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巨源以八月十五日离海州,坐别于景疏楼上。既而与余会于润州,至楚州乃别。余以十一月十五日至海州,与太守会于景疏楼上,作此词以寄巨源。
八月十五日孙巨源离开海州,这之前我在景疏楼上为他送别。后来不久他又与我在润州相聚,一路同行到楚州才分别。我十一月十五日回到海州,与太守相会于景疏楼上,(想起巨源兄)所以作这首词寄给巨源。
长忆别时,景疏楼上,明月如水。美酒清歌,留连不住,月随人千里。别来三度,孤光又满,冷落共谁同醉?卷珠帘、凄然顾影,共伊到明无寐。
我时常回忆,我们分别的时候,坐在景疏楼上,那月光像水一般。喝着美酒,唱着清歌,可惜友人难留,只有月光跟随着你一同到千里之外。你走之后正好三个月了,月亮圆满了三次,今天,又是一个月圆之日,我一个人喝着酒,冷冷清清,与谁同醉?我卷上珠帘,凄然地看一眼月影,同着月光,一宿无眠。
今朝有客,来从濉上,能道使君深意。凭仗清淮,分明到海,中有相思泪。而今何在?西垣清禁,夜永露华侵被。此时看、回廊晓月,也应暗记。
今天有个客人,来自濉水旁,他告诉我你也很想我。你的相思泪(凭借)融入清清的淮水,流进大海。而今你在哪呢?你在中书省(中央行政官署),你在宫中,在漫漫长夜里,露水沾湿了被子。这时的你,在回廊里看着月亮,也应该暗暗思念我吧。
参考资料:
1、 刘石评注.唐宋名家诗词苏轼词: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年11月:39-41孙巨源以八月十五日离海州,坐别于景疏(shū)楼上。既而与余会于润州,至楚州乃别。余以十一月十五日至海州,与太守会于景疏楼上,作此词以寄巨源。
孙巨源:名洙,苏轼友人。海州,今江苏连云港市西南。景疏楼,在海州东北。宋叶祖洽因景仰汉人二疏(疏广、疏受)建此楼。润州:今江苏镇江。楚州,今江苏淮安。孙巨源离海州后先南游江苏一带,于十月间与离杭北赴密州的东坡会于润州,东坡作《润州甘露书弹筝》诗和《采桑子·润州多景楼与孙巨源相遇》词(前录)。二人同游扬州等地,至楚州分手,继而,之后。十一月十五日:当为十月十五日吗,“一”为后人误加,因为海州在密州南四百余里,而苏轼十一月三日已到密州任。参张志烈先生《苏轼由杭赴密词杂论》(载《东坡词论丛》)。太守:汉时郡长名。宋时改郡为府、州,长官称知府、知州,但仍习惯称太守。此指继知海州的陈太守(名不传)。
长忆别时,景疏楼上,明月如水。美酒清歌,留连不住,月随人千里。别来三度,孤光又满,冷落共谁同醉?卷珠帘、凄然顾影,共伊到明无寐(mèi)。
三度:指三度月圆。孙巨源八月十五日离海州,至东坡十月十五日作此词,三见月圆。孤光:日月之光,此指月光。伊:第三人称代词。指月。
今朝有客,来从濉(suī)上,能道使君深意。凭仗清淮(huái),分明到海,中有相思泪。而今何在?西垣(yuán)清禁,夜永露华侵被。此时看、回廊晓月,也应暗记。
濉:水名,宋时自河南经安徽到江苏萧县入泗水。使君:指孙巨源,甫卸知州任,故仍以旧职称之。以上三句谓客人带来孙巨源对自己的问候。凭仗:凭借。西垣,中书省(中央行政官署),别称西垣,又称西台、西掖。清禁,宫中。时孙任修起居注、知制诰,在宫中办公,故云。永:长。露华:露水。侵被:沾湿了被子。
参考资料:
1、 刘石评注.唐宋名家诗词苏轼词: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年11月:39-41这是一首怀人词,是为寄托对好友孙巨源的怀念而作。
