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东风老大,那复有、当时风气。有情不收,江山身是寄。浩荡何世。但忆临官道,暂来不住,便出门千里。痴心指望回风坠。扇底相逢,钗头微缀。他家万条千缕,解遮亭障驿,不隔江水。
暮春时仿佛东风已经衰老,哪还有当初风华正茂的意气。杨花有情却谁也不收,江山辽阔,身世飘零如寄。飘荡荡不知时变世易,只记得临近通衢大道,短暂流连不得久居,便离家远行千里。痴心地盼望叫一阵旋风吹坠大地,相逢在美人的扇底,在美人钗头轻轻缀系。他家垂柳万条千缕,懂得遮护长亭,屏障驿邸,却不能隔断江水奔溢。
瓜洲曾舣,等行人岁岁。日下长秋,城乌夜起。帐庐好在春睡。共飞归湖上,草青无地。愔愔雨、春心如腻。欲待化、丰乐楼前,青门都废。何人念、流落无几。点点抟作,雪绵松润,为君裛泪。
曾经在瓜州渡口依舟着岸,年年等待着行人返归。斜日从故宫西坠,城头乌鸦在夜间惊飞。在帐庐上安然春睡,又一齐飞到湖面上流离,芳草天涯遍青绿,无地存身去哪里?静悄悄地下着绵绵细雨、湿粘不飞的柳絮似一片春心柔腻。杨花将要消亡化去,无法赴丰乐楼前的饯别宴席,无法去青门外邵平种瓜的园地。何人怜念,它流落无依,生命无几,一点点抟成了如雪似绵的松润圆球,为君浸透了伤心泪。
参考资料:
1、 上疆村民.宋词三百首:中国戏剧出版社,2007年:387—388似东风老大,那复有、当时风气。有情不收,江山身是寄。浩荡何世。但忆临官道,暂来不住,便出门千里。痴心指望回风坠。扇底相逢,钗(chāi)头微缀(zhuì)。他家万条千缕,解遮(zhē)亭障驿(yì),不隔江水。
老大:衰老。官道:指公家修筑的大道。回风坠:旋风吹坠。钗头微缀:钗的首端轻轻点缀。他:指柳花。解遮亭障驿:懂得遮护长亭,屏障驿邸。
瓜洲曾舣(yǐ),等行人岁岁。日下长秋,城乌夜起。帐庐好在春睡。共飞归湖上,草青无地。愔(yīn)愔雨、春心如腻(nì)。欲待化、丰乐楼前,青门都废。何人念、流落无几。点点抟(tuán)作,雪绵松润,为君裛(yì)泪。
反洲曾舣:王安石有《泊船瓜洲》诗。舣:即泊船,让船靠岸。行人:指折柳送别的离人。长秋:长秋宫,汉宫殿名,在长安城长乐宫西。汉高祖刘邦在这居住,后太后在此长居住。借此泛指南宋都城临安故居。城乌:城头乌鸦愔:宁静。腻:柔腻。化:迁化。指消亡。帐饮:设帐帐饮。青门:古长安城门名。邵平为秦东陵侯,秦破,寓居青门外种瓜,其瓜甚佳,以东陵瓜或青门瓜名闻遐迩。抟:揉捏成圆团。裛:沾湿。此处有揩拭的意思。泪:拭泪。
参考资料:
1、 上疆村民.宋词三百首:中国戏剧出版社,2007年:387—388这是一首咏物词。词人移情杨花,赋予它人性,借花之飘零写自己流离失所的悲哀。
上阕写自己飘零四海,无处寄身的亡国之叹,“似东风老大,那复有当时风气。”起笔写东风无力,失去当时活力,哀情流露。“有情不收,江山身是寄,浩荡何世?”杨花此时本是柔情万种的,然而作者眼中看到却终须飘零。对比的反差反映了作者眼中皆悲色,反映出心境的悲凉。“但忆临官道,暂来不住,便出门千里。痴心指望回风坠,扇底相逢,钗头微缀。”,词人借杨花之口回忆起当年“临官道”的无忧生活。然而这种都城之内的逸乐并没有持续多久,国家就灭亡了,触景生情,以欢喜之物衬托出内心的无限悲伤。又用比喻的手法将自己比作无根的蓬团,然而依然盼望“扇底相逢,钗头微缀”,对偶的修辞突出了作者它希望能重回都城,重温那轻歌曼舞的快乐时光,此时作者又笔锋一转,“他家万条千缕,解遮亭障驿,不隔江水。”这几句写杨柳万千枝条能够遮蔽亭台驿站,却不能隔断滔滔江水。表达了词人的思归之情正似这滔滔江水,不可遏止。
