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供寿国举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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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丹吹出青藜火,金蝶窥丛何妸娜。
朱槿更作猩袍红,夸道风人尝印可。
没利从旁粲然笑,奄有诸香谁似我。
素馨萧然山泽臞,至香不数脂粉腴。
众芳固自有醖藉,要是傍人之庭除。
何如琉璃千顷水,涵碧淤泥不解汙。
芙蕖幽兰独自倚修竹,生来未始受诸触。
深知抱此竟安用,用多亦岂芙蕖福。
若以滋味属厌人,虀粉此身人不足。
今夕阳何夕新风露,入秋一雨天西顾。
止斋有兄永难老,止斋之弟爱莫助。
但以清白传之万子孙,岁供兰花美无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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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傅良

陈傅良

陈傅良(1137—1203),字君举,号止斋,学者称止斋先生,浙江温州瑞安湗村(今署瑞安市塘下镇罗凤街道)人,南宋著名学者、政治家、思想家、教育家。乾道八年(1172)进士,官至宝谟阁待制、中书舍人兼集英殿修撰,为南宋一代名臣。青年时期执教于家塾,后主讲于茶院寺之南湖塾,学生数百。中进士后授泰州教授,仍在家教书。后任职湖南,公余在岳麓书院讲学,门墙极盛。卒谥文节。 著有《止斋文集》、《周礼说》、《春秋后传》、《左氏章指》等作品。其中,《八面锋》为宋孝宗击节赞叹,御赐书名,流传甚广。 423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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鹧鸪天·守得莲开结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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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得莲开结伴游,约开萍叶上兰舟。来时开口云随棹,采罢江边月满楼。
花不语,水空流,年年拚得为花愁。明朝万一西风动,争向朱颜不耐秋。

守得莲开结伴游,约开萍叶上兰舟。来时浦口云随棹,采罢江边月满楼。
湖塘中长满了浮萍,姑娘们相约来到湖中,一起拨开浮萍采莲。来时,旭日初升,浦口水面上如烟的水汽,在长桨四周缭绕。采莲后回到岸上,月光已照满了高楼。

花不语,水空流,年年拚得为花愁。明朝万一西风动,争向朱颜不耐秋。
好花无语,流水无情,年年都为花落春去而伤愁。明天万一西风骤然强劲,无奈莲花抵抗不住秋寒,很快就会凋落。

守得莲开结伴游,约开萍叶上兰舟。来时浦(pǔ)口云随棹(zhào),采罢江边月满楼。
结伴:这里指相约、邀约。约:拦阻。兰舟:即木兰舟,船的美称。

花不语,水空流,年年拚(pàn)得为花愁。明朝万一西风动,争向朱颜不耐秋。
花愁:花落春去而伤愁朱颜:红颜,明指莲花,暗指采莲女自己。

守得莲开结伴游,约开萍叶上兰舟。来时浦口云随棹,采罢江边月满楼。
花不语,水空流,年年拚得为花愁。明朝万一西风动,争向朱颜不耐秋。

  此为采莲词。全词不着重写莲花或采莲女子的外表美,而着重写采莲的环境美和采莲女的心灵美。整首词兼具民歌的清新明净和文人词的隽雅含蓄,别具情韵而又楚楚动人。上片起首两句写一群女子为了采莲,长时期地等候莲花盛开,莲花开了,她们便结伴去采;湖塘里长满浮萍,她们要上船,得先轻轻地把它拨开。这两句写出了姑娘们莲开前的耐心等待、采莲前的细致动作。

