散文名篇中,用排比句或对偶句的文章并不少,却不一定篇篇气盛。如孔稚圭的《北山移文》,造句或排或偶,然而读起来并不感到气势磅礴。可见用排比句和对偶句只是增强文章气势的因素之一,属于外在的艺术技巧,而不是主要因素。

  该篇之所以气盛而传诵不朽,之所以使人觉得有说服力,有三个原因。第一个是最主要的,即这篇文章虽是议论文,其中却用了十之七八的篇幅来叙事。用叙事来议论,是本篇最大的特点。作者用千余字的篇幅叙述了从秦孝公到秦亡国这一百多年来的历史,概括地说明了秦由盛而衰的全过程和主要现象,同时还贯穿了作者本人的观点来说明其兴衰的关键所在,这就帮助我们对这一段历史有比较清楚的认识。这个特点为什么能使文章读起来有气势呢?关键在于:

  一、作者既能用概括扼要的笔墨来表达丰富的内容,让读者感到短短一篇文章竟然内容丰富,自然觉得它饱满充沛,思路自然而然地跟随着作者的笔锋,因此会显得气“盛”;

  二、贾谊对秦国由盛而衰、由兴而亡的叙述条理清晰,他抓住一条纵的线,即从秦孝公之兴到秦王朝之亡,始终是按照时间的顺序来安排文章的层次先后的;而对某一特定时间内的某一点,又突出地加以铺陈发挥,使人不仅看到“线”,还看到“线”上的一个个用浓墨重彩着重描述的“点”。于是读者会不由自主地顺着作者所安排的次序往下推,往下读,作者不中断,读者便不能中断,作者不节外生枝,读者就不能旁及其余。因此,这也给人带来了气盛的感觉。

  第二个使读者感到文章气盛的原因,亦即该篇所具有的另一特点:贾谊在用写赋的手法来写说议论文。写赋是需要铺张和夸大的,这篇文章通篇都采用了这种手法。比如第1段“有席卷天下”四句,“席卷”“包举”“囊括”“并吞”等词,基本同义;“天下”“宇内”“四海”和“八荒”,也是同一个意思。同一个意思而一连写上好几句,既有排比又有对仗,这就是写赋的夸张手法。下面第2、第4、第5等段中,都有类似的句子,不胜枚举。所谓“铺张扬厉”,主要就是指的这一类句子。这样,气势自然就充沛了,自然让读者感受到作者的笔锋锐不可当咄咄逼人,读起来有劲头,有说服力,而且有欲罢不能之感。这是由于作者本人原是一位辞赋作家。作为作家,贾谊不仅是政治家,也是文学家;作为作品,《过秦论》同样具有文学作品的艺术特色。

  第三个原因,也是这篇文章所具有的第三个特点,即作者用全篇对比的手法写出了他的论点。对比手法并不稀奇,而本篇精彩处却在于作者用了四个方面的对比:即秦国本身先强后弱、先盛后衰、先兴旺后灭亡的对比;秦与六国的对比;秦与陈涉的对比;陈涉与六国的对比。几种对比交织在一起,结构自然宏伟,气势也自然磅礴,话也显得更有分量了。主客观形势的不同,强弱盛衰难易的不同,都从几方面的对比中显现出来。而文章气盛的道理,便不难理解了。

  前三段,主要写三个方面:一、秦国世世代代有野心;二、秦国实力愈来愈强大;三、由于靠实力,秦国统一天下并不很难。第1段着重写秦有野心,第2段着重写有实力,第3段兼而写之。全篇的铺排和对比都从这三方面入手,把具体史实贯穿进去,用概括的语言勾画出大的轮廓来,使叙述的内容有了倾向性,有了作者自己的观点。如说“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秦无亡矢遗镞之费”和第3段结束处写“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等,都是极写秦之野心和实力,极写其得天下并不难。与此同时,作者也写了另一方面,如“四君”“九国之师”“六国之士”等,愈写对方强大也就愈衬托秦之强大,这是烘云托月的手法。但我们却感到:愈写秦之强大,就愈见秦之骄横愚昧;愈写秦之过度自信 ,就愈见秦之主观片面;愈写秦之野心极大,就愈见秦之眼光短浅。作者虽处处叙而不论,却处处为最后一段的议论在“蓄势”。这样的文章,读起来自然感到饱满酣畅了。

