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带合欢结,锦衣连理文。
姑娘绣花的衣袋上打上一个合欢结,穿着织锦做的衣衫上绣满连理枝的图纹。
怀情入夜月,含笑出朝云。
晚上怀情而去,这时夜深人静,月华如水,早上含笑而归,像朝云一样美丽。
绣带合欢结,锦衣连理文。
绣带:绣花的衣带。合欢结:以绣带结成双结,象征夫妇和好恩爱。锦衣:织锦做的衣衫。精美华丽的衣服。显贵者的服装。连理文:连理枝的图纹。连理,异根草木,枝干连生。旧以为吉祥之兆。喻结为夫妇同心。
怀情入夜月,含笑出朝(zhāo)云。
怀情:怀着情感。夜月:夜晚的月亮。夜晚。朝云:早晨的云彩。
春花秋月,人所习见,但月与秋季的联系更为紧密。此诗全篇采用第三人称的口吻,委婉含蓄地描写了一位热恋中的女郎。诗中没有单纯写景的笔墨,一开始视角即对准那女子,用大特写镜头映出她的绣着连理花纹的锦衣和打着合欢结的刺绣衣带。“连理”,原指不同根的草木,枝干连在一起;“合欢”,一种象征和合欢乐的图案:二者常比喻男女相结合成或夫妻相爱。这里借以表明女子已有相好。以上二句是静态描写,接写的后二句由静转动,仿佛那女子从画面上走出:她晚上怀情而去,这时夜深人静,月华如水,好的时光希望给自己带来好的结局;两情相谐,不知东方之既白,在朝霞升起时,她告别情郎归来,含着笑靥,仿佛从朝霞深处出来,步步走近。末句中的“朝云”,暗用了宋玉的《高唐赋》楚王与神女在高唐欢合,神女自谓“旦为朝云,暮为行雨”。后人即以“云雨”作为男女幽会的代称。“朝云”即“旦为朝云”。
这首诗,虽写幽会,却不落痕迹。诗人所要着力表现的,是一个沉浸于自由自在爱情之间的少女;由于情志不俗,加之构思巧妙,故能表现得意境幽美,字句芳菲。
粤以戊辰之年,建亥之月,大盗移国,金陵之解。余乃窜身荒谷,公私涂炭。华阳奔命,有去无归。中兴道销,穷于甲戌。三日哭于都亭,三年囚于别馆。天道周星,物极不反。傅燮之但悲身世,无处求生;袁安之每念王室,自然流涕。昔桓君山之志事,杜元凯之平生,并有著书,咸能自序。潘岳之文采,始述家风;陆机之辞赋,先陈世德。信年始二毛,即逢丧乱,藐是流离,至于暮齿。燕歌远别,悲不自胜;楚老相逢,泣将何及。畏南山之雨,忽践秦庭;让东海之滨,遂餐周粟。下亭漂泊,高桥羁旅。楚歌非取乐之方,鲁酒无忘忧之用。追为此赋,聊以记言,不无危苦之辞,唯以悲哀为主。
日暮途远,人间何世!将军一去,大树飘零;壮士不还,寒风萧瑟。荆璧睨柱,受连城而见欺;载书横阶,捧珠盘而不定。钟仪君子,入就南冠之囚;季孙行人,留守西河之馆。申包胥之顿地,碎之以首;蔡威公之泪尽,加之以血。钓台移柳,非玉关之可望;华亭鹤唳,岂河桥之可闻!
孙策以天下为三分,众才一旅;项籍用江东之子弟,人唯八千。遂乃分裂山河,宰割天下。岂有百万义师,一朝卷甲,芟夷斩伐,如草木焉!江淮无涯岸之阻,亭壁无藩篱之固。头会箕敛者,合纵缔交;锄耨棘矜都,因利乘便。将非江表王气,终于三百年乎?是知并吞六合,不免轵道之灾;混一车书,无救平阳之祸。呜呼!山岳崩颓,既履危亡之运;春秋迭代,必有去故之悲。天意人事,可以凄怆伤心者矣!况复舟楫路穷,星汉非乘槎可上;风飙道阻,蓬莱无可到之期。穷者欲达其言,劳者须歌其事。陆士衡闻而抚掌,是所甘心;张平子见而陋之,固其宜矣!
