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之英,草堂之灵,驰烟驿路,勒移山庭:
夫以耿介拔俗之标,萧洒出尘之想,度白雪以方洁,干青云而直上,吾方知之矣。
若其亭亭物表,皎皎霞外,芥千金而不眄,屣万乘其如脱,闻凤吹于洛浦,值薪歌于延濑,固亦有焉。
岂期终始参差,苍黄翻覆,泪翟子之悲,恸朱公之哭。乍回迹以心染,或先贞而后黩,何其谬哉!呜呼,尚生不存,仲氏既往,山阿寂寥,千载谁赏!
世有周子,隽俗之士,既文既博,亦玄亦史。然而学遁东鲁,习隐南郭,偶吹草堂,滥巾北岳。诱我松桂,欺我云壑。虽假容于江皋,乃缨情于好爵。
其始至也,将欲排巢父,拉许由,傲百氏,蔑王侯。风情张日,霜气横秋。或叹幽人长往,或怨王孙不游。谈空空于释部,覈玄玄于道流,务光何足比,涓子不能俦。
及其鸣驺入谷,鹤书赴陇,形驰魄散,志变神动。尔乃眉轩席次,袂耸筵上,焚芰制而裂荷衣,抗尘容而走俗状。风云凄其带愤,石泉咽而下怆,望林峦而有失,顾草木而如丧。
至其钮金章,绾墨绶,跨属城之雄,冠百里之首。张英风于海甸,驰妙誉于浙右。道帙长摈,法筵久埋。敲扑喧嚣犯其虑,牒诉倥偬装其怀。琴歌既断,酒赋无续,常绸缪于结课,每纷纶于折狱,笼张赵于往图,架卓鲁于前箓,希踪三辅豪,驰声九州牧。
使我高霞孤映,明月独举,青松落阴,白云谁侣?磵户摧绝无与归,石径荒凉徒延伫。至于还飙入幕,写雾出楹,蕙帐空兮夜鹤怨,山人去兮晓猨惊。昔闻投簪逸海岸,今见解兰缚尘缨。于是南岳献嘲,北陇腾笑,列壑争讥,攒峰竦诮。慨游子之我欺,悲无人以赴吊。
故其林惭无尽,涧愧不歇,秋桂遣风,春萝罢月。骋西山之逸议,驰东皋之素谒。
今又促装下邑,浪栧上京,虽情殷于魏阙,或假步于山扃。岂可使芳杜厚颜,薜荔蒙耻,碧岭再辱,丹崖重滓,尘游躅于蕙路,污渌池以洗耳。宜扃岫幌,掩云关,敛轻雾,藏鸣湍。截来辕于谷口,杜妄辔于郊端。于是丛条瞋胆,叠颖怒魄。或飞柯以折轮,乍低枝而扫迹。请回俗士驾,为君谢逋客。
钟山之英,草堂之灵,驰烟驿路,勒移山庭:
钟山的英魂,草堂的神灵,如烟云似地奔驰于驿路上,把这篇移文镌刻在山崖。
夫以耿介拔俗之标,萧洒出尘之想,度白雪以方洁,干青云而直上,吾方知之矣。
有些隐士,自以为有耿介超俗的标格,萧洒出尘的理想;品德纯洁,象白雪一样;人格高尚,与青云比并。我只是知道有这样的人。
若其亭亭物表,皎皎霞外,芥千金而不眄,屣万乘其如脱,闻凤吹于洛浦,值薪歌于延濑,固亦有焉。
至于亭亭玉立超然物外,洁身自好志趣高洁,视千金如芥草,不屑一顾,视万乘如敝屣,挥手抛弃,在洛水之滨仙听人吹笙作凤鸣,在延濑遇到高人隐士采薪行歌,这种人固然也是有的。
岂期终始参差,苍黄翻覆,泪翟子之悲,恸朱公之哭。乍回迹以心染,或先贞而后黩,何其谬哉!呜呼,尚生不存,仲氏既往,山阿寂寥,千载谁赏!
但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不能始终如一,就象青黄反覆,如墨翟之悲素丝,如杨朱之泣歧路。刚到山中来隐居,忽然又染上凡心,开始非常贞介,后来又变而为肮脏,多么荒谬啊!唉,尚子平、仲长统都已成为过去,高人隐居的山林显得非常寂寞,千秋万年,还有谁来欣赏!
