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春略无十日晴,处处浮云将雨行。
整个春日大概都没有连续十天清明无雨的日子,到处都是在天上的云彩携带着雨水漂浮而行。
野田春水碧于镜,人影渡傍鸥不惊。
野外田里的一潭绿油油的春水比镜子还要碧绿光亮,古渡口边人经过时水边的鸥鹭却自在不受惊吓。
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
篱笆外将开未开的桃花探头伸出,看上去是如此嫣然含情。
茅茨烟暝客衣湿,破梦午鸡啼一声。
草屋边烟雨靡靡,打湿了行客的衣裳,午后鸡鸣一声将人从闲梦中唤引回了现实。
一春略无十日晴,处处浮云将雨行。
野田春水碧于镜,人影渡傍鸥(ōu)不惊。
桃花嫣(yān)然出篱(lí)笑,似开未开最有情。
茅茨烟暝(míng)客衣湿,破梦午鸡啼一声。
青梅煮酒斗时新。天气欲残春。东城南陌花下,逢著意中人。
又是残春天气,青梅煮酒,好趁时新,春游时,与意中人不期而遇,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回绣袂,展香茵。叙情亲。此情拚作,千尺游丝,惹住朝云。
他招呼她转过身来,铺开了芳美的茵席,一起坐下畅叙情怀。游丝悠扬不定,若有还无,仿佛自己心中缥缈的春思,欲来还去。
参考资料:
1、 诸葛忆兵.晏几道集:凤凰出版社,2013.03:第52页2、 周汝昌、宛敏灏、万云骏.宋词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3年08月:第137页青梅煮酒斗时新。天气欲残春。东城南陌气下,逢著意中人。
青梅煮酒:古人于春末夏初,以青梅或青杏煮酒饮之。斗:趁。时新:时令酒食。
回绣袂(mèi),展香茵(yīn)。叙情亲。此情拚作,千尺游丝,惹住朝云。
茵:垫子。泛指铺垫的东西。朝云:相恋的女子。用宋玉《高唐赋》“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典故。
参考资料:
1、 诸葛忆兵.晏几道集:凤凰出版社,2013.03:第52页2、 周汝昌、宛敏灏、万云骏.宋词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3年08月:第137页“青梅”二句写又是残春天气,青梅煮酒,好趁时新,以闲笔入题。古人春末夏初时,好用青梅、青杏煮酒,取其新酸醒胃。“斗时新”,犹言“趁时新”。接下来,“东城”二句写抒情主人公春游时,与意中人不期而遇,欣喜之情,溢于言表。耿湋《寄司空曙李端联句》:“南陌东城路,春风几度过。”其后陆游亦有“看花南陌复东迁”之句(《花时遍游诸家园》)。
过片三句,描述两人相遇后的情景,“展香茵,叙情亲”写词人铺开了芳美的茵席,一起坐下畅叙情怀。其亲密无间,殷勤款洽,说明词人跟他的意中人缠绵深长的情爱。正由于词人能够跟这位意中人“叙情亲”,所以才动了他的非份之想:“此时拚作,千尺游丝,惹住朝云。“游丝”悠扬不定,若有还无,仿佛自己心中缥缈的春思,欲来还去。
“朝云”,喻意中人,亦用典暗示她那“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的“巫山神女”的身伤。这三句是说词人这时甘愿化身为千尺游丝,好把那朝云牵住。可是,这柔弱袅娜的游丝,未必真能把那易散的朝云留住,这十二字中,有着“象外之象”,蕴含了丰富的潜信息:偶然的相会,短暂的欢娱,最终还是不可避免的离散;多少怅惘,多少怀思,尽不言之中了。
这首词感情深挚,虽写丽情,但不纤佻,而文笔纯净,有一种幽细、含蓄之美,是一首颇有品格的小令。
参考资料:
1、 李文禄、宋绪连.古代爱情诗词鉴赏辞典:辽宁大学出版社,1990年07月:第625页2、 刘石.宋词鉴赏大辞典:中华书局,2011.08:第92页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我自己并不是生性喜好风尘生活,之所以沦落风尘,是为前生的因缘所致。花落花开自有一定的时候,可这一切都只能依靠司其之神东君来作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总有一天会离此而去,留下来又将如何生活下去呢?若有朝一日能将山花插满头,那就不需要问我归向何处。
参考资料:
1、 (清)朱孝臧编选;思履主编.宋词三百首图解详析 超值全彩珍藏版: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4.10:第319页2、 谷玉婷编著.宋词三百首详注:中国华侨出版社,2016.04:第256页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风尘:古代称妓女为堕落风尘。前缘:前世的因缘。东君:司春之神,借指主管妓女的地方官吏。奴:古代妇女对自己的卑称。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终须:终究。
参考资料:
1、 (清)朱孝臧编选;思履主编.宋词三百首图解详析 超值全彩珍藏版: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4.10:第319页2、 谷玉婷编著.宋词三百首详注:中国华侨出版社,2016.04:第256页全词以不是爱风尘为题,诉说自己并不是喜好风尘生活感伤宿命,表达作者无可奈何的心情。
上篇叙述自己并不是贪念风尘。又找不到自己沉沦的根源,无可奈何,只好归因于冥冥不可知的前缘与命运。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尘误。”首句开门见山,特意声明自己并不是生性喜好风尘生活。封建社会中,妓女被视为冶叶倡条 ,所谓“行云飞絮共轻狂”,就代表了一般人对她们的看法 。作者因事关风化而入狱,自然更被视为生性淫荡的风尘女子了。因此,这句词中有自辩,有自伤,也有不平的怨愤。次句却出语和缓,用不定之词,说自己之所以沦落风尘,是为前生的因缘(即所谓宿命)所致。作者既不认为自己贪恋风尘,又不可能认识使自己沉沦的真正根源,无可奈何,之后只好归之于冥冥不可知的前缘与命运。“似”字似字乍看若不经意若不经意,实耐寻味。它不自觉地反映出作者对“ 前缘”似信非信,既不得不承认,又有所怀疑的迷惘心理,既自怨自艾,又自伤自怜的复杂感情。
“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花落花开自有一定的时候,可这一切都只能依靠司其之神东君来作主,这两句流露出词人借自然现象来喻自身命运。比喻象自己这类歌妓,俯仰随人,不能自主,命运总是操在有权者手中。这是妓女命运的真实写照。春中既有深沉的自伤,也隐含着对主管刑狱的长官岳霖的期望——希望他能成为护花的东君。但话说得很委婉含蓄,祈求之意只于“赖”字中隐隐传出。
下片则承上不能自主命运之意,抒发词人对幸福自由的无限渴望。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下阕承上不能自主命运之意,转写自己在去住问题上的不得自由。去,指由营妓队伍中放出;住,指仍留乐营为妓。离开风尘苦海,自然是她所渴想的,但却迂回其词,用“终须去”这种委婉的语气来表达。意思是说,以色艺事人的生活终究不能长久 ,将来总有一天须离此而去。言外之意是 ,既“ 终须去”,何不早日脱离苦海呢?以严蕊的色艺,解除监禁之后,假如重新为妓,未始不能得到有权者的赏爱,但她实在不愿再过这种生活了,所以用“终须去”来曲折表达离此风尘苦海的愿望。下句“住也如何住”从反面补足此意,说仍旧留下来作营妓简直不能想象如何生活下去。两句一去一住,一正一反,一曲一直,将自己不恋风尘、愿离苦海的愿望表达得既婉转又明确。“ 去”字集中表了他急切渴望自由的心情。
