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蘤多蒙别艳欺,此花端合在瑶池。
素雅之花常常要被艳花欺,白莲花总应生长在瑶池里。
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
月儿明风儿清花儿要凋谢,只有恨却无情谁人了解你?
参考资料:
1、 吉林大学中文系.唐诗鉴赏大典.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2009:81-822、 尚作恩.晚唐诗译释.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7:186-188素蘤(huā)多蒙别艳欺,此花端合在瑶池。
蘤:“花”的古体字。此花:指白莲。端合:真应该。端,一作“真”。瑶池:传说中的仙境,相传为西王母所居,《穆天子传》有“觞西王母于瑶池之上”的话。
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duò)时。
欲堕时:指白莲将要凋谢的时候。
参考资料:
1、 吉林大学中文系.唐诗鉴赏大典.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2009:81-822、 尚作恩.晚唐诗译释.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7:186-188宋代哲学家周敦颐在《爱莲说》中称莲花为“花之君子”,说它“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说它“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并且对其作了具体介绍:“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这些描写,形象而具体地写出了莲花的特点,作者对莲花的赞美之情主要寓于对莲花的描写之中。《白莲》这首诗却不同,这首诗虽然是以“白莲”为题,以莲花为吟咏对象,但诗人没有对白莲作具体描绘,而是抓住白莲颜色的特点,借题发挥,直述诗人自己的看法,抒发自己的感情。
诗的第一句:“素花多蒙别艳欺”便明显地指向人事。有不少人轻视乃至鄙弃素色的花卉,而专门喜欢那些妖艳的花朵。封建社会的上层社会也是这样,一些朴实无华,不善于表现自己的人往往被忽视,被埋没,被欺凌,而一些华而不实的家伙则往往得到封建统治者的欣赏与重用。这句诗明显地指向了这一不合理的社会现象。诗的第二句就更明显了,瑶池是传说中的神仙世界,是无比高雅神圣的地方。诗人说白莲应该在这样的地方占据一个位置,这明显地是在说那些有才能的人应该在人类社会上得到自已应得到的地位。这里当然也不能排除诗人有自况的意思。可是,在封建社会,人才被埋没、被摧残并不是个别现象,而是社会普遍存在的问题。这使诗人感到愤怒,也使诗人感到悲哀,因此在此诗的最后两句,诗人塑造了在晓月清风之中即将凋谢的白莲这一形象,让人们注意,向人们提出了问题。这就又一次把矛头指向了封建社会,控诉封建统治者摧残与埋没人才。这首诗就是这样通过对白莲的吟咏,揭露了封建社会人才被埋没、被摧残的不合理现象,为被埋没、被摧残的人才鸣不平,为他们发出呼呼的。这首诗诗主要运用象征的手法,议论与描写结合得十分巧妙,语言也通俗易懂,概括力强。
《白莲》一诗从“素花多蒙别艳欺”一句生发新意;然而它并没有黏滞于色彩的描写,更没有着意于形状刻画,而是写出了花的精神。“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白莲好像无情,但却有恨,在天欲晓而残月尚在,凉爽的晨风吹着,无人知觉的时候,这正是白莲的花瓣将要坠落的时候。这样的想象和描写是既适合作者心目中的白莲的性格的特点,而且又很有情致和余味的。因为有诗的感觉和想象的诗人写诗,并不是仅仅打一个比喻,借题发挥,发一点个人的牢骚,而是对他所歌咏的对象,总是感到了诗意,感到了有动人的地方,然后才可能写出可以打动人的真正的诗来。最后两句,诗人从不即不离的空际着笔,把花写得若隐若现,栩栩如生。
参考资料:
1、 吉林大学中文系.唐诗鉴赏大典.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2009:81-822、 尚作恩.晚唐诗译释.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7:186-188长安有男儿,二十心已朽。
长安城里有一个男子汉,二十岁的年纪心灵已经枯朽。
楞伽堆案前,楚辞系肘后。
佛经《楞伽》堆放在桌上,《楚辞》常常带着手肘后。
人生有穷拙,日暮聊饮酒。
人生有时会弄得穷困无能,对着黄昏,姑且喝几杯酒。
只今道已塞,何必须白首?
如今前进的道路已经堵塞,何必要存在幻想等白了头?
凄凄陈述圣,披褐鉏俎豆。
清苦可怜的朋友陈述圣,穿着粗布衣,边耕锄边陈列俎豆。
学为尧舜文,时人责衰偶。
学成了尧舜时代的古朴文体,时髦人却要求他衰朽的骈偶。
柴门车辙冻,日下榆影瘦。
我的柴门前车迹稀稀落落,夕阳西下,榆树影子又长又瘦。
黄昏访我来,苦节青阳皱。
黄昏时候,你来访问我,你苦守节操,致使额上已经打皱。
太华五千仞,劈地抽森秀。
你像那五千仞的太华山,劈地而出,抽拔挺立,森严而灵秀。
旁古无寸寻,一上戛牛斗。
身旁连一寸一寻的土堆都没有,却独立冲云霄,触动牵牛与北斗。
公卿纵不怜,宁能锁吾口?
达官贵人纵然不赏识你,可是哪能锁得住我的口?