  第二段结尾只说了九个字:“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这当然是事实,但也并非一点可写的事件都没有。然而,作者不准备在这里多费笔墨,只把那一条贯穿于秦各个时期的纵线画出来便止。从行文方面来说,一篇气盛的文章也不能毫不喘息。第3段开头的十几个字,就给全篇形成一个短暂的停顿。明代古文家归有光就说过,这是“如人吐气”(见归有光《评点史记》)。我们固然不能形式主义地看问题,硬要在一气呵成的文章里安插一个“气口”;但文章写到这里,自然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如人吐气”还是有必要的。

  第三段写秦始皇:野心与实力,兼而写之。但第3段与第2段不一样。第2段是用正反对比手法两面写,第3段却全从正面写,把秦始皇的实力与野心描绘得淋漓尽致,愈写愈足。甚至到了第4段开头处,还要找补两句:“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吴闿生夹批:“再加二句,十分酣恣。”然而,作者笔锋一转 ,又改从陈涉写起,却处处对陈涉寓褒于贬,这就更加体现出秦之灭亡实有自取其祸之道了。

  最末一段是“论”和“断”,仍用对比手法把几个方面综合到一起,然后得出结论,即所谓“断”。为了使结论下得郑重,便又把秦重新提起总说一遍,才以“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收尾。文章须能放能收,能开能合,始见本领。

  这篇文章在当时确实起了积极的影响。贾谊作为士大夫,固然站在封建统治阶级立场为汉王朝出谋划策。但他却能认识到农民起义的力量,认识到秦王朝灭亡的关键在于失掉民心和过分迷信武力,封建统治者野心大而虐待人民,终于被人民灭亡。有了这个认识,统治阶级才开始考虑如何缓和社会矛盾,以巩固自己的统治政权。这才说明农民起义真正推动了历史前进的车轮。有了贾谊这一番描绘,汉朝的皇帝才能真正总结秦代由盛而衰、由强而弱的经验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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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特色

  1、以史实为论据,用观点统率材料

  《过秦论》叙史的特点是在观点统率下对史实作出高度概括。如秦“取西河之外”,是商鞅计骗魏将公子卯而袭破其军的结果,文中以“拱手”二字作了概括。作者为了阐明自己的观点,在叙史时所看重的是历史过程的本质,而不讲细节的准确。

  2、对比论证方法

  此文最突出的写作手法就是对比的运用。为了使文章主旨鲜明显豁,具有无可辩驳的说服力,作者无论在叙述还是议论时,都采用了带有夸张意味的对比手法,使矛盾更为突出,观点更见鲜明,从而突出文章的中心论点。这里有三个方面的对比。

  一是六国与秦的对比。文章在叙述惠文、武、昭襄的业绩时,以诸侯军队之众、谋士之多、土地之广等作比较,并列举国名、人名。与秦抗衡的六国,地广、人多、俊才云集,且“合纵缔交,相与为一”,似乎万众一心。但结果却是“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从散约败”“强国请服,强国入朝”,这样夸张的对比,足以衬托出秦国实力之强。这第一层对比是极强者与较强者的对比,形成反差。

  二是陈涉与秦王朝的对比。文章叙述始皇统一中国的功业与陈涉以一介戍卒率众起义的情景,确是又一个强烈的对比。虽然“始皇既没”,但陈涉面对的仍是“余威震于殊俗”的强大秦王朝。而作者极写陈涉穷困平庸,出身卑贱,才能平平,无钱无势,士卒稀少而疲弊,更无装备可言。但他一旦揭竿而起,“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影响所及,“山东豪俊遂并起”,以致显赫一时的强秦亡于一朝。这第二层对比是极强者与极弱者的对比,形成的反差较前更为强烈。

  三是陈涉与六国的对比。文章在末尾议论中,将陈涉的起义与诸侯国合纵抗秦作了多层次、多角度的对比。“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一比地位。“耰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二比武器。“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三比士卒。“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土也”,四比人才。陈涉与诸侯不论在哪个方面比较都要差很多,可正是他率领戍卒,打败了强大的秦朝。这正好从侧面反映出秦朝灭亡,问题不在对手,而在于本身。