下阕写词人浪迹萍踪、前途灰暗的感叹。“瓜洲曾舣,等行人岁岁,日下长秋,城乌夜起。帐庐好在春睡,共飞归湖上,草青无地。”词人巧妙的利用借杨花之口说明自己曾在扬州客居,“等行人岁岁”则用叠字突出了作者寄居时间之长和内心忧伤,盼望着春风将它带回京城。“愔愔雨、春心如腻,欲待化”作者将细雨、柳絮、杨花三种意向结合在一起,衬托内心的失望和对故土的想念,“点点抟作、雪绵松润”,将生命比作雪球,将借景抒情和直接抒情相结合,进一步升华了词人的哀怨和悲痛。整句词写得十分悲哀,词人将亡国之痛、羁旅之愁,以及对未来的迷茫,对前途的绝望,借杨花的遭遇娓娓道出,哀怨缠绵,十分感伤。
该词深婉含蓄,运用象征手法,构思立意均模仿苏轼《水龙咏》“咏杨花”一词,但笔力稍逊,词意也较晦涩。
参考资料:
1、 上疆村民.宋词三百首:中国戏剧出版社,2007年:387—3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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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役沧海上,瞻山一停舟。
我公出航行在大海,望见海中有座小山,就暂时抛锚停舟。
怪此秃谁使,乡人语其由。
我真弄不明白是什么人把山弄得如此光秃,本地人详细告诉我其中根由。
一狙山上鸣,一狙从之游。
当年有只雄猴在山上鸣叫,又有只雌猴跟随它嬉游。
相匹乃生子,子众孙还稠。
二猴交合生子,子多孙辈更稠。
山中草木盛,根实始易求。
山中草木繁盛,吃的不用发愁。
攀挽上极高,屈曲亦穷幽。
群猴攀登拉扯,直上山顶,也曾曲折出入于山林深幽。
众狙各丰肥,山乃尽侵牟。
个个吃得肥胖,山却被侵夺摧残不休。
攘争取一饱,岂暇议藏收?
它们你争我抢以求一饱,哪里顾得上收藏保留!
大狙尚自苦,小狙亦已愁。
大猴子已感到难过,小猴子也已发愁。
稍稍受咋啮,一毛不得留。
山渐渐被啃嚼一尽,光秃秃一毛不留。
狙虽巧过人,不善操锄耰。
猴子虽然机巧过人,却不会手持农具耕田种收。
所嗜在果谷,得之常以偷。
它们喜欢吃的是果实谷类,只知把现成的东西享受。
嗟此海山中,四顾无所投。
可叹这山处在茫茫大海,四面是水,无处可投。
生生未云已,岁晚将安谋?
猴子们生殖没个穷尽,将来怎么善后?
参考资料:
1、 李梦生 . 宋诗三百首全解.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5月1日: 第52-53页吏役沧海上,瞻(zhān)山一停舟。
吏役:因公出外。沧海:大海。瞻:看见。
怪此秃谁使,乡人语其由。
乡人:当地的人。
一狙山上鸣,一狙从之游。
狙:猴子。
相匹乃生子,子众孙还稠(chóu)。
相匹:指男女相配。
山中草木盛,根实始易求。
根实:植物的根和果实。
攀挽上极高,屈曲亦穷幽。
众狙各丰肥,山乃尽侵牟(móu)。
侵牟:侵夺。
攘(rǎng)争取一饱,岂暇议藏收?
攘争:争夺。藏收:收藏保留。
大狙尚自苦,小狙亦已愁。
稍稍受咋(zǎ)啮(niè),一毛不得留。
稍稍:渐渐。咋啮:啃嚼。
狙虽巧过人,不善操锄耰(yōu)。
锄耰:农具。
所嗜在果谷,得之常以偷。
偷:苟且。
嗟此海山中,四顾无所投。
生生未云已,岁晚将安谋?
