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吴原博谕德医俗亭
我家篁墩上,绝类筼筜谷。长怜此君净,不筜砭予俗。
吴君结亭子,潇洒延众绿。清吟答天籁,尘鞅谢烦逐。
分明食肉相,兼此林下福。斋居开墨本,已觉幽韵足。
君才何可当,风采如植玉。拟试国医手,坐遣元气复。
江南渺烟雨,因之动遐瞩。汗青我终惭,笋谱或能续。

我家篁墩上,绝类筼筜谷。长怜此君净,不筜砭予俗。
吴君结亭子,潇洒延众绿。清吟答天籁,尘鞅谢烦逐。
分明食肉相,兼此林下福。斋居开墨本,已觉幽韵足。
君才何可当,风采如植玉。拟试国医手,坐遣元气复。
江南渺烟雨,因之动遐瞩。汗青我终惭,笋谱或能续。
金陵为帝王之州。自六朝迄于南唐,类皆偏据一方,无以应山川之王气。逮我皇帝,定鼎于兹,始足以当之。由是声教所暨,罔间朔南;存神穆清,与天同体。虽一豫一游,亦可为天下后世法。京城之西北有狮子山,自卢龙蜿蜒而来。长江如虹贯,蟠绕其下。上以其地雄胜,诏建楼于巅,与民同游观之乐。遂锡嘉名为“阅江”云。
登览之顷,万象森列,千载之秘,一旦轩露。岂非天造地设,以俟大一统之君,而开千万世之伟观者欤?当风日清美,法驾幸临,升其崇椒,凭阑遥瞩,必悠然而动遐思。见江汉之朝宗,诸侯之述职,城池之高深,关阨之严固,必曰:“此朕沐风栉雨、战胜攻取之所致也。”中夏之广,益思有以保之。见波涛之浩荡,风帆之上下,番舶接迹而来庭,蛮琛联肩而入贡,必曰:“此朕德绥威服,覃及外内之所及也。”四陲之远,益思所以柔之。见两岸之间、四郊之上,耕人有炙肤皲足之烦,农女有捋桑行馌之勤,必曰:“此朕拔诸水火、而登于衽席者也。”万方之民,益思有以安之。触类而思,不一而足。臣知斯楼之建,皇上所以发舒精神,因物兴感,无不寓其致治之思,奚此阅夫长江而已哉?彼临春、结绮,非弗华矣;齐云、落星,非不高矣。不过乐管弦之淫响,藏燕赵之艳姬。一旋踵间而感慨系之,臣不知其为何说也。
虽然,长江发源岷山,委蛇七千余里而始入海,白涌碧翻,六朝之时,往往倚之为天堑;今则南北一家,视为安流,无所事乎战争矣。然则,果谁之力欤?逢掖之士,有登斯楼而阅斯江者,当思帝德如天,荡荡难名,与神禹疏凿之功同一罔极。忠君报上之心,其有不油然而兴者耶?
臣不敏,奉旨撰记,欲上推宵旰图治之切者,勒诸贞珉。他若留连光景之辞,皆略而不陈,惧亵也。
金陵为帝王之州。自六朝迄于南唐,类皆偏据一方,无以应山川之王气。逮我皇帝,定鼎于兹,始足以当之。由是声教所暨,罔间朔南;存神穆清,与天同体。虽一豫一游,亦可为天下后世法。京城之西北有狮子山,自卢龙蜿蜒而来。长江如虹贯,蟠绕其下。上以其地雄胜,诏建楼于巅,与民同游观之乐。遂锡嘉名为“阅江”云。
金陵是帝王居住的城邑。从六朝以至南唐,全都是偏安一方,无法与当地山川所呈现的王气相适应。直到当今皇上,建国定都于此,才足以与之相当。从此声威教化所及,不因地分南北而有所阻隔;涵养精神和穆而清明,几乎与天道融为一体。即使一次巡游、一次娱乐,也想到怎样被天下后世效法。京城的西北方有座狮子山,是从卢龙山蜿蜒伸展而来。长江有如一线长虹,盘绕着流过山脚下。皇上因为这地方形势雄伟壮观,下诏在山顶上建楼,与百姓同享游览观景之乐,于是赐给它美妙的名字叫“阅江”。
登览之顷,万象森列,千载之秘,一旦轩露。岂非天造地设,以俟大一统之君,而开千万世之伟观者欤?当风日清美,法驾幸临,升其崇椒,凭阑遥瞩,必悠然而动遐思。见江汉之朝宗,诸侯之述职,城池之高深,关阨之严固,必曰:“此朕沐风栉雨、战胜攻取之所致也。”中夏之广,益思有以保之。见波涛之浩荡,风帆之上下,番舶接迹而来庭,蛮琛联肩而入贡,必曰:“此朕德绥威服,覃及外内之所及也。”四陲之远,益思所以柔之。见两岸之间、四郊之上,耕人有炙肤皲足之烦,农女有捋桑行馌之勤,必曰:“此朕拔诸水火、而登于衽席者也。”万方之民,益思有以安之。触类而思,不一而足。臣知斯楼之建,皇上所以发舒精神,因物兴感,无不寓其致治之思,奚此阅夫长江而已哉?彼临春、结绮,非弗华矣;齐云、落星,非不高矣。不过乐管弦之淫响,藏燕赵之艳姬。一旋踵间而感慨系之,臣不知其为何说也。
登上楼极目四望,万千景色次第罗列,千年的大地秘藏,似乎顷刻显露无遗。这难道不是天地有意造就了景,以等待一统海内的明君,来展现千秋万世的奇观吗?每当风和日暖的时候,皇上的车驾降临,登上山巅,倚着栏杆远眺,必定神情悠悠而启动遐想。看见长江汉江的流水滔滔东去,诸侯赴京朝见天子,高深的城池,严密固防的关隘,必定说:“这是我栉风沐雨,战胜强敌、攻城取地所获得的啊。”广阔的中华大地,更感到想要怎样来保全它。看见波涛的浩荡起伏,帆船的上下颠簸,外国船只连续前来朝见,四方珍宝争相进贡奉献,必定说:“这是我用恩德安抚、以威力镇服,声望延及内外所达到的啊。”四方僻远的边陲,更想到要设法有所安抚它们。看见大江两岸之间、四郊田野之上,耕夫有烈日烘烤皮肤、寒气冻裂脚趾的烦劳,农女有采桑送饭的辛勤,必定说:“这是我拯救于水火之中,而安置于床席之上的人啊。”对于天下的黎民,更想到要让他们安居乐业。由看到这类现象而触发的感慨推及起来,真是不胜枚举。我知道这座楼的兴建,是皇上用来舒展自己的怀抱,凭借着景物而触发感慨,无不寄寓着他志在治理天下的思绪,何止是仅仅观赏长江的风景呢?那临春阁、结绮阁,不是不华美啊;齐云楼、落星楼,不是不高大啊。但无非是因为演奏了淫荡的歌曲而感到快乐,或藏匿着燕赵的美女以供寻欢。但转瞬之间便与无穷的感慨联结在一起了,我真不知怎样来解释它啊。
虽然,长江发源岷山,委蛇七千余里而始入海,白涌碧翻,六朝之时,往往倚之为天堑;今则南北一家,视为安流,无所事乎战争矣。然则,果谁之力欤?逢掖之士,有登斯楼而阅斯江者,当思帝德如天,荡荡难名,与神禹疏凿之功同一罔极。忠君报上之心,其有不油然而兴者耶?