粤以戊辰之年,建亥之月,大盗移国,金陵瓦解。余乃窜身荒谷,公私涂炭。华阳奔命,有去无归。中兴道销,穷于甲戌。三日哭于都亭,三年囚于别馆。天道周星,物极不反。傅燮之但悲身世,无处求生;袁安之每念王室,自然流涕。昔桓君山之志事,杜元凯之平生,并有著书,咸能自序。潘岳之文采,始述家风;陆机之辞赋,先陈世德。信年始二毛,即逢丧乱,藐是流离,至于暮齿。燕歌远别,悲不自胜;楚老相逢,泣将何及。畏南山之雨,忽践秦庭;让东海之滨,遂餐周粟。下亭漂泊,高桥羁旅。楚歌非取乐之方,鲁酒无忘忧之用。追为此赋,聊以记言,不无危苦之辞,唯以悲哀为主。
公元548年十月(梁太清二年),大盗篡国,金陵沦陷。我于是逃入荒谷,这时公室私家均受其害,如同陷入泥途炭火。不想后来奉命由江陵出使西魏,却有去无归。可叹梁朝的中兴之道,竟消亡于承圣三年。我的心情遭遇,正如率部在都城亭内痛哭三日的罗宪,又如被囚于别馆三年的叔孙婼。按照天理,岁星循环事情当能好转,而梁的灭亡却物极不反了。傅燮临危只悲叹身世,无处求生;袁安居安常念及王室,自然落泪。以往桓君山的有志于事业,杜元凯的生平意趣,都有著作自叙流传至今。以潘岳的文彩而始述家风,陆机的辞赋而先陈世德。我庾信刚到头发斑白之岁,即遭遇国家丧乱,流亡远方异域,直到如今暮年。想起《燕歌》所咏的远别,悲伤难忍;与故国遗老相会,哭都嫌晚。想当初自己原想象南山玄豹畏雨那样藏而远害,却忽然被任命出使西魏,如同申包胥到了秦庭。以后又想象伯夷、叔齐那样逃至海滨躲避做官,结果却不得不失节仕周,终于食了周粟。如同孔嵩道宿下亭的旅途漂泊,梁鸿寄寓高桥的羁旅孤独。美妙的楚歌不是取乐的良方,清薄的鲁酒也失去了忘忧的作用。我只能追述往事,作成此赋,暂且用来记录肺腑之言。其中不乏有关自身的危苦之辞,但以悲哀国事为主。
日暮途远,人间何世!将军一去,大树飘零;壮士不还,寒风萧瑟。荆璧睨柱,受连城而见欺;载书横阶,捧珠盘而不定。钟仪君子,入就南冠之囚;季孙行人,留守西河之馆。申包胥之顿地,碎之以首;蔡威公之泪尽,加之以血。钓台移柳,非玉关之可望;华亭鹤唳,岂河桥之可闻!
我年已高而归途遥远,这是什么人间世道啊!冯异将军一去,大树即见飘零。荆轲壮士不回,寒风倍感萧瑟。我怀着蔺相如持璧睨柱之志,却不料为不守信义之徒所欺;又想象毛遂横阶逼迫楚国签约合纵那样,却手捧珠盘而未能促其定盟。我只能象君子钟仪那样,做一个戴着南冠的楚囚;象行人季孙那样,留住在西河的别馆了。其悲痛惨烈,不藏于申包胥求秦出兵时的叩头于地,头破脑碎;也不减于蔡威公国亡时的痛哭泪尽,继之以血。那故国钓台的移柳,自非困居玉门关的人可以望见;那华亭的鹤唳,难道是魂断河桥的人再能听到的吗!
