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亭书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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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向邮亭立,原荒草树稀。天随云气变,雨带雪花飞。

客鬓今年白,故园何日归。知音空满眼,范叔自无衣。

吴惟信

吴惟信,字仲孚,霅川(今浙江吴兴)人。南宋后期诗人。 152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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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合花·自鹤江入京泊葑门外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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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暝河桥,莺晴台苑,短策频惹春香。当时夜泊,温柔便入深乡。词韵窄,酒杯长。翦蜡花、壶箭催忙。共追游处,凌波翠陌,连棹横塘。
十年一梦凄凉。似西湖燕去,吴馆巢荒。重来万感,依前唤酒银罂。溪雨急,岸花狂。趁残鸦、飞过苍茫。故人楼上,凭谁指与,芳草斜阳。

柳暝河桥,莺晴台苑,短策频惹春香。当时夜泊,温柔便入深乡。词韵窄,酒杯长。翦蜡花、壶箭催忙。共追游处,凌波翠陌,连棹横塘。
浓密的柳荫把河桥遮藏,黄莺在清静的古台旧苑中鸣啭,我曾多少次骑着骏马到此处与你共度春光。还记得那次夜泊桥边,很快便进入了温柔之乡。我的词才显得笨拙,只顾与你共饮清觞,共剪灯花,那一宵过得太快太匆忙。还记得与你嬉游之处,青草铺就的小路上留下你轻盈的脚步,两舟相并,我与你荡漾于城南横塘。

十年一梦凄凉。似西湖燕去,吴馆巢荒。重来万感,依前唤酒银罂。溪雨急,岸花狂。趁残鸦、飞过苍茫。故人楼上,凭谁指与,芳草斜阳。
十年如梦,梦醒后倍觉凄凉,恰似那西湖上燕子飞去,人去楼空燕巢已荒。今日我重到葑门,百感交集,像从前一样唤酒品尝。急雨拍打着溪面,岸上的落花轻狂。又见到几只乌鸦掠过雾雨苍茫。而今又来到故人的楼上,还有谁能与我凭栏远眺,指点芳草斜阳?

柳暝(míng)河桥,莺(yīng)晴台苑,短策频惹春香。当时短泊,温柔便入深乡。词韵窄,酒杯长。翦(jiǎn)蜡花、壶箭催忙。共追游处,凌波翠陌,连棹(zhào)横塘。
柳暝河桥:日暮时停舟于杨柳掩映的河桥之下。暝,日落黄昏之时。河桥,苏州河上的小桥。莺晴台苑:晴日登上莺声婉转的苏州台苑。台苑,指苏州姑苏台的苑圃。策:马鞭。蜡花:蜡烛的火花。壶箭:古代的计时仪器。铜壶装水滴漏,壶中有箭标识时辰。凌波翠陌:与美人在岸上遨游。凌波,女子步履轻盈貌。翠陌,长着青草的道路。连棹横塘:与美人在水上遨游。棹,船桨,指船。横塘,一个连一个的池塘。

十年一梦凄凉。似西湖燕去,吴馆巢(cháo)荒。重来万感,依前唤酒银罂(yīnɡ)。溪雨急,岸花狂。趁残鸦、飞过苍茫。故人楼上,凭谁指与,芳草斜阳。
似西湖燕去,吴馆巢荒:形容人去楼空如燕去巢荒。西湖吴馆,作者经常住宿的地方。此处指佳人离去。银罂:银制的酒器。

柳暝河桥,莺晴台苑,短策频惹春香。当时夜泊,温柔便入深乡。词韵窄,酒杯长。翦蜡花、壶箭催忙。共追游处,凌波翠陌,连棹横塘。
十年一梦凄凉。似西湖燕去,吴馆巢荒。重来万感,依前唤酒银罂。溪雨急,岸花狂。趁残鸦、飞过苍茫。故人楼上,凭谁指与,芳草斜阳。
  这是一首怀人之作。据杨铁夫《吴梦窗词笺释》,作者曾在苏州与一歌姬同居,此词为姬去后,作者重来苏州觅去不得,回杭州时所作。词的上阕写过去苏州时的欢乐;下阕写重来苏州不见故人之凄凉。词韵响亮、飞扬,表现了作者急狂、苍茫的失落无依之情。

南歌子·新开池戏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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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发披襟处,浮瓜沉李杯。涓涓流水细侵阶。凿个池儿,唤个月儿来。
画栋频摇动,红蕖尽倒开。斗匀红粉照香腮。有个人人,把做镜儿猜。