  “来时浦口云随棹,采罢江边月河楼”,则写她们的采莲过程、采莲环境。夏天白昼云雾少,句中的“云”,当指晓云。这两句写的是采莲人到了浦口,晓日初升,尚未消散的云气笼罩她们船棹周围;她们采莲休工回到江边,夜月已上,人家的楼台上已照满月光。作者把这从早到晚地采莲劳动写得很优美。过片以后展示采莲女子心灵的美好。她们爱惜莲花,为莲花的遭遇担忧。或许她们采莲中,也从莲花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花不语,水空流”,好花无语,流水无情,深情无法倾诉,好景不断流逝,人无可奈何,花也无可奈何,那就只有“年年拚得为花愁”了。而最急迫的愁是“明朝万一西风动,争奈朱颜不耐秋。”怕万一西风聚然吹来,艳丽的莲花抵挡不住,马上就陷于飘零、憔悴。“朱颜”指花,用比拟写法进一步人花合一了。此片细腻地写出采莲人多情易感的内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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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妩·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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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新痕悬柳,淡彩穿花,依约破初暝。便有团圆意,深深拜,相逢谁在香径。画眉未稳,料素娥、犹带离恨。最堪爱、一曲银钩小,宝帘挂秋冷。
千古盈亏休问。叹慢磨玉斧,难补金镜。太液池犹在,凄凉处、何人重赋清景。故山夜永。试待他、窥户端正。看云外山河,还老尽、桂花影。

渐新痕悬柳,淡彩穿花,依约破初暝。便有团圆意,深深拜,相逢谁在香径。画眉未稳,料素娥、犹带离恨。最堪爱、一曲银钩小,宝帘挂秋冷。
一痕新月渐渐挂上柳梢,仿佛眉痕。淡净的月彩从花树间透过,蒙胧的光华将初降的暮色划破。新月明艳便使人生出团圆的意愿,闺中佳人更深深拜月祈盼,祝愿能与心上人相逢在那花香迷人的小径。一弯新月就像两道美人的秀眉没有画完,一定是嫦娥还带着离恨别情。最令人喜爱的是,寥廓明净的天空上,那弯新月恰似宝帘上的帘铮,小巧玲珑。

千古盈亏休问。叹慢磨玉斧,难补金镜。太液池犹在,凄凉处、何人重赋清景。故山夜永。试待他、窥户端正。看云外山河,还老尽、桂花影。
月有圆亏缺盈,千古以来就是如此,不必细问究竟。我叹息吴刚徙然磨快玉斧,也难以将此轮残月补全。长安故都的太液池依然存在,只是一片萧条冷清,又有谁人能重新描写昔日清丽的湖山?故乡的深夜漫长悠永,我期待月亮快些圆满澄明,端端正正地照耀我的门庭。可惜月影中的山河无限,我却徒自老去。只能在月影中看到故国山河的象征。

参考资料:

1、 清)上彊邨民 .宋词三百首全解.北京: 京华出版社,2013-10-01

渐新痕悬柳,淡彩穿花,依约破初暝(míng)。便有团圆意,深深拜,相逢谁在香径(jìng)。画眉未稳,料素娥(é)、犹带离恨。最堪(kān)爱、一曲银钩小,宝帘挂秋冷。
新痕:指初露的新月。淡彩:微光。淡一作“澹”。依约:仿佛;隐约。初暝:夜幕刚刚降临。深深拜:古代妇女有拜新月之风俗,以祈求团圆。香径:花间小路,或指落花满地的小径。未稳:未完,未妥。素娥:嫦娥的别称。亦用作月的代称。银钩:泛指新月。

千古盈亏休问。叹慢磨玉斧,难补金镜。太液池犹在,凄凉处、何人重赋(fù)清景。故山夜永。试待他、窥(kuī)户端正。看云外山河,还老尽、桂花影。
盈亏:满损,圆缺。慢磨玉斧:玉斧,指玉斧修月。慢:同“谩”,徒劳之意。金镜:比喻月亮。太液池:汉唐均有太液池在宫禁中。故山夜永:故山,旧山,喻家乡。夜永,夜长;夜深。多用于诗中。端正:谓圆月。云外山河:暗指辽阔的故国山河。桂花旧影:月影。桂花影,传说月中有桂树,这里指大地上的月光。

参考资料:

1、 清)上彊邨民 .宋词三百首全解.北京: 京华出版社,2013-10-01
渐新痕悬柳,淡彩穿花,依约破初暝。便有团圆意,深深拜,相逢谁在香径。画眉未稳,料素娥、犹带离恨。最堪爱、一曲银钩小,宝帘挂秋冷。
千古盈亏休问。叹慢磨玉斧,难补金镜。太液池犹在,凄凉处、何人重赋清景。故山夜永。试待他、窥户端正。看云外山河,还老尽、桂花影。