“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如果有朝一日,能够将山花插满头鬓,过着一般妇女的生活,那就不必问我的归宿了。言外之意是:一般妇女的生活就是自己向往的目标,就是自己的归宿,别的什么都不再考虑了。两句回应篇首“不是爱风尘”清楚地,表明了对俭朴而自由生活的向往,但仍可看出她出语留有余地 。“若得”云云,就是承上“总赖东君主”而以祈求口吻出之。
这是一首在长官面前陈述衷曲的词,她在表明自己的意愿时,不能不考虑到特定的场合、对象,采取比较含蓄方式,以期引起对方的同情。但她并没有因此而低声下气,而是不卑不亢,婉转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暗示出了作者本人,虽然尚处于倍受冷落的阶段,但他仍坚持着自己人生的理想和追求。这是一位身处卑贱但尊重自己人格的风尘女子的一番婉而有骨的自白。
参考资料:
1、 朱孝臧 .宋词三百首彩图全解详注 .北京 :中国华侨 ,2012 :319 .2、 思履 .宋词三百首 .北京 :中华华侨出版社 ,2013 :319 .3、 刘石 .宋词鉴赏大辞典 .北京 :中华书局 ,2011 :910 .4、 《中国文学经典》编写组 .中国文学经典 .北京 :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 ,2010 :223 .范文正公,苏人也,平生好施与,择其亲而生,疏而贤者,咸施之。
方贵显时,置负郭常稔之田千亩,号曰义田,以养济群族之人。日有食,岁有衣,嫁娶凶葬,皆有赡。择族之长而贤者主其计,而时共出纳焉。日食人一升,岁衣人一缣,嫁女者五十千,再嫁者三十千,娶妇者三十千,再娶者十五千,葬者如再嫁之数,葬幼者十千。族之聚者九十口,岁入给稻八百斛。以其所入,给其所聚,沛然有余而无穷。屏而家居俟代者与焉;仕而居官者罢其给。此其大较也。
初,公之未贵显也,尝有志于是矣,而力未逮者二十年。既而为西帅,及参大政,于是始有禄赐之入,而终其志。公既殁,后世子孙修其业,承其志,如公之存也。公虽位充禄厚,而生终其身。殁之日,身无以为敛,子无以为丧,唯以施生活族之义,遗其子而已。
昔晏平仲敝车羸马,桓子曰:「是隐君之赐也。」晏子曰:「自臣之贵,父之族,无不乘车者;母之族,无不足于衣食者;妻之族,无冻馁者;齐国之士,待臣而举火者,三百余人。以此而为隐君之赐乎?彰君之赐乎?」于是齐侯以晏子之觞而觞桓子。予尝爱晏子好仁,齐侯知贤,而桓子服义也。又爱晏子之仁有等级,而言有次也;先父族,次母族,次妻族,而后及其疏远之贤。孟子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晏子为近之。观文正之义,贤于平仲,其规模远举又疑过之。
呜呼!世之都三公位,享万锺禄,其邸第之雄,车舆之饰,声色之多,妻孥之富,止乎一己而已,而族之人不得其门而入者,岂少也哉!况于施贤乎!其下为卿,为大夫,为士,廪稍之充,奉养之厚,止乎一己而已;而族之人操瓢囊为沟中瘠者,又岂少哉?况于他人乎!是皆公之罪人也。
公之忠义满朝廷,事业满边隅,功名满天下,后必有史官书之者,予可无录也。独高其义,因以遗于世云。
范文正公,苏人也,平生好施与,择其亲而贫,疏而贤者,咸施之。
范文正公,苏州人,平时乐于用钱财帮助别人,选择那关系亲近而贫穷、关系疏远而贤能的人,都予以帮助。
方贵显时,置负郭常稔之田千亩,号曰义田,以养济群族之人。日有食,岁有衣,嫁娶凶葬,皆有赡。择族之长而贤者主其计,而时共出纳焉。日食人一升,岁衣人一缣,嫁女者五十千,再嫁者三十千,娶妇者三十千,再娶者十五千,葬者如再嫁之数,葬幼者十千。族之聚者九十口,岁入给稻八百斛。以其所入,给其所聚,沛然有余而无穷。屏而家居俟代者与焉;仕而居官者罢其给。此其大较也。
