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野明,秋风白,塘水漻漻虫啧啧。
秋风掠过,秋野明净,池塘积水深又清,草中虫儿唧唧鸣。
云根苔藓山上石,冷红泣露娇啼色。
长满苔藓的山石,浮起浓密的云气。挂着露珠的秋花,在娇滴滴地哭泣。
荒畦九月稻叉牙,蛰萤低飞陇径斜。
九月,荒地里的稻子参差不齐,发着冷光的萤火虫在斜径上低飞。
石脉水流泉滴沙,鬼灯如漆点松花。
石缝里渗出的泉水滴入沙地,鬼火如墓中漆灯,花朵似的点缀着松林。
参考资料:
1、 彭定求 等.全唐诗(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9762、 冯浩非 徐传武.李贺诗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1:91-92秋野明,秋风白,塘水漻(liáo)漻虫啧(zé)啧。
秋风白:古人以白色象征秋天。秋风又称素风,素的意思是白。漻漻:水清而深。啧啧:虫鸣声。
云根苔藓(xiǎn)山上石,冷红泣露娇啼色。
云根:云雾升起之处。苔藓:青苔。冷红:秋寒时节开的花。泣露:露珠凝聚,有如泪珠。
荒畦(qí)九月稻叉牙,蛰(zhé)萤(yíng)低飞陇径斜。
荒畦:荒芜的田地。叉牙:参差不齐。蛰萤:藏起来的萤火虫。
石脉水流泉滴沙,鬼灯如漆点松花。
石脉:石缝。鬼灯:磷火。如漆:明亮如漆。点:一作“照”。
参考资料:
1、 彭定求 等.全唐诗(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9762、 冯浩非 徐传武.李贺诗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1:91-92诗歌开头三句吸收古代民间歌谣起句形式,运用了“三、三、七”的句法。连出两个“秋”字,语调明快轻捷;长句连用两个迭音词,一清一浊,有抑有扬,富于节奏感。令读者读后仿佛置身空旷的田野,皓月当空,秋风万里,眼前塘水深碧,耳畔虫声轻细,有声有色,充满诗情画意。
四、五句写山。山间云绕雾漫,岩石上布满了苔藓,娇弱的红花在冷风中瑟缩着,花瓣上的露水一点一点地滴落下来,宛如少女悲啼时的泪珠。写到这里,那幽美清朗的境界蓦然升起一缕淡淡的愁云,然后慢慢向四周铺展,轻纱般笼罩着整个画面,为它增添了一种迷幻的色调。
六、七句深入一层,写田野景色:“荒畦九月稻叉牙,蛰萤低飞陇径斜。”深秋九月,田里的稻子早就成熟了,枯黄的茎叶横七竖八地丫叉着,几只残萤缓缓地在斜伸的田埂上低飞,拖带着暗淡的青白色的光点。
八、九句再深入一层,展示了幽冷凄清甚至有点阴森可怖的境界:从石缝里流出来的泉水滴落在沙地上,发出幽咽沉闷的声响,远处的燐火闪烁着绿荧荧的光,像漆那样黝黑发亮,在松树的枝丫间游动,仿佛松花一般。泉水是人们喜爱的东西,看着泉水流淌,听着它发出的声响,会产生轻松欢快的感觉。人们总是爱用“清澈”、“明净”、“淙淙”、“潺潺”、“叮咚”之类的字眼来形容泉水。李贺却选用“滴沙”这样的词语,描摹出此处泉水清幽而又滞涩的形态和声响,富有艺术个性,色调也与整个画面和谐一致。末句描写的景是最幽冷不过的了。“鬼灯如漆”,阴森森地令人毛骨悚然;“点松花”三字,又多少带有生命的光彩,使读者在承受“鬼气”重压的同时,又获得某种特殊的美感,有一种幽冷清绝的意趣。
参考资料:
1、 朱世英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1020漆灰骨末丹水沙,凄凄古血生铜花。