  江山已易主。在词人王沂孙那里。故国之意仍是一丝扭不断的情结。连新月也被词人赋予了这层含义。在强大的、不容置疑的永恒规律面前,词人希冀把握住一种必然。面对宗祖沉沦,今昔巨变之痛,词人借咏新月寄寓了对亡国的哀思。全词将赏月、观月,因月感怀作为线索,绵绵君国之思,全借咏月写出,托物寄怀,耐人寻味。 

  上片描绘新月,刻意渲染一种清新轻柔的优美氛围。极写它的妩媚动人。“渐新痕悬柳,淡彩穿花,依约破初冥。”由“渐”字领起,刻画初升的新月,烘托出一种清新轻柔的优美氛围。新月如佳人一抹淡淡的眉痕,悬挂柳梢之上。新月渐升,月色轻笼花丛,轻柔的月色象无力笼花,若有若无地穿流于花间,不断升腾仿佛分破了初罩大地的暮霭。三句充满新意地写出新月的独特韵致。对清新美妙的新月,生出团聚的祈望。接着,“便有团圆意,深深拜,相逢谁在香径”。“深深拜”三字,写出“团圆意”的殷切期望。但同赏者未归,词人不免顿生“相逢谁在香径”的怅惘,欣喜和祈望一瞬间蒙上了淡淡的哀愁,新月也染上凄清的色彩。由憧憬变为怅惘,不觉以离人之眼观月。纤纤新月好象尚未画好的美人蛾眉,想是月中嫦娥伤别离之故,借嫦娥之态托出“碧海青天夜夜心”的自伤孤独之情。  

  “画眉未稳”应和“新痕”。与紧扣“素娥”、“离恨”由月及人,虚托出词人委婉曲折的情愫。“最堪爱”一曲银钩小,宝帘挂秋冷。由月中嫦娥的象外兴感折回新月。在无垠的夜空中,新月象银钩似的遥挂在夜空。夜空浩茫,新月何其小也。秋空之“冷”,新月之“小”它使词人对新月的怜爱之情,具有一种幽渺的意蕴。  

  上片词人表达了对新月在浩茫宇宙中之渺小的怅惘之情,随之下片将笔一纵,大墨一挥“千古”振起,语意苍凉激楚。“千古盈亏休问”一语括尽月亮与人世来盈亏往复的变化规律。由此领悟到支配无限时间永恒规律的宇宙感,反观人世充满了生命短促,世事无常,兴亡盛衰不容人问的悲哀。“叹慢磨玉斧,难补金镜”,用玉斧修月之事,表现出极为沉痛的回天无力复国无望的绝望和哀叹。“休问”、“慢磨玉斧”(慢同谩,徒劳之意)、“难补金镜”的决绝之语,表达一种极其绝痛、惶惑和悲哀的情感。涵括着一种融历史透视和宇宙透视为一体的时间忧患意识。 

  “太液池犹在,凄凉处、何人重赋清景。”总括历朝宋帝于池边赏月的盛事清景。陈师道《后山诗话》载:宋太祖曾临池饮酒,学士卢多逊作诗:“太液池边看月时,好风吹动万年枝。谁家玉匣开新镜,露出清光些子儿。”周密《武林旧事》曾记载宋高宗和宋孝宗也有临池之举。王沂孙此词中的“叹慢磨玉斧,难补金镜。太液池犹在,凄凉处、何人重赋清景”,由感而发,寥寥几笔,写尽古今盛衰,此时已物是人非,情景凄凉之极。

  “故山夜永”,“夜永”托出残月黯淡之景,象征亡国之哀。漫漫长夜中,永久无尽地煎熬着亡国遗民的心灵。至此,已将词人的亡国哀伤写到极致。“试待他、窥户端正”,奇峰另起,见出沉郁顿挫之姿。