散发披襟处,浮瓜沉李杯。涓涓流水细侵阶。凿个池儿,唤个月儿来。
大热的天气,我散乱着头发,衣服也披在身上,坐在新开的池子旁边。在盘子里盛着用冷水浸泡过的甜瓜朱李。泉水慢慢地流过来浸到台阶上了。我凿个池儿,叫月儿也到池子里来。

画栋频摇动,红蕖尽倒开。斗匀红粉照香腮。有个人人,把做镜儿猜。
彩色画的栋梁,映在池子里频频地摇动。红色的芙蕖,都在水里倒开着。在我身边的心爱的人儿,把池子当做镜子,照着自己香腮上搽着红粉,要和红蕖比赛看看,谁的脸色最红,谁最漂亮。

散发披襟(jīn)处,浮瓜沉李杯。涓(juān)涓流水细侵阶。凿个池儿,唤个月儿来。
浮瓜沉李:将瓜李等果品浸泡于池水之中,以求凉爽宜口。

画栋频摇动,红蕖(qú)尽倒开。斗匀红粉照香腮(sāi)。有个人人,把做镜儿猜。
画栋:画有彩绘的房柱,代指屋舍。红蕖:粉红色的荷花。

散发披襟处,浮瓜沉李杯。涓涓流水细侵阶。凿个池儿,唤个月儿来。
画栋频摇动,红蕖尽倒开。斗匀红粉照香腮。有个人人,把做镜儿猜。
  这首为带湖家园新开的小池所作的“纪念词”,确实轻浅自然,妙趣横生,充满了小品式的谐趣。词以夏夜纳凉为契机,写他对这个新开小池的喜爱之情。上片主要写他夏夜池边纳凉的闲适之情。起韵写池,笔意曲折,以散发披襟的处所、浮瓜沉李的杯子这样的“谜面”,来暗伏新池这个“谜底”。同时,起韵写池而又兼写人:词人在新池边纳凉的快意、方便与闲适,于此可见。“涓涓”一韵,仍是曲折写池,写新池一筑,水意充盈,以至侵湿台阶、送来凉爽的情形。上片末韵,以“筑个池儿”的轻巧口吻正面点题,兼写因池见月的景象。这里的用语轻松有趣:“池儿”、“月儿”的称呼,轻俗便捷,足见喜爱之情;而“唤个月儿”的措辞,不仅写景由实境入空,更是妙语解颐:天下有水则有月,本无稀奇,经词人这么一说,平常的一个意思竟显出盎然的趣味。下片主要写池中丰美的倒影,写得空灵而优美。这倒影由无生命之物到有生命的高级动物逐层递进,诗意渐浓而意境渐美。首先他写池水边自己华居画栋在池水中投下它的倒影,这倒影随波摇动,空灵不定。其次他写池水中的粉色荷花也在池中投下自己的倒影。水面上开放的荷花和水中荷花的倒影交相辉映又浑然一体,使人乍见之下,以为是荷花“倒开”于水中。于此可见,同写倒影,但词人笔法有变,一就其“摇动”来写,一就其“倒开”来写,这就不显得单调了。最后一个可以与池水中的荷花倒影媲美的,是一个打扮好的红妆美人临池照影的倒影。对这个倒影,词人没有正面下笔,而是用“照香腮”、“把做镜儿猜”的写其实体,来埋伏池中必有其倒影之意。

道山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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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闽,故隶周者也。至秦,开其地,列于中国,始开为闽中郡。自粤之太末,与吴之豫章,为其通路。其路在闽者,陆出则阸于两山之间,山相属无间断,累数驿乃一得平地,小为县,大为州,然其四顾亦山也。其途或逆坂如缘絙,或垂崖如一发,或侧径钩出于不测之溪上:皆石芒峭发,择然后可投步。负戴者虽其土人,犹侧足然后能进。非其土人,罕不踬也。其溪行,则水皆自高泻下,石错出其间,如林立,如士骑满野,千里下上,不见首尾。水行其隙间,或衡缩蟉糅,或逆走旁射,其状若蚓结,若虫镂,其旋若轮,其激若矢。舟溯沿者,投便利,失毫分,辄破溺。虽其土长川居之人,非生而习水事者,不敢以舟楫自任也。其水陆之险如此。汉尝处其众江淮之间而虚其地,盖以其陿多阻,岂虚也哉?