虽然这样,长江发源于岷山,曲折蜿蜒地流经七千余里才向东入海,白波汹涌、碧浪翻腾,六朝之时,往往将它倚为天然险阻。如今已是南北一家,于是视长江为平安河流,不再用于战争了。然而,这到底是谁的力量呢?读书人有登上此楼观看此江的,应当想到皇上的恩德有如苍天,浩浩荡荡难以形容它的广阔,简直与大禹凿山疏水拯救万民的功绩同样地无边无际。忠君报国的心情,难道还有不油然而生的吗?
臣不敏,奉旨撰记,欲上推宵旰图治之切者,勒诸贞珉。他若留连光景之辞,皆略而不陈,惧亵也。
我没有才能,奉皇上旨意撰写这篇记文,于是准备将心中替皇上考虑到的昼夜辛劳操持国事最急切之处,铭刻于碑石。至于其它留连光景的言辞,一概略而不言,惟恐有所亵渎。
金陵为帝王之州。自六朝迄(qì)于南唐,类皆偏据一方,无以应山川之王气。逮我皇帝,定鼎(dǐng)于兹,始足以当之。由是声教所暨(jì),罔(wǎng)间朔(shuò)南;存神穆(mù)清,与天同体。虽一豫(yù)一游,亦可为天下后世法。京城之西北有狮子山,自卢龙蜿(wān)蜒(yán)而来。长江如虹贯,蟠(pán)绕其下。上以其地雄胜,诏建楼于巅(diān),与民同游观之乐。遂锡(xī)嘉名为“阅江”云。
金陵:今江苏南京市。皇帝:指明太祖朱元璋。定鼎:传说夏禹铸九鼎以象九州,历商周,都作为传国重器置于国都,后因称定都或建立王朝为定鼎。暨:至罔间朔南:不分北南。穆清:指天。一豫一游:谓巡游。豫,义同“游”。狮子山:晋时名卢龙山,明初,因其形似狻猊,改名为狮子山。山西控大江,有高屋建瓴之势,自古以来是南京西北部的屏障,为兵家必争之地。卢龙:卢龙山,在今江苏江宁县西北。锡:赐。
登览之顷,万象森列,千载之秘,一旦轩露。岂非天造地设,以俟(sì)大一统之君,而开千万世之伟观者欤(yú)?当风日清美,法驾幸临,升其崇椒,凭阑遥瞩(zhǔ),必悠然而动遐(xiá)思。见江汉之朝宗,诸侯之述职,城池之高深,关阨之严固,必曰:“此朕沐风栉(zhì)雨、战胜攻取之所致也。”中夏之广,益思有以保之。见波涛之浩荡,风帆之上下,番舶(bó)接迹而来庭,蛮琛(chēn)联肩而入贡,必曰:“此朕德绥(suí)威服,覃(tán)及外内之所及也。”四陲(chuí)之远,益思所以柔之。见两岸之间、四郊之上,耕人有炙(zhì)肤皲(jūn)足之烦,农女有捋(luō)桑行馌(yè)之勤,必曰:“此朕拔诸水火、而登于衽(rèn)席者也。”万方之民,益思有以安之。触类而思,不一而足。臣知斯楼之建,皇上所以发舒精神,因物兴感,无不寓其致治之思,奚此阅夫长江而已哉?彼临春、结绮(qǐ),非弗华矣;齐云、落星,非不高矣。不过乐管弦之淫(yín)响,藏燕赵之艳姬。一旋踵(zhǒng)间而感慨系之,臣不知其为何说也。
景,以等待一统海内的明君,来展现千秋万世的奇观吗?每当风和日暖的时候,皇上的车驾降临,登上山巅,倚着栏杆远眺,必定神情悠悠而启动遐想。看见长江汉江的流水滔滔东去,诸侯赴京朝见天子,高深的城池,严密固防的关隘,必定说:“这是我栉风沐雨,战胜强敌、攻城取地所获得的啊。”广阔的中华大地,更感到想要怎样来保全它。看见波涛的浩荡起伏,帆船的上下颠簸,外国船只连续前来朝见,四方珍宝争相进贡奉献,必定说:“这是我用恩德安抚、以威力镇服,声望延及内外所达到的啊。”四方僻远的边陲,更想到要设法有所安抚它们。看见大江两岸之间、四郊田野之上,耕夫有烈日烘烤皮肤、寒气冻裂脚趾的烦劳,农女有采桑送饭的辛勤,必定说:“这是我拯救于水火之中,而安置于床席之上的人啊。”对于天下的黎民,更想到要让他们安居乐业。由看到这类现象而触发的感慨推及起来,真是不胜枚举。我知道这座楼的兴建,是皇上用来舒展自己的怀抱,凭借着景物而触发感慨,无不寄寓着他志在治理天下的思绪,何止是仅仅观赏长江的风景呢?那临春阁、结绮阁,不是不华美啊;齐云楼、落星楼,不是不高大啊。但无非是因为演奏了淫荡的歌曲而感到快乐,或藏匿着燕赵的美女以供寻欢。但转瞬之间便与无穷的感慨联结在一起了,我真不知怎样来解释它啊。
轩露:显露。法驾:皇帝的车驾。崇椒:高高的山顶。江汉之朝宗:《尚书.禹贡》:“江汉朝宗于海。”意谓江汉等大川以海为宗。沐风栉雨:即“栉风沐雨”。风梳发,雨洗头,形容奔波的辛劳。中夏:这里指全国。琛:珍宝。德绥:用德安抚。覃:延。柔:怀柔。皲足:冻裂脚上的皮肤。行馌:为田里耕作的农夫送饭。衽席:卧席。意谓有寝息之所。临春、结绮:南朝陈后主所建之阁。自居临春阁,张贵妃居结绮阁,更有望春阁,用以居龚、孔二贵嫔。齐云:唐曹恭王所建之楼,后又名飞云阁。明太祖朱元璋克平江,执张士诚,其群妾焚死于此楼。故址在旧吴县子城止。落星:吴嘉禾元年,天桂林苑落星山起三层楼,名曰落星楼。故址在今江苏南京市东北。
虽然,长江发源岷(mín)山,委蛇七千余里而始入海,白涌碧翻,六朝之时,往往倚之为天堑(qiàn);今则南北一家,视为安流,无所事乎战争矣。然则,果谁之力欤?逢掖(yè)之士,有登斯楼而阅斯江者,当思帝德如天,荡荡难名,与神禹疏凿之功同一罔(wǎng)极。忠君报上之心,其有不油然而兴者耶?