生生:繁殖不停。云已:休止。
参考资料:
1、 李梦生 . 宋诗三百首全解.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5月1日: 第52-53页这是一首寓言诗。唐柳宗元曾作过一篇《憎王孙文》,对别名王孙的猴子大加挞伐,说它们“窃取人食,皆知自实其嗛。山之小草木,必凌挫折挽,使之瘁然后已。故王孙之居山恒蒿然”。王安石这首诗,很可能是受了柳宗元的启发。
诗写得明白如话,说自己在海上看见一座光秃秃的山,一打听,原来山上住着一大群猴子,只知摧残,不知爱惜,更不知收藏播种,却越生越多,以致山上草木都被吃光弄死,生活没有了着落。是寓言诗,自然有它的寓意。王安石没有像白居易写新乐府那样,直接说明自己作诗意图、所讽刺的对象,后世便自己去寻求解释。金性尧先生《宋诗三百首》解释说:“这是一首寓言诗,从首句吏役说开,讽谕大小官吏不顾公家的积累,巧取豪夺,终于使国库一毛不留,成为秃山。”这是从传统的讽刺统治阶级荒淫无耻论上展开,不失为一种合理的解释。读这首诗,至少还可以从中悟出两点启发与教训:其一,人们必须爱护自然资源,注意培育与发展,不能任意摧残,如同诗里的猴子一样,攀援穷幽,日益侵牟,最终弄得山上一毛不长,受害的还是自己;其二,人们必须控制人口的增长,自然资源有限,而“生生未云已”、“子众孙还稠”,终将坐吃山空,到后来噬脐莫及。
从艺术上来说,这首诗在王安石的作品中算不上好诗;从思想上来说,它能引起人们在多方面儆戒,是很可贵的。
参考资料:
1、 李梦生 . 宋诗三百首全解.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5月1日: 第52-5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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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颇喜自制曲。初率意为长短句,然后协以律,故前后阕多不同。桓大司马云:“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此语余深爱之。
渐吹尽,枝头香絮,是处人家,绿深门户。远浦萦回,暮帆零乱向何许?阅人多矣,谁得似长亭树?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
日暮,望高城不见,只见乱山无数。韦郎去也,怎忘得、玉环分付:第一是早早归来,怕红萼无人为主。算空有并刀,难剪离愁千缕。
渐吹尽,枝头香絮,是处人家,绿深门户。远浦萦回,暮帆零乱向何许?阅人多矣,谁得似长亭树?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
渐渐吹尽了,枝梢上淡香的柳絮,到处人家,柳树浓密的绿荫将门户遮蔽。船儿顺着弯曲回绕的河浦渐渐远去,暮色里云帆凌乱,匆忙往返,究竟奔向哪里?看人间离别多矣,谁能比长亭的柳树悄然冷寂?柳树若是有情时,定不会长得如此青翠碧绿。
日暮,望高城不见,只见乱山无数。韦郎去也,怎忘得、玉环分付:第一是早早归来,怕红萼无人为主。算空有并刀,难剪离愁千缕。
落日昏暮,高耸的城郭已望不见,只见乱岩层叠的群山无数。我难忘临别的叮嘱:“韦郎这一去呀,怎能忘记你交付给我的玉环信物。”“最要紧是记住早早归来,我怕红萼孤独无人为我作主。”即使有并州制造的锋快剪刀也枉然,亦难以剪断万缕离愁别苦。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等著 .《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卷).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版(2010年5月重印):第1749-1751页渐吹尽,枝头香絮(xù),是处人家,绿深门户。远浦萦(yíng)回,暮帆零乱向何许?阅人多矣,谁得似长亭树?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
长亭树:指种在长亭亮度的柳树。树若: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天若有情天亦老李商隐《蝉》:”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
日暮,望高城不见,只见乱山无数。韦郎去也,怎忘得、玉环分付:第一是早早归来,怕红萼(è)无人为主。算空有并刀,难剪离愁千缕。
韦郎:《云溪友议》卷中《玉箫记》条载,唐韦皋游江夏,与玉箫女有情,别时留玉指环,约以少则五载,多则七载来娶,后八载不至,玉箫绝食而死。红萼:红花,女子自指。并刀:并州为古九州之一,今属山西,所产刀剪以锋利出名。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等著 .《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卷).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版(2010年5月重印):第1749-1751页余颇喜自制曲。初率意为长短句,然后协以律,故前后阕多不同。桓大司马云:“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此语余深爱之。
渐吹尽,枝头香絮,是处人家,绿深门户。远浦萦回,暮帆零乱向何许?阅人多矣,谁得似长亭树?树若有情时,不会得青青如此!