  “窥户端正”应上“团圆意”。故乡山河残破,设想他日月圆之时,“还老尽,桂花影。”桂花影,传说月中有桂树,这里指大地上的月光。月亮自是盈亏有恒,而大地山河不能恢复旧时清影,其执着缠绵地痛悼故国之情,千载之下,仍使人低徊不已。 

  唐人有拜新月之俗,宋人也喜欢新月下置宴饮酒。临宴题咏新月,也是南宋文士的风雅习尚。赏月观月、因月感怀,是贯穿全篇的线索。循着作者因新月而生的今昔纵横的意识情感流动轨迹,和新月相系的人情典事,寄托词人的怀国之情。

参考资料:

1、 《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版,第2220-222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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鹧鸪天·梅蕊新妆桂叶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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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蕊新妆桂叶眉。小莲风韵出瑶池。云随绿水歌声转,雪绕红绡舞袖垂。
伤别易,恨欢迟。惜无红锦为裁诗。行人莫便消魂去,汉渚星桥尚有期。

梅蕊新妆桂叶眉。小莲风韵出瑶池。云随绿水歌声转,雪绕红绡舞袖垂。
化了梅蕊的新妆以及桂叶的眉毛,小莲的风韵就像仙女出了瑶池。云雾随着歌声开始转动,雪花绕着舞动的双袖慢慢下垂。

伤别易,恨欢迟。惜无红锦为裁诗。行人莫便消魂去,汉渚星桥尚有期。
感伤离别容易,可恨欢乐来得太晚。诗篇、信笺无由寄送,行人不要断然离去就伤神凄然,每逢七夕、牛郎、织女尚有相会之期。

参考资料:

1、 谢艳明译著,英译中国古典诗词精选,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6.03,第204页

梅蕊新妆桂叶眉。小莲风韵出瑶池。云随绿水歌声转,雪绕红绡(xiāo)舞袖垂。
鹧鸪天:词牌名。又名“思佳客”、“半死桐”、“思越人”、“醉梅花”。双调,五十五字,上、下片各三平韵。小莲:歌女名。瑶池:传说中神仙居所。

伤别易,恨欢迟。惜无红锦为裁诗。行人莫便消魂去,汉渚(zhǔ)星桥尚有期。
汉渚:银河岸边,即牛郎、织女相会之地。星桥:以星为桥,指神话中的鹊桥。

参考资料:

1、 谢艳明译著,英译中国古典诗词精选,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16.03,第204页
梅蕊新妆桂叶眉。小莲风韵出瑶池。云随绿水歌声转,雪绕红绡舞袖垂。
伤别易,恨欢迟。惜无红锦为裁诗。行人莫便消魂去,汉渚星桥尚有期。

  此词描写歌妓小莲。上片写她貌若天仙,风韵妖娆,歌舞技艺也高妙非常。两个对偶句,是修辞炼句的重点所在,尤见作者的功力。“云随绿水歌声转,雪绕红绡舞袖垂”,词人抓住了歌唱的清亮高亢,以行云、流水作比喻,抓住了舞蹈的飘动回旋,以飞雪、垂袖作比喻,取得了很好的艺术效果。强调色彩,强调动态,词句更加鲜明生动。

  下片从离别相思的角度描写小莲的内心世界。别易欢迟,是她的总体感受,故而放在过片之处,用作引领。“惜无红锦为裁诗”,是说诗篇、信笺无由寄送,其忧愁难以表述;结句告诫“行人”,不要断然离去不予眷顾,牛郎、织女尚且期待着一年一度的相会,切不可让多情的“思妇”失望。

  想必此时,晏几道已经颇为贫困潦倒,所以才会前往许田镇做一个监税的小官,才会感叹连给歌女的“缠头”之资也无从筹措。但也因为许田镇离汴京并不遥远,未来总有可期,所以这首离歌还是寄寓着许多希望。

参考资料:

1、 (宋)晏殊,(宋)晏几道著;何新所,贾倩注析,.晏殊 晏几道词选:中州古籍出版社,2015.05:第156页2、 王双启编著.晏几道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7.1:第5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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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官传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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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