  3、语言有辞赋特色,讲究铺排渲染

  《过秦论》兼及辞赋的文采辉耀、语势腾纵和政论的见解精辟、雄辩有力,以汪洋恣肆之文表拯世救民之意,成为一篇别具一格的政论。其题为过秦,但开篇不言秦过而历举秦之功,尽书秦之盛,直至篇末才点出秦过之所在。一篇政论,却以叙为主,以叙代议,是这篇文章奇妙之一。语言上也明显地带有赋的特色,讲究铺排渲染,例如开头写秦孝公的雄心,连用“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并吞八荒”等词语;中间写九国之师攻秦,四君、九国、谋臣、策士、武将,一一列名,显得富有声势;写秦始皇,则极力塑造出他那“威加海内”的形象。行文又多用骈偶,如“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 ,读起来铿锵有声。它的骈偶非常灵活,有时字数不尽相等,有些骈语甚至包含在散句之中,如“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句式变化多端,不显单调。

参考资料:

1、 《对比论证的方法在中的运用》《职业技术》2006年0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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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谊

贾谊

贾谊(前200~前168),汉族,洛阳(今河南省洛阳市东)人,字太傅。西汉初年著名的政论家、文学家。18岁即有才名,年轻时由河南郡守吴公推荐,20余岁被文帝召为博士。不到一年被破格提为太中大夫。但是在23岁时,因遭群臣忌恨,被贬为长沙王的太傅。后被召回长安,为梁怀王太傅。梁怀王坠马而死后,贾谊深自歉疚,直至33岁忧伤而死。其著作主要有散文和辞赋两类。散文如《过秦论》、《论积贮疏》、《陈政事疏》等都很有名;辞赋以《吊屈原赋》、《鵩鸟赋》最著名。 7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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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方各异气,千里殊风雨。
八方的气候各不相同,千里之内的风雨形态不一。

剧哉边海民,寄身于草野。(草野 一作:草墅)
海边的贫民多么艰苦啊,平时就住在野外的草棚里。

妻子象禽兽,行止依林阻。
妻子和儿女像禽兽一样生活,盘桓在险阻的山林里。

柴门何萧条,狐兔翔我宇。
简陋的柴门如此冷清,狐兔在周围自在地行走毫无顾忌。

参考资料:

1、 季镇淮,冯钟芸,陈贻焮,倪其心选注,历代诗歌选 上册,中国青年出版社,2013.05,第110页

八方各异(yì)气,千里殊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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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哉边海民,寄身于草野。(草野 一作:草墅)
剧:艰苦。草野:野外、原野。

妻子象禽(qín)兽,行止依林阻。
行止:行动的踪迹。林阻:山林险阻之地。

柴门何萧条,狐兔翔(xiáng)我宇。
柴门:用树枝等物编成的门。翔:悠闲自在地行走。

参考资料:

1、 季镇淮,冯钟芸,陈贻焮,倪其心选注,历代诗歌选 上册,中国青年出版社,2013.05,第11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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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诗描述了边海百姓的艰难生活,比较深刻地反映了那个时代百姓生活困苦不堪的惨痛景象,表现了作者对劳动人民生活的同情。全诗采用了正面描写与侧面烘托的手法,使边海贫民悲惨的生活图景跃然纸上,言简意赅,寓意深刻。

  “八方各异气,千里殊风雨”是“剧哉边海民”的衬托。各地的情况虽然不同,但最艰难困顿的要数“边海民”了。

  “寄身”三句,实写“边海民”的悲惨生活。他们没身于“草野”,过着非人的生活。生吞活剥,巢息穴居,所以说“象禽兽”;他们不敢出来,怕被人发现、抓走,每天就钻在山林里边所以说“行止依林阻”。一个“依”字把逃民们的实际活动和恐惧心理都表现出来了。他们要靠在林中采集食物而存活,要靠险阻的坳壑以藏躲,他们怕暴露行迹,白天足不出林莽,黑夜也不敢明火高声。