  福州治侯官,于闽为土中,所谓闽中也。其地于闽为最平以广,四出之山皆远,而长江在其南,大海在其东,其城之内外皆涂,旁有沟,沟通潮汐,舟载者昼夜属于门庭。麓多桀木,而匠多良能,人以屋室巨丽相矜,虽下贫必丰其居,而佛、老子之徒,其宫又特盛。城之中三山,西曰闽山,东曰九仙山,北曰粤王山,三山者鼎趾立。其附山,盖佛、老子之宫以数十百,其瑰诡殊绝之状,盖已尽人力。

  光禄卿、直昭文馆程公为是州,得闽山嵚崟之际,为亭于其处,其山川之胜,城邑之大,宫室之荣,不下簟席而尽于四瞩。程公以谓在江海之上,为登览之观,可比于道家所谓蓬莱、方丈、瀛州之山,故名之曰“道山之亭”。闽以险且远,故仕者常惮往,程公能因其地之善,以寓其耳目之乐,非独忘其远且险,又将抗其思于埃壒之外,其志壮哉!

  程公于是州以治行闻,既新其城,又新其学,而其余功又及于此。盖其岁满就更广州,拜谏议大夫,又拜给事中、集贤殿修撰,今为越州,字公辟,名师孟云。

  闽,故隶周者也。至秦,开其地,列于中国,始并为闽中郡。自粤之太末,与吴之豫章,为其通路。其路在闽者,陆出则阸于两山之间,山相属无间断,累数驿乃一得平地,小为县,大为州,然其四顾亦山也。其途或逆坂如缘絙,或垂崖如一发,或侧径钩出于不测之溪上:皆石芒峭发,择然后可投步。负戴者虽其土人,犹侧足然后能进。非其土人,罕不踬也。其溪行,则水皆自高泻下,石错出其间,如林立,如士骑满野,千里下上,不见首尾。水行其隙间,或衡缩蟉糅,或逆走旁射,其状若蚓结,若虫镂,其旋若轮,其激若矢。舟溯沿者,投便利,失毫分,辄破溺。虽其土长川居之人,非生而习水事者,不敢以舟楫自任也。其水陆之险如此。汉尝处其众江淮之间而虚其地,盖以其陿多阻,岂虚也哉?
  闽,原来隶属于周朝,到秦时,开辟了这方土地,列入中原,这才合并为闽中郡。从越国的太末县,和吴地的豫章郡,是(自中原通向)它的通道。这通道到了闽地,陆路就被阻塞在两山当中,而山相连没有间断,接连过了几个驿站才能见到一块平地,小的作为县,大的作为州,然而州、县(城)的四面望去也都是山。它的道路有的迎着山坡像攀援着粗绳登上,有的垂直挂在山崖上像一丝头发,有的小路蜿蜒在深不可测的溪流上,(路旁)都有石刃从峭壁上刺出,要看准了脚下的地方然后才可以举步。背着、顶着东西的人即使是本地人,也还要侧着脚然后才能够前进。不是那个地方的人很少不被绊倒的。走水路,水都是从高处奔流而下,岩石交错出于水中,如树木竖立,如兵马遍布野外,上下千里,见不到头尾。水流穿行在它的空隙间,有的曲折盘绕流淌,有的逆行侧射,它的形状像蚯蚓盘结,像虫形雕刻,旋涡像轮子,水流激射如箭。船逆行而上,要善于利用水势,稍微有分毫差错,即刻船破溺水。即使是本地人,如不是一生下来就练习水上功夫,也不敢担任起行船的职责。闽地水陆两路的艰险就是这样。汉代曾经把这里的人民迁徙到江淮之间,而使这地方空着,大概因为这地方险狭多阻,难道这是虚言吗?

  福州治侯官,于闽为土中,所谓闽中也。其地于闽为最平以广,四出之山皆远,而长江在其南,大海在其东,其城之内外皆涂,旁有沟,沟通潮汐,舟载者昼夜属于门庭。麓多桀木,而匠多良能,人以屋室巨丽相矜,虽下贫必丰其居,而佛、老子之徒,其宫又特盛。城之中三山,西曰闽山,东曰九仙山,北曰粤王山,三山者鼎趾立。其附山,盖佛、老子之宫以数十百,其瑰诡殊绝之状,盖已尽人力。
  福州的州治所在侯官,对闽地来说是土地的中部,就是所说的闽中。它是闽地最平坦宽广的地方,离四面的山都很远,而闽江就在它的南边,大海就在它的东边。城内外都有路,路旁有小河,小河可以沟通大海,船载的人和货物昼夜都可以聚集在家门。山上多大树,工匠中有很多是手艺精湛的。人们竞相夸耀自己房屋的大并且华丽,即使是下等贫苦的人也一定要使自己的住宅宽敞。而佛教、道教之徒,他们的庙观又特别壮丽。城中有三座山,西边的叫闽山,东边的叫九仙山,北边的叫越王山,三座山鼎足而立。沿着山势,佛教、道教的庙观有数十上百处,它那宏伟奇异绝然不同的形状,也许已经用尽了人工之力。