  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矢,盛以锦囊,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

  方其系燕父子以组,函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及仇雠已灭,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仓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发,泣下沾襟,何其衰也!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抑本其成败之迹,而皆自于人欤?《书》曰:“满招损,谦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

  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作《伶官传》。

  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
  唉!国家兴盛与衰亡的命运,虽然说是天命,难道不是由于人事吗?推究庄宗得天下和他失天下的原因,就可以知道了。

  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矢,盛以锦囊,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
  世人说晋王将死的时候,拿三支箭赐给庄宗,告诉他说:“梁国,是我的仇敌;燕王,是我扶持建立起来的;契丹与我订立盟约,结为兄弟,他们却都背叛晋而归顺梁。这三件事,是我的遗憾;给你三支箭,你一定不要忘记你父亲的愿望。”庄宗接了箭,把它收藏在祖庙里。此后出兵,就派随从官员用猪、羊各一头祭告祖庙,请下那三支箭,用锦囊盛着,背着它走在前面,等到凯旋时再把箭藏入祖庙。

  方其系燕父子以组,函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及仇雠已灭,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仓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发,泣下沾襟,何其衰也!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抑本其成败之迹, 而皆自于人欤?《书》曰:“满招损,谦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
  当庄宗用绳子捆绑着燕王父子,用木匣装着梁君臣的首级,进入太庙,把箭还给先王,向先王禀告成功的时候,他意气骄盛,多么雄壮啊。等到仇敌已经消灭,天下已经平定,一个人在夜间呼喊,作乱的人便四方响应,他仓皇向东出逃,还没有看到叛军,士卒就离散了,君臣相对而视,不知回到哪里去。以至于对天发誓,割下头发,大家的泪水沾湿了衣襟,又是多么衰颓啊。难道是得天下艰难而失天下容易吗?或者说推究他成功与失败的事迹,都是由于人事呢?《尚书》上说:“自满招来损害,谦虚得到好处。”忧虑辛劳可以使国家兴盛,安闲享乐可以使自身灭亡,这是自然的道理。

  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作《伶官传》。
  因此,当庄宗强盛的时候,普天下的豪杰,都不能跟他抗争;等到他衰败的时候,几十个伶人围困他,就自己丧命,国家灭亡,被天下人讥笑。人生中的祸患常常是从细微的事情中积淀下来的,人的智慧和勇气常常被自己所溺爱的事物所困,难道只有宠爱伶人才会这样吗?

  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
  伶官:伶,戏子,或唱戏杂技演员,现代的娱乐人员。伶官:宫庭里供统治者娱乐表演的人物。可见封建朝代不思于民生,不思于进取,奢华淫乐而痛失天下!伶官尚能使天下易主,可见不居安思危之害!理:道理。岂:难道。人事:指政治上的得失。原:推究,推其根本,形容词用作动词。

  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shǐ)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qì)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则遣(qiǎn)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矢,盛以锦囊(náng),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
  世言:世人说。以:把。立:即位。其:语气副词,表示期望、命令的语气,一定。乃:你的。庙:太庙,帝王祭祀祖先的宗庙。从事:这里指负责具体事物的官员。少牢:祭品,用一猪一羊。牢,祭祀用的牲畜。锦囊:丝织的袋子。负:背负。前:在前。及:等到。凯:凯歌,打胜仗时所奏的曲子。旋:归,回。

  方其系燕父子以组,函(hán)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及仇雠(chóu)已灭,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仓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发,泣下沾襟(jīn),何其衰也!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抑本其成败之迹, 而皆自于人欤(yú)?《书》曰:“满招损,谦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
  方:正在。系:捆绑。组:丝编的绳索,这里泛指绳索。函:匣子,名词用作动词,指用匣子装。仇雠:“雠”与“仇”同义,仇敌。一夫:一个人。仓皇:急急忙忙的样子。及:等到。断发:把发髻割下扔在地上,表示甘愿掉脑袋。抑:还是。本:探求,考察。迹:迹象。书:《尚书》,儒家经典著作。兴:使……兴旺。逸豫:安闲快乐。