  “柴门何萧条,狐兔翔我宇”是全诗的精华所在。逃民们每日出没在山林之中与狐兔争食争住,而自己原来的家园却因为无人居住,反而变成狐兔们的自由跳踉纵情嬉戏的王国,非常可悲的现实。这两句扩大了全诗的内涵,它不仅使人想见逃民们的伤心落泪,而且使人看到生产凋敞,村落萧索的更广阔的社会图画;也扩大了全诗的境界,前三句是诗人眼中的情景,这两句是诗中人心里的想像。有此一笔,使短短的八句诗多了一层波折,添了一组形象,是以少驭多的佳构。可惜这一点历来被人忽略,以为这两句也是状“边海民”惨苦生活的,与前三句配合,写住处的荒凉;试想,已与禽兽混迹的“边海民”对“狐兔翔我宇”又何居叹哉。结果使诗的内容和形象顿然减色,因而对这首诗并不是写“边海民”,而是写逃到“边海”之“民”的,也就未能理解。

  曹植曾在《谏伐辽东表》中劝曹叡“省徭役薄赋敛,勤农桑”,至此又以他的诗歌直接为民生疾苦而呼吁。建安诗人反映下层人民生活的题材极少,因而这首诗就更为宝贵。

参考资料:

1、 贺新辉主编,古诗鉴赏辞典 (上),中国妇女出版社,2004.08,第457-458页2、 许菊芳编著,古代边塞诗词三百首,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14.09,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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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马二首·其一

:
太一况,天马下,沾赤汗,沫流赭。
志俶傥,精权奇,籋浮云,晻上驰。
体容与,迣万里,今安匹,龙为友。

太一况,天马下,沾赤汗,沫流赭。
天神太一赐福,使天马飘然下凡。这天马真是与众不同,它奔驰时流出的汗是红色的,好像满脸红血,此马因而被人们称为汗血宝马。

志俶傥,精权奇,籋浮云,晻上驰。
这天马的状态不同凡响,情志洒脱不受拘束,它步伐轻盈,踏着浮云,一晃就飞上了天。

体容与,迣万里,今安匹,龙为友。
它放任无忌,超越万里,凡间没有什么马可以与它匹敌,它志节不凡,唯有神龙才配做它的朋友。

太一况,天马下,沾赤汗,沫流赭(zhě)
太一:天神中的至尊者。况:赏赐。沫:洗脸。赭:红褐色。

志俶(tì)(tǎnɡ),精权奇,籋(niè)浮云,晻上驰。
俶傥:与“倜傥”相通,洒脱不受拘束的意思。精:又作“情”。权奇:奇特不凡。籋:同“蹑”,踏着。晻:朦胧不清的样子。

体容与,迣(lì)万里,今安匹,龙为友。
容与:放任无诞。迣: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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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萍篇

:
浮萍寄清水,随风东西流。
结发辞严亲,来为君子仇。
恪勤在朝夕,无端获罪尤。
在昔蒙恩惠,和乐如瑟琴。
何意今摧颓,旷若商与参。
茱萸自有芳,不若桂与兰。
新人虽可爱,无若故所欢。
行云有返期,君恩傥中还。
慊慊仰天叹,愁心将何愬。
日月不恒处,人生忽若寓。
悲风来入怀,泪下如垂露。
发箧造裳衣,裁缝纨与素。

浮萍寄清水,随风东西流。
浮萍依附在清水上,随着风儿四处漂流。

结发辞严亲,来为君子仇。
成年束发辞别父母,成为了夫君的伴侣。

恪勤在朝夕,无端获罪尤。
从早到晚恭敬勤恳,遭受罪怨毫无缘故。

在昔蒙恩惠,和乐如瑟琴。
从前蒙受您的恩惠,如奏琴瑟欢乐和穆。

何意今摧颓,旷若商与参。
为何现在岁月蹉跎,远隔如商与参两宿。

茱萸自有芳,不若桂与兰。
茱萸自有它的香气,却不如肉桂和兰芷。

新人虽可爱,无若故所欢。
新人即使令人怜爱,不如过去所爱的人。

行云有返期,君恩傥中还。
流云有返回之时,您的爱也许回转中途。

慊慊仰天叹,愁心将何愬。
悲伤地仰天叹息,忧心将到哪里去倾诉?