李生师太华,大坐看白昼。
我李生要师法你这太华山,傲然端坐,观看长天白昼。
逢霜作朴樕,得气为春柳。
逢上寒霜就做那坚强的朴樕,得到暖气就做那柔美的春柳。
礼节乃相去,憔悴如刍狗。
当了奉礼郎,却迫使我离开这个意愿,面黄肌瘦,如同任人摆弄的刍狗。
风雪直斋坛,墨组贯铜绶。
刮风飘雪,仍然在斋坛上值班,佩带铜印,贯穿着黑丝带的印绶。
臣妾气态间,唯欲承箕帚。
像奴婢受人颐指气使,只能乖乖地替人捧簸箕拿扫帚。
天眼何时开,古剑庸一吼。
老天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能睁开,也让我这把沉沦的古剑大声一吼。
参考资料:
1、 冯浩非 徐传武.李贺诗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1:141-1452、 潘水根.中国文学简明读本:浙江大学出版社,2000:114长安有男儿,二十心已朽。
楞(léng)伽堆案前,楚辞系肘后。
楞伽:佛教典籍名,是法相宗所依的经书之一。
人生有穷拙,日暮聊饮酒。
只今道已塞,何必须白首?
道已塞:指仕进无路。《论语·公冶长》:“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凄凄陈述圣,披褐鉏(chú)俎(zǔ)豆。
鉏:同“锄”。俎豆:俎和豆是古代祭祀、宴会时盛肉类等食品的两种器皿。
学为尧(yáo)舜文,时人责衰偶。
衰偶:大约是批评其文章气有迂腐气。
柴门车辙(zhé)冻,日下榆(yú)影瘦。
“柴门”二句:描写其居处冷落,连日光树影都显得不舒畅。
黄昏访我来,苦节青阳皱。
太华五千仞,劈地抽森秀。
太华:即西岳华山,在今陕西省华阴市境内。
旁古无寸寻,一上戛(jiá)牛斗。
旁古:一作“旁苦”。寻:古时长八尺为一寻。戛:触动,碰撞。斗牛:泛指星宿。
公卿纵不怜,宁能锁吾口?
李生师太华,大坐看白昼。
“李生”二句:言自己要向陈商学习,宁愿闲坐,也不奔走于富贵之门。
逢霜作朴樕(sù),得气为春柳。
朴樕:木名。《诗经·召南·野有死麕》:“林有朴樕。”毛传:“朴樕,小木也。”后常以比喻平庸之材。
礼节乃相去,憔悴如刍狗。
“礼节”二句:言自己虽为奉礼郎,但在礼节方面远不及陈商,就像巫祝祭祀所用的刍狗一样卑琐不堪。这是自嘲之辞。
风雪直斋(zhāi)坛,墨组贯铜绶(shòu)。
直:通“值”,值班。斋坛:祭坛。当时李贺任奉礼郎,职掌祭祀君臣版位、陈设祭器、赞导跪拜,所以说直斋坛。
臣妾气态间,唯欲承箕(jī)帚。
臣妾:犹奴婢。郑玄《周礼注》:“臣妾,男女贫贱之称。”
天眼何时开,古剑庸一吼。
“天眼”二句:言何时得遇明主,自己将如古剑鸣吼飞腾。这是激愤之语。
参考资料:
1、 冯浩非 徐传武.李贺诗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1:141-1452、 潘水根.中国文学简明读本:浙江大学出版社,2000:114此诗开头八句,作者诉说自己政治上“穷拙”的遭际。在“只今道已塞”的景况下,他日暮饮酒,酷爱诵读《楞伽经》和《楚辞》,以排遣内心的苦闷。他已看破官场的黑暗内幕,仕进的前途已经被阻塞,所以产生了“心已朽”的心态。这时他已二十一二岁,诗云“二十”,当为约数。“人生”两句,表达了很深的人生感叹。
第九句至第十六句,写陈商的景况。先形容他寒酸落拓,穿着布衣,雅尚礼仪,他不肯追逐时尚,苦学古文辞,不像时人追求委靡的骈偶文风。次叙他的家很少有人来访,门庭冷落,连车轮的印迹都冻结起来,门前的榆树在夕阳照射下拖着瘦长的影子。这里,写景凄凉,与前文写人“凄凄”相呼应。黄昏时节来寻访作者,固守苦节,春气亦为之郁结不畅。以上八句诗,描述陈商的形貌、品格及其遭际。
第十七句至第二十四句,称颂陈商的品格并表示师法陈商的心意。前四句写华山之高峻,用暗喻手法,比喻陈商人品、才学之崇高。后四句,说公卿们纵使不看重陈商,作者也不能禁口不称赞,他还要师法陈商,宁愿终日箕踞长坐,也不肯奔走权贵之门。诗句生动地表达出作者钦佩陈商的心仪和景行仰止的态度。
第二十五句至第三十二句,诗思又回到自己身上。“朴樕”两句,是自谦之词,承上言,作者才不及陈商,不论何时,都不能成材。“礼节”以下六句,说到作者官职卑微,身为奉礼郎,专司礼仪,与作者的性格相背悖,形容憔悴,如同祭祀后被人抛在路边的刍狗。风雪天在斋坛值班,身穿黑色祭服,神气态度犹如承事箕帚的奴婢。诗句备述作者任职时所受的屈辱。
诗的最后两句,巧妙运用古小说的典故,表达出宏大的志愿。这层诗意,涵盖陈商和作者两人,说何时天眼张开,他们像古剑那样鸣吼而飞去,施展自己的抱负。李贺诗中,“剑飞”“剑吼”之意象屡见,如“自言汉剑当飞去”(《出城寄权璩杨敬之》),“临岐击剑生铜吼”(《开愁歌》),此诗又云“剑吼”,都有自喻之意,期望实现理想,具有画龙点睛之妙。
全诗先分别写李贺、陈商,后写李贺师法陈商,再写李贺直斋坛的情景,各用齐整的八句诗为一个诗段,最后两句,以两人同时收结,形成单起双收的结构特征,自始至终将诗人和陈商交糅起来描写,写李贺,其中有陈商的神骨;写陈商,其中有李贺的气质,完善地创造出诗篇的结构美。
参考资料:
1、 吴企明 编选.李贺集.南京:凤凰出版社,2014:102-106木落识岁秋,瓶冰知天寒。
一叶落木,可识岁秋,一瓶水结冰,即知天寒。
桂枝日已绿,拂雪凌云端。
桂枝一日一日绽绿,枝条高拂凌云端。
弱龄接光景,矫翼攀鸿鸾。
少年壮心豪迈,矫翼欲攀鸿雁,青云直上。
投分三十载,荣枯同所欢。
我俩交往有三十年了吧,荣辱一体,悲喜同欢。
长吁望青云,镊白坐相看。
望青云而长吁,相坐看镊白发。
秋颜入晓镜,壮发凋危冠。
铜镜里已是衰老的秋颜,曾经黑油油的壮发凋落在高冠之下。
穷与鲍生贾,饥从漂母餐。
穷困时和管仲一样与鲍生一起做生意,饥饿时从漂母处乞讨她一餐饭。
时来极天人,道在岂吟叹。
时来云转之时位极天人,胸中有道,何需吟叹不已?