世有周子,隽俗之士,既文既博,亦玄亦史。然而学遁东鲁,习隐南郭,偶吹草堂,滥巾北岳。诱我松桂,欺我云壑。虽假容于江皋,乃缨情于好爵。
当今之世有一位姓周的人,是一个不同流俗的俊才,他既能为文,学问也渊博,既通玄学,亦长于史学。可是他偏学颜阖的遁世,效南郭的隐居,混在草堂里滥竽充数,住在北山中冒充隐士。哄诱我们山中的松桂,欺骗我们的云崖,虽然在长江边假装隐居,心里却牵挂着高官厚禄。
其始至也,将欲排巢父,拉许由,傲百氏,蔑王侯。风情张日,霜气横秋。或叹幽人长往,或怨王孙不游。谈空空于释部,覈玄玄于道流,务光何足比,涓子不能俦。
当他初来的时候,似乎把巢父、许由都不放在眼下;百家的学说,王侯的尊荣,他都瞧不起。风度之高胜于太阳,志气之凛盛如秋霜。一忽儿慨叹当今没有幽居的隐士,一忽儿又怪王孙远游不归。他能谈佛家的“四大皆空”,也能谈道家的“玄之又玄”,自以为上古的务光、涓子之辈,都不如他。
及其鸣驺入谷,鹤书赴陇,形驰魄散,志变神动。尔乃眉轩席次,袂耸筵上,焚芰制而裂荷衣,抗尘容而走俗状。风云凄其带愤,石泉咽而下怆,望林峦而有失,顾草木而如丧。
等到皇帝派了使者鸣锣开道、前呼后拥,捧了征召的诏书,来到山中,这时他立刻手舞足蹈、魂飞魄散,改变志向,暗暗心动。在宴请使者的筵席上,扬眉挥袖,得意洋洋。他将隐居时所穿的用芰荷做成的衣服撕破烧掉,立即露出了一副庸俗的脸色。山中的风云悲凄含愤,岩石和泉水幽咽而怨怒,看看树林和山峦若有所失,回顾百草和树木就象死了亲人那样悲伤。
至其钮金章,绾墨绶,跨属城之雄,冠百里之首。张英风于海甸,驰妙誉于浙右。道帙长摈,法筵久埋。敲扑喧嚣犯其虑,牒诉倥偬装其怀。琴歌既断,酒赋无续,常绸缪于结课,每纷纶于折狱,笼张赵于往图,架卓鲁于前箓,希踪三辅豪,驰声九州牧。
后来他佩着铜印墨绶,成了一郡之中各县令中的雄长,声势之大冠于各县令之首,威风遍及海滨,美名传到浙东。道家的书籍久已扔掉,讲佛法的坐席也早已抛弃。鞭打罪犯的喧嚣之声干扰了他的思虑,文书诉讼之类急迫的公务装满了胸怀。弹琴唱歌既已断绝,饮酒赋诗也无法继续,常常被综覈赋税之类的事牵缠,每每为判断案件而繁忙,只想使官声政绩笼盖史书记载中的张敞和赵广汉,凌架于卓茂和鲁恭之上,希望能成为三辅令尹或九州刺史。
使我高霞孤映,明月独举,青松落阴,白云谁侣?磵户摧绝无与归,石径荒凉徒延伫。至于还飙入幕,写雾出楹,蕙帐空兮夜鹤怨,山人去兮晓猨惊。昔闻投簪逸海岸,今见解兰缚尘缨。于是南岳献嘲,北陇腾笑,列壑争讥,攒峰竦诮。慨游子之我欺,悲无人以赴吊。
他使我们山中的朝霞孤零零地映照在天空,明月孤独地升起在山巅,青松落下绿荫,白云有谁和它作伴?磵户崩落,没有人归来,石径荒凉,白白地久立等待。以至于迥风吹入帷幕,云雾从屋柱之间泻出,蕙帐空虚,夜间的飞鹤感到怨恨,山人离去,清晨的山猿也感到吃惊。昔日曾听说有人脱去官服逃到海滨隐居,今天却见到有人解下了隐士的佩兰而为尘世的绳缨所束缚。于是南岳嘲讽,北陇耻笑,深谷争相讥讽,群峰讥笑,慨叹我们被那位游子所欺骗,伤心的是连慰问的人都没有。
故其林惭无尽,涧愧不歇,秋桂遣风,春萝罢月。骋西山之逸议,驰东皋之素谒。
因此,我们的山林感到非常羞耻,山涧感到非常惭愧,秋桂不飘香风,春萝也不笼月色。西山传出隐逸者的清议,东皋传出有德者的议论。
今又促装下邑,浪栧上京,虽情殷于魏阙,或假步于山扃。岂可使芳杜厚颜,薜荔蒙耻,碧岭再辱,丹崖重滓,尘游躅于蕙路,污渌池以洗耳。宜扃岫幌,掩云关,敛轻雾,藏鸣湍。截来辕于谷口,杜妄辔于郊端。于是丛条瞋胆,叠颖怒魄。或飞柯以折轮,乍低枝而扫迹。请回俗士驾,为君谢逋客。
听说此人目前正在山阴整理行装,乘着船往京城来,虽然他心中想的是朝廷,但或许会到山里来借住。如果是这样,岂可让我们山里的芳草蒙厚颜之名,薜荔遭受羞耻,碧岭再次受侮辱,丹崖重新蒙污浊,让他尘世间的游踪污浊山中的兰蕙之路,使那许由曾经洗耳的清池变为浑浊。应当锁上北山的窗户,掩上云门,收敛起轻雾,藏匿好泉流。到山口去拦截他的车,到郊外去堵住他乱闯的马。于是山中的树丛和重叠的草芒勃然大怒,或者用飞落的枝柯打折他的车轮,或者低垂枝叶以遮蔽他的路径。请你这位俗客回去吧,我们为山神谢绝你这位逃客的再次到来。
钟山之英,草堂之灵,驰(chí)烟驿(yì)路,勒(lè)移山庭:
英、灵:神灵。草堂:周颙在钟山所建隐舍。驿路:通驿车的大路。勒:刻。
夫以耿(gěng)介拔俗之标,萧洒出尘之想,度白雪以方洁,干青云而直上,吾方知之矣。
耿介:光明正直。拔俗:超越流俗之上。标:风度、格调。萧洒:脱落无拘束的样子。出尘:超出世俗之外。度:比量。方:比。干:犯,凌驾。
若其亭亭物表,皎(jiǎo)皎霞外,芥(jiè)千金而不眄(miǎn),屣(xǐ)万乘其如脱,闻凤吹于洛(luò)浦,值薪(xīn)歌于延濑(lài),固亦有焉。
物表:万物之上。霞外:天外。芥:小草,此处用作动词。眄:斜视。屣:草鞋,此处用作动词。万乘:指天子。浦:水边。值:碰到。濑:水流沙石上为濑。
岂期终始参(cēn)差(cī),苍黄翻覆,泪翟(dí)子之悲,恸(tòng)朱公之哭。乍回迹以心染,或先贞而后黩(dú),何其谬(miù)哉!呜呼,尚生不存,仲氏既往,山阿寂寥(liáo),千载谁赏!