上片由设想巨源当初离别海州时写起,以月为抒情线索。首三句写景疏楼上饯别时“明月如水”;“美酒”三句写巨源起行后明月有情,“随人千里”;下六句写别来三度月圆,而旅途孤单,无人同醉,唯有明月相共,照影无眠。几种不同情景,层深递进。但这都是出自词人的想象,都是从对方在月下的心理感受上落笔,写得极有层次,形象逼真,情景宛然。词人这样着力刻画,表面上是映托巨源,实际上是写词人自己怀人之思。
过片三句点破引发词人遥思之因,有客从濉上来,捎带了巨源“深意”,遂使词人更加痴情怀念。“凭仗”三句,又发奇想。淮河发源于河南,东经安徽、江苏入洪泽湖,其下游流经淮阴、涟山入海。此时孙巨源在汴京,苏轼在海州,友人泪洒清淮,东流到海,见出其思念之情深;自己看出淮水中有友人相思之泪,又说明怀友之意切。举目所见,无不联想到友情,而且也知道友人也必念到自己。淮水之泪,将对方之深意,己方之情思,外化为具体形象,设想精奇,抒情深透。“而今”以下六句,又翻进一境,再写意想中景象,回应上片几次点月,使全篇浑然圆妥,勾连一气,意脉层深。“夜永”句设想巨源在西垣(中书省)任起居舍人宫中值宿时情景,长夜无眠,孤清寂寞,“此时看、回廓晓月”,当起怀我之情,刻画更为感人,有形象,有情思。词人不说自己彻夜无眠,对月怀人,而说对方如此,仍是借人映己。最后“也应暗记”,四字可谓神来之笔,这里有人有我,深细婉曲,既写到了巨源的心理,又写出了自己的深意,是提醒,也是确信巨源会“暗记”往日的情景,二人绵长情思,具见言外。
此词以离别时的明月为线索抒写友情,艺术上别具一格。全词五次写到月:有离别时刻之月,有随友人而去之月,有时光流逝之月,有陪伴词人孤独之月,有友人所望之月。词之上片以写月始,下片以写月终,月光映衬友情,使作品词清意达,格高情真。
参考资料:
1、 邹同庆,王宗堂 .苏轼词编年校注:中华书局,2002-09:131-1332、 唐圭璋,周汝昌等.《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04:703-704余载书往来山阴道中,每以事夺,不能尽兴。戊子冬晚,与徐平野、王中仙曳舟溪上。天空水寒,古意萧飒。中仙有词雅丽;平野作《晋雪图》,亦清逸可观。余述此调,盖白石《念奴娇》鬲指声也。
行行且止,把乾坤收入,篷窗深里。星散白鸥三四点,数笔横塘秋意。岸觜冲波,篱根受叶,野径通村市。疏风迎面,湿衣原是空翠。
堪叹敲雪门荒,争棋墅冷,苦竹鸣山鬼。纵使如今犹有晋,无复清游如此。落日沙黄,远天云淡,弄影芦花外。几时归去,剪取一半烟水。
余载书往来山阴道中,每以事夺,不能尽中。戊子冬晚,与徐平野、王中仙曳舟溪上。天空水寒,古意萧飒。中仙有词雅丽;平野作《晋雪图》,亦清逸可观。余述此调,盖白石《念奴娇》鬲指声也。
行行且止,把乾坤收入,篷窗深里。星散白鸥三四点,数笔横塘秋意。岸觜冲波,篱根受叶,野径通村市。疏风迎面,湿衣原是空翠。
走一会儿,又停一会儿,让天地间的美景,都反映进船篷下的小窗里。只见稀稀落落的三两只白鸥散落在江面上,远处水墨画似的几笔,很像苏州横塘一带的秋天景色。尖锐突出的江岸激溅起水波,篱笆脚下堆积着落叶,曲折的小路通向村庄市集。萧疏的风迎面吹来,衣裳被打湿了,哦,原来是山林水泽蒸发出来的水汽。
堪叹敲雪门荒,争棋墅冷,苦竹鸣山鬼。纵使如今犹有晋,无复清游如此。落日沙黄,远天云淡,弄影芦花外。几时归去,剪取一半烟水。