乐毅方适赵,苏秦初说韩。
我就像乐毅刚刚到赵国,苏秦刚刚去游说韩国一样。
卷舒固在我,何事空摧残。
卷舒自如固然在我自己,为什么时光要摧残我的青春?
参考资料:
1、 安旗著.李白诗秘要:三秦出版社,2001年06月第1版:第86页木落识岁秋,瓶冰知天寒。
桂枝日已绿,拂天凌云端。
桂枝:喻人才之秀出者。上句喻丹丘德才之美,下句喻丹丘即将入朝。
弱龄接光景,矫(jiǎo)翼攀鸿鸾(luán)。
弱龄:即少年。
投分三十载,荣枯同所欢。
投分:即缔交。荣枯,偏义复词,此处偏用荣义。
长吁(xū)望青云,镊(niè)白坐相看。
镊白:即镊白发。
秋颜入晓镜,壮发凋危冠。
穷与鲍生贾,饥从漂母餐。
鲍生:即鲍叔牙。漂母,用韩信事,信尝从漂母乞食。
时来极天人,道在岂吟叹。
时:指风云感会之时。极天人,此谓显贵之入。道,此指己之素志。岂吟叹,不用感伤。
乐毅方适赵,苏秦初说韩。
乐毅:战国时燕将;苏秦,战国时策士。方适赵、初说韩,皆言功业虽未有成,而用世之心方盛。
卷舒固在我,何事空摧残。
卷舒:犹言或进或退,或仕或隐,固在我本人意愿如何,何必空自摧残二句亦自我慰勉之辞。
参考资料:
1、 安旗著.李白诗秘要:三秦出版社,2001年06月第1版:第86页“木落识岁秋,瓶冰知天寒”,意指已有先见之明。“桂枝日已绿,拂雪凌云端”,”弱龄接光景,矫翼攀鸿鸾”意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即可报效祖国,施展才华。前四句主要是写诗人借描绘“木落”“瓶冰”“桂枝”“拂雪”等景物来表达自己雄大的智略,以及坦荡无畏惧的气魄,想报效祖国,干一番事业。
“投分三十载,荣枯同所欢。”意指李白与元丹丘相识很早,他二十多岁在四川家乡的时候,就与元丹丘相识。李白五十多岁时有一首诗《秋日炼药院镊白发赠元六兄林宗》,诗中说“投分三十载,荣枯同所欢。”说明在三十多年的时间里,他们一直都是非常亲密要好的朋友。李白与元丹丘曾一起漫游四川、湖北安陆、襄阳、河南嵩山、石门山,从李白与元丹丘来往的书信诗文内容来看,这位元丹丘显然是一位隐居山林游仙的职业道士。
“长吁望青云,镊白坐相看”,”秋颜入晓镜,壮发凋危冠”,吁叹岁月不饶人,人已渐渐年老,蕴念有不堪蹉跎之意。
“穷与鲍生贾,饥从漂母餐”,李白用此诗形容自己与元丹丘之间的交情犹如管鲍之交,由于此时李白的境遇有类管仲微贱之时,故在这首诗中有“穷与鲍生贾”之语。
“时来极天人,道在岂吟叹”,有感叹自身怀才不遇、仕途不通的悲壮情感。虽有自我慰勉之意,但仍对未来仕途充满着希望。
“乐毅方适赵,苏秦初说韩”,借用典故,诉说功业虽然还没有成功,但报效国家施展才华的雄心犹在。
“卷舒固在我,何事空摧残”,面对现实的残酷,有自我慰勉之意。
此诗意寓出诗人既有热血满腔的爱国豪情又有壮志未酬的苦闷。虽然岁月蹉跎,功业无成,加上仕途颠簸、官运不济,胸有大志而不受皇帝重用,但是诗人仍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和希望。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
冷雨连夜洒遍吴地江天,清晨送走你后,独自面对着楚山离愁无限!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到了洛阳,如果洛阳亲友问起我来,就请转告他们,我的心依然像玉壶里的冰那样晶莹纯洁!