参差:不一致。苍黄:青色和黄色。翻覆:变化无常。翟子:墨翟。他见练丝而泣,以为其可以黄,也可以黑(见《淮南子·说林训》)。朱公:杨朱。杨朱见歧路而哭,为其可以南可以北。乍:初、刚才。心染:心里牵挂仕途名利。贞:正。黩:污浊肮脏。尚生:尚子平,西汉末隐士,入山担薪,卖之以供食饮(见《高士传》)。仲氏:仲长统,东汉末年人,每当州郡召请他,他就称病不去。
世有周子,隽(jùn)俗之士,既文既博,亦玄亦史。然而学遁(dùn)东鲁,习隐南郭,偶吹草堂,滥(làn)巾北岳。诱我松桂,欺我云壑(hè)。虽假容于江皋(gāo),乃缨(yīng)情于好爵(jué)。
周子:周颙(yóng)。隽俗:卓立世俗。玄,玄学,老庄之道。东鲁:指颜阖(hé)。偶吹:杂合众人吹奏乐器。巾:隐士所戴头巾。滥巾,即冒充隐士。北岳:北山。壑:山谷。江皋:江岸。这里指隐士所居的长江之滨钟山。缨情:系情,忘不了。拉:折辱。
其始至也,将欲排巢(cháo)父,拉许由,傲百氏,蔑(miè)王侯。风情张日,霜气横秋。或叹幽人长往,或怨王孙不游。谈空空于释部,覈()玄玄于道流,务光何足比,涓(juān)子不能俦(chóu)。
巢父、许由:都是尧时隐士。张:张大。横:弥漫。幽人:隐逸之士。王孙:指隐士。空空:佛家义理。佛家认为世上一切皆空,以空明空,故曰“空空”。释部:佛家之书。覈(hé):研究。玄玄:道家义理。道流:道家之学。俦:匹敌。
及其鸣驺(zōu)入谷,鹤书赴陇,形驰魄散,志变神动。尔乃眉轩席次,袂(mèi)耸筵(yán)上,焚芰(jì)制而裂荷衣,抗尘容而走俗状。风云凄其带愤,石泉咽(yè)而下怆(chuàng),望林峦而有失,顾草木而如丧。
鸣驺:指使者的车马。鸣,喝道;驺,随从骑士。鹤书:指徵召的诏书。因诏板所用的书体如鹤头,故称。陇:山阜。尔:这时。轩:高扬。袂耸:衣袖高举。芰制、荷衣:以荷叶做成的隐者衣服。《离骚》:“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抗:高举,这里指张扬。走:驰骋。这里喻迅速。咽:悲泣。怆:怨怒的样子。
至其钮金章,绾(wǎn)墨绶(shòu),跨属城之雄,冠百里之首。张英风于海甸(diàn),驰妙誉于浙右。道帙(zhì)长摈(bìn),法筵久埋。敲扑喧嚣(xiāo)犯其虑,牒(dié)诉倥(kōng)偬(zǒng)装其怀。琴歌既断,酒赋无续,常绸(chóu)缪(móu)于结课,每纷纶于折狱,笼张赵于往图,架卓鲁于前箓(lù),希踪三辅豪,驰声九州牧。
钮:系。金章:铜印。绾:系。墨绶:黑色的印带。金章、墨绶为当时县令所佩带。跨:超越。属城:郡下所属各县。百里:古时一县约管辖百里。张:播。海甸:海滨。驰:传。浙右:今浙江绍兴一带。道帙:道家的经典。帙:书套,这里指书籍。摈:一作“殡”,抛弃。法筵:讲佛法的几案。埋:废弃。敲扑:鞭打。牒诉:诉讼状纸。倥偬:事务繁忙迫切的样子。绸缪:纠缠。结课:计算赋税。折狱:判理案件。笼:笼盖。张赵:张敞、赵广汉。两人都做过京兆尹,是西汉的能吏。往图:过去的记载。架:超越。卓鲁:卓茂、鲁恭。两人都是东汉的循吏。箓簿籍。希踪:追慕踪迹。三辅:汉代称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为三辅。三辅豪:三辅有名的能吏。九州:指天下。牧:地方长官,如刺史、太守之类。
使我高霞孤映,明月独举,青松落阴,白云谁侣?磵(jiàn)户摧绝无与归,石径荒凉徒延伫(zhù)。至于还飙(biāo)入幕,写雾出楹(yíng),蕙帐空兮夜鹤怨,山人去兮晓猨惊。昔闻投簪逸海岸,今见解兰缚尘缨(yīng)。于是南岳献嘲,北陇(lǒng)腾笑,列壑(hè)争讥,攒(zǎn)峰竦(sǒng)诮(qiào)。慨游子之我欺,悲无人以赴吊。
磵:通“涧”。摧绝:崩落。延伫:长久站立有所等待。还飙:回风。写:同“泻”,吐。楹:屋柱。投簪:抛弃冠簪。簪,古时连结官帽和头发的用具。逸:隐遁。兰:用兰做的佩饰,隐士所佩。缚尘缨:束缚于尘网。攒峰:密聚在一起的山峰。竦:同“耸”,跳动。献嘲、腾笑、争讥、竦诮:都是嘲笑、讥讽的意思。
故其林惭无尽,涧(jiàn)愧不歇,秋桂遣(qiǎn)风,春萝罢月。骋(chěng)西山之逸议,驰东皋(gāo)之素谒(yè)。
遣:一作“遗”,排除。骋、驰:都是传播之意。逸议:隐逸高士的清议。素谒:高尚有德者的言论。
今又促装下邑,浪栧(yì)上京,虽情殷于魏阙(què),或假步于山扃(jiōng)。岂可使芳杜厚颜,薜荔(lì)蒙耻,碧岭再辱,丹崖重(chóng)滓(zǐ),尘游躅(zhú)于蕙路,污渌池以洗耳。宜扃岫(xiù)幌(huǎng),掩云关,敛轻雾,藏鸣湍(tuān)。截来辕于谷口,杜妄辔(pèi)于郊端。于是丛条瞋(chēn)胆,叠颖怒魄。或飞柯以折轮,乍低枝而扫迹。请回俗士驾,为君谢逋(bū)客。
促装:束装。下邑:指原来做官的县邑(山阴县)。浪栧:鼓棹,驾舟。殷:深厚。魏阙:高大门楼。这里指朝廷。假步:借住。山扃:山门。指北山。重滓:再次蒙受污辱。躅:足迹。污:污。渌池:清池。岫幌:犹言山穴的窗户。岫,山穴。幌,帷幕。杜:堵塞。妄辔:肆意乱闯的车马。颖:草芒。飞柯:飞落枝柯。乍:骤然。扫迹:遮蔽路径。君:北山神灵。逋客:逃亡者。指周颙。
钟山之英,草堂之灵,驰烟驿路,勒移山庭:
夫以耿介拔俗之标,萧洒出尘之想,度白雪以方洁,干青云而直上,吾方知之矣。
若其亭亭物表,皎皎霞外,芥千金而不眄,屣万乘其如脱,闻凤吹于洛浦,值薪歌于延濑,固亦有焉。
岂期终始参差,苍黄翻覆,泪翟子之悲,恸朱公之哭。乍回迹以心染,或先贞而后黩,何其谬哉!呜呼,尚生不存,仲氏既往,山阿寂寥,千载谁赏!