  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作《伶官传》。
  举:全,所有的。莫:没有人。忽微:极细小的东西。所溺:沉溺迷恋的人或事物。

  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

  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矢,盛以锦囊,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

  方其系燕父子以组,函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及仇雠已灭,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仓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发,泣下沾襟,何其衰也!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抑本其成败之迹,而皆自于人欤?《书》曰:“满招损,谦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

  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作《伶官传》。

  北宋初期,薛居正编写《五代史》(《旧五代史》),认为王朝的更迭是由于天命所致,欧阳修对此不以为然。他自己动手撰写成了七十四卷的《五代史记》(《新五代史》),以史为鉴,以期引起宋朝统治者的警惕。《新五代史》问世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薛史不再被世人重视。欧阳修发议论喜欢用“呜呼”。《东皋杂志》的作者说:“神宗问荆公(王安石)‘曾看五代史否?’公对曰‘臣不曾仔细看,但见每篇首必曰呜呼,则事事皆可叹也。’余为公真不曾仔细看;若仔细看,必以呜呼为是。”这正说明了欧阳修编写这部史书的用意。

  这篇序文与其说是写伶官,不如说是写庄宗。李存勖是一位英武果断之人,打仗时勇谋兼备。作者写他由盛转衰,教训十分深刻,十分惨烈。作者先从王朝更迭的原因写起,落笔有力,足警世人。这正是陆机在《文赋》中讲的“立片言以居要”。应该说,欧阳修的历史观比薛居正深刻,他认识到了“人事”的重要性。然后,作者回顾历史,概述了庄宗临危受命的情景。这段描述,言简意赅。随后,作者用对比的手法描述了庄宗由盛转衰的过程。这是文章的重点。“方其……可谓壮哉!”极言庄宗志得意满,又为下文张本。“及仇雠已灭……何其衰也”,犹如从万丈高空跌落下来,与先前形成强烈反差。这样的对比给读者的印象极为深刻。作者的目的并不在于描述景象,而是总结历史教训。开头的“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虽然否定了天命之说,但还没有建立起自己的观点。当描述完庄宗由盛转衰的过程后,作者开始总结历史教训了。他先引用古书上的话,意在告诉读者,这个道理古人已经知道,庄宗没有记住前贤的话。然后作者道出自己的体会:“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读者至此,会很自然地想起另一位先哲的名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看来,贤明之人都有些相同的见解。

  从庄宗的盛衰史中,我们还可以得出这样的认识:敌人往往是自己生存的必要条件。有敌人是坏事,但也是好事,因为他能使你警钟长鸣。庄宗之所以“壮哉”,就是因为敌人存在,激励他发愤努力,完成先王未竟的事业,告慰先王在天之灵。当敌人被消灭后,天下平定,庄宗就失去了警戒之心,认为可以高枕无忧了,从此便沉溺于声色之中,在“逸豫”中葬送了自己,也葬送了国家。像庄宗这样的人,他的敌人被消灭,也就预示着他自己开始走下坡路。

  欧阳修在文章最后写道:“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庄宗不是一朝而蹈死地的,他也有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他最后死在自己宠幸的伶人手里。这个现象启示我们,打倒自己的,往往是自己身边的一些人和事,或者就是自己。这些因素由小积大,由少积多,最后来个总爆发。这就启示我们,要防微杜渐,发现不良的苗头,立即改正,如此才能保证国家长治久安。欧阳修的这句话,其实是写给北宋最高统治者看的。北宋王朝是一个积贫积弱的政权,正是因为不能自强,所以最后也落得个“身死国灭”。历史就是这样无情,也是这样惊人地相似。

  沈德潜评论本文:“抑扬顿挫,得《史记》神髓,《五代史》中,第一篇文字。”此言达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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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春·坠髻慵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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坠髻慵梳,愁蛾懒画,心绪是事阑珊。觉新来憔悴,金缕衣宽。认得这疏狂意下,向人诮譬如闲。把芳容整顿,恁地轻孤,争忍心安。
依前过了旧约,甚当初赚我,偷翦云鬟。几时得归来,香阁深关。待伊要、尤云殢雨,缠绣衾、不与同欢。侭更深、款款问伊,今后敢更无端。