  光禄卿、直昭文馆程公为是州,得闽山嵚崟之际,为亭于其处,其山川之胜,城邑之大,宫室之荣,不下簟席而尽于四瞩。程公以谓在江海之上,为登览之观,可比于道家所谓蓬莱、方丈、瀛州之山,故名之曰“道山之亭”。闽以险且远,故仕者常惮往,程公能因其地之善,以寓其耳目之乐,非独忘其远且险,又将抗其思于埃壒之外,其志壮哉!
  光禄卿、直昭文馆程公主政福州,在福州的高耸处,建了一座亭子,这里的山水胜景,城池的宏大,宫室的繁荣,不用走离竹席就尽可观望四面景色。程公认为这里在江海之上,作登山四望的观看,可以和道家所说的蓬莱、方丈、赢州三座仙山并列,所以为它起名叫“道山之亭”。闽地由于道路险远,所以做官的常怕到此任职,程公能够依照这地方的长处筑亭,用来寄托他耳目的欢乐,不但忘掉了它路远而险峻,又将他的思想提高出于尘埃之外,他的志向多么壮阔啊!

  程公于是州以治行闻,既新其城,又新其学,而其余功又及于此。盖其岁满就更广州,拜谏议大夫,又拜给事中、集贤殿修撰,今为越州,字公辟,名师孟云。
  程公在这个州府由于治理得好而闻名,既改造了城墙、又革新了学府,并且利用公事之余的时间又办到了建亭这件事。他一年以后就改任广州知府,随后又赴任诛议大夫,接着任给事中、集贤殿修撰,现在担任越州知府,他的字是公辟,名字叫师孟。

参考资料:

1、 (唐)韩愈等著.唐宋八大家文选 最新经典珍藏:三秦出版社,2012.06:第277-280页2、 张志江编著.中国古代题记名篇选读:中国社会出版社,2010.06:第55页

  闽,故隶周者也。至秦,开其地,列于中国,始并为闽中郡。自粤之太末,与吴之豫章,为其通路。其路在闽者,陆出则阸(è)于两山之间,山相属(zhǔ)无间断,累数驿乃一得平地,小为县,大为州,然其四顾亦山也。其途或逆坂(bǎn)如缘絙(huán),或垂崖如一发,或侧(zè)径钩出于不测之溪上:皆石芒峭发,择然后可投步。负戴者虽其土人,犹侧足然后能进。非其土人,罕不踬(zhì)也。其溪行,则水皆自高泻下,石错出其间,如林立,如士骑满野,千里下上,不见首尾。水行其隙间,或衡缩蟉(liú)(róu),或逆走旁射,其状若蚓(yǐn)结,若虫镂,其旋若轮,其激若矢(shǐ)。舟溯(sù)沿者,投便利,失毫分,辄(zhé)破溺(nì)。虽其土长川居之人,非生而习水事者,不敢以舟楫(jí)自任也。其水陆之险如此。汉尝处其众江淮之间而虚其地,盖以其陿(xiá)多阻,岂虚也哉?
  道山亭:在今福建福州城内乌石山。北宋熙宁年间,福州太守程师孟性喜游览名胜,曾上乌石山,赞赏山川之美,并在乌山(也称道山)上建了一座亭子。程师孟认为乌山在江海之上,作登山四望的观看,可以和道家所说的蓬莱、方丈、瀛州三座仙山并列,所以为亭子起名叫“道山之亭”,故名道山亭。隶周者也:隶属于周朝。秦:朝代名。秦王嬴政统一中原,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封建王朝,自称始皇帝,建都咸阳。共历二世,统治十五年。中国:指中原地区,一指国家,朝廷。闽中郡:治所在冶县(今福建福州)。粤:民族名。居于今江、浙、闽、粤一带,总称百粤。文中指百粤人所居地区。太末:县名,治所在今浙江龙游。豫章:古郡名,治所在今江西南昌。阸:阻塞,阻隔。相属:相接连。驿:计算驿路长度的单位,两个驿站之间路程为一驿。一得:得到一个。逆坂:指攀爬陡峻的山坡。缘:攀援。絙:粗绳索。侧径:狭窄的路。侧:通“仄”,狭窄。钩:环绕,回旋。不测:不可计数,不可测量,比喻指深渊。石芒:山石的尖端。峭发:陡峭突出。投步:举步,落脚。负戴:以背负物,以头顶物。土人:世代居住本地的人。侧足:侧转其足,形容道路险峻狭窄而不敢正立。踬:跌倒,绊倒。士骑:指骑马的兵士。衡缩:纵横。蟉糅:盘曲混杂的样子。逆走:退走,逃走。旁射:四射。蚓结:像蚯蚓一样屈曲。溯沿:逆水上行和顺水下行。便利:敏捷,灵活。破溺:指船毁人溺水。川居:指住在水边。水事:指驾船、泅水之类的事情。自任:自动承担,指敢于承担。虚:空出,空着。陿:狭隘,狭窄。