孙策以天下为三分,众才一旅;项籍用江东之子弟,人唯八千。遂乃分裂山河,宰割天下。岂有百万义师,一朝卷甲,芟夷斩伐,如草木焉!江淮无涯岸之阻,亭壁无藩篱之固。头会箕敛者,合纵缔交;锄耨棘矜都,因利乘便。将非江表王气,终于三百年乎?是知并吞六合,不免轵道之灾;混一车书,无救平阳之祸。呜呼!山岳崩颓,既履危亡之运;春秋迭代,必有去故之悲。天意人事,可以凄怆伤心者矣!况复舟楫路穷,星汉非乘槎可上;风飙道阻,蓬莱无可到之期。穷者欲达其言,劳者须歌其事。陆士衡闻而抚掌,是所甘心;张平子见而陋之,固其宜矣!
孙策在天下分裂为三之时,军队不过五百人;项籍率领江东子弟起兵,人只有八千。于是就剖分山河,割据天下。哪里有号称百万的义师,竟一朝卷甲溃败,让作乱者肆意戮杀,如割草摧木一般?长江淮河失去了水岸的阻挡,军营壁垒缺少了藩篱的坚固,使得那些得逞一时的作乱者得以暗中勾结,那些持锄耰和棘矜的人得到乘虚而入的机会。莫不是江南一带的帝王之气,已经在三百年间终止了吗!于此可知并吞天下,最终不免于秦王子婴在轵道旁投降的灾难;统一车轨和文字,最终也救不了晋怀、愍二帝被害于平阳的祸患。呜呼!山岳崩塌,既已经历国家危亡的厄运;春秋更替,必然会有背井离乡的悲哀。天意人事,真可以令人凄怆伤心的啊!何况又舟船无路,银河不是乘筏驾船所能上达;风狂道阻,海中的蓬莱仙山也无可以到达的希望。因踬者欲表达自己的肺腑之言,操劳者须歌咏自己所经历的事。我写此赋,为陆机听了拍掌而矣,也心甘情愿;张衡见了将轻视它,本是理所当然的。
自君之出矣,金翠闇无精。
自从你离开之后,金翠之由光彩夺目而陡然失色。
思君如日月,回还昼夜生。
日日夜夜都思念着你,一息不停,回环往复。
自君之出矣,金翠闇(àn)无精。
金翠:黄金和翠玉制成的饰物。金黄﹑翠绿之色。无精:没有精华和精光。没有精神。
思君如日月,回还昼夜生。
日月:日头和月亮。回还:回环转还。昼夜:白昼和夜晚。生:发生。
徐诗意谓:自从丈夫外出之后,自己也就无心梳妆打扮,任凭明镜上沾满灰尘。相思之情宛如流水般悠长、无限,是《室思》第三章最为精彩的妙句,引起后代诗人们反复模仿,一骋才思。自六朝至唐代,除了鲍令晖为五言十句、虞羲为五言八句之外,其余皆是五言四句,且均以“自君之出矣”开篇。此诗意谓:自从丈夫外出之后,平日里珠光宝气的金钗翠钿,变得黯淡无光。思念丈夫的感情,宛如日月之升落不息!物本是无知无情,金翠之由光彩夺目而陡然失色,皆因闺中人离别相思所浸染,黯然销魂之移情作用使然。以物写人,抒情婉曲,既表达了思妇之离情,同时也反应出古代“女为悦己者容”的传统观念。而其日月之喻,虽与徐诗流水之喻同是妙喻,然而同中略异。亘古不变之日月升沉,昼而夜,夜而昼,一息不停,回环往复,其昭昭煌煌,见出思妇心地之光明,其终古不息,见出思妇爱心之纯正无杂质。如日月之昼夜回还,表达出一种崇高、神圣的爱情观。流水之喻,添徐诗缠绵悱恻之情韵,近于阴柔之美;日月之喻,添本诗纯正不懈之意蕴,其诚挚深厚,近于阳刚之美。
和所有拟作一样,本诗也以“自君之出矣”开篇。抑扬顿挫的“自君之出”,缀以“矣”字,意味深长。“矣”是表示完成貌的语气词,轻细的声调带着感叹的成分,为全诗定下曼声低回的基调。吴侬细语,不胜依依的别情,令人一咏一吟,即沐浴在诗的氛围之间。读一部杰出的小说可能会使读者顿时声泪俱下,掌声四起,而一首小诗就不一定让读者有这种声泪俱下的效应,它可能在读者心中留下十分隽永的情感波澜。读“自君之出矣”这类抒情小诗或可作如是观。