世有周子,隽俗之士,既文既博,亦玄亦史。然而学遁东鲁,习隐南郭,偶吹草堂,滥巾北岳。诱我松桂,欺我云壑。虽假容于江皋,乃缨情于好爵。
其始至也,将欲排巢父,拉许由,傲百氏,蔑王侯。风情张日,霜气横秋。或叹幽人长往,或怨王孙不游。谈空空于释部,覈玄玄于道流,务光何足比,涓子不能俦。
及其鸣驺入谷,鹤书赴陇,形驰魄散,志变神动。尔乃眉轩席次,袂耸筵上,焚芰制而裂荷衣,抗尘容而走俗状。风云凄其带愤,石泉咽而下怆,望林峦而有失,顾草木而如丧。
至其钮金章,绾墨绶,跨属城之雄,冠百里之首。张英风于海甸,驰妙誉于浙右。道帙长摈,法筵久埋。敲扑喧嚣犯其虑,牒诉倥偬装其怀。琴歌既断,酒赋无续,常绸缪于结课,每纷纶于折狱,笼张赵于往图,架卓鲁于前箓,希踪三辅豪,驰声九州牧。
使我高霞孤映,明月独举,青松落阴,白云谁侣?磵户摧绝无与归,石径荒凉徒延伫。至于还飙入幕,写雾出楹,蕙帐空兮夜鹤怨,山人去兮晓猨惊。昔闻投簪逸海岸,今见解兰缚尘缨。于是南岳献嘲,北陇腾笑,列壑争讥,攒峰竦诮。慨游子之我欺,悲无人以赴吊。
故其林惭无尽,涧愧不歇,秋桂遣风,春萝罢月。骋西山之逸议,驰东皋之素谒。
今又促装下邑,浪栧上京,虽情殷于魏阙,或假步于山扃。岂可使芳杜厚颜,薜荔蒙耻,碧岭再辱,丹崖重滓,尘游躅于蕙路,污渌池以洗耳。宜扃岫幌,掩云关,敛轻雾,藏鸣湍。截来辕于谷口,杜妄辔于郊端。于是丛条瞋胆,叠颖怒魄。或飞柯以折轮,乍低枝而扫迹。请回俗士驾,为君谢逋客。
《北山移文》是一篇创作于南北朝时期的散文。《北山移文》是一篇讽刺性的文章,旨在揭露和讽刺那些伪装隐居以求利禄的文人。作者孔稚珪(447—501),字德璋,会稽山阴(今渐江绍兴)人。少年时涉猎文学,文才很有美誉。曾中秀才,后任南北朝时期宋安成王车骑法曹行参军,官至太子詹事。《南齐书》有传。有《孔詹事集》。朝旦发阳崖,景落憩阴峰。
清晨出发于南山岩崖,傍晚歇息在北山顶峰。
舍舟眺迥渚,停策倚茂松。
离船眺望远处的沙洲,拄杖倚靠丰茂的青松。
侧径既窈窕,环洲亦玲珑。
盘山的小径蜿蜒幽深,圆圆的小洲晶莹空明。
俯视乔木杪,仰聆大壑淙。
俯视可见高树的梢头,举首聆听深谷的水声。
石横水分流,林密蹊绝踪。
巨石横谷使涧水分流,密林遮断路径的去向。
解作竟何感?升长皆丰容。
春雨普降催万物萌动,草木滋长正葱葱茏茏。
初篁苞绿箨,新蒲含紫茸。
初生的丛竹包裹绿皮,新绿的蒲草紫花待放。
海鸥戏春岸,天鸡弄和风。
海鸥嬉戏于春日水岸,天鸡弃羽于和煦暖风。
抚化心无厌,览物眷弥重。
与万物同化心无厌倦,观照物象而悄然移情。
不惜去人远,但恨莫与同。
不惜古人隐逸去久远,只恨今人情志不与同。
孤游非情叹,赏废理谁通?
独游违我真情而慨叹,赏乐废止玄理谁能通。
参考资料:
1、 章培恒,安平秋,马樟根主编;刘心明译注.古代文史名著选译丛书 谢灵运鲍照诗选译 修订版:凤凰出版社,2011.05:第64-68页2、 陈宏天 赵福海 陈复兴主编.昭明文选译注 第二卷 (第二版):吉林文史出版社,2007年04月第2版:第526页朝旦发阳崖,景落憩(qì)阴峰。
南山:指今浙江省嵊州市西北的突山、石门山一带。北山:相对南山而言,指今浙江省上虞市南的东山一带。瞻(zhān):往前或往上看。阳崖:指南山。古时以山南为阳,山北为阴,所以称南山为阳崖。景:日光,这里指太阳。憩:休息。阴峰:北山。
舍舟眺(tiào)迥(jiǒng)渚(zhǔ),停策倚茂松。
眺:远望。迥:远。渚:水中的小块陆地,也称洲。停策:止步的意思。策,手杖。
侧径既窈(yǎo)窕(tiǎo),环洲亦玲珑。
窈窕:细长曲折的样子。玲珑:澄明闪光的样子,形容小洲在天光水色辉映中的状态。
俯视乔木杪(miǎo),仰聆大壑淙(cóng)。
杪:树梢。淙:流水声。
石横水分流,林密蹊(xī)绝踪。
蹊:小路。
解作竟何感?升长皆丰容。
解作:雷雨大作。丰容:草木茂盛的样子。
初篁(huáng)苞绿箨(tuò),新蒲含紫茸(róng)。
篁:竹子。苞:包裹。箨:竹笋一层层的外皮。新蒲:新生的蒲草。蒲,即菖蒲,生于水边,有香气,根可入药。紫茸:初生的蒲叶呈紫色,所以称紫茸。茸,初生的草。
海鸥戏春岸,天鸡弄和风。
海鸥:一名江鸥,水鸟名,随潮水上下翻飞。天鸡:鸟名,丹鸡。
抚化心无厌,览物眷(juàn)弥(mí)重。
抚化:把自己的思想感情渗透到自然万物之中,并与之融为一体;万物有盛衰荣枯的变化,自己也就随之而产生喜怒哀乐。心无厌:面对美好的自然万物,总是看不够。厌,满足。览物:观赏景物。眷:留恋。弥:更。
不惜去人远,但恨莫与同。
去人:隐逸之人。
孤游非情叹,赏废理谁通?