委蛇:亦作“逶迤”,连绵曲折。逢掖:宽袖之衣,古代儒者所服,因用作士人的代称。荡荡难名:《论语.泰伯》:“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神禹疏凿之功:指夏禹治水之功。
臣不敏,奉旨撰(zhuàn)记,欲上推宵旰(gàn)图治之切者,勒(lè)诸贞珉(mín)。他若留连光景之辞,皆略而不陈,惧亵(xiè)也。
宵旰:即“宵衣旰食”,指勤于政务,早起晚食。勒:刻。贞珉:指碑石。
金陵为帝王之州。自六朝迄于南唐,类皆偏据一方,无以应山川之王气。逮我皇帝,定鼎于兹,始足以当之。由是声教所暨,罔间朔南;存神穆清,与天同体。虽一豫一游,亦可为天下后世法。京城之西北有狮子山,自卢龙蜿蜒而来。长江如虹贯,蟠绕其下。上以其地雄胜,诏建楼于巅,与民同游观之乐。遂锡嘉名为“阅江”云。
登览之顷,万象森列,千载之秘,一旦轩露。岂非天造地设,以俟大一统之君,而开千万世之伟观者欤?当风日清美,法驾幸临,升其崇椒,凭阑遥瞩,必悠然而动遐思。见江汉之朝宗,诸侯之述职,城池之高深,关阨之严固,必曰:“此朕沐风栉雨、战胜攻取之所致也。”中夏之广,益思有以保之。见波涛之浩荡,风帆之上下,番舶接迹而来庭,蛮琛联肩而入贡,必曰:“此朕德绥威服,覃及外内之所及也。”四陲之远,益思所以柔之。见两岸之间、四郊之上,耕人有炙肤皲足之烦,农女有捋桑行馌之勤,必曰:“此朕拔诸水火、而登于衽席者也。”万方之民,益思有以安之。触类而思,不一而足。臣知斯楼之建,皇上所以发舒精神,因物兴感,无不寓其致治之思,奚此阅夫长江而已哉?彼临春、结绮,非弗华矣;齐云、落星,非不高矣。不过乐管弦之淫响,藏燕赵之艳姬。一旋踵间而感慨系之,臣不知其为何说也。
虽然,长江发源岷山,委蛇七千余里而始入海,白涌碧翻,六朝之时,往往倚之为天堑;今则南北一家,视为安流,无所事乎战争矣。然则,果谁之力欤?逢掖之士,有登斯楼而阅斯江者,当思帝德如天,荡荡难名,与神禹疏凿之功同一罔极。忠君报上之心,其有不油然而兴者耶?
臣不敏,奉旨撰记,欲上推宵旰图治之切者,勒诸贞珉。他若留连光景之辞,皆略而不陈,惧亵也。
文章不作一味的奉迎,在歌功颂德的同时,也意存讽劝。登上阅江楼,览“中夏之广,益思有以保之”;见“四隀之远,益思所以柔之”;见“万方之民,益思有以安之”。就是登览中处处想着国家社稷人民,既“元不寓其致治之思,奚止阅夫长江而已”。至于那些“留连光景之辞,皆略而不陈”。文章确实写得庄重典雅,委婉含蓄,是一篇颇具时代特色而又有分寸的应制文字。
阅江楼,在今南京狮子山,为明代开国皇帝朱元璋诏令所建,建成后,朱元璋常登临其上览胜。本文即为宋濂奉诏所写的一篇歌颂性的散文。
宋濂为明初文官中的重臣,朱元璋颁发的诏令多出其手,实为皇帝的左右手。本文既为奉诏而作,其中自不免存在一些歌功颂德的溢美之词。但作者又能援引历史上,特别是六朝覆灭的事实,巧妙地达到了“以史为鉴”的目的。寓规劝于叙事,当是本文的主旨所在。
宋濂为一代宗师,而且常为明太祖草诏,故其文风庄重浑厚,语言简洁得体。本文堪称代表作之一。文中虽多有歌功颂德的套语,但应把它放在具体的历史条件下来认识。明太祖朱元璋率领农民起义军转战南北,终于推翻了腐朽残暴的元政权,而且在即位后确实采取了一些促进经济发展的措施,应该说是顺应社会发展要求的。文中提到的“拔诸水火,而登于衽席”,确实也反映了当时的一些实际,不能单纯地把它看作是“陈词滥调”。至于写到皇帝在登楼时的种种心理活动,虽然是在赞扬“一统之君”,但颇有弦外之音,即为皇帝敲响警钟,暗寓皇帝要处处关心国事民疾,而不应为观赏胜景而登临。特别是在第三段中,作者援引了古代楼阁的往事陈迹,说明了历史上朝代兴亡的教训,更直截了当地表现出规劝之意。
全文有叙有议,骈散兼备,更显出作者非凡的功力。“声教所暨,罔间朔南,存神穆清,与天同体”,“登览之顷,万象森列,千载之秘,一旦轩露”之类的四字句,读起来铿锵有力,颇具音韵美。“江汉之朝宗,诸侯之述职,城池之高深,关阨之严固”等五字的排比句,又把当地的气象万千的场面尽摄眼底。特别是第二段中的“三思”,更是把人的心情刻画得淋漓尽致,确实功力不凡。
阅江楼。
雄视吴楚阅江楼,评说成败帝王侯。
云锦绝技惊天下,金陵官话撰石头。
友好远航垂青史,共和首义傲亚洲。
诗文书画历代秀,稻作玉雕岁月稠。
南通州余西古镇精进书院任侠家作于南京陋室,2011年3月18日。
并刀昨夜匣中鸣,燕赵悲歌最不平;
昨夜宝刀在匣中幽幽鸣,燕赵的悲歌最能表达壮士心中不平。
易水潺湲云草碧,可怜无处送荆卿!