秦将白起破池赵,四十万众尽埋此,我手拿一只破旧的箭头目驰四荒,心鹜八极。黑处的如漆灰,白处的如骨末,红处的如丹砂,缕缕古血沾染铮铮铜铁,生成的铜花,那是千年地底血与土的兑化。
白翎金竿雨中尽,直余三脊残狼牙。
箭羽、箭竿已在凄风冷雨中腐蚀殆尽,只剩下,只剩下三棱箭头如狼牙。
我寻平原乘两马,驿东石田蒿坞下。
在长平的荒原上,两马并驾,走过长平驿站之东,走过满是石子的田园,来到蒿草丛生的山坞之下。
风长日短星萧萧,黑旗云湿悬空夜。
平原的长风在吹刮,平原的日头在西挂。孤星冷月,寂寥无边,湿云漫布如黑旗猎猎,夜空混沌如鬼魅游移。
左魂右魄啼肌瘦,酪瓶倒尽将羊炙。
地底下,骷髅成堆,左魂右魄在哭啼。酪瓶倒尽,我把酒洒满地,羊羔烹尽,我把它摆整齐。国殇之众,久无人祭,地底之鬼,久受馁饥。
虫栖雁病芦笋红,回风送客吹阴火。
遥望四野,虫栖雁病,芦笋焦黄,满目凄然,旋风忽起,阴火明灭。是死鬼要感谢我祭祀的恩惠,还是来送客,知我不久将回。
访古丸澜收断镞,折锋赤璺曾刲肉。
千百年后来吊访的我呀!涕泗纵横,泣不成声。收起一只断裂、腐蚀的箭镞,这已经失去锋芒、满是裂痕的箭头啊!曾经穿坚入肉、伤人以毒。
南陌东城马上儿,劝我将金换簝竹。
我正低头沉思,而东城南山的骑马小儿郎;吆喝着要我掏金买竹,再把它配成攻坚刺钝的弓弩。
漆灰骨末丹水沙,凄凄古血生铜花。
丹水:丹河,发源于山西晋城高平市丹朱岭,南北贯穿全境,经晋城市郊区、焦作沁阳市汇入沁河。
白翎(líng)金竿雨中尽,直余三脊(jǐ)残狼牙。
白翎金竿:箭尾箭杆。三脊:箭头隆起三脊,如狼牙状。
我寻平原乘两马,驿(yì)东石田蒿(hāo)坞(wù)下。
坞:构筑在村落外围作为屏障的土堡。
风长日短星萧萧,黑旗云湿悬空夜。
左魂右魄啼肌瘦,酪瓶倒尽将羊炙。
虫栖雁病芦笋红,回风送客吹阴火。
访古丸澜(lán)收断镞,折锋赤璺曾刲肉。
丸澜:泪流状。
南陌东城马上儿,劝我将金换簝(liáo)竹。
簝竹:辟肉竹器。
在唐代灿若繁星的诗人中,李贺流星般短暂的传奇式的不幸命运,他绚丽奇崛的才华,随着时光的流逝愈加光灿夺目。他是那个时代的另类天才,他没有王维、孟浩然的淳淡深远、恬静优美;没有高适、岑参的深广悲壮、淋漓豪迈;也没有李白的洒脱旷达。王维失意时可以隐居辋川庄,可以“行到水深处,坐看云起时”,李白失意时可以“仰天大笑出门去,吾辈岂是蓬蒿人”。但李贺不行,他是悲歌的骏马,他的诗是他灵魂的狂放、孤独、失意与绝望的写照,他甚至只有死亡才能终止他的绝望。
李贺离开家乡昌谷的最后一次,是到泽潞二州去作张彻的幕僚。遭谤而不得中进士,又在京城从九品的奉礼郎的寒职上无谓地消耗了三年光阴,这都已是过去的事了。在诗人心中,泽潞之行,已谈不上什么争求仕进,只是为了谋求生路而已。在昌谷到潞州途中经过泽州长平的时候,李贺写了这首《长平箭头歌》。这是一首怀古诗,诗歌的这种发生机缘在唐代诗人中很是常见,怀古诗早已是具备自身创作规则的诗歌类型。大概地说,诗人写凭吊古迹时的内心感触,先交待景物与时令,然后用一两个典故,以示对当年情形的追忆,最后归结到自己的身世之感,并借以抒发渴望用世的情怀。然而,《长平箭头歌》鲜明地表示:李贺的性格和想象方式与正统文人是多么地不同。在应该写怀古体的场合,李贺选择的却是“国殇”。