可叹那一扇扇曾经在雪夜接待佳客的大门,如今都荒废了;那一幢幢经常围棋争胜的别墅,也变得冷落凄清。只有丛丛苦竹在风中呜呜作响,就像山鬼在哭嚎。纵使倒退到一千年前的晋朝.这一带也不会这样凄清萧条。落日下沙滩一片金黄,远天外飘浮着几缕云彩。透过芦花的间隙,可以看见它们的影子在闪烁。什么时候我们返程时,干脆把这烟波水色剪下一半带回去。
参考资料:
1、 王兆鹏.婉约词选:凤凰出版社,2012:第303页2、 刘斯奋.刘斯奋诗译宋四家词选 姜夔 张炎:广东教育出版社,2009:第163页余载书往来山阴道中,每以事夺,不能尽中。戊子冬晚,与徐平野、王中仙曳(yè)舟溪上。天空水寒,古意萧飒。中仙有词雅丽;平野作《晋雪图》,亦清逸可观。余述此调,盖白石《念奴娇》鬲(gé)指声也。
湘月:词牌名,即“念奴娇”。又名“百字令”“酹江月”“大江东去”,双调一百字,上下阕各十句四仄韵,一韵到底,不甚拘平仄。山阴:即今浙江绍中。每以事夺:每每被事情夺去了(畅游的机会)。戊子:元世祖至元二十五年(1288年)。徐平野:名籍未详。王中仙:即王沂孙,南宋作者,字圣与,号碧山、中仙,会稽(今浙江绍中)人,入元,曾任庆元路学正,词属姜夔一派,有不少咏物之作,寄托中亡之感,缅怀身世,音调凄婉。著有《花外集》。萧飒:萧条凄凉。白石:姜夔,南宋诗人,号白石道人。鬲指声:词曲上指两个字的字音在宫商乐律中相邻或相隔很近。因其在管乐器上发声前后相连或只隔一孔,故称。
行行且止,把乾坤收入,篷窗深里。星散白鸥三四点,数笔横塘秋意。岸觜(zī)冲波,篱根受叶,野径通村市。疏风迎面,湿衣原是空翠。
乾坤:天地。篷窗:船的窗户。横塘:地名,在苏州城外。岸觜:水边的、像嘴一样的陆地。觜:鸟嘴。此指尖锐突出的江岸。冲波:激起波浪。篱根:篱笆的根部。空翠:指山林水泽蒸发出来的水汽。
堪叹敲雪门荒,争棋墅(shù)冷,苦竹鸣山鬼。纵使如今犹有晋,无复清游如此。落日沙黄,远天云淡,弄影芦花外。几时归去,剪取一半烟水。
敲雪门荒:是用上面王子猷雪夜访戴之典。此指戴安道旧宅荒废。争棋墅冷:用谢安与人弈棋争胜之典。据《晋书·谢安传》载:淝水之战前夕,谢安与其侄谢玄在建康山墅中下围棋,以别墅作赌。谢玄棋艺平时本高于谢安,此日因牵挂局势,心神不定,竟以致败。又谢安先曾隐居会稽东山,亦有别墅。此合二者言之,指谢安会稽之别墅,其庭院已经冷落。山鬼:泛指山中鬼魅。清游:清雅游赏。弄影:影子摇摆晃动。
参考资料:
1、 王兆鹏.婉约词选:凤凰出版社,2012:第303页2、 刘斯奋.刘斯奋诗译宋四家词选 姜夔 张炎:广东教育出版社,2009:第163页余载书往来山阴道中,每以事夺,不能尽兴。戊子冬晚,与徐平野、王中仙曳舟溪上。天空水寒,古意萧飒。中仙有词雅丽;平野作《晋雪图》,亦清逸可观。余述此调,盖白石《念奴娇》鬲指声也。
行行且止,把乾坤收入,篷窗深里。星散白鸥三四点,数笔横塘秋意。岸觜冲波,篱根受叶,野径通村市。疏风迎面,湿衣原是空翠。
堪叹敲雪门荒,争棋墅冷,苦竹鸣山鬼。纵使如今犹有晋,无复清游如此。落日沙黄,远天云淡,弄影芦花外。几时归去,剪取一半烟水。
这首词上阕主要写景,字字勾勒,句句入画,处处弥漫着词人对山阴道上所见自然风光的无限热爱之心。下阕转入抒情,在对冬晚泛舟畅游的深长感慨中,流露出作者的家国之思。这首词苍凉激楚,即景抒情,备写其身世盛衰之感,非徒以剪红刻翠为工。
一叶小舟,在萧瑟的溪上划行。船儿走一会,又停一会,走一会,又停一会,像是要把这天地间的美景,都收进篷窗之内。船中坐着三个读书人,正在尽赏这天空水寒的冬日风光。只见稀稀落落的三四只白鸥,在水面上徘徊。此景活像是一个丹青妙手以疏疏几笔画出的水乡苇塘秋意图。远远望去,尖削的溪岸激溅起水波,篱笆下堆积着枯黄的落叶,一条荒僻小径正通向村中的集市。这时,淡淡的风迎面吹来,舱内三人的衣服,都被那空蒙的水汽打湿了。