日月不恒处,人生忽若寓。
日月不会永在天上,人生短暂如同寄宿。

悲风来入怀,泪下如垂露。
悲伤的风吹入帷帐,泪水跌落像滴露珠。

发箧造裳衣,裁缝纨与素。
打开箱子制作衣裳,裁剪缝纫洁白绢布。

参考资料:

1、 百度百科.浮萍篇

浮萍寄清水,随风东西流。
浮萍:一种水生植物,比喻无依无靠,随波漂流的女子。

结发辞严亲,来为君子仇。
结发:汉族婚姻习俗。一种象征夫妻结合的仪式。当夫妻成婚时,各取头上一根头发,合而作一结。仇:伴侣。

(kè)勤在朝夕,无端获罪尤。
恪勤:恭敬勤劳。无端:一作“中年”。

在昔蒙恩惠,和乐如瑟(sè)琴。
瑟琴:出自《诗经》,“妻子好合,如鼓琴瑟。”

何意今摧颓(tuí),旷若商与参。
摧颓:蹉跎。

(zhū)(yú)自有芳,不若桂与兰。
茱萸:茱萸,又名“越椒”、“艾子”,是一种常绿带香的植物,具备杀虫消毒、逐寒祛风的功能。佩茱萸,中国岁时风俗之一。桂:应为樟科肉桂,非桂花。兰为何种植物,今尚有争议。

新人虽可爱,无若故所欢。
可爱:一作“成列”。

行云有返期,君恩傥(tǎng)中还。
傥:或者。

(qiè)慊仰天叹,愁心将何愬(sù)
慊慊:心不满足貌;不自满貌。愬:同“诉”。

日月不恒处,人生忽若寓。
不:一作“无”。所:一作“人”。寓:一作“遇”。

悲风来入怀,泪下如垂露。
怀:一作“帷”。

发箧(qiè)造裳衣,裁缝纨与素。
发:打开。一作“散”。

参考资料:

1、 百度百科.浮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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薤露

:
天地无穷极,阴阳转相因。
人居一世间,忽若风吹尘。
愿得展功勤,输力于明君。
怀此王佐才,慷慨独不群。
鳞介尊神龙,走兽宗麒麟。
虫兽犹知德,何况于士人。
孔氏删诗书,王业粲已分。
骋我径寸翰,流藻垂华芬。