诗由诗人在秦白起曾坑卒四十万人的长平驿所捡到的一个铜箭头引发,这是一个浸沾人血、入土年深、漆灰等物犹然未泯、斑斓如花的铜箭头。箭头仅仅是一个符号,在刚拾到之际,我感到,诗人似乎尚未清晰地意识到它的含意。诗歌所描述的事情发生在傍晚时分的一个空旷的古战场上。诗歌在进行中陈述了这一来自另一时代、另一世界的符号,如何在诗人的注视下逐层透露出它的内涵。到了第七、八句“风长日短星萧萧,黑旗云湿悬空夜”时,我就分明地感受到的这里显然不仅仅是白昼到黑夜的转变,而是诗人自身两种迥别的心灵状态之间的分野。在接下来的诗句中,我比在《长吉歌诗集》中其它任何地方更清楚地看到了鬼神世界中的李贺:云彩变成了近千年前的战旗,风的呼啸声是阵亡的鬼魂的哀嚎。这绝不仅仅是一种“泪沾襟”式的感伤,而是最原始意义上的宗教体验。但是,这种体验是不可能持久的。“访古丸澜收断镞,折锋赤璺曾刲肉”。一切过去之后,剩下的又只是这块浸沾人血、斑斓如花的短箭头,这块被人世遗忘的小铜片。然而由于这一历史的碎片在诗人想象中曾起到过的效用,在诗人心中,它现在也成了一种神符,是诗人的珍宝。
即使是珍宝又能被谁珍惜呢?拿到城中之后,只有骑在马上的一个小男孩子觉得好玩,愿意拿一些编篮子的竹簝来交换。李贺在与神交往后所遗留下来的唯一信物,在世俗的人世间竟然没有了丝毫的意味。这是一种多么令人窒息的讽刺啊!诗人祭神的仪典,注定只能一个人在无人涉足的荒原上举行,注定无法遮蔽住自然流溢的森森寒意!
诗人曾高唱:“此马非凡马,房星本是星”,而现实中他遭遇的却是“啼鸟被弹归”的宿命。他内心企慕着“灵偃蹇兮姣服”的舞步和“下峥嵘而无地兮,上寥阔而无天”的神游,而人世所给予他的最高的承认和最大的荣耀,却是在一个元气大伤的王朝的太常寺里做一个小小的奉礼郎,为一些早已没人信奉的鬼神的祭祀捧捧场。这个曾经是“少年心事当拿云”的意气少年,在灵魂旷绝尘嚣的凄伤落寞之逼迫下,不得不发出“我当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谢如枯兰”的长叹息!静静地思索这个奉礼郎的心灵及其境遇,不难想象对历史、对人生、对他所生存的这个世界,诗人感受到的是多么旷绝尘嚣的悲哀和绝望。
桂魄初生秋露微,轻罗已薄未更衣。
一轮秋月刚刚升起秋露初生,罗衣已显单薄却懒得更换别的衣裳。
银筝夜久殷勤弄,心怯空房不忍归。
更深夜阑还在殷勤拨弄银筝,原来是怕空房寂寞不忍回归。
参考资料:
1、 韩成武 .唐诗三百首赏析 :河北人民出版社 ,1995年04月第1版 :598-599 .2、 方笑一评注 .唐诗三百首品读 :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2008.04 :343-344 .3、 沙灵娜译 .唐诗三百首全译 :贵州人民出版社 ,2008.9 :405 .桂魄(pò)初生秋露微,轻罗已薄未更衣。
桂魄:即月亮。相传月中有桂树,又月初生时的微光曰魄,故称初生之月为桂魄。轻罗:轻盈的丝织品,宜做夏装,在此代指夏装。已薄:已觉单薄。
银筝夜久殷(yīn)勤弄,心怯空房不忍归。
筝:拨弦乐器,十三弦。殷勤弄:频频弹拨。空房:谓独宿无伴。
参考资料:
1、 韩成武 .唐诗三百首赏析 :河北人民出版社 ,1995年04月第1版 :598-599 .2、 方笑一评注 .唐诗三百首品读 :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2008.04 :343-344 .3、 沙灵娜译 .唐诗三百首全译 :贵州人民出版社 ,2008.9 :405 .此诗前两句是写景,写得颇为悠闲,秋夜微凉,景物凄清;末两句是写情,主人公寂寞难寝,殷勤弄筝。此诗语极委婉,情极细腻,把儿女羞涩的情感遮掩得严严实实:少妇独守空闺,沉浸于相思,不忍更衣;借弹筝自遣寂寞,又不忍回屋。诗人借用女主人公心理活动来展示其独守空房的哀怨,曲尽其妙;代写思妇心境,抒发内心空虚的痛苦,更显深刻细腻生动,流露出女主人公独守空房、思念丈夫的怨情,表现出诗人诗艺的功力。