上面这段描写,便是张炎《湘月》一词上阕的内容。那船中的三人,一个人王中仙(沂孙),一个是画家徐平野,另一个便是这首词的作者张炎。张炎在小序中交代,他曾多次往来山阴道中,往往因事情纷繁,失去畅游机会,总觉得未能尽兴。这次与友人泛舟,始领略到晋人王子敬所说的“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尤难为怀”(《世说新语·言语》)的意境。张炎词中所描绘的山阴道中景色,较之王子敬的叙述,更为具体生动了。
上半阕句句俱是写景。“行行”三句,先点出是“曳舟溪上”。“星散”二句,写舟中外望,是从“高远”着笔。“岸觜”三句,则是“平远”之景。“疏风”二句,开始转入写感受,亦景亦情,很自然便转入以抒情为主的下半阕。上阕写景了了几笔,如同作画高手,活画一幅冬际图。
张炎在小序中提到徐平野作《晋雪图》,但未有指出此图内容如何;但既以“晋雪”为题,当是指晋人王子猷雪夜访戴安道的故事。由此看来,《湘月》上阕,就不单是句句写景,还是句句写画了。上阕是亦景亦画,浑然一体,是一幅极清逸的宋人寒林山水图。张炎词长于写景状物,于此可见一斑。
下阕即因《晋雪图》而生思古之幽情。过片三句,用了两个晋人典故,一为“门荒”,一为“墅冷”,再加上丛丛苦竹在风中萧萧作响,恍似山鬼鸣叫,很自然便使人产生“堪叹”之感了。山阴道上,曾是晋人清游之地,但经过战乱之后,现在一切都变了。正是“风景不殊,举目有山河之异”,时宋亡已九年,作者心里自多感慨。“纵使如今犹有晋,无复清游如此”二句,便是这种悲哀慨叹的凝聚。“有晋”之“有”字无义,往往置于朝代名之前以足成词语。
“落日”以下五句,以景写情,表达思归之意:落日的余晖把沙滩染成金黄的颜色,淡淡的云影在远处的天空中飘荡。透过芦花的间隙,可以看见它们的影子在闪烁。作者不禁又发出赞叹,何时能用剪刀把一江烟水美景,剪取一半回去呢。末二句用晋索靖故事。张炎这首词,以“几时归去,剪取一半烟水”作结,合用索、杜二典,既指眼前之景,也指徐平野的《晋雪图》,亦景亦画,融为一体,真是精妙之极。
此词上阕句句写景,亦句句写画;下阕则因《晋雪图》而抒发家国之感,借晋说宋,寄慨遥深。末二句把景、情、画三者融合在一起,更使人回味不尽。
参考资料:
1、 夏承焘.宋词鉴赏辞典 下:上海辞典书出版社,2013:第2176页秋江带雨,寒沙萦水,人瞰画阁愁独。烟蓑散响惊诗思,还被乱鸥飞去,秀句难续。冷眼尽归图画上,认隔岸、微茫云屋。想半属、渔市樵村,欲暮竞然竹。
秋日江流挟带着秋雨,寒冷的沙滩萦绕着水湾,我独自一人登上画阁俯瞰。令人感到愁痛孤独。烟雨迷漾,披蓑撒网的声响,惊动了我的诗兴,却又被飞去的乱鸥,搅得我佳句难续。冷眼尽望,汇入一幅图画之中,隔岸相望,对岸有隐约如云的房屋。我猜想它多半是渔市樵村,在黄昏暮色里竞相燃起了枯竹,升起袅袅炊烟。
须信风流未老,凭持酒、慰此凄凉心目。一鞭南陌,几篙官渡,赖有歌眉舒绿。只匆匆眺远,早觉闲愁挂乔木。应难奈,故人天际,望彻淮山,相思无雁足。
自信我风流尚未衰老,就靠持杯饮酒,抚慰我触目惊心的悲凉凄苦。从南陌一声鞭响,经过了几座津渡,幸亏赖有歌女开怀,使我眉展心舒。仅向远方匆匆眺望,已觉得忧愁挂上高树。我实在难以忍受故人远隔天边的事实,望断江淮的群山,不仅看不见她,就连一只传信的大雁也杳无踪迹。