还应该注意到,这首诗的每一单句中,平仄声调的交错安排已暗合近体诗律句的规则。如“思君如日月”,从声律上看是“平平平仄仄”,抑扬顿挫,节奏鲜明,俨然近体诗的体势。徐干诗“思君如流水”。从声调说看是“平平平平仄”,朗朗上口,情文俱佳,然其四平声一仄声的安排,纯然古诗自然浑成体势。南朝文学批评家刘勰称刘骏:“孝武多才,英采云构。”盛赞其才华横溢,文采丰富。从作者流传下来的二十几首文辞清雅的作品看来,诚如刘勰所称道。从这首文情声调俱美的小诗来看,更表面作者在提高诗歌艺术表现方面的努力和贡献,推动了古诗向近体诗的演进。
客游倦水宿,风潮难具论。
早已厌倦了水上的长途旅行,因为风潮变幻不定,凶险难测,难以述说。
洲岛骤回合,圻岸屡崩奔。
波涛遇到洲岛,立刻遽分两股,急转猛合,又冲撞到岸崖之上,崩起重重雪浪。
乘月听哀狖,浥露馥芳荪。
在清朗的月光下,聆听两岸猿类凄婉的叫声;在湿润的夜露中,饱吸着芳草的馨香。
春晚绿野秀,岩高白云屯。
春末的原野上铺展着秀丽的绿色,高高的山岩上屯聚着一朵朵白云。
千念集日夜,万感盈朝昏。
舟行江上,游览沿途景致,思绪万千;日日夜夜总是浮想联翩。
攀崖照石镜,牵叶入松门。
攀登悬崖,登上了浔阳城旁庐山之东的石镜山;牵萝扳叶,松门山顶。
三江事多往,九派理空存。
关于大禹疏治三江的传说已成为往事,关于长江分成九派的玄理也难以推究明白。
灵物郄珍怪,异人秘精魂。
江湖中的灵怪神异,因吝惜其珍怪之相,而秘藏其精神魂魄。
金膏灭明光,水碧辍流温。
此江中有金膏、水碧,然都灭其明光,止其温润而不见。
徒作千里曲,弦绝念弥敦。
我枉自弹奏了一曲《千里别鹤》,本想借此消忧,谁知曲罢却像商陵牧子一样,思念之情愈加强烈了。
客游倦(juàn)水宿,风潮难具论。
倦:厌倦 。水宿:栖住于水中的船上。此句意谓厌倦了水上长途旅行。具论:详细述说。
洲岛骤回合,圻(qí)岸屡(lǚ)崩奔。
骤:急疾。回合:聚合;汇合。此言风浪拍打在洲岛上。圻岸:曲岸。崩奔:水流冲激堤岸而奔涌。
乘月听哀狖(yòu),浥(yì)露馥(fù)芳荪。
狖:长尾猿。浥:湿。馥:香气浓郁。芳荪:香草名。此句说露水沾在芳荪的叶子上,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春晚绿野秀,岩高白云屯(tún)。
屯:聚集。
千念集日夜,万感盈朝昏。
千念二句:各种感慨日夜缠绕在心头。
攀崖照石镜,牵叶入松门。
石镜、松门:山名,二山都近鄱阳湖口。
三江事多往,九派理空存。
九派:浔阳的别称。即今江西九江。
灵物郄珍怪,异人秘精魂。
灵物:珍奇神异之物。郄珍怪:惜其珍奇怪异之状。秘精魂:隐藏其精神魂魄。
金膏灭明光,水碧辍(chuò)流温。
金膏:道教传说中的仙药。灭明光:韬光而不显现。水碧:玉的一种,又称碧玉。辍:停止。流温:指水玉温润。
徒作千里曲,弦绝念弥(mí)敦(dūn)。
千里曲:曲名,即《千里别鹤》曲。弦绝:曲终。
谢灵运的山水诗《入彭蠡湖口》作于作者赴临川(治所在今江西省抚州市)內史任的途中。彭蠡湖,即江西鄱阳湖。湖口,指鄱阳湖与长江的交接处,在今江西九江市附近。据《宋书·谢灵运传》载,谢灵运受到朝廷的猜忌,不得已赴临川作官。心情很不好,这在诗中有所流露。诗中有情、有景,也有议论,总的是写自长江入彭蠡湖口时的所见所感。但所写的,有的并不是实写,而是带有想象的成分,如诗中提到的“石镜”、“松门”,其地理位置既不是在一处,而且与彭蠡湖口都有相当的距离,不可能刚入彭蠡湖口时见到。因此可以这样推断:作者乘舟至彭蠡湖口时可能并未下船,诗中所写的都是船行中的所见、所感。