“桂魄初生秋露微,轻罗已薄未更衣。”点明时间,夜幕初临,月充刚刚从东方升起,秋露虽生,却还微薄稀少,说明天气已经凉爽,但还不觉寒冷,给人一种清凉之感,烘托出女主人公清冷孤寂的心情。这与下面一句正好相互呼应,由于天气已凉,所穿的轻盈细软的罗衣,已感到单薄了。但还不觉得寒冷难忍,所以还没更换衣服。字里间隐隐充溢出女主人公因秋凉需要更衣而思念远方丈夫的情愫。
“银筝夜久殷勤弄”写女主人公的弹筝行动,实际是以乐曲寄情。讲述女主人公一直在室外弹筝,从月亮初升一直到夜深,仍然在频频弹拨,丝毫没有回房的意思。实写女主人公迷恋弹筝,以至废寝忘餐。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并不是因为爱弹筝爱得入迷才这样,而是“心怯空房不忍归”,以揭穿了女主人公内心处的秘密。
“心怯空房不忍归”以巧妙的构思和奇特的表现方法,通过女主人公的心理活动,展示了她独守空房的哀怨。写女主人公在深深思念着远出的丈夫,夜不能寐,不愿独守空房,只有借弹筝来排遣凄凉寂寞的情怀。房空,心更空虚,其情悲切。
此诗前两句是写景,写得颇为悠闲,秋夜微凉,景物凄清;诗人描写了一种清冷的景象,以此为“背景”,再写女主人公的“衣着”,以衬托其孤寂。末两句是写情,主人公寂寞难寝,殷勤弄筝,接写“弹筝”的行动,似迷恋乐曲,实际上以乐曲寄情。末句画龙点睛,通过正面抒情,对思妇的心理活动,进行了生动深刻的刻划,顿觉无限幽怨之情跃然于纸上。
此诗语极委婉,情极细腻,把儿女羞涩的情感遮掩得严严实实。
参考资料:
1、 韩成武 .唐诗三百首赏析 :河北人民出版社 ,1995年04月第1版 :598-599 .2、 王丽珍译注 .唐诗三百首 :青海人民出版社 ,2002年09月第1版 :211-212 .河右澶漫,顽为之魁。
河右土地宽广,李贼占山为王。
王师如雷震,昆仑以颓。
天兵如雷迅猛,震得昆仑欲坍。
上聋下聪,骜不可回。
昏聩不听忠告,李轨积恶难返。
助雠抗有德,惟人之灾。
倒行逆施降灾,万家生灵涂炭。
乃溃乃奋,执缚归厥命。
河右人神共怒,缚贼押解长安。
万室蒙其仁,一夫则病。
百姓始蒙仁德,独夫命归黄泉。
濡以鸿泽,皇之圣。
鸿泽沐浴庶民,三呼圣人李渊。
威畏德怀,功以定。
恩威并施服众,功业臻于大唐。
顺之于理,物咸遂厥性。
顺天顺民顺理,江山万物荣昌。
河右澶(dàn)漫,顽为之魁(kuí)。
澶漫:宽而长,指面积方圆。顽:此处指李轨。魁:首领。
王师如雷震,昆仑以颓。
昆仑以颓:昆仑山因而倾塌。颓:倒塌。
上聋下聪,骜不可回。
上聋下聪:上聋指李轨,下聪谓其部将安兴贵。 骜:通“傲”。
助雠(chóu)抗有德,惟人之灾。
雠:通“仇”。有德:有德之君。
乃溃乃奋,执缚归厥(jué)命。
乃溃乃奋:(人们于是)既恼怒又奋起(出击)。溃:恼怒,奋:奋起、举起。厥:代词,指李轨。
万室蒙其仁,一夫则病。
一夫则病:诛杀李轨。一夫:指李轨。病:使……受严厉惩罚,这里指处以极刑。
濡以鸿泽,皇之圣。
威畏德怀,功以定。
威畏德怀:使动用法,意思是:威严令人畏惧,德仁使人感怀。
顺之于理,物咸遂厥性。
诸公衮衮登台省,广文先生官独冷。
所事事的人个个身居高位,广文先生的官职却很清冷。
甲第纷纷厌梁肉,广文先生饭不足。
豪门之家吃厌了米和肉,广文先生的饭食反而不足。
先生有道出羲皇,先生有才过屈宋。
先生的品德超出羲皇,先生的才学胜过屈宋。
德尊一代常坎坷,名垂万古知何用!