易水缓缓流淌,天青草绿,山河依旧,可惜这里已无处送别像荆轲那样的壮士贤良!
参考资料:
1、 陈默著.一生要读的古典诗词 名家选编·专家注释·名篇佳卷·经典珍藏:中国画报出版社,2012.04:第242页2、 蔡镇楚,龙宿莽编写.精选今译诗词曲赋:中南大学出版社,2012.02:第213页并刀昨夜匣(xiá)中鸣,燕赵悲歌最不平;
并刀:并州(今山西省太原市一带)产的刀,以锋利著名,后常以之指快刀。指宝刀、宝剑。匣中鸣:古人形容壮士复仇心切,常说刀剑在匣子里发也叫声。燕赵:战国时的两个诸侯国,分别在今河北省和山西省地区。古时燕赵出过不少侠客义士,干出了很多悲壮的事情。
易水潺(chán)湲(yuán)云草碧,可怜无处送荆卿!
易水:源出河北首易县西,东流至定兴县西南与拒马河汇合。古时是燕国南部的一条大河。潺潺:河水缓缓流动的样子。荆卿:即荆轲,战国时卫国人。
参考资料:
1、 陈默著.一生要读的古典诗词 名家选编·专家注释·名篇佳卷·经典珍藏:中国画报出版社,2012.04:第242页2、 蔡镇楚,龙宿莽编写.精选今译诗词曲赋:中南大学出版社,2012.02:第213页明末的诗人,生逢异族入侵之时,面临国破家亡的严重威胁,凡有点民族感情的,都该有志可抒,有情可表。然而,怎样下笔成诗,如何抒情达意,却也有高下之分。
怀古诗不同于咏史诗那样歌咏史实或以诗论史,而是重在抒写诗人由古人古事所触发的思想感情,即所谓“言近旨远”。此诗前二句托物言志,以并刀夜鸣写出报国的志向,后二句即景抒倩,从眼中所见易水实景,引出对国事的无限隐忧。全诗运思深沉,情怀激荡,苍凉悲壮,可入司空图《诗品》所言“悲概”一类。
诗的前两句写出了豪迈之士为国尽忠的壮怀激烈的意志;后两句与前两句进行对比,感叹物是人非,山河破碎。全诗悲壮慷慨,苍凉沉痛,表现了作者崇高的民族气节。
诗的前两句写出了豪迈之士为国尽忠的壮怀激烈的意志。言志二句:“并刀昨夜匣中鸣,燕赵悲歌最不平”,志由物显,报国的急切愿望由并刀夜鸣来展现,虽壮怀激烈,但不是架空高论,粗犷叫器。将怀古咏史紧密结合时事与胸中报国热忱,是此诗最大的特色。诗人由易水想到古代的英雄荆轲,想到他慷慨赴死的壮举,油然激起自己奋发向上的豪情斗志。
后两句与前两句进行对比,感叹物是人非,山河破碎。抒情二句:“易水潺潺云草碧,可怜无处送荆卿。”情因景生,忧世忧时之情由所见易水景象引出。诗人借易水兴感,显然是为了说明那些统治者醉生梦死,意志消沉,一味宴安享乐,早就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可怜”一词,仿佛是为荆卿惋惜,其实,是为了抒发那种知音难觅、报国无门的愤懑。在荆轲活着的年代,对强敌的怒火,可以“指冠”,可以“嗔目”;诗人却只能用“可怜”来表达英雄失路的悲哀,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哀。由易水故事,想到目前女真入侵,国家危机四伏,却无英雄挺身救国,触动胸中浓郁的懊丧与失望,从而产生报国无门、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愤慨。
全诗悲壮慷慨,苍凉沉痛,表现了作者崇高的民族气节。这首诗怀古感今,明朗显豁,语言流畅,把对现实政治的强烈抒情融于深沉的咏史之中,洋溢着磊落不平之气。这种忧国忧民、悲壮忧郁的诗格,正是晚明爱国诗作的主旋律。
参考资料:
1、 李梦生注译.,元明诗一百首: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07月第1版:第158页2、 李寅生著.中国古典诗文精品读本 下册:国家行政学院出版社,,2013.03:第509页先妣周孺人,弘治元年二月二十一日生。年十六年来归。逾年生女淑静,淑静者大姊也;期而生有光;又期而生女子,殇一人,期而不育者一人;又逾年生有尚,妊十二月;逾年,生淑顺;一岁,又生有功。有功之生也,孺人比乳他子加健。然数颦蹙顾诸婢曰:“吾为多子苦!”老妪以杯水盛二螺进,曰:“饮此,后妊不数矣。”孺人举之尽,喑不能言。
正德八年五月二十三日,孺人卒。诸儿见家人泣,则随之泣。然犹以为母寝也,伤哉!于是家人延画工画,出二子,命之曰:鼻以上画有光,鼻以下画大姊。以二子肖母也。
孺人讳桂。外曾祖讳明。外祖讳行,太学生。母何氏,世居吴家桥,去县城东南三十里;由千墩浦而南,直桥并小港以东,居人环聚,尽周氏也。外祖与其三兄皆以资雄,敦尚简实;与人姁姁说村中语,见子弟甥侄无不爱。
孺人之吴家桥则治木绵;入城则缉纑,灯火荧荧,每至夜分。外祖不二日使人问遗。孺人不忧米盐,乃劳苦若不谋夕。冬月炉火炭屑,使婢子为团,累累暴阶下。室靡弃物,家无闲人。儿女大者攀衣,小者乳抱,手中纫缀不辍。户内洒然。遇僮奴有恩,虽至棰楚,皆不忍有后言。吴家桥岁致鱼蟹饼饵,率人人得食。家中人闻吴家桥人至,皆喜。有光七岁,与从兄有嘉入学,每阴风细雨,从兄辄留,有光意恋恋,不得留也。孺人中夜觉寝,促有光暗诵《孝经》即熟读,无一字龃龉,乃喜。
孺人卒,母何孺人亦卒。周氏家有羊狗之痾。舅母卒,四姨归顾氏,又卒,死三十人而定。惟外祖与二舅存。
孺人死十一年,大姊归王三接,孺人所许聘者也。十二年,有光补学官弟子,十六年而有妇,孺人所聘者也。期而抱女,抚爱之,益念孺人。中夜与其妇泣,追惟一二,仿佛如昨,馀则茫然矣。世乃有无母之人,天乎?痛哉!