参考资料:
1、 张国举 等.唐诗精华注译评.长春:长春出版社,2010:93-942、 刘文起.黔阳——湘西古镇之一[N].温州都市报,2012-06-24,A12版.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gū)。
芙蓉楼:原名西北楼,在润州(今江苏省镇江市)西北。登临可以俯瞰长江,遥望江北。丹阳在今江苏省西南部,东北滨长江,大运河斜贯,属镇江市。辛渐:诗人的一位朋友。寒雨:秋冬时节的冷雨。连江:雨水与江面连成一片,形容雨很大。吴:古代国名,这里泛指江苏南部、浙江北部一带。江苏镇江一带为三国时吴国所属。明:天亮的时候。客:指作者的好友辛渐。楚山:楚地的山。这里的楚也指南京一带,因为古代吴、楚先后统治过这里,所以吴、楚可以通称。孤:独自,孤单一人。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hú)。
洛阳:现位于河南省西部、黄河南岸。冰心,比喻纯洁的心。玉壶,道教概念妙真道教义,专指自然无为虚无之心。
参考资料:
1、 张国举 等.唐诗精华注译评.长春:长春出版社,2010:93-942、 刘文起.黔阳——湘西古镇之一[N].温州都市报,2012-06-24,A12版.此诗为一首送别诗。
“寒雨连江夜入吴”,迷蒙的烟雨笼罩着吴地江天,织成了一张无边无际的愁网。夜雨增添了萧瑟的秋意,也渲染出了离别的黯淡气氛。那寒意不仅弥漫在满江烟雨之中,更沁透在两个离别友人的心头上。“连”字和“入”字写出雨势的平稳连绵,江雨悄然而来的动态能为人分明地感知,则诗人因离情萦怀而一夜未眠的情景也自可想见。 但是,这一幅水天相连、浩渺迷茫的吴江夜雨图,正好展现了一种极其高远壮阔的境界。中晚唐诗和婉约派宋词往往将雨声写在窗下梧桐、檐前铁马、池中残荷等等琐物上,而王昌龄却并不实写如何感知秋雨来临的细节,他只是将听觉、视觉和想象概括成连江入吴的雨势,以大片淡墨染出满纸烟雨,这就用浩大的气魄烘托了“平明送客楚山孤”的开阔意境。
后两句,“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是指作者与友人分手之际,对友人的嘱托。洛阳,指的是今河南省洛阳市,唐朝时是政治、经济、文化的著名城市,那里有作者的亲朋好友。相问,如同说“问你”,冰心是形容人的心地清明,如同冰块儿;玉壶,玉石制成的壶。六朝时期,诗人鲍照曾用“清如玉壶冰”(《代白头吟》诗),来比喻高洁清白的品格,此处的玉壶也是用来比喻纯正的品格。这两句话的意思是:你到达洛阳以后,那里的亲友如果问起你我的情况,你就这样告诉他们王昌龄的一颗心,仍然像一块纯洁清明的冰盛在玉壶中。作者托辛渐给洛阳友人,带去这样一句话,是有背景的。当时作者因不拘小节,遭到一般平庸人物的议论,几次收到贬谪。这里,显然是作者在对那些污蔑之词作出回击,也是对最了解自己的友人们做出的告慰。表现了不肯妥协的精神。
自从开元宰相姚崇作《冰壶诫》以来,盛唐诗人如王维、崔颢、李白等都曾以冰壶自励,推崇光明磊落、表里澄澈的品格。王昌龄托辛渐给洛阳亲友带去的口信不是通常的平安竹报,而是传达自己依然冰清玉洁、坚持操守的信念,是大有深意的。
早在六朝刘宋时期,诗人鲍照就用”清如玉壶冰”《代白头吟》来比喻高洁清白的品格。自从开元宰相姚崇作《冰壶诫》以来,盛唐诗人如王维、崔颢、李白等都曾以冰壶自励,推崇光明磊落、表里澄澈的品格。王昌龄托辛渐给洛阳亲友带去的口信不是通常的平安竹报,而是传达自己依然冰清玉洁、坚持操守的信念,是大有深意的。
诗人在这以晶莹透明的冰心玉壶自喻,正是基于他与洛阳诗友亲朋之间的真正了解和信任,这决不是洗刷谗名的表白,而是蔑视谤议的自誉。因此诗人从清澈无瑕、澄空见底的玉壶中捧出一颗晶亮纯洁的冰心以告慰友人,这就比任何相思的言辞都更能表达他对洛阳亲友的深情。
即景生情,情蕴景中,本是盛唐诗的共同特点,而深厚有余、优柔舒缓。此诗那苍茫的江雨和孤峙的楚山,不仅烘托出诗人送别时的孤寂之情,更展现了诗人开朗的胸怀和坚毅的性格。屹立在江天之中的孤山与冰心置于玉壶的比象之间又形成一种有意无意的照应,令人自然联想到诗人孤介傲岸、冰清玉洁的形象,使精巧的构思和深婉的用意融化在一片清空明澈的意境之中,所以天然浑成,不着痕迹,含蓄蕴藉,余韵无穷。
年、月、日,季父愈闻汝丧之七日,乃能衔哀致诚,使建中远具时羞之奠,告汝十二郎之灵:
呜呼!吾少孤,及长,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中年,兄殁南方,吾与汝俱幼,从嫂归葬河阳。既又与汝就食江南。零丁孤苦,未尝一日相离也。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后者,在孙惟汝,在子惟吾。两世一身,形单影只。嫂尝抚汝指吾而言曰:“韩氏两世,惟此而已!”汝时尤小,当不复记忆。吾时虽能记忆,亦未知其言之悲也。
吾年十九,始来京城。其后四年,而归视汝。又四年,吾往河阳省坟墓,遇汝从嫂丧来葬。又二年,吾佐董丞相于汴州,汝来省吾。止一岁,请归取其孥。明年,丞相薨。吾去汴州,汝不果来。是年,吾佐戎徐州,使取汝者始行,吾又罢去,汝又不果来。吾念汝从于东,东亦客也,不可以久;图久远者,莫如西归,将成家而致汝。呜呼!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故舍汝而旅食京师,以求斗斛之禄。诚知其如此,虽万乘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
去年,孟东野往。吾书与汝曰:“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念诸父与诸兄,皆康强而早世。如吾之衰者,其能久存乎?吾不可去,汝不肯来,恐旦暮死,而汝抱无涯之戚也!”孰谓少者殁而长者存,强者夭而病者全乎!