赏废:赏心之事废止,也就是说,再也不能与好友欢会言笑了。
参考资料:
1、 章培恒,安平秋,马樟根主编;刘心明译注.古代文史名著选译丛书 谢灵运鲍照诗选译 修订版:凤凰出版社,2011.05:第64-68页2、 陈宏天 赵福海 陈复兴主编.昭明文选译注 第二卷 (第二版):吉林文史出版社,2007年04月第2版:第526页这是一首写景咏物诗,它以从南山往北山经巫湖中的所见为主要描绘对象,勾勒出一幅秀美的山水长卷。由于诗人在南山和北山都有住所,故经常往来于两地之间。
诗的一开始,以“朝旦发阳崖,景落憩阴峰”指出湖中的旅程要行一天。这一天的浮游乐趣,所见佳景自然是不胜抒写的。诗人对此并未用墨,而将笔力放在登岸后的所见之上。当诗人结束水面漂泊,舍舟登岸并以马代步时,别是一种情趣。举目四望,远处的沙诸依稀可辨,驻马依傍于茂林古松之下,放眼远眺。“侧径既窈窕,环洲亦玲珑。”这是远景描写,因为离得远,“侧径”显得“窈窕”细小,“环洲”也更见其“玲珑”巧妙。诗人用两个连绵字将陆地水中的景致写活了。 “侧径’’既弯曲细小,便以“窈窕”昵称, “环洲”在湖水的波光潋滟中愈觉高低明灭、娇小别致,故冠之以“玲珑”。然后作者用移步换景的手法,改变视觉角度,从听,闻两个侧面写景抒情,“俯视”是参天的乔木,反映出诗人是憩息于阴峰之上,故有俯视乔木的奇笔;“仰聆”是山间大壑中的波声,群岩叠嶂,谷中水流与怪石相搏,在万壑之问激起万千优美的回响。下句“石横水分流,林密蹊绝踪’’,是对上文的承接。“石横”是指分水岭,水因之分流,这是沟壑中流水声响变化万千的原因;“林密”是对上文“茂松’’的照应,而“蹊绝踪"也正是因为“侧径既窈窕’’之故。谢灵运直睹除沅的风光,当他陷入路绝之境无法更向上攀登时,才会觉得情怀得到畅快的抒泄。只有到了险峰之巅可以栖迟的地方,他才能纵目四顾,饱览周围的景物。
“解作竟何感?升长皆丰容”这两句是用典,是据《周易》“天地解而雷雨作”仿改,天地变化,乾坤交泰,造物主使万物丰容繁盛。接下来,用工笔重彩绘出一幅山水图:新竹长出嫩绿的苞芽,芦蒲的初蕊绽出紫色的茸毛。沙鸥在春水江岸嬉戏,美丽的飞禽在和风中上下颓飞。诗人以客观的笔触刻画山水景物,使之历历如在目前。面对这秀丽的大自然,只有与万物同化才能不为外物所惑以致贪欲无厌。但是对景难排,眷恋人间之美的情感愈加强烈。由于诗人厌倦世态,宁愿离开喧嚣的人境,独处于此深山之中,唯恨憾的是没有古代贤人青甚与同游。既然已是孤居独游,一味伤感而嗟叹便大可不必。这种超然物外,寄情山水的情怀无人理解,字里行间流露出“世人莫余知”的遗憾心情。
参考资料:
1、 萧涤非,姚奠中,胡国瑞等著.汉魏晋南北朝隋诗鉴赏词典:山西人民出版社,1989.03:第692页参考资料:
1、 毕淑娟.学考第1 教材同步点拨 人教课标版 语文 七年级 上: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06:第111页参考资料:
1、 毕淑娟.学考第1 教材同步点拨 人教课标版 语文 七年级 上: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06:第111页《陈太丘与友期》全文仅有103个字,却叙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关于守信与不守信的一场辩论),刻画了三个有鲜明个性的人物,说明了为人处世,应该讲礼守信的道理。如此有限的文字,却包含了这样丰富的内容,真可谓言简意赅了。如果不是在语言的精炼上造诣高深,要做到这一点是很难的。
《陈太丘与友期》的精炼语言,体现在文章的始终。一开头,文章以“期行”、“期日中”、“不至”、“舍去” 、“乃至” 等几个关键词语,把事情、时间、起因交代得清清楚楚,而且,在这些交代中,还把两个不同的人物形象(一个守信,一个不守信)一下子推到了读者面前。
文章的结尾,虽只客寥数语,但却字字生辉。“惭”、“下"、“引”三个动词,把友人知错欲改的心态及行为刻画得入木三分。对元方鄙弃“无信”的那股倔强劲儿,也用“人门,不顾”四个字,描绘得维妙维肖。就在最能体现文章中心思想的第二层 (子斥友人)中,尽管作者用了比开头和结尾要多得多的笔墨,但文字仍然十分精炼。单就叙述的句子来说,在叙述友人问元方时,由“问”到“怒”,感情急剧变化,充分表现了友人那粗鲁无礼的性格。而在叙述元方批驳友人的怒斥时,则选用语气平和的“答曰”、“曰”这类词,这对表现元方不惧怕友人的怒斥、知书达理、善于应对的性格,起到了绝好的作用。
《陈太丘与友期》的主题思想,主要是通过人物的对话来揭示的。这些人物对话,虽然只有三言两语,但句句都紧扣文章中心,紧扣人物性格,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文章写友人与元方的对话有三句。第一句“尊君在不?”开门见山,问得直截了当,毫无谦恭之意,初露性格的鲁莽。第二句“非人哉!”出言不逊,当着儿子骂父亲,这是不讲礼仪的行为,再露性格的粗鲁。第三句“与人期行,相委而去!”看似有理,实则无理。不自责自己失约误期的错误,反而委过于人,怒斥对方如约而行的正确做法,这就更加暴露出友人不讲道理的性格特征。