当他贵重显达之时,购置近城保收的良田一千亩,称作“义田”,用来养育救济本家族的人们。使他们天天有饭吃,年年有衣穿,嫁女、娶妻、生病、丧葬都予以资助。选择家族中年长辈高而且贤德的人主管帐目,经常总计收入和支出。每天的饭,一人供给一升米;每年的衣服,每人分给一匹细绢。嫁闺女的发给五十千钱,闺女改嫁的发给三十千钱;娶儿媳妇的发给三十千钱,再娶的发给十五千钱;丧葬发给的费用和闺女再嫁的数目相同,孩子的丧事发钱十千。族人聚居的九十多口,义田每年收入供分配用的稻子八百斛,用它所收入的粮食,来供应在这里的聚居的族人,充裕有余而无枯竭之时。退居在家、等待职务的人予以供给,出仕为官的人则停止供给。这就是它的大致情况。
初,公之未贵显也,尝有志于是矣,而力未逮者二十年。既而为西帅,及参大政,于是始有禄赐之入,而终其志。公既殁,后世子孙修其业,承其志,如公之存也。公虽位充禄厚,而贫终其身。殁之日,身无以为敛,子无以为丧,唯以施贫活族之义,遗其子而已。
当初,范公还未贵重显达时,就曾有过这种愿望,而无力实现长达二十年之久。后来做了西部边境的统帅,又入朝参与主持朝政,从此才开始有了俸禄赏赐的收入,而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志愿。他去世之后,后代的子孙修明他的事业,继承他的志向,和他在世的时候一样。他虽地位高俸禄多,却终生过着清贫的生活。逝世的时候,甚至没有钱财装殓,子女们也没有钱财为他举办像样的丧事。他只是把救济贫寒、养活亲族的道义,留传给子女罢了。
昔晏平仲敝车羸马,桓子曰:「是隐君之赐也。」晏子曰:「自臣之贵,父之族,无不乘车者;母之族,无不足于衣食者;妻之族,无冻馁者;齐国之士,待臣而举火者,三百余人。以此而为隐君之赐乎?彰君之赐乎?」于是齐侯以晏子之觞而觞桓子。予尝爱晏子好仁,齐侯知贤,而桓子服义也。又爱晏子之仁有等级,而言有次也;先父族,次母族,次妻族,而后及其疏远之贤。孟子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晏子为近之。观文正之义,贤于平仲,其规模远举又疑过之。
古时候晏平仲乘破车、驾瘦马。陈桓子说:“这是隐瞒君主的赏赐啊。”晏子回答说:“自从我显贵以后,父系的亲族,没有不坐车的人;母系的亲族,没有衣食不足的人;妻子的亲族,没有挨饿受冻的;齐国的士子,等待我的接济而点火做饭的有三百多人。像这样,是隐瞒君主的赏赐呢?还是彰明君主的赏赐呢?”于是齐君使用晏子的酒杯,罚桓子饮酒。我仰慕晏子好行仁德,齐君了解贤者,而桓子能认错服义。又仰慕晏子的仁德有亲疏层次之分,而言辞有井然的次序:先说父系亲族,后说母系亲族,再说妻子的亲族,最后才提到关系疏远的贤者。孟子说:“由爱自己的亲人而施仁德于民众,由对民众仁德而爱惜世间万物。”晏子的作为接近于这一点啊。现在从范文正公的购置义田这件事来看,是比晏平仲还要贤明啊。他施行的规模的久远和全面,恐怕是要超过晏子的。
呜呼!世之都三公位,享万锺禄,其邸第之雄,车舆之饰,声色之多,妻孥之富,止乎一己而已,而族之人不得其门而入者,岂少也哉!况于施贤乎!其下为卿,为大夫,为士,廪稍之充,奉养之厚,止乎一己而已;而族之人操瓢囊为沟中瘠者,又岂少哉?况于他人乎!是皆公之罪人也。
啊!当今世上那些身居三公职位,享受万钟禄米的人,他们宅第的雄伟,车驾的华丽,歌妓的众多,妻儿的富有,仅是为满足自己一个人的私欲而已。本族的亲人不能登门的,难道还少吗?何况说帮助疏远的贤者呢?地位在他们以下的是卿,是大夫,是士,禄米的充裕,享用的丰富,也仅是为满足自己一个人的私欲而已。本族的亲人,拿着破碗讨饭,成为沟中的饿殍的,难道少吗?何况对于其它的人呢?这些人都是范文正公的罪人啊!