呜呼!其信然邪?其梦邪?其传之非其真邪?信也,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乎?汝之纯明而不克蒙其泽乎?少者、强者而夭殁,长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为信也。梦也,传之非其真也,东野之书,耿兰之报,何为而在吾侧也?呜呼!其信然矣!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矣!汝之纯明宜业其家者,不克蒙其泽矣!所谓天者诚难测,而神者诚难明矣!所谓理者不可推,而寿者不可知矣!
虽然,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死而有知,其几何离;其无知,悲不几时,而不悲者无穷期矣。
汝之子始十岁,吾之子始五岁。少而强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邪?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汝去年书云:“比得软脚病,往往而剧。”吾曰:“是疾也,江南之人,常常有之。”未始以为忧也。呜呼! 其竟以此而殒其生乎?抑别有疾而至斯极乎?
汝之书,六月十七日也。东野云,汝殁以六月二日;耿兰之报无月日。盖东野之使者,不知问家人以月日;如耿兰之报,不知当言月日。东野与吾书,乃问使者,使者妄称以应之乎。其然乎?其不然乎?
今吾使建中祭汝,吊汝之孤与汝之乳母。彼有食,可守以待终丧,则待终丧而取以来;如不能守以终丧,则遂取以来。其余奴婢,并令守汝丧。吾力能改葬,终葬汝于先人之兆,然后惟其所愿。
呜呼!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以共居,殁不能抚汝以尽哀,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得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自今已往,吾其无意于人世矣!当求数顷之田于伊颍之上,以待余年,教吾子与汝子,幸其成;长吾女与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已。
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尚飨!
年、月、日,季父愈闻汝丧之七日,乃能衔哀致诚,使建中远具时羞之奠,告汝十二郎之灵:
某年、某月、某日,叔父韩愈在听说你去世后的第七天,才得以含着哀痛向你表达诚意,并让建中在远方备办了应时的鲜美食品作为祭品,告慰你十二郎的灵位:
呜呼!吾少孤,及长,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中年,兄殁南方,吾与汝俱幼,从嫂归葬河阳。既又与汝就食江南。零丁孤苦,未尝一日相离也。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后者,在孙惟汝,在子惟吾。两世一身,形单影只。嫂尝抚汝指吾而言曰:“韩氏两世,惟此而已!”汝时尤小,当不复记忆。吾时虽能记忆,亦未知其言之悲也。
唉,我自幼丧父,等到大了,不知道父亲是什么模样,只有依靠兄嫂抚养。哥哥正当中年时就因与犯罪的宰相关系密切而受牵连被贬为韶州刺史,次年死于贬所 。我和你都还小,跟随嫂嫂把灵柩送回河阳老家安葬。随后又和你到江南谋生,孤苦伶丁,也未曾一天分开过。我上面本来有三个哥哥,都不幸早死。继承先父的后代,在孙子辈里只有你,在儿子辈里只有我。韩家子孙两代各剩一人,孤孤单单。嫂子曾经抚摸着你的头对我说:“韩氏两代,就只有你们两个了!”那时你比我更小,当然记不得了;我当时虽然能够记事,但也还不能体会她话中的悲凉啊!
吾年十九,始来京城。其后四年,而归视汝。又四年,吾往河阳省坟墓,遇汝从嫂丧来葬。又二年,吾佐董丞相于汴州,汝来省吾。止一岁,请归取其孥。明年,丞相薨。吾去汴州,汝不果来。是年,吾佐戎徐州,使取汝者始行,吾又罢去,汝又不果来。吾念汝从于东,东亦客也,不可以久;图久远者,莫如西归,将成家而致汝。呜呼!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故舍汝而旅食京师,以求斗斛之禄。诚知其如此,虽万乘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
我十九岁时,初次来到京城参加考试。四年以后,才回去看你。又过了四年,我去河阳凭吊祖先的坟墓,碰上你护送嫂嫂的灵柩来安葬。又过了两年,我在汴州辅佐董丞相,你来探望我,留下住了一年,你请求回去接妻子儿女。第二年,董丞相去世,我离开汴州,你没能来成。这一年,我在徐州辅佐军务,派去接你的人刚动身,我就被免职,你又没来成。我想,你跟我在东边的汴州、徐州,也是客居,不可能久住;从长远考虑,还不如我回到家乡,等在那里安下家再接你来。唉!谁能料到你竟突然离我而死呢?当初,我和你都年轻,总以为虽然暂时分别,终究会长久在一起的。因此我离开你而旅居长安,以寻求微薄的俸禄。假如真的知道会这样,即使让我做高官厚禄的公卿宰相,我也不愿因此离开你一天而去赴任啊!