坠髻慵梳,愁蛾懒画,心绪是事阑珊。觉新来憔悴,金缕衣宽。认得这疏狂意下,向人诮譬如闲。把芳容整顿,恁地轻孤,争忍心安。
坠乱的头发无心梳理,紧锁的愁眉懒得描画,心绪凌乱,事事不顺。近来觉得无比憔悴消瘦,身上的金缕衣也显得宽松了许多。知道如今你这个风流的浪子,心里对我已直是视若等闲。我应该整理好美丽的容颜,这样地轻易辜负青春年华,怎能安心?

依前过了旧约,甚当初赚我,偷翦云鬟。几时得归来,香阁深关。待伊要、尤云殢雨,缠绣衾、不与同欢。侭更深、款款问伊,今后敢更无端。
你又和从前一样过了相约的归期,既然这样,为何当初要骗我剪下一绺秀发相赠?等到什么时候你回来,我要把你紧紧关在家门外;等到你想要和我欢爱时,我要紧缠鸳鸯绣被,不与你同床共枕;等到更鼓已深,我才慢慢地问你,今后还敢这样无赖失约吗?

参考资料:

1、 叶嘉莹 等.柳永词新释辑评.北京市:中华书局,2005年1月第1版:238-242

坠髻(jì)(yōng)梳,愁蛾(é)懒画,心绪是事阑(lán)珊。觉新来憔(qiáo)悴,金缕衣宽。认得这疏狂意下,向人诮(qiào)(pì)如闲。把芳容整顿,恁地轻孤,争忍心安。
坠髻:下垂的发髻。慵:懒。愁娥:愁眉。是事:事事,凡事。阑珊:衰减;消沉。此指心情低落。新来:近来。金缕衣宽:意谓身体消瘦了。金缕衣,缀以金丝的衣服。此泛指漂亮的衣妆。认得:知道。疏狂:狂放不羁的样子。此指狂放的人。意下:心中。诮:责怪。譬如闲:若无其事。整顿:整理。孤:辜负。孤为辜的本字。争忍:怎忍。

依前过了旧约,甚当初赚我,偷翦(jiǎn)云鬟(huán)。几时得归来,香阁深关。待伊要、尤云殢(tì)雨,缠绣衾(qīn)、不与同欢。侭更深、款款问伊,今后敢更无端。
甚:为什么。赚:骗。剪云鬟:古代情人离别,女方常剪发相赠。云鬟,女子如云的发鬟。尤云殢雨:比喻缠绵于男女欢爱。绣衾:绣花被子。更深:夜深。旧时把一夜分作五更,每更约两小时。款款:缓缓,慢慢。更:再。无端:无赖。

参考资料:

1、 叶嘉莹 等.柳永词新释辑评.北京市:中华书局,2005年1月第1版:238-242
坠髻慵梳,愁蛾懒画,心绪是事阑珊。觉新来憔悴,金缕衣宽。认得这疏狂意下,向人诮譬如闲。把芳容整顿,恁地轻孤,争忍心安。
依前过了旧约,甚当初赚我,偷翦云鬟。几时得归来,香阁深关。待伊要、尤云殢雨,缠绣衾、不与同欢。侭更深、款款问伊,今后敢更无端。

  这是一首闺怨词,主人公是一位对情人爱极又恨极的歌妓。词一开篇,“坠髻慵梳,愁蛾懒画”一组四字对偶句,直接表现这位妇女的精神状态,发髻已松散了,而她却“慵梳”;娥眉已经含愁不展了,而又“懒画”。司马迁在《 报任安书 》中说“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女主人公没有心情梳妆打扮,似乎是与“悦己者”有关。“心绪是事阑珊”是对前面的一个总结,描述她心绪不佳,消沉倦怠,任何事情都无心去做了。这三句由外到内,女主人公的行为源于心绪不佳,从而揭示了女主人公的心理状态。凡事都打不起精神来做,不只梳妆打扮是如此。内里意兴阑珊,外则面容憔悴了,身体消瘦了。“金缕衣宽”,衣裳变得宽大了,便是身体瘦下去了的证据。古人每以衣带宽松表示身体消瘦,柳永《蝶恋花·伫倚危楼风细细》词也有“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之句。