公之忠义满朝廷,事业满边隅,功名满天下,后必有史官书之者,予可无录也。独高其义,因以遗于世云。
范文正公的忠义誉满朝廷,业迹流布边境,功名传遍天下,后代一定会有史官记载的,我可以不用赘述了。唯独敬仰推崇他的道义,因而记叙“义田”之事以留赠世人。
范文正公,苏人也,平生好施与,择其亲而贫,疏(shū)而贤者,咸施之。
范文正公:即范仲淹,字希文,谥文正。咸:都。
方贵显时,置负郭常稔(rěn)之田千亩,号曰义田,以养济群族之人。日有食,岁有衣,嫁娶凶葬,皆有赡(shàn)。择族之长而贤者主其计,而时共出纳焉。日食人一升,岁衣人一缣(jiān),嫁女者五十千,再嫁者三十千,娶妇者三十千,再娶者十五千,葬者如再嫁之数,葬幼者十千。族之聚者九十口,岁入给稻八百斛(hú)。以其所入,给其所聚,沛(pèi)然有余而无穷。屏而家居俟(sì)代者与焉;仕而居官者罢其给。此其大较也。
屏:弃,指丢了官。稔:庄稼成熟。赡:富足,足够。缣:双丝的细绢。斛:中国旧量器名,亦是容量单位,一斛本为十斗,后来改为五斗。沛然:充盛貌。俟:等待。
初,公之未贵显也,尝有志于是矣,而力未逮者二十年。既而为西帅,及参大政,于是始有禄赐之入,而终其志。公既殁,后世子孙修其业,承其志,如公之存也。公虽位充禄厚,而贫终其身。殁之日,身无以为敛,子无以为丧,唯以施贫活族之义,遗其子而已。
昔晏平仲敝车羸马,桓子曰:「是隐君之赐也。」晏子曰:「自臣之贵,父之族,无不乘车者;母之族,无不足于衣食者;妻之族,无冻馁者;齐国之士,待臣而举火者,三百余人。以此而为隐君之赐乎?彰君之赐乎?」于是齐侯以晏子之觞而觞桓子。予尝爱晏子好仁,齐侯知贤,而桓子服义也。又爱晏子之仁有等级,而言有次也;先父族,次母族,次妻族,而后及其疏远之贤。孟子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晏子为近之。观文正之义,贤于平仲,其规模远举又疑过之。
服义:在正确的道理或正义面前,表示心服。这里指桓子受觞而不辞。
呜呼!世之都三公位,享万锺禄,其邸第之雄,车舆之饰,声色之多,妻孥之富,止乎一己而已,而族之人不得其门而入者,岂少也哉!况于施贤乎!其下为卿,为大夫,为士,廪稍之充,奉养之厚,止乎一己而已;而族之人操瓢囊为沟中瘠者,又岂少哉?况于他人乎!是皆公之罪人也。
廪稍:公家给予的粮食。沟中瘠:指饿死在沟渠中。瘠,通“胔”。负敦:靠近城敦。负,背倚。俟:等待。尝:曾经。
公之忠义满朝廷,事业满边隅,功名满天下,后必有史官书之者,予可无录也。独高其义,因以遗于世云。
范文正公,苏人也,平生好施与,择其亲而生,疏而贤者,咸施之。
方贵显时,置负郭常稔之田千亩,号曰义田,以养济群族之人。日有食,岁有衣,嫁娶凶葬,皆有赡。择族之长而贤者主其计,而时共出纳焉。日食人一升,岁衣人一缣,嫁女者五十千,再嫁者三十千,娶妇者三十千,再娶者十五千,葬者如再嫁之数,葬幼者十千。族之聚者九十口,岁入给稻八百斛。以其所入,给其所聚,沛然有余而无穷。屏而家居俟代者与焉;仕而居官者罢其给。此其大较也。
初,公之未贵显也,尝有志于是矣,而力未逮者二十年。既而为西帅,及参大政,于是始有禄赐之入,而终其志。公既殁,后世子孙修其业,承其志,如公之存也。公虽位充禄厚,而生终其身。殁之日,身无以为敛,子无以为丧,唯以施生活族之义,遗其子而已。
昔晏平仲敝车羸马,桓子曰:「是隐君之赐也。」晏子曰:「自臣之贵,父之族,无不乘车者;母之族,无不足于衣食者;妻之族,无冻馁者;齐国之士,待臣而举火者,三百余人。以此而为隐君之赐乎?彰君之赐乎?」于是齐侯以晏子之觞而觞桓子。予尝爱晏子好仁,齐侯知贤,而桓子服义也。又爱晏子之仁有等级,而言有次也;先父族,次母族,次妻族,而后及其疏远之贤。孟子曰:「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晏子为近之。观文正之义,贤于平仲,其规模远举又疑过之。