德高一代的人往往不得志,扬名万古却又有何用?
杜陵野客人更嗤,被褐短窄鬓如丝。
我杜陵野客更受人们讥笑,身穿粗布衣裳两鬓如丝。
日籴太仓五升米,时赴郑老同襟期。
穷得天天在官仓买米五升,经常拜访郑老,我们胸襟默契。
得钱即相觅,沽酒不复疑。
得了钱我们往来相见,买些好酒毫不迟疑。
忘形到尔汝,痛饮真吾师。
乐极忘形,呼唤我和你,痛饮的豪情真是我的老师!
清夜沉沉动春酌,灯前细雨檐花落。
深沉的清夜我们劝饮春酒,灯前闪烁的屋檐细雨如花落。
但觉高歌有鬼神,焉知饿死填沟壑?
狂欢高歌像有鬼神相助,哪知道人饿死还要填沟壑。
相如逸才亲涤器,子云识字终投阁。
司马相如有才能亲自洗食器,扬雄能识字终于要跳下天禄阁。
先生早赋归去来,石田茅屋荒苍苔。
先生早些赋一篇《归去来》,免得瘠田茅屋长满青苔。
儒术于我何有哉,孔丘盗跖俱尘埃。
儒术对我有什么用?孔丘、柳下跖都已化成尘埃。
不须闻此意惨怆,生前相遇且衔杯!
听了这些话,心里莫悲伤,我们生前相遇,把酒喝个畅快!
参考资料:
1、 萧涤非.杜甫诗选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48-50诸公衮(gǔn)衮登台省,广文先生官独冷。
衮衮:众多。台省:台是御史台,省是中书省、尚书省和门下省。都是当时中央枢要机构。广文先生:指郑虔。因郑虔是广文馆博士。冷:清冷,冷落。
甲第纷纷厌梁肉,广文先生饭不足。
甲第:汉代达官贵人住宅有甲乙次第,所以说“甲第”。厌:饱足。
先生有道出羲(xī)皇,先生有才过屈宋。
出:超出。羲皇:指伏羲氏,是传说中我国古代理想化的圣君。屈宋:屈原和宋玉。
德尊一代常坎坷,名垂万古知何用!
杜陵野客人更嗤(chī),被褐短窄鬓(bìn)如丝。
杜陵野客:杜甫自称。杜甫祖籍长安杜陵,他在长安时又曾在杜陵东南的少陵附近住过,所以自称“杜陵野客”,又称“少陵野老”。嗤:讥笑。褐:粗布衣,古时穷人穿的衣服。
日籴(dí)太仓五升米,时赴郑老同襟(jīn)期。
日籴:天天买粮,所以没有隔夜之粮。太仓:京师所设皇家粮仓。时赴:经常去。郑老:郑虔比杜甫大一、二十岁,所以称他“郑老”。同襟期:意思是彼此的襟怀和性情相同。
得钱即相觅(mì),沽(gū)酒不复疑。
相觅:互相寻找。不复疑:得钱就买酒,不考虑其他生活问题。
忘形到尔汝,痛饮真吾师。
忘形到尔汝:酒酣而兴奋得不分大小,称名道姓,毫无客套。
清夜沉沉动春酌(zhuó),灯前细雨檐花落。
檐花:檐前落下的雨水在灯光映射下闪烁如花。
但觉高歌有鬼神,焉知饿死填沟壑(hè)?
有鬼神:似有鬼神相助,即“诗成若有神”、“诗应有神助”的意思。填沟壑:指死于贫困,弃尸沟壑。
相如逸才亲涤(dí)器,子云识字终投阁。
相如:司马相如,西汉著名辞赋家。逸才:出众的才能。亲涤器:司马相如和妻子卓文君在成都开了一间小酒店,卓文君当炉,司马相如亲自洗涤食器。子云:扬雄的字。投阁:王莽时,扬雄校书天禄阁,因别人牵连得罪,使者来收捕时,扬雄仓皇跳楼自杀,幸而没有摔死。
先生早赋归去来,石田茅屋荒苍苔。
归去来:东晋陶渊明辞彭泽令归家时,曾赋《归去来辞》。
儒术于我何有哉,孔丘盗跖(zhí)俱尘埃。
孔丘:孔子。盗跖:春秋时人,姓柳下,名跖,以盗为生,因而被称为“盗跖”.