日暮,望高城不见,只见乱山无数。韦郎去也,怎忘得、玉环分付:第一是早早归来,怕红萼无人为主。算空有并刀,难剪离愁千缕。
《长亭怨慢》,词调名,姜夔创制,旁注工尺谱。此词虽非单纯的咏柳词,但以柳枝头的“香絮”起兴,经柳丝般的“离愁行缕”收尾,词人身心沉潜其中,早已物我莫辨,主客难分。杨柳,无论柔条还是纤叶,无论绿荫还是飞絮,它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浓厚的文化气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诗经·小雅·采薇》),灞桥柳岸,“柳”“留”谐音,柳枝一折,令多少人心胆俱裂。在此词中,柳树的角色是频频转换的,前六句写别时别地,就时而言,正是“渐吹尽”时节,柳絮代表着无情流逝的时光,就地而言,绿荫深深,遮掩着门户,作为人与现实世界之间的一道屏障,柳树凸现了框人词这一艺术世界中的人,它本身也是一件艺术品。
面对“青青如此”的长亭树,作者又一次隐入了困境,“望高城不见”的主人公显然已被深深的孤独感所包围,他希望树亦有情,可这只是空幻人生的一个空幻的要求,“怎忘得”一句,“第一是”二句都是无力的呼唤,最后,连并刀也是“空”有,末句展示给读者的只是“离别之神”——柳树那森然的面孔。
上阕是咏柳。开头说,春已深,柳絮吹尽,柳阴浓绿 。这正是合肥巷陌情况。“远浦”二句点出行人乘船离去 。“阅人”数句又回到说柳。长亭(古人送别之地)边,离人黯然销魂,而柳则无动于衷,依然“青青如此” 。暗用李长吉诗“天若有情天亦老”句意,以柳之无情反衬自己惜别的深情。这半阕词用笔不即不离,写合肥,写离去,写惜别,而表面上却都是以柳贯串,借做衬托。
下半阕是写自己与情侣离别后的恋慕之情 。“日暮”三句写离开合肥后依恋不舍。唐欧阳詹在太原与一妓女相恋,别时有“高城已不见,况复城中人”之句。“望高城不见”即用此事,正切合思念情侣之意。“韦郎”二句用唐韦皋事。韦皋游江夏,与女子玉箫有情,别时留玉指环,约定数年后来娶。后来诺言成空,玉箫绝食而死(《云溪友议》卷中《玉箫记》条)。这两句是说,当临别时,自己向情侣表示,不会象韦皋那样“忘得玉环分付”,自己必将重来的。下边“第一”两句是情侣叮嘱之辞。她还是不放心,要姜夔早早归来 ,否则“怕红萼无人为主”。因为歌女社会地位低下,是不能掌握自己命运的,其情甚笃,其辞甚哀 。“算空有”二句以离愁难剪作结。这半阕词写自己惜别之情,情侣属望之意,凄怆缠绵。
姜夔少时学诗取法黄庭坚,后来弃去,自成一家,但是他将江西诗派作诗之艺术手法运用于词中生新瘦硬,自成一家。男女相悦,伤离怨别,本是唐宋词中常见的内容,但是姜夔所作的情词则与众不同。他屏除秾丽,着笔淡雅,不多写正面,而借物寄兴(如梅、柳),旁敲侧击,有回环宕折之妙。它不同于温、韦,不同于晏、欧,也不同于小山、淮海,这是极值得玩味的。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等著 .《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卷).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版(2010年5月重印):第1749-175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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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不卷,细雨熟樱桃。数点霁霞天又晓,一痕凉月酒初消。风紧絮花高。
窗帘不卷,窗外细雨淋洒着已经成熟的樱桃。雨后黄昏,晴朗的天空中出现的几片云霞,酒意退去,已是一弯清凉的月牙挂在天边。风吹得急,杨柳花絮高高地飘起。
萧闲处,磨尽少年豪。昨梦醉来骑白鹿,满湖春水段家桥。濯发听吹箫。
这萧瑟清闲之地,磨尽了我少年时的豪气。昨夜酒醉后梦见骑着白鹿,看到段家桥边春水溢满西湖。梦中好逍遥,我一边洗头发一边听吹箫。
帘不卷,细雨熟樱桃。数点霁(jì)霞天又晓,一痕凉月酒初消。风紧絮花高。