呜呼!世之都三公位,享万锺禄,其邸第之雄,车舆之饰,声色之多,妻孥之富,止乎一己而已,而族之人不得其门而入者,岂少也哉!况于施贤乎!其下为卿,为大夫,为士,廪稍之充,奉养之厚,止乎一己而已;而族之人操瓢囊为沟中瘠者,又岂少哉?况于他人乎!是皆公之罪人也。
公之忠义满朝廷,事业满边隅,功名满天下,后必有史官书之者,予可无录也。独高其义,因以遗于世云。
本文通篇以「义」字作线眼,旨在表彰范文正公自奉俭约,购置义田,以养济群族之人的高风义行。全文采取先叙后议的方式,略可分为叙述、议论与补述三大部分,又可细分为六段:
大抵前三段以叙述为主,是文章的主体。将范文正公乐於助人的秉性、义田制度的概况及设立义田的夙愿,作了一个简要的说明,以为后段的议论作张本。
首段言简意赅,以「平生好施与,择其亲而生,疏而贤者,咸施之」作为全文的纲领,用以提起下文。文中点明范文正公「好施予」、「赡族人」之善性,是为创办义田的伏笔;且强调施助并非来者不拒的浮滥,而是以「亲而生,疏而贤」为主要对象。
第二段由总叙而分叙,采取节节进逼的手法,详细记叙义田设置的经过及其良好的规模制度。以「方贵显时」点出时机,「号曰义田」点出主题,「养济群族之人」说明义田的目的,「日有食,岁有衣,嫁娶婚葬,皆有赡」为总纲,并领起下文,然后再将救助的概况、对象、管理者及自给自足的运作方式作原则性的概述,具体而微地使人感受到范文正公义田的规模轮廓。尤其在叙述施行办法时,为避免行文之僵化、句式之刻板,特别使用「错综格」中「抽换词面」的修辞方法,例如在「嫁女者五十千」、「再嫁者三十千」等四句同样叙述文句之后,转用「葬者如再嫁之数」的表述方法,使得规章制度的介绍,不致於失之严肃呆滞,反而使得语气鲜活灵动,引人共鸣。
第三段则采用追叙法,以「尝有志於是矣,而力未逮者三十年」,追溯范文正公立志多年方能实现的艰苦历程,更加突显这份志业的艰难与志向的坚定。再以子孙修业承志的情形「如公之存也」,来展现子孙的贤肖以衬托范文正公的高洁人格,并可由此见出义田制度「规模远举」之可能,这尤其是「终其身而没」的前贤们,无法望其项背的所在。更进一层以「殁之日,身无以为敛,子无以为丧,惟以施生活族之义,遗其子孙而已」描写出范文正公自奉俭约、养济群族的仁者襟怀与高洁人格,令人感动。
第四、五两段为议论。第四段也是先叙后议,以晏子亲亲仁民的美德正衬范文正公「规模远举」之贤在晏平仲之上。文中先以较大篇幅叙述晏子周济齐士三百馀人的故事,并以「先父族,次母族,次妻族,而后及其疏远之贤。」儒家之「仁有等级」与孟子「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的德性比拟之,用以证明晏子的确具有仁者的心怀;以衬托法归结於「观文正之义,贤於平仲」两句,晏子已贤,而范文正公则更加是难能可贵,「其规模远举,又疑过之」正是在极尽赞美晏子之后,以贤衬贤,垫高范文正公好仁之德,节节逼进,处处蓄势,文章气势流畅且具有说服力。此外,在桓子与晏子的对话之中,人物语言之神态表情,栩栩如生,颇具有临场感。
第五段则以今昔对比,感慨世风日下,只图一己之享乐,而不知推己及人之仁爱。以「殁之日,身无以为殓,子无以为丧」的事实与「世之都三公位,享万锺禄」的达官显宦「奉养之厚,止乎一己」的现象作鲜明的对比,用不肯济人饥寒的权贵显宦,来反衬范文正公之义行可风。尤其是以四个连句的排比,极写显宦之奢靡享乐、卿士大夫及士人自养丰厚,又以「况於施贤乎!」、「况於他人乎?」两层,照应范文正公的「义」,而归纳出:「是皆公之罪人也」的结论,真是当头棒喝,发人深省。在这两段一扬一抑、借宾显主的映衬写法之中,既可以深化主题的意境引人共鸣,同时也表现出作者内心世界的价值判断与好恶取舍。