先妣周孺人,弘治元年二月二十一日生。年十六年来归。逾年生女淑静,淑静者大姊也;期而生有光;又期而生女子,殇一人,期而不育者一人;又逾年生有尚,妊十二月;逾年,生淑顺;一岁,又生有功。有功之生也,孺人比乳他子加健。然数颦蹙顾诸婢曰:“吾为多子苦!”老妪以杯水盛二螺进,曰:“饮此,后妊不数矣。”孺人举之尽,喑不能言。
亡母周孺人,生于弘治元年二月二十一日。十六岁嫁到夫家。过了一年多,生下一女淑静,就是我的大姐。一年后,生下我,又过一年,生了一男一女双胞胎。夭折一人,另一个满周岁时也死了。又过一年多,生下有尚,怀孕足有十二个月。第二年生下生淑顺,过一年,又生下有功。生有功后,母亲身体比喂养其他孩子时健壮。然而,经常皱着眉头向婢女们讲:“我生这么多孩子,真吃够苦头了!”有位老婆婆端来一杯水,泡着两只田螺,说:“喝下这水就不会老怀孕了。”母亲举起杯来一饮而尽,却从此就不能讲话了。
正德八年五月二十三日,孺人卒。诸儿见家人泣,则随之泣。然犹以为母寝也,伤哉!于是家人延画工画,出二子,命之曰:鼻以上画有光,鼻以下画大姊。以二子肖母也。
正德八年五月二十三日,母亲溘然长逝。儿女还小,见家里人哭,也跟着哭起来,可心里还以为母亲睡着了。真是伤心呀!那时家里请来画师,为先母画遗像,喊出大姐和有光来,嘱咐人家:“鼻子以上,照着有光画,鼻子下面,照淑静姐画。”因为这两个孩子长得最像母亲。
孺人讳桂。外曾祖讳明。外祖讳行,太学生。母何氏,世居吴家桥,去县城东南三十里;由千墩浦而南,直桥并小港以东,居人环聚,尽周氏也。外祖与其三兄皆以资雄,敦尚简实;与人姁姁说村中语,见子弟甥侄无不爱。
先母名桂,外曾祖叫周明,外祖父叫周行,是太学生。外祖母姓何。外祖父世世代代住在吴家桥,离县城东南三十里地。从千墩浦往南,对着桥头直到港湾以东一带,住户聚集,全是周姓人家。外祖父和他的三位兄长,家境都很殷实,为人敦厚、崇尚简约、朴实,与村人拉起家常来,言辞和蔼,待晚辈也无不亲善。
孺人之吴家桥则治木绵;入城则缉纑,灯火荧荧,每至夜分。外祖不二日使人问遗。孺人不忧米盐,乃劳苦若不谋夕。冬月炉火炭屑,使婢子为团,累累暴阶下。室靡弃物,家无闲人。儿女大者攀衣,小者乳抱,手中纫缀不辍。户内洒然。遇僮奴有恩,虽至棰楚,皆不忍有后言。吴家桥岁致鱼蟹饼饵,率人人得食。家中人闻吴家桥人至,皆喜。有光七岁,与从兄有嘉入学,每阴风细雨,从兄辄留,有光意恋恋,不得留也。孺人中夜觉寝,促有光暗诵《孝经》即熟读,无一字龃龉,乃喜。
先母去吴家桥时,抽空就纺棉花,回到城里,总忙着搓麻捻线。常常点盏小灯,忙到深更半夜。外祖父三天两头打发人来问暖问寒,送些土特产。母亲从不愁吃愁穿,却仍然辛苦劳作,好像朝不保夕似的。冬天,让婢女们把烧过的炉灰,再和成炭团,层层叠叠地放整齐,晒在台阶下面。屋里所有的东西都物尽其用,全家也看不见一个闲人。大孩子在身后牵着衣襟,怀里还抱着吃奶的孩子,即便如此,母亲手中还是不停地做针线活。家中打扫得窗明几净。对奴婢也宽厚有恩,他们哪怕挨了打,也都不忍心说怪话。过年时,吴家桥送来的鱼蟹果品,全家不分主仆,人人有份。所以只要听说吴家桥人来了,大家个个兴高采烈。我七岁时和堂兄有嘉一起进了学堂。每逢刮风下雨,堂兄总留下不走,我尽管心里恋恋不舍,却不能在学堂留宿。母亲半夜醒来,就督促我默读《孝经》,如果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母亲便十分高兴。
孺人卒,母何孺人亦卒。周氏家有羊狗之痾。舅母卒,四姨归顾氏,又卒,死三十人而定。惟外祖与二舅存。
母亲死后,外祖母也去世了。周家不幸得了急性传染病,舅母死了,四姨嫁给顾家,也死了。全家相继死去三十口人,只有外祖父和二舅幸免于难。
孺人死十一年,大姊归王三接,孺人所许聘者也。十二年,有光补学官弟子,十六年而有妇,孺人所聘者也。期而抱女,抚爱之,益念孺人。中夜与其妇泣,追惟一二,仿佛如昨,馀则茫然矣。世乃有无母之人,天乎?痛哉!
母亲故去十一年后,大姐嫁给王三接,是母亲生前亲自许配的人家。十二年后,我进入官学。在十六年上,有光娶妻,也是母亲在世时订的亲。婚后一年,有了一个小女儿。每当抱起幼女,思母之情,愈加强烈。夜深人静时与爱妻谈及先母,两人忍不住相对而泣。追记母亲生平一点琐事,恍如昨日,其他的都已茫然若失了。世上竟有失去母亲的人,天哪,这有多么令人痛心啊!