秋江带雨,寒沙萦(yíng)水,人瞰(kàn)画阁愁独。烟蓑散响惊诗思,还被乱鸥飞去,秀句难续。冷眼尽归图画上,认隔岸、微茫云屋。想半属、渔市樵(qiáo)村,欲暮竞然竹。
瞰:俯视。烟蓑:捕鱼人。烟雨迷茫中身披蓑衣,指渔父。散响:指渔父撒网入水发出的响声。乱鸥:群鸥乱飞。隔岸:对岸。云屋:苍黑若云之状。然,同“燃”。然竹:烧竹。然,同“燃”。
须信风流未老,凭持酒、慰此凄凉心目。一鞭南陌,几篙官渡,赖有歌眉舒绿。只匆匆眺远,早觉闲愁挂乔木。应难奈,故人天际,望彻淮(huái)山,相思无雁足。
凭持尊酒:凭此酒杯饮酒。歌眉:指歌歌女之眉。舒绿:舒展愁眉,古人以黛绿画眉,绿即指眉。乔乡:此处指故乡。淮山:指扬州附近之山。无雁足:古代传说,雁足可以传书,无雁足即谓无书信。
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
南北山上有很多的墓地,清明时节都是忙于上坟祭扫的人群。
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
焚烧的纸灰像白色的蝴蝶到处飞舞,痛哭而流出的血泪染红了满山的杜鹃。
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
黄昏时,静寂的坟场一片荒凉,独有狐狸躺在坟上睡觉,晚上归家儿女们在灯前欢声笑语。
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人生本来如此,今朝有酒就应今朝醉,百年之后就连一滴也带不到地底。
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
纷然:众多繁忙的意思。
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
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
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
九泉:指人死后埋葬的地方,迷信人指阴间。
“南北山头多墓田,清明祭扫各纷然。”两句是远景,一句写物景,一句写人景。据此,我们不妨这样想,诗人在清明节这一天来祭扫,未到坟茔聚集之地,即以目睹此景,因墓地往往在深处,怕妨路径,故一眼必是望到远景。那么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场景呢?“南北山头多墓田”,“南北”当是虚指,意即四面八方。是不是就可以解成“四面八方的山头上有很多墓田”了呢?难道我们竟没有体会出诗人说这句话时无限悲凉的口吻吗:“(你看啊!)四面八方的山头上竟然有这么多的墓田,(那些可都是死去的人啊!)”这样解就丰满得多了。下面人景也就很是顺理成章了,墓地多,自然来祭扫的人也就多了:“清明祭扫各纷然”。可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各”指每家祭扫每家的毫不相干,“纷然”则指人数众多。那么既然人数众多,何以“各人自扫门前雪”呢?难道不会出现相互帮助、相互劝慰的场景吗?须知道,人们一般只有在什么情况下才会互不搭腔,就是已经痛苦难过到了极致,以致习惯成自然,各自心知肚明,无需多言。