末段补述所以写作此篇文章之缘故。先以三句排比句来总结范文正公一生的行迹与事功,表达对范文正公无尽的崇敬与景仰,然而此事后世必有史官会加以记载。作者只是就「独高其义,因以遗於世」的一笔扣题,标明其作记命意的所在。
全文以记事为主,记人为辅,在平实流畅的笔调中,既批判了世风日下,自养丰厚,而无视族人饥苦之自私之士,也让我们对范公自奉俭约,周济群族,人饥己饥的高风义举更加景仰向慕,想见其为人。
愁与西风应有约,年年同赴清秋。旧游帘幕记扬州。一灯人著梦,双燕月当楼。
忧愁与西风应该早有盟约,它们年年一起相会在萧瑟的清秋。长忆旧游于帘帷帐幕风月繁华的扬州,而今形单影只只能在孤灯下重温旧梦,一觉醒来只见屋梁上双燕栖宿明月流照高楼。
罗带鸳鸯尘暗澹,更须整顿风流。天涯万一见温柔。瘦应因此瘦,羞亦为郎羞。
绣鸳鸯的洛带虽已因岁月的风尘而暗淡,还是要梳妆打扮保持原来的美貌风流。万一天涯游子归来见到我,我形容消瘦是为相思而消瘦,我形容憔悴而惭羞也是为他而惭羞。
参考资料:
1、 陈长喜主编.中国历代词曲赏读 (下册):天津古籍出版社,2007年09月第1版:第458页2、 李元洛选评.历代文人爱情诗词曲三百首.湖南长沙:岳麓书社,2012年07月:050-051愁与西风应有约,年年同赴清秋。旧游帘幕记扬州。一灯人著梦,双燕月当楼。
清秋:清秋节,即重阳节。扬州:指风月之地。
罗带鸳(yuān)鸯(yāng)尘暗澹(dàn),更须整顿风流。天涯万一见温柔。瘦应因此瘦,羞亦为郎羞。
罗带鸳鸯(:绣有鸳鸯花纹的丝织合欢带。尘暗澹:表示离别时间已久。澹:“淡”的异体字。风流:指美好动人的风韵,此处有使风韵美好动人的意思。见:同现,出现。设想情郎来到。温柔:指温柔乡,喻美色迷人之境,此指伊人香闺。因:一本作缘。
参考资料:
1、 陈长喜主编.中国历代词曲赏读 (下册):天津古籍出版社,2007年09月第1版:第458页2、 李元洛选评.历代文人爱情诗词曲三百首.湖南长沙:岳麓书社,2012年07月:050-051上阕着重写女主人公独宿空房的孤寂心境。开首二句的构思就极为精巧,词人把抽象的“愁”情与无形的“西风”都人格化,它们仿佛早有约会似的,每年要到清秋时节前来赴约,相聚在一起,这就巧妙地把女主人公的心情作了十分富有诗意的表达。“旧游帘幕记扬州”是对思情的极为简练而又非常具体的概括:女主人公当年与她的情人在风月繁华的扬州曾有过一段令人销魂的经历,他们曾在一起偎依相游,曾在帘帏帐幕中卿卿我我。而今“一灯人着梦,双燕月当楼”,写出了闺中人孤独寂寞的境况。词人在这里以“双燕”反衬女主人公独宿空房的孤寂,燕影双双更比照出闺中人形单影只的凄楚。
下阕写女主人公思人时的微妙心理活动。“罗带鸳鸯尘暗澹”表明女主人公翘盼游子久久不归懒于梳妆打扮,鸳鸯带已弃置久矣,但她又觉得应该整顿精神保持自己仪容的美貌风流。“天涯万一见温柔”给这一心理活动作了交代:原来她怕天涯游子万一归来见到自己衣冠不整而失却了爱恋的柔情密意。最后二句“瘦应因此瘦,羞亦为郎羞”是女主人公内心声音的坦诚流露,她遥向远方的情人倾诉:我形容瘦损是因对你的思念而这般消瘦,人们看到我这样憔悴而议论我,羞赧我,我甘愿为你而羞!至此一个痴情女子对爱情的忠贞之情已尽现无遗。
这首小令写闺中人思念远方的游子。词人借闺中人思念远方的游子之意寄托自己黥面受刑发配外地凄凉悲苦生活,而对过去美好生活的愁思和向往怀念。
参考资料:
1、 钱仲联.《爱情词与散曲鉴赏辞典》.湖南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2.09 :406-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