不须闻此意惨怆,生前相遇且衔杯!
参考资料:
1、 萧涤非.杜甫诗选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48-50全诗可分为四段,前两段各八句,后两段各六句。从开头到“名垂万古知何用”这八句是第一段。
第一段前四句用“诸公”的显达地位和奢靡生活来和郑虔的位卑穷窘对比。“衮衮”,相继不绝之意。“台省”,指中枢显要之职。“诸公”未必都是英才,却一个个相继飞黄腾达,而广文先生,“才名四十年,坐客寒无毡。”那些侯门显贵之家,精粮美肉已觉厌腻了,而广文先生连饭也吃不饱。这四句,一正一衬,排比式的对比鲜明而强烈,突出了“官独冷”和“饭不足”。后四句诗人以无限惋惜的心情为广文先生鸣不平。论道德,广文先生远出羲皇。论才学,广文先生抗行屈宋。然而,道德被举世推尊,仕途却总是坎坷;辞采虽能流芳百世,也解决不了生前的饥寒。
第二段从“广文先生”转到“杜陵野客”,写诗人和郑广文的忘年之交,二人像涸泉里的鱼,相濡以沫,交往频繁。“时赴郑老同襟期”和“得钱即相觅”,仇兆鳌注说,前句是杜甫去,后句是郑虔来。他们推心置腹、共叙怀抱,开怀畅饮,聊以解愁。
第三段六句是这首诗的高潮,前四句樽前放歌,悲慨突起,是神来之笔。后二句似宽慰,实愤激。司马相如是一代逸才,却曾亲自卖酒、洗涤食器;才气横溢的扬雄就更倒霉了,因刘棻获罪而被株连,逼得跳楼自杀。诗人似乎是用才士薄命的事例来安慰朋友,然而读者只要把才士的蹭蹬饥寒和首句“诸公衮衮登台省”连起来看,就可以感到诗笔的针砭力量。
末段六句,愤激中含有无可奈何之情。既然仕路坎坷,怀才不遇,那么儒术拿来也没有用了,孔丘和盗跖也可以等量齐观了。诗人像这样说,既是在评儒术,暗讽时政,又好像是在茫茫世路中的自解自慰,一笔而两面俱到。末联以“痛饮”作结,孔丘非师,聊依杜康,以旷达为愤激。
诸家评论这首诗,或者说悲壮,或者说豪宕,其实悲慨与豪放是兼而有之的,而以悲慨为主。普通的诗,要么是豪放易尽(一滚而下,没有含蓄),要么是悲慨不广(流于偏激)。杜甫的诗豪放而不失蕴藉,悲慨而无伤雅正,这首诗就是一个例子。
首段以对比起句,不但挠直为曲,而且造成排句气势,运笔如风。后四句两句一转,愈转感情愈烈,“浩歌弥激烈”。第二段接以缓调。前四句为七言诗句,后四句突然转为五言诗句,免去了板滞之感。而且短句促调,渐变轩昂,把诗情推向高潮。第三段先用四句描写痛饮情的场景,韵脚换为促、沉的入声字,所谓“弦急知柱促”,“慷慨有余哀”。而诗中杂有豪放的语句,所以没有衰飒气味。诗评家对这首诗推崇备至,说“清夜以下,神来气来,千古独绝。”“清夜四句,惊天动地。”(见《唐宋诗举要》引)但他们忽略了“相如逸才”、“子云识字”一联的警策、广大。这一联妙在以对句锁住奔流之势,而承上启下,连环双绾,过到下段使读者不觉。这一联与首段联系起来,便显得“衮衮诸公”可耻。实际上就是说“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所以说这首赠诗不是一般的叹老嗟卑、牢骚怨谤,而是伤时钦贤之作,诗人将激烈的郁结情绪用蕴藉的手法表现了出来。
末段又换平声韵,除“不须”一句外,句句用韵,慷慨高歌,显示出放逸傲岸的风度,使读者读起来,能沉浸其中而精神振荡。
参考资料:
1、 陈国林.高中生必背古诗文.北京:龙门书局出版社,2012: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