天地无穷极,阴阳转相因。
天地永恒存在没有终极,寒暑阴阳相互更迭。

人居一世间,忽相风吹尘。
人生在人世间,生命极其短促,就好比风吹起尘土。

愿得展功勤,输力于明君。
愿能发挥自己的才能,尽力为贤明的君主效力。

怀此王佐才,慷慨独不群。
怀着这样为帝王辅助的才能,卓越不凡,不同流俗。

鳞介尊神龙,走兽宗麒麟。
鳞介以神龙为尊,走兽以麒麟为宗。

虫兽犹知德,何况于士人。
自己犹如神龙和麒麟一样,十分杰出。

孔氏删诗书,王业粲已分。
孔子删定《诗》、《书》后,王者的事业已经很分明。

骋我径寸翰,流藻垂华芬。
我用自己的文藻驰骋,以文章垂范后世,千古留名。

天地无穷极,阴阳转相因。
天地无穷极:指天地永恒存在,没有终极的时候。阴阳转相因:寒暑阴阳相互更迭。

人居一世间,忽若风吹尘。
忽若风吹尘:这里指人生短促,好像风吹起尘土。

愿得展功勤,输(shū)力于明君。
展:舒展,发挥。输力:尽力。

怀此王佐(zuǒ)才,慷(kāng)(kǎi)独不群。
王佐才:足够辅佐帝王的才能。慷慨独不群:指卓越不凡,不同流俗。

(lín)介尊神龙,走兽宗麒(qí)(lín)
鳞介:指长有鳞甲的鱼和虫。这两句是以龙和麒麟的不凡,来比喻人的杰出。

虫兽犹知德,何况于士人。

孔氏删诗书,王业粲(càn)已分。
粲:鲜明。

(chěng)我径寸翰(hàn),流藻(zǎo)垂华芬。
骋:发挥才能。径寸翰:形容大手笔。

天地无穷极,阴阳转相因。
人居一世间,忽若风吹尘。
愿得展功勤,输力于明君。
怀此王佐才,慷慨独不群。
鳞介尊神龙,走兽宗麒麟。
虫兽犹知德,何况于士人。
孔氏删诗书,王业粲已分。
骋我径寸翰,流藻垂华芬。
  这首诗主要写人生短促,应该及时建功立业,传名后世。在诗中曹植不但对自己的政治才能很自信,也颇想在文学上一展自己的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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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都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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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
宝剑值千金,被服丽且鲜。
斗鸡东郊道,走马长楸间。
驰骋未能半,双兔过我前。
揽弓捷鸣镝,长驱上南山。
左挽因右发,一纵两禽连。
余巧未及展,仰手接飞鸢。
观者咸称善,众工归我妍。
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
脍鲤臇胎鰕,炮鳖炙熊蹯。
鸣俦啸匹侣,列坐竟长筵。
连翩击鞠壤,巧捷惟万端。
白日西南驰,光景不可攀。
云散还城邑,清晨复来还。

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
名都盛产艳丽的美女,洛阳更有风度翩翩的少年。

宝剑值千金,被服丽且鲜。
我佩带的宝剑价值千金,身着的衣服奢华鲜艳。

斗鸡东郊道,走马长楸间。
斗鸡在东郊的道路上,赛马于长列的楸树间。

驰骋未能半,双兔过我前。
我骑马驰骋还不到半路,一双野兔就蹦到了跟前。

揽弓捷鸣镝,长驱上南山。
于是立即弯起弩搭上了响箭,扬鞭策马追上了南山。

左挽因右发,一纵两禽连。
我左手挽弓,右手发箭,只一箭就把双兔射倒了。

余巧未及展,仰手接飞鸢。
别的技巧还没有施展,又迎头射中空中的飞鸢。

观者咸称善,众工归我妍。
观猎的行人齐声喝彩,旁边的射手为我赞叹。

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
归来大宴于平乐古观,美酒一斗便值十千钱。

脍鲤臇胎鰕,炮鳖炙熊蹯。
细切了鲤鱼烹煮虾羹,爆炒甲鱼再烧烤熊掌。

鸣俦啸匹侣,列坐竟长筵。
呼朋引伴地前来入座,长长的筵席顷刻坐满。

连翩击鞠壤,巧捷惟万端。
蹴鞠和击壤忙个不停,身手敏捷,花样翻新。

白日西南驰,光景不可攀。
太阳永远疾驰在西南 ,流逝的光景不可追攀。

云散还城邑,清晨复来还。
盛宴后我们如云骤散,明天清晨再来此畅饮游玩!

参考资料:

1、 《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年9月版,第261-263页

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
名都:著名的都会,如当时的临淄、邯郸等。妖女:艳丽的女子,这里指倡伎。京洛:指东京洛阳。少年:指贵族纨绔子弟。洛阳是东汉的国都、是贵族麕集之地,从东汉的乐府和文人诗中就常有写洛阳纨绔生活的作品了。此篇中心是写少年,上句写妖女是为此句作陪衬。

宝剑值千金,被(pī)少丽且鲜。
被少:指衣著。被,同披。少,穿。

斗鸡东郊道,走马长楸(qiū)间。
斗鸡:看两鸡相斗以为博戏,这是汉魏以来直到唐代盛行的一种习俗。长楸间:指两旁种着高楸的大道。楸,落叶乔木,也叫大樟。

驰骋(chěng)未能半,双兔过我前。

揽弓捷鸣镝(dí),长驱上南山。
捷:抽取。南山:指洛阳之南山。

左挽因右发,一纵两禽(qín)连。
左挽右发:左手拉弓向右射去。一般都用右手拉弓,这里故意用左手,以卖弄“巧伎”,与下文之“余巧未及展”相应。一纵:一发。两禽连:两禽同时被射中。两禽,即指上文所说的双兔,古代对飞鸟和走兽都可以称禽,后来才分开,专以禽指飞鸟。

余巧未及展,仰手接飞鸢(yuān)
接:迎射对面飞来的东西。《白马篇》有“仰手接飞猱”,与此句式相同。鸢(yuān冤):鹞子。

观者咸称善,众工归我妍。
众工:许多善射者。工,巧。归我研:称道我的射艺高。妍,美善。

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
平乐:宫观名,东汉时明帝所建,在洛阳西门外。斗十千:一斗酒价值万钱,极言其宴饮之豪奢。