  福州治侯官,于闽为土中,所谓闽中也。其地于闽为最平以广,四出之山皆远,而长江在其南,大海在其东,其城之内外皆涂,旁有沟,沟通潮汐,舟载者昼夜属于门庭。麓(lù)多桀(jié)木,而匠多良能,人以屋室巨丽相矜(jīn),虽下贫必丰其居,而佛、老子之徒,其宫又特盛。城之中三山,西曰闽山,东曰九仙山,北曰粤王山,三山者鼎趾(zhǐ)立。其附山,盖佛、老子之宫以数十百,其瑰诡殊绝之状,盖已尽人力。
  侯官:县名,治所在今福建闽侯境内。土中:四方的中心地区。四出:向四面延伸,指四面。涂:通“途”,道路。潮汐:在月球和太阳引力的作用下,海洋水面周期性的涨落现象。在白昼的称潮,夜间的称汐,总称“潮汐”。桀木:高大的树。良能:指精湛的技能。相矜:互相夸耀。下贫:极穷,也指极穷的人。佛、老子:佛家和道家的并称。佛家以佛陀为祖,道家以老子为祖,故称。老子:相传为春秋时期思想家。道教的创始人。姓李名耳,字聃,故也称老聃。著《道德经》五千言,也名《老子》,为道教的经典作品。宫:古代对房屋、居室的通称。鼎趾:鼎足。殊绝:特出,超绝。

  光禄卿、直昭文馆程公为是州,得闽山嵚(qīn)(yín)之际,为亭于其处,其山川之胜,城邑之大,宫室之荣,不下簟(diàn)席而尽于四瞩。程公以谓在江海之上,为登览之观,可比于道家所谓蓬莱、方丈、瀛(yíng)州之山,故名之曰“道山之亭”。闽以险且远,故仕者常惮(dàn)往,程公能因其地之善,以寓其耳目之乐,非独忘其远且险,又将抗其思于埃壒(ài)之外,其志壮哉!
  直:指摄官,代理。昭文馆:官署名。唐代设置学士,掌详正图籍,参议朝廷制度礼仪,教授生徒。宋承唐制,以上相为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学士、直学士不常置,直馆以京朝官充任,掌书籍修写校雠之事。程公:指程师孟,字公辟,宋苏州吴县(今江苏苏州))人。景祐进士。熙宁元年(1068年)九月,以光禄卿出任福州知府。翌年四月,扩建城墙,疏浚城壕,修造桥梁。熙宁三年(1070年),在庙学内建厅舍,又在乌石山建道山亭。同年六月,调任广州知州。后入京为给事中,集贤殿修撰、都水监,又移知越州、青州。嵚崟:高大,险峻。荣:盛多。簟席:竹席。四瞩:眺望四方。蓬莱、方丈、瀛洲:古代传说中的海上神山名,也常泛指仙境。道山:传说中的仙山。惮:畏难,畏惧。抗:振,离扬。埃壒:凡尘,世俗。

  程公于是州以治行闻,既新其城,又新其学,而其余功又及于此。盖其岁满就更广州,拜谏议大夫,又拜给事中、集贤殿修撰(zhuàn),今为越州,字公辟,名师孟云。
  治行:为政的成绩。余功:空余的时间。岁:文中指任期。谏议大夫:官名,掌侍从规谏。集贤殿:唐置。于殿内设书院。置学士、直学士,以宰相为知院事,有修撰、校理等官,掌刊辑经籍、搜求佚书。修撰:官名。唐代史馆有修撰,掌修国史,宋有集英殿、右文殿等修撰。越州:治所在绍兴(今属浙江)。

参考资料:

1、 (唐)韩愈等著.唐宋八大家文选 最新经典珍藏:三秦出版社,2012.06:第277-280页2、 张志江编著.中国古代题记名篇选读:中国社会出版社,2010.06:第55页

  闽,故隶周者也。至秦,开其地,列于中国,始并为闽中郡。自粤之太末,与吴之豫章,为其通路。其路在闽者,陆出则阸于两山之间,山相属无间断,累数驿乃一得平地,小为县,大为州,然其四顾亦山也。其途或逆坂如缘絙,或垂崖如一发,或侧径钩出于不测之溪上:皆石芒峭发,择然后可投步。负戴者虽其土人,犹侧足然后能进。非其土人,罕不踬也。其溪行,则水皆自高泻下,石错出其间,如林立,如士骑满野,千里下上,不见首尾。水行其隙间,或衡缩蟉糅,或逆走旁射,其状若蚓结,若虫镂,其旋若轮,其激若矢。舟溯沿者,投便利,失毫分,辄破溺。虽其土长川居之人,非生而习水事者,不敢以舟楫自任也。其水陆之险如此。汉尝处其众江淮之间而虚其地,盖以其陿多阻,岂虚也哉?