“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两句,诗人走上前去,镜头拉近,细节刻画物景与人景:“纸灰飞作白蝴蝶,泪血染成红杜鹃。”字面上很好说,就是说冥纸成灰,灰飞漫天,好似白色的蝴蝶;相思成泪,泪滴成血,仿佛红色的杜鹃。可为什么要以纸灰作蝴蝶,泪血作杜鹃,而不是旁的什么?我们都知道中国古代美丽的神话中有庄周化蝶、杜鹃啼血的范式。那么就清楚了:原来蝴蝶是沟通阴阳二界的使者啊,冥纸当然就是起到这样的作用;同样的,相思要怎么样来表达才最恳切,总不至于老是“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一类的吧,这样就浅薄了。“我”要告诉阴间的人,“我们”想你想得都把眼泪哭干了,现在啼出来的是血啊!这种震撼力,实在是难以言表的。
“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承接上句,依照时间发展续写诗人的所见所想:“日落狐狸眠冢上,夜归儿女笑灯前。”出句当然是虚景,哪里会有这么巧让诗人碰到狐狸在冢穴里面睡觉呢!不过是说,一天的祭扫结束了,日薄西山,人人各自归家,但“我”知道,只有一种动物是不会离开的,那便是狐狸。你凭什么这么说?虽然“我”没有看见,但“我”竟连“狐死必首丘”的道理也不懂吗?你们这些人,祭扫之时哭哭啼啼,平日里哪里见到你们有丝毫的伤心难过?狐狸却不同,它们始终对同伴、对“家庭”忠诚无二,即使死了,也要将头对准丘穴的方向!真是“狐犹如此,人何以堪”啊!这一层强烈的反差不经仔细的推敲是得不到的。可是哪里知道反差更强烈的还在后头:晚上回到家来,看到孩子们在灯前玩闹嬉戏,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心酸,怎么会知道生离死别的痛苦?这于我们来说,又是一个极大的冲击。可是还不止如此,我们再挖掘下去就发现:这些孩子都还那样弱小,是那么天真无邪,可是终归要长大,终归要衰老,终归也要死去,这是天命所在,是多么得令人遗憾,令人神伤。你看,这里正好与首联我们提到的诗人厌倦死亡的思想相照应了。是不是吃了一惊,短短十四个字,居然内涵多至如斯境地,且皆为感人心魄,发人深省之语。
“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诗人要总结了,也算是表达自己的态度:“人生有酒须当醉,一滴何曾到九泉。”应当说这是比较易见的文人士大夫的心理常态,就是及时行乐。我们读到这里,定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古诗十九首》里那么成系统地高唱“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或者会更直接想到“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但果真如此简单吗?我认为关于这一点我们存在一种认识上的误区:即并未区分与判断抒发及时行乐思想究竟是已臻化境,心本开阔,还是无奈愁极,故作旷达,这一点是极重要的问题,是可以作为专题来研究的。就高翥这首诗而言,显然是故作旷达无疑。你看,诗人尚在阳间,就已经想到死后别人祭祀他的酒他一滴也尝不到了,可见他对这个世界是何其留恋!老子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由此可见欲望能使人丧失本我,渐成依赖。
原本下面该是艺术手法的分析,因又要涉及理论,与我想要表达鉴赏的最初的心理流变旨趣不合,故略去。高翥是南宋后期江湖诗派的重要作家,且为宁波人,可以说,无论从时间上还是空间上,都与我近来研究的楼钥有偶合之处。