诗的前四句是综述自己入彭蠡湖口前的旅途经历:“客游倦水宿,风潮难具论。”头两句是说,自己乘舟远行,日夜住在船上,既疲倦,又感到厌倦(注意,这种心情同作者的政治处境不佳有关),而舟行途中所遭遇的风潮,是难以一一的说明的。
后面两句,是解释为什么“风潮难具论”。“洲岛骤回合,圻岸屡崩奔。”回:水转的意思。圻岸:曲曲折折的江岸。这两句说,沿途风急潮猛,浪潮遇到洲岛,顿时分流回绕过去,随后又汇流而下;浪潮一次次冲击着江岸,又一次次的倒折而来,奔腾向前。风潮的这种情状经常重复、变幻,所以说“难具论”。
接下四句,是追述沿途的景色:“乘月听哀狖,浥露馥芳荪。”这两句是写夜景。狖:黑色的长尾猿。浥:湿润。馥:香气。这里用作动词,指闻到香气。芳荪:泛指香草。这两句说,在清朗的月光下,聆听两岸猿类凄婉的叫声;在湿润的夜露中,饱吸着芳草的馨香。
“春晚绿野秀,岩高白云屯。”这两句是写白天的景色。是说,春末的原野上铺展着秀丽的绿色,高高的山岩上屯聚着一朵朵白云。这两句诗是传诵的佳句,颇有新意。时间(春晚)与空间(岩高),远处(绿野)与近处(白云)相对仗,色彩鲜明而谐调,相互映衬,把一幅明媚的春光图展现在读者面前。
以下两句,是由写景到抒情、议论的过渡,总结他是百感交集来渡过旅途中的日日夜夜的:“千念集日夜,万感盈朝昏。”前、后两句基本上是一个意思,是说,舟行江上,游览沿途景致,思绪万千;从早到晚,浮想联翩。
接下两句,是说自己还要背负着这“千念”、“万感”去“照石镜”、“入松门”:“攀崖照石镜,牵叶入松门。”石镜,《水经注·庐山水》说,庐山东面有一尊高悬于峭壁上的圆石,能清晰照见人影,故名。其位置当在彭蠡湖口往南若干公里处。松门,山名,在江西昌都县附近,即由石镜再往南很远的地方。顾野王《舆地志》说:“自入湖(按,即鄱阳湖)三百三十里,穷于松门。东西四十里,青松遍于两岸。”这两句的意思是:我将攀上高高的悬崖,去照一照石镜;我将沿湖而行,拉着松叶直抵松门山。
以下八句,是作者“千念”、“万感”的具体内容。可分为三层。第一层:
“三江事多往,九派理空存。”三江:指长江自彭蠡湖分为三条江水,东流入海。传说大禹曾疏治三江。九派:长江在湖北、江西一带,因以就九派称这一带的长江。《文选·郭璞·江赋》:“流九派乎浔阳。”李善注:“水别流为派。”理:玄理。古代认为“三”、“九”这类数字含有玄理。这两句说,关于大禹疏治三江的传说已成为往事,关于长江分成九派的玄理也难以推究明白。在作者的迷惘中,也掺杂深深的慨叹。
第二层:
“灵物吝珍怪,异人秘精魂。金膏灭明光,水碧辍流温。”金膏:传说中的仙药。水碧:一种玉。这四句是说:江湖中的灵怪神异,因吝惜其珍怪之相,而秘藏其精神魂魄。金膏不再发光,水碧不再变温润。作者以灵物、异人不出,金膏、水碧不现来隐喻贤者的归隐。也表现出作者的消沉。
最后一层:
“徒作《千里曲》,弦绝念弥顿。”《千里曲》:曲名,即“千里别鹤”。蔡邕《琴操》说:“商陵牧子娶妻五年,无子,父兄欲为改娶,牧子援琴鼓之,叹别鹤以舒其愤懑。鹤一举千里,故名千里别鹤也。”弦绝:曲终。这两句的意思是:我枉自弹奏了一曲《千里别鹤》,本想借此消忧,谁知曲罢却像商陵牧子一样,思念之情愈加强烈了。作者的“千念”、“万感”郁积在心,至此却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入彭蠡湖口》表现了大谢诗作的新进境。观谢集,大抵在公元422年(永嘉三年)三十八岁前,他的诗作留存既少,风格也较多承建安(如《述祖德诗》)、太康(如《九日从宋公戏马台》诗)之绪,尚未形成明显的独特风格。永嘉之贬后直至二番归隐的将近十年间,他以幽愤之情合山水清音,确立了其山水诗鼻祖的崇高地位。他善于于清森的物象交替中将感情的变化隐隐传达出来,意脉贯通,夭矫连蜷,而炉锤谨严,曲屈精深,典丽精工。但是针法时嫌过细,状物时嫌过炼,使典时嫌过直,理语时嫌过多,读来时有滞重之感,而缺少后来杜甫、韩愈等人那种大开大合,变化洒脱的气魄。这个弱点在二次归隐时某些篇章中有所突破,但并不大。至此诗则已可显见杜、韩诗作的先兆,表现有三:
其一是边幅趋于广远。谢灵运先此之诗,所记游程较窄,虽然早已突破了汉人即事生情的樊篱,而总是借一地之景抒积郁之情,探玄冥之理,但毕竟边幅较狭,大气不足。此诗则以二十句之数,总揽入湖三百余里诸景,以少总多,边幅广远为前所未有,也因此显得比前此作品疏朗高远。
其次是笔致趋于跳荡;这不仅因为揽景大而纵横多;更因为泯去了前此诗作中的针痕线迹。“春晚”、“白云”一联之陡转逆接,空间传神,充分表现了这一进展。不仅打破了一景一情,转转相生的格局,在一节写景中即有几个感情层次,而且深得动静相生,浓淡相间,张弛得宜之效。这种跳荡又与其固有的谨严相结合,全诗倦、难并起,再由“难”生发展开,最后归到深一层的“倦”,更透现出倦中之愤。在这一主线中,又以“千念”、“万感”一联与“三江”、“九派”一联,一逆接,一顺转,作两处顿束,遂将跳荡之笔锋与严谨的组织完美地结合起来,这是后来杜、韩诗结构命笔的最重要的诀窍。
其三是景语、情语、理语更形融合:谢诗的理语,决非人们常说的“玄理尾巴”。他的理均由景中随情生发,这在前几篇赏析中已多次谈到,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未可厚非,也不失为一体。此诗的“理”则融洽得更好。全诗实际上都在说理之“难具论”,而直至“九派理空存”才剔明这一点,再以下写江景各句,景中句句用典,也句句有情含理,却完全由即目所见写出,无有痕迹。最后“弦绝念弥敦”一句更有无尽远思,味在酸咸之外。如果说先此的谢诗,多由情景生发归结到理,那末此诗已倒了过来,理已变成了情景表达的陪衬,显示了山水诗进一步脱略玄言影响的进程。
人们常说六朝诗至齐梁间的谢朓才初逗唐音。其实谢朓之影响唐人更多短制,且主要影响王维、孟浩然一脉;论到大篇的诸种艺术手段,与杜、韩一派的大手笔,初逗唐音的则非谢客莫属。
参考资料:
1、 赵昌平 等 .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 .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92 :691-693 .心逐南云逝,形随北雁来。
故乡篱下菊,今日几花开。
心逐南云逝,形随北雁来。
心追逐南去的白云飘逝,身体跟随者北飞的大雁回来。
故乡篱下菊,今日几花开。
家乡篱笆下的菊花,如今又有多少株盛开?