  福州治侯官,于闽为土中,所谓闽中也。其地于闽为最平以广,四出之山皆远,而长江在其南,大海在其东,其城之内外皆涂,旁有沟,沟通潮汐,舟载者昼夜属于门庭。麓多桀木,而匠多良能,人以屋室巨丽相矜,虽下贫必丰其居,而佛、老子之徒,其宫又特盛。城之中三山,西曰闽山,东曰九仙山,北曰粤王山,三山者鼎趾立。其附山,盖佛、老子之宫以数十百,其瑰诡殊绝之状,盖已尽人力。

  光禄卿、直昭文馆程公为是州,得闽山嵚崟之际,为亭于其处,其山川之胜,城邑之大,宫室之荣,不下簟席而尽于四瞩。程公以谓在江海之上,为登览之观,可比于道家所谓蓬莱、方丈、瀛州之山,故名之曰“道山之亭”。闽以险且远,故仕者常惮往,程公能因其地之善,以寓其耳目之乐,非独忘其远且险,又将抗其思于埃壒之外,其志壮哉!

  程公于是州以治行闻,既新其城,又新其学,而其余功又及于此。盖其岁满就更广州,拜谏议大夫,又拜给事中、集贤殿修撰,今为越州,字公辟,名师孟云。

  这是一篇构思新颖别致的散文。题目名曰《道山亭记》,但作者对道山亭本身的构造和外观几乎没有着墨,而是从遥远的历史和广阔的空间慢慢道来,如同电影中的远镜头逐渐向观众逼近,变为特写镜头,让读者既能从阔大的背景中远视,又能在焦点上细察,具有丰厚的美学韵味。作者以洋洋洒洒的文笔,描写了闽地的山川形势,水陆交通以及风土民情,然后点出道山亭的景状及其寓意。文章风格峭拔多变,文笔雄伟奇崛,短句纷陈,新颖别致。

  文章一开始,描写道山亭的所在地闽中郡的历史由来和地理特点,尤其侧重从陆路和水路两个方面表现这里的高山险峻和溪水湍急,十分难行。走陆路如同抓着绳子攀登,“或垂崖如一发,或侧径钩出于不测之溪上,皆石芒峭发,择然后可投步。”走水路则石头错出急流间,千里上下,不见首尾,“舟溯沿者,投便利,失毫分,辄破溺。”在陆路上行走,“负戴者虽其土人,犹侧足然后能进,非其土人,罕不踬也。”在水陆上行走,“虽其土长川居之人,非生而习水事者,不敢以舟楫自任也。”在这里,作者充分发挥想象和描写之能事,运用比喻和对比等艺术手法,予以浓墨渲染。特别是对溪水湍急状貌的描绘,十分生动:“或衡缩蟉糅,或逆走旁射,其状若蚓结,若虫镂,其旋若轮,其激若矢。”

  接着,作者的笔触将描写的空闻进一步缩小到侯官,重点表现这里的地理特点、风俗人情等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侯官地平且广,离周围的山较远,南有闽江,东有大海,商船云集、人们喜建华丽住宅,尤其佛、道宫观数以百计,十分瑰丽奇特。这些叙述和描写,十分精练而又富有代表性,为道山亭的建造展现了一个优美适宜的环境。

  但是,作者的作文最重“以文明道”,所以他写此文的目的并不仅仅表现道山亭的迷人景致,而是重点赞赏知福州政绩名震遐迩的程师孟及其建造道山亭的举措。因此,文章的后半部分虽然篇幅不多,但却是重心所在。作者介绍了程公建造道山亭的具体地点、动机和目的,并把程公建道山亭看作其诸多政绩的一部分,肯定了封建官吏在政务之余追求耳目之乐的合理性。这对作者来说,是难得的思想闪光。他不仅认为道山亭建造的地点好:“不下簟席而尽于四瞩”,更欣赏程公“抗其思于埃墙之外”的壮志,与取名为“道山亭”相吻合,这实际在某种程度上也反映了曾巩的精神追求。

  文章既写景又写人,写景从大到小,层层深入,清晰传神。写人(程公)紧扣道山亭的由来,突出其精神风貌,点面结合。文章以道山亭为核心,旁及它的地理特点和人文景观(包括它的建造者),关键处顺便表达自己的态度和看法,显得有条不紊,简练生动,给读者留下鲜明而又深刻的印象。