参考资料:
1、 杨方主编;胡颖,吴群英副主编;徐公芳,李标晶总主编.中外人文经典: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07:第213-214页2、 章明寿著.古代散文类选:中国文联出版社,2004.11:第70页3、 田南池译注.古代文史名著选译丛书 明代散文选译:凤凰出版社,2011.05:第115-117页 先妣(bǐ)周孺(rú)人,弘治元年二月二十一日生。年十六年来归。逾(yú)年生女淑静,淑静者大姊也;期而生有光;又期而生女子,殇(shāng)一人,期(jī)而不育者一人;又逾年生有尚,妊(rèn)十二月;逾年,生淑顺;一岁,又生有功。有功之生也,孺人比乳他子加健。然数颦(pín)蹙(cù)顾诸婢曰:“吾为多子苦!”老妪(yù)以杯水盛二螺进,曰:“饮此,后妊不数(shuò)矣。”孺人举之尽,喑(yīn)不能言。
先妣:先母。孺人:明清时代七品官的母亲或妻子封孺人,后成为古人对母亲或妻子的尊称。弘治:明孝宗朱祐樘的年号。来归:嫁来。逾年:过了一年。生女、子:生一男一女双胞胎。殇一人:生时死了一个。期:满一年。不育者:无法抚养。妊:怀孕。乳:养育。加健:加倍强健。颦蹙:皱眉头。老妪:老妇人。妊不数矣:不会经常怀孕。举之尽:端起来喝完了。喑:哑。
正德八年五月二十三日,孺人卒。诸儿见家人泣,则随之泣。然犹以为母寝(qǐn)也,伤哉!于是家人延画工画,出二子,命之曰:鼻以上画有光,鼻以下画大姊。以二子肖(xiào)母也。
正德:明武宗朱厚照的年号。卒:死。寝:睡着。延画工画:请来画工(为死去的母亲)画象。肖:像。
孺人讳桂。外曾祖讳明。外祖讳行,太学生。母何氏,世居吴家桥,去县城东南三十里;由千墩浦而南,直桥并小港以东,居人环聚,尽周氏也。外祖与其三兄皆以资雄,敦尚简实;与人姁(xǔ)姁说村中语,见子弟甥侄无不爱。
讳:封建时代称死去的尊长名字为讳。太学生:太学的学生。太学为全国最高学府,在明代就是国子监。直桥:对着桥头。并:依傍。资雄:有钱。姁姁:言语温和亲切。
孺人之吴家桥则治木绵;入城则缉纑(lú),灯火荧(yíng)荧,每至夜分。外祖不二日使人问遗(wèi)。孺人不忧米盐,乃劳苦若不谋夕。冬月炉火炭屑,使婢子为团,累(lěi)累暴(pù)阶下。室靡(mǐ)弃物,家无闲人。儿女大者攀衣,小者乳抱,手中纫(rèn)缀不辍。户内洒然。遇僮(tóng)奴有恩,虽至棰(chuí)楚,皆不忍有后言。吴家桥岁致鱼蟹饼饵,率人人得食。家中人闻吴家桥人至,皆喜。有光七岁,与从(zòng)兄有嘉入学,每阴风细雨,从兄辄(zhé)留,有光意恋恋,不得留也。孺人中夜觉寝,促有光暗诵《孝经》即熟读,无一字龃(jǔ)龉(yǔ),乃喜。
之:到。木棉:棉花。缉纑:把麻搓成线,准备织布。荧荧:闪动的样子。夜分:半夜。问遗:馈赠。不谋夕:本意指贫家吃了早饭没晚饭。这里是形容作者母亲的勤劳俭约。累累:繁多的样子。暴:同“曝”,晒。靡:无。攀衣:拉着衣角行走。乳抱:抱在怀中喂奶。纫缀不辍:缝缝补补。洒然:整洁的样子。遇僮奴有恩:对待奴仆很讲情义。棰楚:杖打,一种用木杖鞭打的古代刑罚。不忍有后言:不肯在背后说埋怨的话。致:送给。率人人得食:都能人人吃到。从兄:堂兄。辄留:请假不去上学。恋恋:依依不舍。中夜觉寝:半夜睡醒。龃龉:牙齿上下不整齐,指不顺畅。
孺人卒,母何孺人亦卒。周氏家有羊狗之痾(kē)。舅母卒,四姨归顾氏,又卒,死三十人而定。惟外祖与二舅存。
羊狗之痾:疾病,羊癜风。
孺人死十一年,大姊归王三接,孺人所许聘者也。十二年,有光补学官弟子,十六年而有妇,孺人所聘者也。期而抱女,抚爱之,益念孺人。中夜与其妇泣,追惟一二,仿佛如昨,馀则茫然矣。世乃有无母之人,天乎?痛哉!
许聘:定下的亲事。学官弟子:即秀才,经过本省各级考试取入府、州、县学的生员。学官是各级地疗教官的统称,府学称教授,州学称学正,县学称教谕,负责管教在学的生员。有妇:结婚。追惟:追念。
参考资料:
1、 杨方主编;胡颖,吴群英副主编;徐公芳,李标晶总主编.中外人文经典:复旦大学出版社,2012.07:第213-214页2、 章明寿著.古代散文类选:中国文联出版社,2004.11:第70页3、 田南池译注.古代文史名著选译丛书 明代散文选译:凤凰出版社,2011.05:第115-117页先妣周孺人,弘治元年二月二十一日生。年十六年来归。逾年生女淑静,淑静者大姊也;期而生有光;又期而生女子,殇一人,期而不育者一人;又逾年生有尚,妊十二月;逾年,生淑顺;一岁,又生有功。有功之生也,孺人比乳他子加健。然数颦蹙顾诸婢曰:“吾为多子苦!”老妪以杯水盛二螺进,曰:“饮此,后妊不数矣。”孺人举之尽,喑不能言。
正德八年五月二十三日,孺人卒。诸儿见家人泣,则随之泣。然犹以为母寝也,伤哉!于是家人延画工画,出二子,命之曰:鼻以上画有光,鼻以下画大姊。以二子肖母也。
孺人讳桂。外曾祖讳明。外祖讳行,太学生。母何氏,世居吴家桥,去县城东南三十里;由千墩浦而南,直桥并小港以东,居人环聚,尽周氏也。外祖与其三兄皆以资雄,敦尚简实;与人姁姁说村中语,见子弟甥侄无不爱。
孺人之吴家桥则治木绵;入城则缉纑,灯火荧荧,每至夜分。外祖不二日使人问遗。孺人不忧米盐,乃劳苦若不谋夕。冬月炉火炭屑,使婢子为团,累累暴阶下。室靡弃物,家无闲人。儿女大者攀衣,小者乳抱,手中纫缀不辍。户内洒然。遇僮奴有恩,虽至棰楚,皆不忍有后言。吴家桥岁致鱼蟹饼饵,率人人得食。家中人闻吴家桥人至,皆喜。有光七岁,与从兄有嘉入学,每阴风细雨,从兄辄留,有光意恋恋,不得留也。孺人中夜觉寝,促有光暗诵《孝经》即熟读,无一字龃龉,乃喜。
孺人卒,母何孺人亦卒。周氏家有羊狗之痾。舅母卒,四姨归顾氏,又卒,死三十人而定。惟外祖与二舅存。
孺人死十一年,大姊归王三接,孺人所许聘者也。十二年,有光补学官弟子,十六年而有妇,孺人所聘者也。期而抱女,抚爱之,益念孺人。中夜与其妇泣,追惟一二,仿佛如昨,馀则茫然矣。世乃有无母之人,天乎?痛哉!