参考资料:
1、 褚斌杰主编.中国历代诗词精品鉴赏 (上册):青海人民出版社,2001.1:第743页2、 美文,逸才主编.古诗源 白话乐府卷:哈尔滨出版社,1995.11:第586页心逐南云逝,形随北雁来。
扬州:这里指陈京都建康(今江苏南京)。九月九日:是指重阳节。薇山亭:亭名,所在不详。薇山:一作“微山,山名。在今山东微山县,山下有微山湖。赋韵:犹言赋诗。逐:追赶;追随。南云:南去之云。逝:往,去。形:身。北雁:北来的大雁。
故乡篱(lí)下菊,今日几花开。
篱:篱笆。
参考资料:
1、 褚斌杰主编.中国历代诗词精品鉴赏 (上册):青海人民出版社,2001.1:第743页2、 美文,逸才主编.古诗源 白话乐府卷:哈尔滨出版社,1995.11:第586页心逐南云逝,形随北雁来。
故乡篱下菊,今日几花开。
这首诗是作者晚年回归故乡时路过薇山亭时所作。该诗主要通过南云、北雁寄托自己对家乡的思恋,通过单独询问故乡篱笆下菊花抒发了诗人思乡欲归的急迫心情。全诗即景抒情,感情比较含蓄。
诗的首句就云“心逐南云近”,在这一句当中,寄寓了丰富的含义。首先是诗人对家乡的思念,然而思念却不得归还,于是仰天长叹,奇情于南去的白云,就是陆机所说的“指南云以寄款”。但是只云去而未去,思乡之悄愈苦,只得心追逐南去的白云飘逝。江总在思乡情浓时,总是仰望那南去的白云,在《遇长安使寄裴尚书》中亦云“去云目徒送,离琴手自挥”,表达的仍然是这种思乡的感情。如果说在《寄装尚书》中表达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感情的话,那么,在这里,作者着重表现的就是一种归还家乡的焦急心情。因为此时诗人已经行走在回家的路途之上了。
第二句是“形随北雁来”,在上句表达思乡之苦和归乡之焦急之后,这一句流露了一种来到南方的欣喜。伴随那从北而来的轻快的大雁,诗人来到了南方。因为归家乡的感望就要实现了,所以欣喜;因为心中欣喜,因而脚步也就轻快。“形随北雁来”五字显得自自在而飘逸。
前二句加在一起,就产生了第一个波折,从对比中表现出诗人对家乡的深深的思念。从格律和用词上看,这二句对仗工整,表现出诗人语言技巧的高妙;在语势上,语句轻快急促如行云流水很好地表现了诗人归家的心情。
后二句是“故乡篱下菊,今日几花开?”作者通过这个问题,把思乡的感情变得深沉了。在回故乡的途中,在思乡之情急切的时候,也是在家乡就快要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诗人突然想到了故乡篱墙下的菊花,这种思维过程非常符合感情发展的逻辑。篱墙下的菊花是一个具体的物像,而且是诗人在故乡时常常能见到的东西,给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种印象埋藏在诗人的潜意识当中,所以在归乡的感望就要实现的时候,它就突然从潜意识里跳了出来,诗人对故乡的印象也清晰起来。诗人这时想到了篱下菊,但并不是只想到了篱下菊,从前常常见到的物像必然附著着许多其他的事件、感情,所以想起了篱下菊,那些篱下菊上的附著物也自然就联想起来了。因此,诗人通过对一个单一而具体的物件的回忆下子唤起了对家乡的整个的印象。可见这两句诗使全诗的感情得到了深化。而此二句的语势变得缓慢,也正好村托了这种深化的感情。
参考资料:
1、 贺新辉主编.古诗鉴赏辞典 图文修订版:北京燕山出版社,1989.09:第109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