参考资料:

1、 堵军主编.知古明道·唐宋八大家之曾巩散文集:延边人民出版社,2004.9:第205-206页

一剪梅·中秋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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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对中秋丹桂丛,花也杯中,月也杯中。今宵楼上一尊同,云湿纱窗,雨湿纱窗。(月也杯中 一作:月在杯中)
浑欲乘风问化工,路也难通,信也难通。满堂唯有烛花红,歌且从容,杯且从容。

忆对中秋丹桂丛,花也杯中,月也杯中。今宵楼上一尊同,云湿纱窗,雨湿纱窗。(月也杯中 一作:月在杯中)
回忆昔日中秋,我置身在芳香的丹桂丛。花影映照在酒杯中,皓月也倒映在酒杯中。今晚同样在楼台举杯赏月,可是乌云密布,雨水浸湿了纱窗,哪里还有月光。

浑欲乘风问化工,路也难通,信也难通。满堂唯有烛花红,歌且从容,杯且从容。
我简直想乘风上天去质问天公,可是这天路没法打通,想送个信吧信也难通。画堂里没有月亮,只有红烛高照,让我们慢慢把酒喝几盅,慢慢把曲唱到终。

参考资料:

1、 王延梯.辛弃疾词选:山东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224页2、 刘扬忠.《稼轩词百首译析》:花山文艺出版社,1983年:第334页

忆对中秋丹桂丛,花也杯中,月也杯中。今宵楼上一尊同,云湿纱窗,雨湿纱窗。(月也杯中 一作:月在杯中)
尊:同“樽”,酒杯。

浑欲乘风问化工,路也难通,信也难通。满堂唯有烛花红,歌且从容,杯且从容。
浑欲:简直想。化工:指自然的造化者。从容:悠闲舒缓,不慌不忙。

参考资料:

1、 王延梯.辛弃疾词选:山东大学出版社,1999年:第224页2、 刘扬忠.《稼轩词百首译析》:花山文艺出版社,1983年:第334页
忆对中秋丹桂丛,花也杯中,月也杯中。今宵楼上一尊同,云湿纱窗,雨湿纱窗。(月也杯中 一作:月在杯中)
浑欲乘风问化工,路也难通,信也难通。满堂唯有烛花红,歌且从容,杯且从容。

  该词上片描写了词人回忆曾经在一个晴朗的中秋,置身丹桂丛中,月波花影荡漾在酒杯中,而今晚云雨湿了纱窗,只有蜡烛闪光的情景,下片描写了词人想要乘风上天去质问天宫,但路也难通,信也难通,只得在烛光下慢慢喝酒、唱歌的情景,表达了词人壮志难酬、怀才不遇的愤懑情怀。

  上片,用对比的手法写今宵中秋无月之遗憾。

  起首二句,逆入,因今思昔。起笔入题,回忆先年中秋之夜,碧霄无云,皓月当空, 桂影婆娑,桂花飘香,伴桂倚花,把酒赏月,“花在杯中,月在杯中”,怡然自得的情景。“花在”两句,笔意极工,透显空灵静境,欣喜之情。

  “今宵”三句,折转写今宵中秋楼台赏月,人酒依旧,却不见明月。原因是“云湿纱窗,雨湿纱窗”,今晚是个雨夜。曲笔写出赏月而不得月的沉闷而遗憾之情。

  下片写无月之夜的孤寂愁怀。换头紧承上片。

  “浑欲”三句,写企盼中秋之月的心情。“浑欲乘风问化工”写出盼月心情之急切,倍见其遗恨之深。此句暗中透出词人被朝廷闲置不用,报国无门之恨,他要“浑欲乘风”去质问皇上,为何如此对待他。“路也难通。信也难通。”写出愿望难以实现的无可奈何之情状,其怨恨之情显而易见。

  结末三句以景作结,写中秋无月之夜的寂寞愁情。词人在无奈之下,只得以红烛为伴,借酒浇愁,慢歌独饮,聊以自慰,以此来打发这个无月的漫漫长夜。其孤苦之状,历历在目。

  在这首词中,作者明伤“中秋无月”,实则有英雄末路之叹。全词写景抒情融为一体,语言明白晓畅,婉曲蕴藉,韵味无穷。

参考资料:

1、 刘坎龙.辛弃疾词全集详注:新疆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393页

南乡子·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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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景落琼杯,照眼云山翠作堆。认得岷峨春雪浪,初来,万顷蒲萄涨渌醅。
春雨暗阳台,乱洒歌楼湿粉腮。一阵东风来卷地,吹回,落照江天一半开。