去年,孟东野往。吾书与汝曰:“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念诸父与诸兄,皆康强而早世。如吾之衰者,其能久存乎?吾不可去,汝不肯来,恐旦暮死,而汝抱无涯之戚也!”孰谓少者殁而长者存,强者夭而病者全乎!
去年,孟东野到你那里去时,我写给你的信中说:“我年纪还不到四十岁,但视力模糊,头发花白,牙齿松动。想起各位父兄,都在健康强壮的盛年早早去世,像我这样衰弱的人,难道还能长活在世上吗?我不能离开(职守),你又不肯来,恐怕我早晚一死,你就会有无穷无尽的忧伤。”谁能料到年轻的却先死了,而年老的反而还活着,强壮的早早死去,而衰弱的反而还活在人间呢?
呜呼!其信然邪?其梦邪?其传之非其真邪?信也,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乎?汝之纯明而不克蒙其泽乎?少者、强者而夭殁,长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为信也。梦也,传之非其真也,东野之书,耿兰之报,何为而在吾侧也?呜呼!其信然矣!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矣!汝之纯明宜业其家者,不克蒙其泽矣!所谓天者诚难测,而神者诚难明矣!所谓理者不可推,而寿者不可知矣!
唉!是真的这样呢?还是在做梦呢?还是这传来的消息不可靠呢?如果是真的,那么我哥哥有(那么)美好的品德反而早早地绝后了呢?你(那么)纯正聪明反而不能承受他的恩泽呢?难道年轻强壮的反而要早早死去,年老衰弱的却应活在世上吗?实在不敢把它当作真的啊!如果是梦,传来的噩耗不是真的,可是东野的来信,耿兰的报丧,却又为什么在我身边呢?啊!大概是真的了!我哥哥有美好的品德竟然早早地失去后代,你纯正聪明,本来是应该继承家业的,现在却不能承受你父亲的恩泽了。这正是所谓苍天确实难以揣测,而神意实在难以知道了!也就是所谓天理不可推求,而寿命的长短无法预知啊!
虽然,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死而有知,其几何离;其无知,悲不几时,而不悲者无穷期矣。
虽然这样,我从今年以来,花白的头发,全要变白了,松动的牙齿,也像要脱落了,身体越来越衰弱,精神也越来越差了,过不了多久就要随你死去了。如果死后有知,那么我们又能分离多久呢?如果我死后无知,那么我也不能悲痛多少时间了,而(死后)不悲痛的时间却是无穷无尽的。
汝之子始十岁,吾之子始五岁。少而强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邪?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你的儿子才十岁,我的儿子才五岁,年轻强壮的尚不能保全,像这么大的孩子,又怎么能希望他们成人立业呢?啊,悲痛啊,真是悲痛!
汝去年书云:“比得软脚病,往往而剧。”吾曰:“是疾也,江南之人,常常有之。”未始以为忧也。呜呼! 其竟以此而殒其生乎?抑别有疾而至斯极乎?
你去年来信说:“近来得了软脚病,时常(发作)疼得厉害。”我说:“这种病,江南人常常得。”没有当作值得忧虑的事。唉,(谁知道)竟然会因此而丧了命呢?还是由于别的病而导致这样的不幸呢?
汝之书,六月十七日也。东野云,汝殁以六月二日;耿兰之报无月日。盖东野之使者,不知问家人以月日;如耿兰之报,不知当言月日。东野与吾书,乃问使者,使者妄称以应之乎。其然乎?其不然乎?
你的信是六月十七日写的。东野说你是六月二日死的,耿兰报丧时没有说日期。大概是东野的使者不知道向你的家人问明日期,而耿兰报丧竟不知道应该告诉日期?还是东野给我写信时,才去问使者,使者胡乱说个日期应付呢?是这样呢?还是不是这样呢?
今吾使建中祭汝,吊汝之孤与汝之乳母。彼有食,可守以待终丧,则待终丧而取以来;如不能守以终丧,则遂取以来。其余奴婢,并令守汝丧。吾力能改葬,终葬汝于先人之兆,然后惟其所愿。
现在我派建中来祭奠你,安慰你的孩子和你的乳母。他们有粮食能够守丧到丧期终了,就等到丧期结束后再把他们接来;如果不能守到丧期终了,我就马上接来。剩下的奴婢,叫他们一起守丧。如果我有能力迁葬,最后一定把你安葬在祖坟旁,这样以后,才算了却我的心愿。
呜呼!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于共居,殁不得抚汝以尽哀,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得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自今已往,吾其无意于人世矣!当求数顷之田于伊颍之上,以待余年,教吾子与汝子,幸其成;长吾女与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已。
唉,你患病我不知道时间,你去世我不知道日子,活着的时候不能住在一起互相照顾,死的时候没有抚尸痛哭,入殓时没在棺前守灵,下棺入葬时又没有亲临你的墓穴。我的行为辜负了神明,才使你这么早死去,我对上不孝,对下不慈,既不能与你相互照顾着生活,又不能和你一块死去。一个在天涯,一个在地角。你活着的时候不能和我形影相依,死后魂灵也不在我的梦中显现,这都是我造成的灾难,又能抱怨谁呢?天哪,(我的悲痛)哪里有尽头呢?从今以后,我已经没有心思奔忙在世上了!还是回到老家去置办几顷地,度过我的余年。教养我的儿子和你的儿子,希望他们成才;抚养我的女儿和你的女儿,等到她们出嫁,(我的心愿)如此而已。
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尚飨!