这是作者追忆亡母的一篇记叙文。全文可分三部分。
第一部分从篇首到“以二子肖母也”,叙母亲生卒年月、致病原因及去世当时的情境。作者母亲生于明弘治元年,死于正德八年,算来仅得年二十六岁,那是非常年轻,还未能充分享受人生的年龄。一可伤也。她十六岁出嫁,七年间生七胎,其中夭折两人。文中用近乎流水账的记叙诉说出母亲生活的沉重和酸辛。虽然这里表情的话仅数句:“有功之生也,孺人比乳他子加健。然数颦蹙顾诸婢日:‘吾为多子苦!”’然只此数句也够了,因为事实比语言本身更有力。二可伤也。为了免除没完没了的多育之苦,母亲接受了老妪所献的民间避孕偏方,饮尽盛二螺的杯水,不意落下暗哑的后遗症,不过三年便去世了。应当指出,这里作者未直接叙写母亲死前悲苦心情。因为当时他的长姊还不到十岁,他更小一岁,无从记忆,不宜虚构:却记载了失母的孩了们不大省事的情状:“诸儿见家人泣,则随之泣。然犹以为母寝也。”死在儿女待哺的盛年之际,三可伤也。“伤哉”二字,分量极其沉重。
于此,作者又记下当时事,即家人延请画工描绘遗容,却以作者与火姊共作模特儿 “鼻以上画有光,鼻以下画大姊”。这最平常的叙事中包含的深厚微妙的感情,对具有重视亲缘关系的文化传统的读者,至今仍是心有灵犀,不难体会的。“二子肖母”此文无字处有着极复杂的情味,妙在笔墨省净。
第二部分从“孺人讳桂”到“无一字龃龆,乃喜”,也是全文的主要部分。叙述母亲娘家境况门风、母亲的德性及生平事略。叙述外祖家风等于交代母亲德行的根源,乃题中应有之义。周氏是昆山县的一个大家族,聚居在县城东南三十里的吴家桥,从千墩浦往南至桥,沿小港以东一带,便是其居住范围。外祖是国子监监生,又是地方上有钱的人。但崇尚俭朴,与本家关系和睦 “与人妁妁说村中语,见子弟甥侄无不爱”,后文还补叙了他对子女的慈爱(母亲嫁后“外祖不二日使人问遗”)。从这样一个温暖实际的小康之家长成的母亲具有勤劳、俭朴、宽厚、聪慧、识理种种品性,也就不足为怪了。以下便通过具体事略表彰母亲的上述德行。
文中描述母亲回吴家桥娘家,则纺木棉:到县城婆家,则搓麻线。虽然并无盐米短缺之忧,却忙碌得像吃了早饭没晚饭的样子。可见她是勤劳成性的。又说冬天生炉火剩下的炭屑,她也吩咐婢女团起来,一排排晾在阶下,“室靡弃物,家无闲人”,可见其俭朴。尽管拖累很多,“儿女大者攀衣,小者乳抱。”却“手中纫缀不辍”,“户内洒然”,可见其善于持家。再说她待僮仆的好处,虽不免有责罚,却不忍在背后出恶语怨言。娘家每年送来尝鲜的“鱼蟹饼饵”,大都与家人共享,故“家中人闻吴家桥人至,皆喜”,由此可见母亲的厚道。
最后忆及母亲对作为长子的作者所施的教育:有光七岁时与从兄有嘉入学,遇到雨天,有嘉便不上学了;有光自己也不想上,但母亲却不允许。可见她对子女决不一味溺爱,俨有孟母之风。每每半夜母子睡醒,母亲便“促有光暗诵《孝经》”,倘能熟读到十分流利,“无一字龃龉”,便很高兴。可见母亲教子很严。这部分通过一系列家庭琐事的追忆,凸现了一个能干、慈爱而有见识的母亲的形象。正由于作者是通过亲闻亲见的琐事描写加以反映,所以决无空洞浮夸的感觉,而使人觉得非常真实可信。
第三部分从“孺人卒,母何孺人亦卒”,叙述母亲死后两家人事变迁,引出沉痛的思念。其中一段叙母亲及外祖母相继亡故后,外家遭遇的不幸。由于一场瘟疫,夺去了舅母、四姨等三十人性命,唯外祖父与二舅幸存下来。这种自然灾祸,与母亲的死似乎无关,又似乎隐约有一种“祸不单行”的神秘关系。作者只记事实,言下却有无穷感慨。
以下一段则叙母亲死后十一年,有光人学,且与大姊各完婚嫁。作者这里特别说明,大姊的归宿为“孺人所许聘者”,有光所娶也是“孺人所聘者”。盖旧时儿女婚事概由父母之命,这在母亲死前一一已有安排。这种念念不忘的口吻,涵味仍是深厚复杂的。文中写道,“期而抱女。抚爱之,益念孺人。中夜与其妇泣”。一些印象较深的往事记忆犹新,但更多的往事却已记不分明,令作者黯然神伤,故末句伤痛之语便觉水到渠成。
文中所表达的既有对母亲特有的短暂、辛苦而不无光华的一生的诚挚的纪念,又有人伦中最普遍最深切的一种感情。即对母爱的歌颂与依恋。作者力求客观叙事,绝去粉饰。尤其突出的一点,便是尽量地减去了直接的、主观的抒情。该文用第三人称叙事,除“伤哉”、“天乎痛哉”两短语,几乎全篇是不动声色地叙事。然而由于所叙皆作者印象最深、涵味极厚的生活细节,款款叙来,自足动人。如文中记儿女或牵衣或乳抱,母亲却劳作不息,那形象是极平凡而又可歌可泣的。
特别是首尾两部分,最质木无文,却最见功力。最有特色,情性横溢,潜台词极多。文章不仅文字简练,而且富于含蕴。例如写母亲之死,诸儿不知悲痛,仅随人而泣,令人感到双重的可悲。又记画工以遗孤为模特儿画遗容,仅说“二子肖母”,令人反思母亲当时如何撇得下如此小儿女,越觉其以浅语表深哀.催人泪下。作者用了即事寓情的手法,满足于款款叙事,赋予了全文以不动声色而感人至深的特殊风采。