西山通虎穴,赤壁隐龙宫。
西山崇山峻岭,连绵不绝,似与虎穴相连,赤壁下临深渊,那直插云霄的巨石,似乎是龙宫的天然屏障。
形胜三分国,波流万世功。
这三国必争的要冲之地,当年英雄所建的功业也随着东逝的流水而去。
沙明拳宿鹭,天阔退飞鸿。
俯视沙滩,一片明亮,原来是一群白鹭栖息于此;仰望天空,天空如此辽阔,一支高飞的鸿雁似乎步步后退。
最羡渔竿客,归船雨打篷。
最羡慕江边的渔者,悠闲的听着雨打船篷的声音。
参考资料:
1、 莫砺锋 等.宋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623-625西山通虎穴,赤壁隐龙宫。
西山:在湖北鄂州西,山幽僻深邃。
形胜三分国,波流万世功。
沙明拳宿鹭(lù),天阔退飞鸿。
拳宿鹭:指白鹭睡眠时一腿蜷缩的样子。
最羡(xiàn)渔竿客,归船雨打篷。
参考资料:
1、 莫砺锋 等.宋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623-625黄州濒临大江,赤鼻矶的石壁直插入江,地势险要,人们传说这儿就是三国时周瑜打败曹操大军的赤壁古战场(真正的赤壁位于湖北蒲圻),苏轼于此处曾有“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千古绝唱。潘大临曾伴随苏轼在此浏览,说不定还亲耳聆听过东坡的豪放歌声。
如今他独自来到这古代英雄驰骋争雄的地方,不禁浮想联翩。西山重岭叠嶂,连绵不绝,定有猛虎藏于其间。赤壁下临不测深渊,那直插江中的嶙峋巨石,正是龙宫的天然屏障。这虎踞龙盘的形胜处所,是三国鼎立时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的英雄叱咤风云,建立了盖世功业,就象这滚滚东去的万叠波浪一样流之无穷。诗人从思古的幽情中省悟过来,把目光重新投向眼前的实景:俯视沙滩,觉得一片明亮,那是因为许多白鹭本栖息在那里。仰望天空,天空是如此的开阔,以至高飞云端的鸿雁似乎不是在向前移动。俱往矣,群雄争渡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现在最羡慕的是江上的垂钓者,钓罢驾着一叶轻舟在烟雨中归去,悠闲地听着雨打船篷的声音。
潘大临是属江西诗派,他的作品原有《柯山集》二卷,已佚。现在尚存的作品只有二十多首诗和那句脍炙人口的“满城风雨近重阳”。当时人们对他的诗歌评价甚高,黄庭坚称他“早得诗律于东坡,盖天下奇才也”(《书倦壳轩诗后》,后来陆游也说他“诗妙绝世”(《 跋潘邠分老帖》。从上面所举的两首诗来看,他的确是出手不凡,本诗在思想内容方面比较充实。缅怀古时的英雄而结以归隐之志。具有较深的情感内蕴虽说叹是地思引,情调比较低沉,但这是诗人无可奈何的处境中,所发出的不平之声。只要看“形胜三分国,波流万世功”这样的诗句便可体会到。诗人对于历史上建立的丰功伟绩的人物是多么景仰,他何尝不希望能有一番作为?可是由于时代和社会的限制,他只能终老于江湖之上。尽管诗人故作平淡之语。
本诗的三个特别地方。一是意境阔大,笔力雄健;二,结构严谨,对仗精工;诗句凝炼。
用“拳”字形象的表现出鹭鸟在沙滩上栖息的神态。用“退”字别致、生动地表现出鸿鸟在天空飞行的状态。这样写构成了作者江边所见的一幅动静结合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