唉!话有说完的时候,而哀痛之情却不能终止,你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悲哀啊!希望享用祭品吧!
参考资料:
1、 人民教育出版社 年、月、日,季父愈闻汝丧之七日,乃能衔哀致诚,使建中远具时羞之奠,告汝十二郎之灵:
呜呼!吾少孤,及长,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中年,兄殁南方,吾与汝俱幼,从嫂归葬河阳。既又与汝就食江南。零丁孤苦,未尝一日相离也。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后者,在孙惟汝,在子惟吾。两世一身,形单影只。嫂尝抚汝指吾而言曰:“韩氏两世,惟此而已!”汝时尤小,当不复记忆。吾时虽能记忆,亦未知其言之悲也。
吾年十九,始来京城。其后四年,而归视汝。又四年,吾往河阳省坟墓,遇汝从嫂丧来葬。又二年,吾佐董丞相于汴州,汝来省吾。止一岁,请归取其孥。明年,丞相薨。吾去汴州,汝不果来。是年,吾佐戎徐州,使取汝者始行,吾又罢去,汝又不果来。吾念汝从于东,东亦客也,不可以久;图久远者,莫如西归,将成家而致汝。呜呼!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故舍汝而旅食京师,以求斗斛之禄。诚知其如此,虽万乘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
去年,孟东野往。吾书与汝曰:“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念诸父与诸兄,皆康强而早世。如吾之衰者,其能久存乎?吾不可去,汝不肯来,恐旦暮死,而汝抱无涯之戚也!”孰谓少者殁而长者存,强者夭而病者全乎!
呜呼!其信然邪?其梦邪?其传之非其真邪?信也,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乎?汝之纯明而不克蒙其泽乎?少者、强者而夭殁,长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为信也。梦也,传之非其真也,东野之书,耿兰之报,何为而在吾侧也?呜呼!其信然矣!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矣!汝之纯明宜业其家者,不克蒙其泽矣!所谓天者诚难测,而神者诚难明矣!所谓理者不可推,而寿者不可知矣!
虽然,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死而有知,其几何离;其无知,悲不几时,而不悲者无穷期矣。
汝之子始十岁,吾之子始五岁。少而强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邪?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汝去年书云:“比得软脚病,往往而剧。”吾曰:“是疾也,江南之人,常常有之。”未始以为忧也。呜呼! 其竟以此而殒其生乎?抑别有疾而至斯极乎?
汝之书,六月十七日也。东野云,汝殁以六月二日;耿兰之报无月日。盖东野之使者,不知问家人以月日;如耿兰之报,不知当言月日。东野与吾书,乃问使者,使者妄称以应之乎。其然乎?其不然乎?
今吾使建中祭汝,吊汝之孤与汝之乳母。彼有食,可守以待终丧,则待终丧而取以来;如不能守以终丧,则遂取以来。其余奴婢,并令守汝丧。吾力能改葬,终葬汝于先人之兆,然后惟其所愿。
呜呼!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于共居,殁不得抚汝以尽哀,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得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自今已往,吾其无意于人世矣!当求数顷之田于伊颍之上,以待余年,教吾子与汝子,幸其成;长吾女与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已。
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尚飨!
参考资料:
1、 人民教育出版社年、月、日,季父愈闻汝丧之七日,乃能衔哀致诚,使建中远具时羞之奠,告汝十二郎之灵:
呜呼!吾少孤,及长,不省所怙,惟兄嫂是依。中年,兄殁南方,吾与汝俱幼,从嫂归葬河阳。既又与汝就食江南。零丁孤苦,未尝一日相离也。吾上有三兄,皆不幸早世。承先人后者,在孙惟汝,在子惟吾。两世一身,形单影只。嫂尝抚汝指吾而言曰:“韩氏两世,惟此而已!”汝时尤小,当不复记忆。吾时虽能记忆,亦未知其言之悲也。
吾年十九,始来京城。其后四年,而归视汝。又四年,吾往河阳省坟墓,遇汝从嫂丧来葬。又二年,吾佐董丞相于汴州,汝来省吾。止一岁,请归取其孥。明年,丞相薨。吾去汴州,汝不果来。是年,吾佐戎徐州,使取汝者始行,吾又罢去,汝又不果来。吾念汝从于东,东亦客也,不可以久;图久远者,莫如西归,将成家而致汝。呜呼!孰谓汝遽去吾而殁乎!吾与汝俱少年,以为虽暂相别,终当久相与处。故舍汝而旅食京师,以求斗斛之禄。诚知其如此,虽万乘之公相,吾不以一日辍汝而就也。
去年,孟东野往。吾书与汝曰:“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念诸父与诸兄,皆康强而早世。如吾之衰者,其能久存乎?吾不可去,汝不肯来,恐旦暮死,而汝抱无涯之戚也!”孰谓少者殁而长者存,强者夭而病者全乎!