纵观全篇,并没有过多作者强烈而直接的感情抒发,而是通过白描的手法对生活细节进行描述,却将自己厚重的感情融于字里行间,融于这些看似简单平凡的事件。正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在平凡淡然的背后却是隐藏着作者对亡母的深深的怀念与对亡母逝世的沉痛之感以及亡母高尚美好的品德。
参考资料:
1、 陈振鹏,章培恒主编.古文鉴赏辞典 下 第1版:上海辞书出版社,2014.07:第1587-1589页危楼樽酒赋蒹葭,南望潇湘水一涯。
高楼上我借酒抒怀,遥望云水相隔的那一方。
云麓半涵青海雾,岸枫遥映赤城霞。
云间山峰依稀笼罩着大海的雾气,岸边的红枫远映着赤城山的殷红。
双飞日月驱神骏,半缺河山待女娲。
双飞的日月显得那么的神采奕奕,破碎的山河等待着补天的女娲。
学就屠龙空束手,剑锋腾踏绕霜花。
我白白学了屠龙的本领,如今却束手无策,可是我的宝剑却在跳跃, 并闪烁出冰冷的寒光。
参考资料:
1、 伊冷等选注.历朝岁时节令诗:华夏出版社,1999年04月第1版:2882、 柳文耀著.水流花落 .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10年03 月:95-96危楼樽(zūn)酒赋蒹(jiān)葭(jiā),南望潇湘水一涯。
一览楼:位于作者家乡松江城内。危:高。樽酒:杯酒,此指代借酒抒怀。蒹葭:原意指芦苇,《诗经》中有《蒹葭》一篇,此指代思念南明政权。
云麓(lù)半涵青海雾,岸枫遥映赤(chì)城霞。
云麓:云山之意。青海:古代少数民族聚居地,诗词中常用来代称边地。青海雾:以西北青海之雾代指满清势力已占领了半个江山。赤城:山名,位于今浙江天台县西北,又称“烧山”、“消山”,此代指扶明抗清之决心。
双飞日月驱神骏,半缺河山待女娲。
学就屠龙空束手,剑锋腾踏绕霜花。
屠龙:比喻有本领,有绝技,代指身怀绝艺而无用武之处。
参考资料:
1、 伊冷等选注.历朝岁时节令诗:华夏出版社,1999年04月第1版:2882、 柳文耀著.水流花落 .北京:大众文艺出版社,2010年03 月:95-96该作一开始,以赋笔展示了诗人的登高赋诗。这里的“蒹葭”出自《诗经·蒹葭》,诗人借此透露出他对“潇湘一涯”的深深怀念。至于“云麓”、“岸峰”,则以优美的笔调,工整而又对仗地写出诗人对眼前景色的感观。乍一看它是顺“南望”而展开,其实在它的背后,包含着一层更深的含义。从历史上看,自从南京弘光倾覆之后,明“唐王”在黄道周、郑成功父子的拥戴下,于福州继皇帝位,改元隆武。明“鲁王”在张国维等的拥戴下,也在浙江绍兴“监国”。在东南一隅,同时出现了两个明朝皇帝,这也就是诗的颈联所说的“双飞日月”。显然,诗人“南望”而浮现在眼前的,更是一种情绪、一种感觉,一种对隐藏在海雾、丹崖背后的那两个抗清政府的深深眷恋。明白了上述含义,“双飞日月”、“半缺山河”也显得容易理解了。在“神骏”、“女娲”的背后,分明寄托着诗人最良好的愿望和深深的祝愿。
诗的尾联,则是抒发深深的感慨。曾几何时,面对清人“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的暴行,陈子龙等“复社”中坚,曾揭竿而起,领导、发动了一场声势浩荡的江南抗清起义。可是,由于起义缺乏统一的指挥,各地义军先后被清军击破。曾经飘扬过抗清旗帜的松江城。最后也终于陷落。诗人虽侥幸逃脱,面对亲朋好友纷纷遇难、面对敌人烧杀掳掠,他的心情,自也可以想象。诗中“屠龙”,正是流露出这样一种情绪。诗人借助《庄子》中的典故,把自己曾费尽心血,学会了“屠龙”本领,可是到头来,面对血雨腥风却一筹莫展的那种失望,表现了出来。当然,尽管如此,诗人并不就此消沉。结句的“剑锋腾踏”,诗人借助自己手中的宝剑所表现的那份躁动与闪闪寒光,披露出他急于重新投入战斗的决心。
总之,这是一支英雄的悲歌。它是诗人面对惨淡的局势,而发出的出自内心的呼唤。字时行间,流露出他对南方小朝廷的深深祝福,同时也表现出壮志难酬、壮心不已的那种慷慨与悲凉。
该诗虚实结合,所谓“实”,即诗人从登楼所见写起,“樽酒赋诗”“望潇湘”,见“青海雾”“赤城霞”等,都是写眼前人事与景物,都是实写;所谓“虚”,作者亟待女娲补天之手来力挽狂澜,以及他回想自己空有屠龙之术难以施展,但仍然要拔剑起舞等,都是虚写。
参考资料:
1、 蓝光中编著,民俗节日诗歌赏析集,中山大学出版社,2010.06,第27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