文章写元方与友人的对话也有三句。第一句“待君久,不至,已去。”这是针对友人的间话而答的。元方不是正面回答友人提出的问题,在,还是不在。而是先说“等君久”“不至”,再说“已去”,把父亲的 “去”与“等君久”和友人的“不至”联系起来。这样的回答,不仅把父亲为什么走说清楚了,为后面批驳友人的怒斥作了准备,而且话中有话,流露出对友人失约的反感。第二、三两句是对友人无理怒斥的反驳。第二句“君与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则是无信。”这是针对友人强调“期行”而说的。守信还是失信,关键在于“期日中”,“日中不至”,当然就是失信了。抓住实质,击中要害,
使友人失去辫驳的根据。第三句“对子骂父,则是无礼。”这是针对友人出言不逊而说的。在指出友人“无信”的基础上,又指出友人“无礼”。一步紧逼一步,把友人通到了无以言对的狼狈境地,以至最后不得不“惭”而“下车引之”。由于这些对话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因此,虽然只有短短几句,也可以看出元方—陈太丘性格的折光,是多么聪颖仁慧、知书达理。
《陈太丘与友期》一文细节微言、涵泳无穷。“陈太丘与友期行,期日中,过中不至,太丘舍去,去后乃至。”尺寸之间起波澜,与下文问答中“待君久不至,已去”“君与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 ”呼应。友人“问”“便怒”“惭”“下车引之”,一波三折。其间,先称 “尊君”,骤然口不择言 “非人哉”,人物情态,栩栩如生。元方“门外戏”、一答一日、“入门不顾”,应对自如,宛若成人,表现出鲜明个性与独立人格。不论是情节上的起伏变化,还是人物情态上的自然生动,乃至文字之下隐藏着的本真性情、坦率品质,都值得我们琢磨品味。
参考资料:
1、 李新民 玛秀芳.谈《陈太丘与友期》语言的精炼和个性化: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年2、 张豪.何以“方正”?--重读《陈太丘与友期》:上海教育出版社,2013年始出西南楼,纤纤如玉钩。
初生的月芽儿,照见西南楼,娇小纤细,宛如盔钩,夜阑月西沉,余光辉映着。
末映东北墀,娟娟似蛾眉。
东北面的台阶,残月也妩媚,恰似少女的蛾眉。
蛾眉蔽珠栊,玉钩隔琐窗。
蛾眉一样的月儿,被珠帘挡在窗外,玉钩般的月儿,透不进琐窗里。
三五二八时,千里与君同。
十五十六日,一月圆光满时,我与您虽然相隔千里路,却能沐浴在同一片月光里。
夜移衡汉落,徘徊帷户中。
夜沉沉将尽,星稀稀将落,只剩下月光,迟迟疑疑地照进房门里。
归华先委露,别叶早辞风。
残花早被夜露打落,枯叶也已被凉风吹去;
客游厌苦辛,仕子倦飘尘。
溧泊不定的宦海生涯使我辛苦厌烦;忙忙碌碌的官场应酬也让人倦疲。
休澣自公日,宴慰及私辰。
今天,繁忙的公务之后,得以安静地休息。
蜀琴抽白雪,郢曲发阳春。
用古老的蜀琴弹奏着白雪调,用美妙的歌喉歌唱着阳春曲。
肴干酒未阕,金壶启夕沦。
盘中的佳肴已经用完,杯中的美酒依然有余,金壶滴漏已尽,月夜即将过去。
回轩驻轻盖,留酌待情人。
似应驾车回家小睡,但又决定停住,留下来把杯中的美酒斟满,等待与知情的好友会晤。
参考资料:
1、 丁福林编著.谢灵运鲍照集:凤凰出版社,2009.01:2352、 胡云信编著.金陵古韵:线装书局,2007.5:113、 刘心明译注.谢灵运鲍诗选译:巴蜀书社,1991年10月:151始出西南楼,纤纤如玉钩。
廨(xiè):官署。纤纤:细小的样子。
末映东北墀(chí),娟娟似蛾眉。
墀:指台阶。娟娟:美好的样子。蛾眉:古时称美女弯曲的眉毛。
蛾眉蔽珠栊(lóng),玉钩隔琐窗。
珠栊:以真珠装饰的窗户。琐窗:带有连琐花纹的窗户。
三五二八时,千里与君同。
三五:夏历十五日。二八:夏历十六日。
夜移衡汉落,徘徊帷户中。
衡:玉衡,北斗的中星。汉:天汉,俗称天河。
归华先委露,别叶早辞风。
归华:落花。花生于土中,又落入土中,所以叫归。委露:被露打坏。委,弃。别叶:离枝的树叶。
客游厌苦辛,仕子倦飘尘。
飘尘:如尘埃之飘飖。
休澣(huàn)自公日,宴慰及私辰。
休澣:休息。洗沐,亦称休沐,即官吏的定期休假日。澣,同“浣”,洗濯。自公:从公务中退出。宴慰:安居。宴和慰都是安的意思。私辰:指个人的休假日。
蜀琴抽白雪,郢(yǐng)曲发阳春。
蜀琴:蜀地的琴。汉代蜀人司马相如善弹琴,故称。白雪、阳春:古曲名,一种高妙的歌曲。郢曲:楚地的歌曲。郢,春秋时楚的都城。宋玉《刘楚王问》中说,郢地有一个善歌的人唱阳春白雪,国中能和者只有数十人。
肴(yáo)干酒未阕(què),金壶启夕沦。
肴:熟菜。阕:停止。金壶:即铜壶,又叫漏,古时的一种计时之器。启:踞,蹲。夕沦:夜漏已尽。沦,尽也。
回轩驻轻盖,留酌待情人。
回轩:回车。驻:停留。轻盖:一种有篷的轻车。
参考资料:
1、 丁福林编著.谢灵运鲍照集:凤凰出版社,2009.01:2352、 胡云信编著.金陵古韵:线装书局,2007.5:113、 刘心明译注.谢灵运鲍诗选译:巴蜀书社,1991年10月:151这首诗首六句是第一段,追叙诗人一直在望月,不但望日望月,新月时也在望,怀人之思深矣。“始出西南楼,纤纤如玉钩”,二句写新月初生,细小弯曲而柔弱娇美,如玉钩般晶莹剔透的月牙,开始出现在西南楼的方向。以下又以“末映东北墀,娟娟似蛾眉”二句承接上文,继续写新月的将落。此二句说新月将落时,那弯曲细长而娟美的新月转而照射在东北面的台阶上。以下二句则总写新月,初生新月光线柔和微弱,所以似乎被带有珠饰和琐形花纹的窗帘所遮隔。这里“蛾眉蔽珠栊,玉钩隔琐窗”二句,把无形之光线当作有形之物体来写,形象生动而富有实体感。这种以实写传虚景的手法,把初生新月娟美柔弱、犹如病态美人婀娜多姿的形态细腻传神地活现了出来,给读者留下了许多可以想象的审美空间,取得了良好的审美效果。
中间六句是第二段,写眼前月圆的实景。“三五二八夜,千里与君同”,笔锋一转,由初生新月写到望日之月。读至此,方使人悟到以上六句所写是追叙,其目的正是以新月和眼前望日之月作对比。新月光线柔弱,恐难以照远,不能和远方的“情人”共赏,而今正是月圆光满之时,正好与对方隔千里而共度此良宵。引出怀人之思,为下文的厌倦客游生活埋下伏笔。“夜移衡汉落”,承上继续写眼前景,并交待时间。北斗星转换了方向,银河众星也逐渐稀疏,表示夜已很深,交待赏月已久。“徘徊帷户中”,笔锋又转到玩月,写月光缓慢地照进屋中。此句又一次采用了以实写传虚景的手法,把月光的移动比作人的徘徊,富于感情色彩,也暗示了诗人当时的忧愁心绪。“归华”二句,转写月光照射下的官廨中残花败叶景象,并由花叶的过早为风露所摧残凋零,转而进一步引起下文的身世之感和对现实状态的忧怨。“归华先委露,别叶早辞风”,对仗工整,平仄协调,可谓律诗佳联。
诗后十句是第三段。“客游厌苦辛”二句,是由上文的残花败叶的凄凉景象转到自身倦于客游仕官生活的感受,过渡自然和谐。由于厌倦了这种如飘尘般的不稳定生活,所以诗人自然而然地闪现出“休澣自公日,宴慰及私辰”的想法。二句说乘这公务繁忙之后的休假日及时地休息宴饮。“宴慰及私辰”句比较巧妙,既照应了题目的玩月,又自然地向下文的写赏月时的宴饮过渡。
“蜀琴抽白雪,郢曲发阳春”,承接上文“宴慰”,此二句写赏月时用优美动听的音乐来娱悦身心,消除不快。同时又暗用典故,表示自己志趣洁白高尚,知音者少,照应上文“千里与君同”,又为结尾的“留酌待情人”埋下伏笔,具有多重作用。“肴干酒未阕,金壶启夕沦”,仍就眼前而说,上句说玩月而饮,肴菜已尽而饮兴正浓;下句照应“夜移衡汉落”,“金壶”,即铜壶,又名漏,是古代的一种计时工具,此说上面铸有金人的夜漏已尽,天色将明,又一次交待时间。末二句承“启夕沦”,写天色将明而不得不结束这次的赏月,但临行而又止,欲留下来等待与“情人”共饮。表示对玩月之夜的无限留恋和对知音的深切怀念,与“千里与君同”相呼应,发人深思,余味无穷。
这首诗遣词造句形象生动,特别是前二段,把新月初生的灵幻光景和公廨处景物描绘逼肖。钟嵘《诗品》说鲍照“善制形状写物之辞”,又说他“贵尚巧似”,此诗可算是典型的例子。此外,此诗风格清丽柔弱,在诗人“操调隐急”(萧子显《南齐书·文学传论》)、“如饥鹰独出,奇矫无前”(敖陶孙《诗评》)的总体风格中可算是别具一格的作品,但后代有人把它和宫体诗相并论,却是失之偏颇的过激之辞。
参考资料:
1、 吴小如等.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年9月:794-795羽檄起边亭,烽火入咸阳。
紧急征召的文书从边塞岗亭传来,战争爆发的消息已经传到京都。
征师屯广武,分咸救朔方。
被征召的骑咸驻扎在广武县,将咸分几路解救被困的朔方。
严秋筋竿劲,虏阵精且强。
肃杀的秋天虽然十分寒冷,但战士们的战斗豪情丝毫没有减弱,他们手里的弓箭更加强劲了。但敌人的战阵也精锐而坚强。
天子按剑怒,使者遥相望。
天子听到敌咸气焰嚣张的消息,按不住心中的怒火,也亲临战场与敌人一搏。战争十分激烈,传送军情战况的使者往来不绝。
雁行缘石径,鱼贯度飞梁。
军队沿石径行进,如雁飞排成的行列;士咸依次渡过桥梁,如游鱼前后连贯。
箫鼓流汉思,旌甲被胡霜。
军乐流露出汉人的情思,战士们的旌旗和铠甲都披上了胡地的霜雪。
疾风冲塞起,沙砾自飘扬。
他们冒着疾风冲锋陷阵,战场上的沙砾被扬起,随风飘荡。
马毛缩如蝟,角弓不可张。
因为天气寒冷,马毛都像刺猬一样缩成一团,角弓也拉不开了。
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
但在时局危险的时候,才可以看出那些臣子的节操;天下乱的时候,才能看出一个人是否忠良。
投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
战士们为回报君主之恩,都奋力拼杀,不顾自己的性命安危。身死之后,他们会成为为国牺牲的光荣的烈士。
参考资料:
1、 吴小如等.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9(2011.11重印):747-750羽檄(xí)起边亭,烽(fēng)火入咸阳。