(kuài)鲤臇(juàn)胎鰕(xiā),炮鳖(biē)(zhì)熊蹯(fán)
脍鲤:把鲤鱼做成肉丝。脍,切肉成丝。臇胎鰕:把胎做成肉羹。臇,动词,做成肉羹。胎,有籽的肥。炙熊蹯(fán凡):烤熊掌。

鸣俦(chóu)啸匹侣,列坐竟长筵(yán)
鸣、啸,都指招呼。俦、匹、侣:都是同类同伴的意思。竟:终。

连翩(piān)击鞠(jū)壤,巧捷惟万端。
连翩:动作轻捷的样子。鞠壤:鞠和壤。古代两种游戏用具。击壤是一种古老的游戏,用两个一头大一头小的木块,把一块放在几十步外,持另一块投击,击中者为胜。巧捷万端:灵巧变化层出不穷。

白日西南驰,光景不可攀(pān)
光景:日光。攀:挽留。

云散还城邑(yì),清晨复来还。
云散:如云之散,言众少年宴罢散归。以上四句是说,转眼白日西沉,时光无法拦阻,今晚只好各自回家了,但是大家约好了明天一早还来这样游玩。极言其空虚无聊之情状。

参考资料:

1、 《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年9月版,第261-263页

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
宝剑值千金,被服丽且鲜。
斗鸡东郊道,走马长楸间。
驰骋未能半,双兔过我前。
揽弓捷鸣镝,长驱上南山。
左挽因右发,一纵两禽连。
余巧未及展,仰手接飞鸢。
观者咸称善,众工归我妍。
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
脍鲤臇胎鰕,炮鳖炙熊蹯。
鸣俦啸匹侣,列坐竟长筵。
连翩击鞠壤,巧捷惟万端。
白日西南驰,光景不可攀。
云散还城邑,清晨复来还。

  《名都篇》属于乐府《杂曲歌·齐瑟行》歌辞,无古辞。诗写京洛少年斗鸡走马、射猎游戏、饮宴无度的生活。关于此诗的写作年代有两种不同的说法:一以为这是曹植早期的作品,是建安年间他看到洛阳贵游子弟耽于逸乐的生活而作,其中甚至有他本人生活的影子。一以为从此诗所写的洛阳少年奢靡豪华的生活来看,不宜出现于建安或黄初年间,因洛阳在汉末经董卓之乱后,破败零落,贵族子弟不可能有如此骄奢淫逸的生活,故此诗宜系于太和年间曹植入京时所作,即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中。考曹植于公元211年(建安十六年)所作的《送应氏》中说:“洛阳何寂寞,宫室尽烧焚,垣墙皆顿擗,荆棘上参天。”可见其时的洛阳确实破落不堪,故从后一种说法。

  至于此诗的主旨,历来也有两种不同的解释:一说以为“刺时人骑射之射妙,游骋之乐,而无爱国之心”(《文选》六臣注引张铣语),即以讽谕为主,意在指责京洛少年的生活奢靡而不思报效国家。一说以为“子建自负其才,思树勋业,而为文帝所忌,抑郁不得伸,故感愤赋此”(《古诗赏析》引唐汝谔语),即以少年自况,由此表示心迹。然笔者以为此诗若定于后期所作,则其时曹植已不是裘马轻狂的少年,而其心境也抑郁不欢,故绝无可能以翩翩少年自况;而且从此诗的字里行间来看,诗人对这些贵游子弟实不无微辞,故在介绍此诗时还是取张铣的说法。当然,有人在此诗中看到了曹植本人早年生活的影子,正说明诗人对这种游乐宴饮的熟悉,而且其描绘的手段也是逼真而传神的。如果借一句前人评论汉赋的话来说,便是“劝百而讽一”,虽然诗人的意图在于讥刺和暴露,而给人的印象却似乎在赞美和颂扬。