呜呼!其信然邪?其梦邪?其传之非其真邪?信也,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乎?汝之纯明而不克蒙其泽乎?少者、强者而夭殁,长者、衰者而存全乎?未可以为信也。梦也,传之非其真也,东野之书,耿兰之报,何为而在吾侧也?呜呼!其信然矣!吾兄之盛德而夭其嗣矣!汝之纯明宜业其家者,不克蒙其泽矣!所谓天者诚难测,而神者诚难明矣!所谓理者不可推,而寿者不可知矣!
虽然,吾自今年来,苍苍者或化而为白矣,动摇者或脱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几何不从汝而死也。死而有知,其几何离;其无知,悲不几时,而不悲者无穷期矣。
汝之子始十岁,吾之子始五岁。少而强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邪?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汝去年书云:“比得软脚病,往往而剧。”吾曰:“是疾也,江南之人,常常有之。”未始以为忧也。呜呼! 其竟以此而殒其生乎?抑别有疾而至斯极乎?
汝之书,六月十七日也。东野云,汝殁以六月二日;耿兰之报无月日。盖东野之使者,不知问家人以月日;如耿兰之报,不知当言月日。东野与吾书,乃问使者,使者妄称以应之乎。其然乎?其不然乎?
今吾使建中祭汝,吊汝之孤与汝之乳母。彼有食,可守以待终丧,则待终丧而取以来;如不能守以终丧,则遂取以来。其余奴婢,并令守汝丧。吾力能改葬,终葬汝于先人之兆,然后惟其所愿。
呜呼!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以共居,殁不能抚汝以尽哀,敛不凭其棺,窆不临其穴。吾行负神明,而使汝夭;不孝不慈,而不得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彼苍者天,曷其有极!自今已往,吾其无意于人世矣!当求数顷之田于伊颍之上,以待余年,教吾子与汝子,幸其成;长吾女与汝女,待其嫁,如此而已。
呜呼,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呜呼哀哉!尚飨!
祭文中的千年绝唱——韩愈《祭十二郎文》
南宋学者赵与时在《宾退录》中写道:“读诸葛孔明《出师表》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忠。读李令伯《陈情表》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孝。读韩退之《祭十二郎文》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友。”〈〈祭十二郎文〉〉是一篇千百年来传诵不衰,影响深远的祭文名作,不管我们对文中的思想感情作如何评价,吟诵之下,都不能不随作者之祭而有眼涩之悲。
感情真挚,催人泪下
韩愈写此文的目的不在于称颂死者,而在于倾诉自己的痛悼之情,寄托自己的哀思。这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强调骨肉亲情关系。作者与老成,名为叔侄,情同手足,“两世一身,形单影只”。今老成先逝,子女幼小,更显得家族凋零,振兴无望。这在注重门庭家道的古代,引起韩愈的切肤之痛是理所当然的。二是突出老成之死实出意外。老成比作者年少而体强,却“强者夭而病者全”;老成得的不过是一种常见的软脚病,作者本来不以为意,毫无精神准备,因而对老成的遽死追悔莫及,意外的打击使他极为悲痛。三是表达作者自身宦海沉浮之苦和对人生无常之感,并以此深化亲情。作者原以为两人都还年轻,便不以暂别为念,求食求禄,奔走仕途,因而别多聚少,而今铸成终身遗憾。作者求索老成的死因和死期,却堕入乍信乍疑,如梦如幻的迷境,深感生命瓢忽,倍增哀痛。
不拘常格,自由抒情
祭文原本偏重于抒发对死者的悼念哀痛之情,一般是结合对死者功业德行的颂扬而展开的。本文一反传统祭文以铺排郡望、藻饰官阶、历叙生平、歌功颂德为主的固定模式,主要记家常琐事,表现自己与死者的密切关系,抒写难以抑止的悲哀,表达刻骨铭心的骨肉亲情。形式上则破骈为散,采用自由多变的散体。正如林纾在〈〈韩柳文研究法韩文研究法〉〉中所说:“祭文体,本以用韵为正格……至〈〈祭十二郎文〉〉,至痛彻心,不能为辞,则变调为散体。”全文有吞声呜咽之态,无夸饰艳丽之辞,为后世欧阳修〈〈陇冈阡表〉〉、归有光〈〈项脊轩志〉〉、袁枚〈〈祭妹文〉〉等开辟新径。这种自由化的写作形式,使作者如同与死者对话,边诉边泣,吞吐呜咽,交织着悔恨、悲痛、自责之情,因而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
语言朴素,行云流水
这篇祭文强烈的感情力量,能如此深刻地感染读者,也得力于作者高超的语言文字技巧。它全用散文句调和平易晓畅的家常生活语言,长长短短,错错落落,奇偶骈散,参差骈散,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得不止;疑问、感叹、陈述等各种句式,反复、重叠、排比、呼告等多种修辞手法,任意调遣,全依感情的需要。再加之作者取与死者促膝谈心的形式,呼“汝”唤“你”,似乎死者也能听到“我”的声音,显得异常自然而真切。这样全文就形成了一种行云流水般的语言气势和令人如闻咳謦的感情氛围。文章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拥抱住了它的读者。
边诉边泣的语言形式
作者采用与死者对话的方式,边诉边泣,吞吐呜咽,交织着悔恨、悲痛、自责等种种感情,似在生者和死者之间作无穷无尽的长谈。如写闻讣的情景,从“其信然邪”到“未可以为信也”,再到“其信然矣”,语句重叠,表现其惊疑无定的心理状态。末尾“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一段,多用排句,情绪激宕,一气呵成。这一切又都从肺腑中流出,因而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