晚景落琼杯,照眼云山翠作堆。认得岷峨春雪浪,初来,万顷蒲萄涨渌醅。
夕阳美丽的景色倒影在手中的玉杯里,青山绿树把一杯的玉液都染绿了。认得这杯中琼浆是故乡岷山和峨眉山上的积雪融化而来。初次看来,万顷的江水都好像那尚未过滤的酒。

春雨暗阳台,乱洒歌楼湿粉腮。一阵东风来卷地,吹回,落照江天一半开。
阳台山上春雨忽至,胡乱地洒在歌楼打湿了美人的粉腮。忽然一阵东风卷地而来,吹散了云雨,落日的余晖从乌云缝隙中斜射出来,染红了半边天。

参考资料:

1、 吕观仁.东坡词注:岳麓书社,2005:652、 朱靖华.苏轼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7:549-5513、 苏轼 等.东坡集:凤凰出版社,2013:157

晚景落琼杯,照眼云山翠作堆。认得岷(mín)(é)春雪浪,初来,万顷蒲萄涨渌醅(pēi)
晚景:指夕阳之景。景,日光。琼杯:玉杯。照眼:耀眼。翠作堆:形容绿色之盛。岷峨:四川境内岷山山脉北支,峨眉山傍其南。而眉山距峨眉甚近,故作者常以之代指家乡。渌醅:美酒。蒲萄:即葡萄。此处与“渌醅”均喻江水澄澈碧绿。

春雨暗阳台,乱洒歌楼湿粉腮(sāi)。一阵东风来卷地,吹回,落照江天一半开。
阳台:地名,传说在四川巫山。粉腮:歌女的香腮。吹回:指风吹雨散。落照:落日之光。

参考资料:

1、 吕观仁.东坡词注:岳麓书社,2005:652、 朱靖华.苏轼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7:549-5513、 苏轼 等.东坡集:凤凰出版社,2013:157
晚景落琼杯,照眼云山翠作堆。认得岷峨春雪浪,初来,万顷蒲萄涨渌醅。
春雨暗阳台,乱洒歌楼湿粉腮。一阵东风来卷地,吹回,落照江天一半开。

  上阕写词人在临皋亭上看到的黄昏景致。“晚景落琼杯,照眼云山翠作堆。”起首两句新奇突兀,用夸张的手法写出水天一色的景致。放眼望去,傍晚的云山显得苍翠欲滴,夜色与山色交相辉映,倒映在琼杯一样的江中,仿佛将满江春水都染成了绿色。阔大的“晚景”落在精致的“琼杯”里,比喻与夸张两种手法双管齐下,营造出新颖生动的意境。

  “认得岷峨春雪浪,初来,万顷蒲萄涨渌醅。”作者看着满眼碧绿的江面,回想起初到黄州时,见到这碧波荡漾如葡萄美酒般的江水,竟认为是由岷山与峨眉山上的雪浪融化而来的。苏轼《与范子丰八首》其八曾有言:“临皋亭下不数十步,便是大江,其半是峨眉雪水,吾饮食沐浴皆取焉,何必归乡哉!”作者见到这样的景致,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峨眉山的雪浪,勾起了乡思之情。

  下阕由静景转向描写动景,写春雨骤降骤停,更为满江春水增添了新的情调。“春雨暗阳台,乱洒歌楼湿粉腮”写春雨来势迅疾,而来不及防避。因满江碧波,作者的思绪正飘向万里之外的故乡,忽然天色骤暗,迅疾的春雨倾泻而下,打湿了未及躲避的美人的粉腮。

  经过春雨的搅扰,作者被迫收回思绪,但其对外界的观察十分敏感,转而以更加细腻的手法描景色的变化。“一阵东风来卷地,吹回”写雨停,随着一阵突如其来的东风,仿佛有人掌控一样,雨立即停止了。如同来时一样,春雨在人们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突然停止。“落照江天一半开”,雨停,云开。雾散,夕阳的余晖斜倚着山顶,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红色,天水辉映,江面上霎时呈现出半红半绿的景色来,奇幻瑰丽,令作者叹为观止。

  虽未描述作者的行为事迹,也恰恰表现了他被贬之后不得自由、无所适从,只能寄情山水的生活状态。处于这种状态下的作者,对自然环境自然有超乎常人的感知能力。所以他状景细致入微,思维广阔,描写景致奇幻瑰丽;抒情则含蓄蕴藉,于字里行间不经意散发出饱满的乡思愁绪,似有自得之趣,又有千回百折的情感波澜。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651-6522、 朱靖华.苏轼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7:549-5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