  全诗主要的篇幅都在写京洛少年的游戏与饮宴。开头二句以邯郸、临淄等著名都市的艳丽女乐来陪衬京都洛阳骄奢的游侠少年,以“妖女’引出“少年”,起调即著色浓艳。随后转入对少年形貌的描写,他佩带的宝剑价值千金,所穿的衣服华丽鲜艳,在装束上已可见少年的富有而放达。接下去便写他的活动:在城东郊外斗鸡,在长长的楸树夹道上跑马。斗鸡是汉、魏时富家子弟普遍爱好的习俗,曹植本人就有《斗鸡》诗极言以斗鸡取乐,据说魏明帝太和年间曾在洛阳筑斗鸡台,这里所写大约也基于当时事实。“驰骋未能半”以下写少年的驰猎,先说他一箭射中两只奔兔,次说他仰天随手一箭又将迎面飞来的鹞鹰射落,再说观者的啧啧称赞,从而将其箭法的高超刻画殆尽。“归来宴平乐”以下则转入对他举行饮宴的描述。平乐观在洛阳西门外,少年在此大摆宴席,开怀畅饮,不惜酒价的昂贵,欲一醉方休。席上有切细的鲤鱼、虾子肉羹,还有酱渍的甲鱼和烧熊掌,呼唤高朋入座,摆开了长长的筵席,可见其穷奢极欲。“连翩”二句复写其宴会后的蹴踘与击壤之戏,表现出少年的动作敏捷奇巧,变化万端。游乐一直持续到了太阳西沉,而时光已不可再挽留,大家这才如浮云一般散去,各自回到了城中的居处。诗写到这里本应结束了,欢乐已尽,人去筵散,然而诗人忽然笔锋一转,说到了明天,人们再重新回来寻欢作乐。

  这首诗可以说是一首叙事诗,诗中主要写了主人公京洛少年的行为。他是一位风度翩翩,身手矫健的英俊少年,骑射的本领十分高超,但只是用来打猎消遣,于国无补;他慷慨好施,穷极奢华,然未知节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光阴虚掷,而无忧国忧民之心。然而,曹植对京洛少年的批评只是以很隐约含蓄的方法来表现的,通过尽态极妍的描绘逗露出来,如写他善射曰:“左挽因右发,一纵两禽连。余巧未及展,仰手接飞鸢。”又如写他宴会的丰盛:“脍鲤臇胎鰕,寒鳖炙熊蹯。”其描写未免过份夸张,而诗人正是在这种夸张中暴露了其中不合理的成份,过份的逞才与奢豪,自然会激起人的不满。虽然曹植在这里未著一字批评,然其中的褒贬曲曲可见。又如最后说一天的欢乐已尽,“白日西南驰,光景不可攀”已隐寓时光虚度,青春一去不返的惋惜之意,然结句忽又说“清晨复来还”,言外的讽谕之意就更加清楚了。故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中说:“白日”二句下,定当言寿命不常,少年俄为老丑,或欢乐难久,忧戚继之,方于作诗之意有合,今只曰‘云散还城邑,清晨复来还’而已,万端感慨皆在言外。”说明了曹植此诗中的讽谕纯以含蓄的笔墨出之,不露痕迹而宛然可见。

  此诗虽然是一首叙事诗,然诗人的描写与叙事是经过极缜密的剪裁取舍的,诗并没有原原本本地记录京洛少年的家庭、社会地位与生活的每个侧面,而只是选了他一天之中的活动,这样便有利于将笔墨集中到具有典型意义的事例的描写上去,能够简略分明、繁简适度地来展开描写。因而于这一天的活动中诗人抓住了少年的射猎与饮宴两件事,其他如斗鸡、跑马、蹴踘、击壤只是一句带过,表现了诗人剪裁上的匠心。他用了“驰骋未能半”至“众工归我妍”十句来刻画铺叙少年射猎的娴熟本领,写来绘声绘色,如耳闻目见,“馀巧未及展,仰手接飞鸢”两句不仅描绘出他射艺的出神入化,而且一个傲然自得的少年形象已跃然纸上,“观者咸称善,众工归我妍”又从侧面将其箭法的出群淋漓尽致地刻画出来,正如古乐府《陌上桑》中写少女罗敷的美貌,通过旁观者的赞美与反应来写,而这里所不同的只是妙龄女郎换成了翩翩少年,其手法则同出一辙。总之此诗在谋篇布局、剪裁详略上颇有成功之处,故吴淇曾说:“寻常人作名都诗,必搜求名都一切事物,杂错以炫博。而子建只推出一少年,以例其余。于少年中,只出得两事,一日驰骋,一日饮宴。”可见前人已注意到了此诗写作上追求典型、详略分明的特点。

参考资料:

1、 《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年9月版,第261-26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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