数点霁霞天又晓:雨后清晨晴朗的天空中出现的几片云霞。风紧:形容风的猛烈。絮花:柳絮。
萧闲处,磨尽少年豪。昨梦醉来骑白鹿,满湖春水段家桥。濯(zhuó)发听吹箫。
萧闲:闲散,清闲。骑白鹿:游仙赏玩。白鹿,白色的鹿,古人常以白鹿为祥瑞的象征。段家桥:即断桥,在杭州西湖边。濯:洗去污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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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以正月五日游斜川,临流班坐,顾瞻南阜,爱曾城之独秀,乃作斜川诗,至今使人想见其处。元丰壬戌之春,余躬耕于东坡,筑雪堂居之,南挹四望亭之后丘,西控北山之微泉,慨然而叹,此亦斜川之游也。乃作长短句,以《江城子》歌之。
梦中了了醉中醒。只渊明,是前生。走遍人间,依旧却躬耕。昨夜东坡春雨足,乌鹊喜,报新晴。
雪堂西畔暗泉鸣。北山倾,小溪横。南望亭丘,孤秀耸曾城。都是斜川当日景,吾老矣,寄余龄。
陶渊明以正月五日游斜川,临流班坐,顾瞻南阜,爱曾城之独秀,乃作斜川诗,至今使人想见其处。元丰壬戌之春,余躬耕于东坡,筑雪堂居之,南挹四望亭之后丘,西控北山之微泉,慨然而叹,此亦斜川之游也。乃作长短句,以《江城子》歌之。
梦中了了醉中醒。只渊明,是前生。走遍人间,依旧却躬耕。昨夜东坡春雨足,乌鹊喜,报新晴。
在世俗沉沉的醉梦里了悟人生真谛的清醒者,算起来也只有陶渊明,是我的跨越时空的知音。尝尽世态炎凉,宦海浮沉,回归田园依旧躬身耕耘。欣逢昨夜春雨如甘霖,把我的东坡田园滋润,更有喜鹊报喜来,晴暖气象新。
雪堂西畔暗泉鸣。北山倾,小溪横。南望亭丘,孤秀耸曾城。都是斜川当日景,吾老矣,寄余龄。
最爱听雪堂西畔一道幽泉的潺潺;最爱看北山倾斜的身姿,还有小溪横流在山前;南望亭台丘壑,错落有致,四望亭的后丘耸立高山巅;这山水田园一一是渊明境界,真真是当年斜川再现。叹一声吾老矣,就此寄余年。
参考资料:
1、 谭新红.苏轼词全集:湖北辞书出版社,2011:147-1482、 朱靖华.苏轼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7:680-6833、 朱靖华.苏东坡黄州名篇赏析: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129-1324、 邓绍基.中国古代十大词人精品全集·苏轼卷:大连出版社,1998:140-142陶渊明以正月五日游斜川,临流班坐,顾瞻南阜(fù),爱曾城之独秀,乃作斜川诗,至今使人想见其处。元丰壬(rén)戌(xū)之春,余躬耕于东坡,筑雪堂居之,南挹(yì)四望亭之后丘,西控北山之微泉,慨然而叹,此亦斜川之游也。乃作长短句,以《江城子》歌之。
陶渊明:一名陶潜,字元亮,东晋著名诗人。斜川:古地名,在今江西都昌、星子之间的鄱阳湖畔。班坐:依次列坐。南阜:南山,指庐山。曾城:山名,在江西星子县西五里,一名乌石山。斜川诗:指陶渊明《游斜川》诗。元丰壬戌之春:宋神宗元丰五年(1082)春季。东坡:苏轼躬耕处。挹:通“抑”,抑制。长短句:词曲的别称。
梦中了了醉中醒。只渊明,是前生。走遍人间,依旧却躬耕(gēng)。昨夜东坡春雨足,乌鹊喜,报新晴。
了了:明白,清楚。前生:先出生,此有前辈之意。却:还。躬耕:亲自耕种。乌鹊:喜鹊。
雪堂西畔(pàn)暗泉鸣。北山倾,小溪横。南望亭丘,孤秀耸曾(zēng)城。都是斜川当日景,吾老矣,寄余龄。
倾:斜,此就山体形成的斜坡而言。亭丘:即四望亭的后丘。孤秀耸曾城:孤峙秀美如同耸立的曾城山。曾城,增城山,传说中的地名。亦泛指仙乡。余龄:余生。
参考资料:
1、 谭新红.苏轼词全集:湖北辞书出版社,2011:147-1482、 朱靖华.苏轼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7:680-6833、 朱靖华.苏东坡黄州名篇赏析: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129-1324、 邓绍基.中国古代十大词人精品全集·苏轼卷:大连出版社,1998:140-142陶渊明以正月五日游斜川,临流班坐,顾瞻南阜,爱曾城之独秀,乃作斜川诗,至今使人想见其处。元丰壬戌之春,余躬耕于东坡,筑雪堂居之,南挹四望亭之后丘,西控北山之微泉,慨然而叹,此亦斜川之游也。乃作长短句,以《江城子》歌之。