羽檄:古代的紧急军事公文。边亭:边境上的瞭望哨。烽火:边防告警的烟火,古代边防发现敌情,便在高台上燃起烽火报警。咸阳:城名,秦曾建都于此,借指京城。
征师屯(tún)广武,分兵救朔(shuò)方。
征师:征发的部队。一作“征骑”。屯:驻兵防守。广武:地名,今山西代县西。朔方:汉郡名,在今内蒙古自治区河套西北部及后套地区。
严秋筋竿劲,虏(lǔ)阵精且强。
严秋:肃杀的秋天。这句的意思是弓弦与箭杆都因深秋的干燥变得强劲有力。虏阵:指敌方的阵容。虏,古代对北方入侵民族的恶称。
天子按剑怒,使者遥相望。
天子按剑怒:指天子闻警后大怒。使者句:意思是军情紧急,使者奔走于路,络绎不绝,遥相望见。
雁行缘石径,鱼贯度飞梁。
雁行:排列整齐而有次序,像大雁的行列一样。缘,沿着。鱼贯:游鱼先后接续。飞梁:凌空飞架的桥梁。
箫鼓流汉思,旌(jīng)甲被胡霜。
萧鼓:两种乐器,此指军乐。流汉思:流露出对家国的思念。旌甲:旗帜、盔甲。
疾风冲塞起,沙砾(lì)自飘扬。
砾:碎石。
马毛缩如蝟(wèi),角弓不可张。
缩:蜷缩。蝟:刺猬。角弓:以牛角做的硬弓。
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
投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shāng)。
投躯:舍身;献身。国殇:为国牺牲的人。
参考资料:
1、 吴小如等.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9(2011.11重印):747-750诗开头就表现了边亭告警的紧急情况:“羽檄起边亭,烽火入咸阳。征骑屯广武,分兵救朔方。”敌方入侵的信息接连传入京城,汉军征集马队,屯驻广武,分遣精兵,出救朔方。前两句“羽檄”、“烽火”用互文见义法,强化了军情的危急。后两句为一触即发的生死搏斗埋下了伏笔。
诗进而表现了胡焰嚣张,天子震怒的严重局势:“严秋筋竿劲,虏阵精且强。天子按剑怒,使者遥相望。”胡方利用深秋弓坚矢劲,大举入犯,汉方天子震怒,使者促战,相望于道。四句有力地暗示一场激烈的战斗即将展开,很能唤起读者的兴趣。
接着用两联工整对句极写汉军准备投入战斗的壮阔场面,颇有先声夺人气势。“雁行缘石径,鱼贯度飞粱。箫鼓流汉思,旌甲被胡霜。”石径迂折,飞粱直跨,大军行进,秩序井然。但闻箫鼓中传出汉军的豪情壮思,旌甲上沾满胡地的霜露雪花。前两句用雁行、鱼贯两个比喻刻画汉军跋涉辛苦,纪律严明的英雄风貌。后两句则突出将士们战胜恶劣环境的大无畏精神。缘、度、流、被四字,分别起了传神点睛作用。
然后着重描写进入实战状态时气候剧变的特殊情况:“疾风冲塞起,沙砾自飘扬。马毛缩如猬,角弓不可张。”疾风冲塞而起,沙砾满天飘扬。战马瑟缩,不能奔驰,劲弓冻结,难以开张。这四句把边塞风光与战地生活紧紧衔联,很自然地为英勇顽强的壮士安排好一个典型环境,使他们在艰苦条件下表现的可贵战斗精神有效地得到显示。
最后四句是全诗的精华:“时危见臣节,世乱识忠良。投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自古以来的忠节之士,都是在严峻考验中察“见”和“识”别出来的。他们必须在紧急关头付出最大牺牲。诗人用《九歌·国殇》礼赞勇武刚强、死于国事的“鬼雄”的辞语,颂扬为国捐躯的壮士,寄托了他对英烈的无比崇敬之情。这两联流传万口,几乎成了封建时代衡量忠良行为准则的诗句,产生了鼓舞人心的力量。
此诗在思想与艺术上能达到较完美的统一,是由于紧凑曲折的情节,不断变化的画面和鲜明突出的形象在诗里得到了有机的结合。其中紧凑的情节,更起了重要作用。它由边亭告警,征骑分兵,加强防卫,进而写到虏阵精强,天子按剑,使者促战。然后着重写了汉军壮伟场面和战地自然风光。最后以壮士捐躯,死为国殇的高潮作结。
贯串于上述紧凑情节中的,是各种生活画面,如边亭、咸阳、广武、朔方、虏阵、胡霜,包括了胡汉双方的广阔空间。活跃其中的,有交驰的羽檄,连天的烽火,雁行的队列,鱼贯的军容,箫鼓的节奏,旌甲的辉光等。尤其是疾风起,沙砾场,马瑟缩,弓冻凝的边塞风光画面,“神气光舞”(陈祚明语),“分明说出边塞之状”(朱熹语),更为此诗增添了艺术光彩,是鲍照表现边塞生活的重要艺术标志。
上述画面从多角度进行描绘,而位于其中心的,则是壮士的英雄群像。不只征骑、分兵、缘石径、度飞粱、吹箫伐鼓、执旌被的严峻时刻,他们的形象也十分耀眼。尤其是时危世乱之际表现的忠节,更突出地闪现了英烈们为国献身的思想亮光。
鲍照没有边塞生活的直接经验,却写出了成功的边塞作品,很可能是因为他善于把自己积累的北方边塞生活的间接知识和前辈作家的创作经验艺术地结合起来,他能自出心裁,自显身手,为南朝诗坛开出一朵奇葩,说明他对庄子《逍遥游》“有待”、“无待”的境界,是很领会的。
参考资料:
1、 吴小如等.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9(2011.11重印):747-7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