  以上几句塑造了一个神情憔悴、心绪烦乱的女性形象,在写法上沿袭了唐五代以来对懒美人的类型化描写,与温庭筠笔下的“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迟”(《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很相似。但接下来的两句,就冲出了类型化的窠臼,成为“这一个”女子所独有的自白。“认得这疏狂意下,向人诮譬如闲。”想来那轻狂的浪子一定又在外面若无其事地同别人调笑取乐,早把我丢在脑后了。女主人公之所以无心梳妆,消瘦憔悴,都是因为“疏狂”的他。“认得”表明她非常了解这个负心人风流轻狂的性情,也暗示了他如此这般也不是第一次了。用“这”字领出,有表意的功能,甚至起着强化的作用。这个“人”字是女子自呼口吻,用来表达女子怨恨的心情。至此,作者将抒情主人公思念怨恨的对象点明了,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也已明了。

  市民妇女比较注重现实的个人利益,不愿听人摆布自己的命运。所以,词中的女子并不因这个“疏狂”的年青人,而长久地沉溺忧伤之中。她要进行抗争,甚至可以采取各种报复行动。“把芳容整顿”,这是她不甘向命运屈服的第一步。这句与开篇二句照应。由“芳容”一词可知,女主人公对自己的容貌还是很有自信的。“恁地轻孤,争忍心安”,这是上片词意的小结,预示着她将要发泄一腔不平的怨恨。至此,上片在女主人公决心振作起来的时候结束了,这也暗示了下片词意发展的线索。

  过片补叙浪子违约不归,骗取了她的忠贞,把怨愤之情推向了顶点。“依前过了旧约”,他又像从前一样背盟失约,逾期不归。“依前”说明他已不是第一次不信守诺言了。“甚当初赚我,偷剪云鬟”,古代男女相别之时,有订立盟约,女子剪发以赠的习俗。赠发的意义是为了让男子见发如见人,另外还有以发缠住男子之心的神秘寓意。恼恨之下,她盘算着他有一天归来,要设法收拾教训他。

  她的惩罚办法有三个步骤:第一步:“几时得归来,香阁深关”,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将闺房的门紧紧关住,不让他进来。第二步:“待伊要、尤云殢雨,缠绣衾、不与同欢”,不让他进被窝,对他的要求不理不睬,以此逼使和要挟对方反省和屈服。第三步:“尽更深、款款问伊,今后敢更无端。”她听任时间僵持中过去,等待到更鼓已深,也就是半夜的时候,才严肃地从头到尾、有条有理慢慢数落他的疏狂,要他悔过认错,还要保证此后不能再无赖爽约。这些都是女主人公爱恨交错、充满希望和快乐的想象,贴切人物心理性格,其描写的情景如同上演了一出夫妻之间斗气的轻喜剧。至此,全词嘎然而止,至于这女子是否会或怎么样实施她心中计划,词中不再多言。

  这首词用代言体,摹写女主人公的心理活动,细节刻画一气呵成,将她因爱深而恨极的情状写得淋漓尽致,声口毕肖。在这首词中,柳永塑造了一位与传统文人诗词中的女性迥异其趣的市井女子形象,她泼辣、自强、有手段、敢抗争。词的格调虽说不上有多高,但情真味浓,丝毫不涉俗套。由此词亦可看出柳永对风尘女子的了解和赏爱。柳永在这里刻意用俗语写俗事,目的就是为了给“俗人”看。语言上,他主要用浅近的白话,甚至市井俗语,如“是事”,“认得”、“诮”、“恁地”、“争”、“赚”、“无端”等表现力很强的通俗文学语言。结构上,他主要采用市民所喜闻乐见的浅型结构方式,有细节、有情节,能够紧紧抓住读者。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 等.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上海市: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8月第1版:338-3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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