梦中了了醉中醒。只渊明,是前生。走遍人间,依旧却躬耕。昨夜东坡春雨足,乌鹊喜,报新晴。
雪堂西畔暗泉鸣。北山倾,小溪横。南望亭丘,孤秀耸曾城。都是斜川当日景,吾老矣,寄余龄。
这首词充满了强烈的主观情绪,起笔甚为突兀,直以渊明就是自己的前生。他后来作的《和陶饮酒二十首》序云:“吾饮酒至少,常以把盏为乐,往往颓然坐睡。人见其醉,而吾中了然,盖莫能名其为醉为醒也。”陶渊明好饮酒,自言:“余闲居寡欢,兼比夜已长,偶有名酒,无夕不饮,顾影独尽,忽焉复醉。”(《饮酒二十首》序)苏轼能理解渊明饮酒的心情,深知他在梦中或醉中实际上都是清醒的,这是他们的共同之处。“走遍人间,依旧却躬耕”,充满了辛酸的情感,这种情况又与渊明偶合,两人的命运何其相似。渊明因不满现实政治而归田,苏轼却是以罪人的身份在贬所躬耕,这又是两人的不同之处。但他以旷达的态度对待人生的逆境,以逆为顺,因而“春雨足,乌鹊喜,报新晴”这些春天富于生气的景物使他欢欣,感到适意。
词的下片略叙东坡雪堂周围的景观。鸣泉、小溪、山亭、远峰,日与耳目相接,正如其《雪堂问潘邠老》所说:“余之此堂,追其远者近之,收其近者内之,求之眉睫之间,是有八荒之趣。”仅以粗略的几笔勾画,表现出田园生活恬静清幽的境界,“意适于游,情寓于望”,超世遗物。作者接着以“都是斜川当日景”作一小结,是因心慕渊明,向往其斜川当日之游,遂觉所见亦斜川当日之景,同时又引申出更深沉的感慨。陶渊明四十一岁弃官归田,后来未再出仕,五十岁时作斜川之游。苏轼这时已经四十七岁,躬耕东坡,一切都好像渊明当日的境况,而不知是否也会像渊明一样就此以了余生。那时王安石已罢政数年,章惇、蔡确等后期变法派执政,政治生活黑暗,苏轼东山再起的希望很小,因而产生迟暮之感,有于此终焉之意。结句“吾老矣,寄馀龄”的沉重悲叹,说明苏轼不是自我麻木,盲目乐观,而是对政局存在深深的忧虑,是“梦中了了”者。
这首词似随手写出,未曾着意经营,而词人胸中自有成熟的构想,故下笔从容不迫,不求工而自工。从纵的方面看:醉醒连渊明,渊明连躬耕,躬耕连东坡,东坡连及雪堂与周围景物,景物连斜川,最后回应到陶渊明《游斜川》诗之“开岁倏五十,吾生行归休”,迤逦写来,环环相扣,总不离于本题。从横的方面看:写周围景物,于所居之东坡则加细,说及一夜至晓的春雨、新晴;对西南诸景则只大略点出泉、溪、亭、丘,似零珠之散,合之则俨然是一幅东坡坐眺图,总归到“都是斜川当日景”之内,诚亦“至今使人想见其处”。以似斜川当日之景,引出对斜川当日之游的向往,对陶《游斜川》诗结尾所云“中觞纵遥怀,忘彼千载忧;且极今朝乐,明日非所求”,当亦冥契于心。苏轼对付逆境有自己的特殊态度。他对生活有信心,善于从个人痛苦情绪中解脱出来,很快适应环境,将生活安排得很好,随遇而安。从这首词里也侧面反映了他与险恶环境作斗争的方式:躬耕东坡,自食其力,窃比渊明澹焉忘忧的风节,而且对谪居生活感到适意,怡然自乐,令政敌们对他无可奈何。苏轼有时难免有一点衰迟之感,却也留心着局势的变化,注意保存自己,不久神宗皇帝死后,哲宗即位,他又起复,积极从政了。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 等.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683-6842、 朱靖华.苏轼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7:680-6833、 朱靖华.苏东坡黄州名篇赏析: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129-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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