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马台前,采花篱下,问岁华、还是重九。恰归来、南山翠色依旧。帘栊昨夜听风雨,都不似、登临时候。一片宋玉情怀,十分卫郎清瘦。
古老的戏马台前,在竹篱下采菊酿酒,岁月流逝,我问今天是什么时节,才知又是重九。我正好归来,南山一片苍翠依旧,昨夜在窗下听着风雨交加,都不像登临的时候。我像宋玉一样因悲秋而愁苦,又像卫玠一般为忧时而清瘦。
红萸佩、空对酒。砧杵动微寒,暗欺罗袖。秋已无多,早是败荷衰柳。强整帽檐欹侧,曾经向、天涯搔首。几回忆,故国莼鲈,霜前雁後。
我佩戴了红色的茱萸草,空对着美酒,砧杵惊动微寒,暗暗侵逼衣袖。秋天已没有多少时候,早已是满目的残荷衰柳。我勉强整理一下倾斜的帽檐,向着远方连连搔首。我多少次忆念起故乡的风物。莼菜和鲈鱼的味道最美时,是在霜冻之前,鸿雁归去之后。
参考资料:
1、 上彊邨民(编) 蔡义江(解) .宋词三百首全解. 上海: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8/11/1: 第303-304页2、 吕明涛,谷学彝编著.宋词三百首.北京: 中华书局, 2009.7 : 第271页戏马台前,采花篱(lí)下,问岁华、还是重九。恰归来、南山翠色依旧。帘栊(lóng)昨夜听风雨,都不似、登临时候。一片宋玉情怀,十分卫郎清瘦。
采花篱下:用陶潜“采菊东篱下”诗意。宋玉情怀:即悲秋情怀,宋玉作《九辩》悲愁。卫郎:及卫玠,字叔宝,河东安邑(今山西夏县北)人,晋朝玄学家、官员,中国古代四大美男之一。
红萸()佩、空对酒。砧(zhēn)杵(chǔ)动微寒,暗欺罗袖。秋已无多,早是败荷衰柳。强整帽檐欹(qī)侧,曾经向、天涯搔首。几回忆,故国莼(chún)鲈(lú),霜前雁後。
砧杵:捣衣石和棒槌。亦指捣衣。“帽檐”句:用孟嘉龙山落帽事。欹,倾斜。莼鲈:鲈鱼与莼菜。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识鉴》载﹕晋张翰在洛﹐见秋风起而思故乡莼鲈﹐因辞官归。后因以"鲈莼"为思乡之典。霜前雁后:杜甫诗:“故国霜前北雁来。”
参考资料:
1、 上彊邨民(编) 蔡义江(解) .宋词三百首全解. 上海: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8/11/1: 第303-304页2、 吕明涛,谷学彝编著.宋词三百首.北京: 中华书局, 2009.7 : 第271页这首词写重阳节有感阴历九月九日为重阳节,现今亦是“老人节”了。词上阕开头用宋武帝重阳登戏马台及陶潜重阳日把酒东篱的事实点明节令。接着表达向往隐逸生活的意趣。“昨夜”是突现未归时自己悲秋的情怀和瘦弱身体,以及“归来”得及时和必要。下阕第一句承开头咏重阳事,暗含自叹老大伤悲之意。“几回忆”三句亦是尚未归来时心情。反复推挪与呼应,最后归结于“天涯归来”者对当年流落时无限愁情的咀嚼。
上片,首句“戏马台”,有三处:一,在河南临漳县西,又称阅马台。后赵石虎所筑。石虎于台上放鸣镝,为军骑出入之节;二,在江苏铜山县南,晋义熙中,刘裕大会宾僚,赋诗于此。三,扬州亦有戏马台。从词的内容看,应指赋诗所在铜山戏马台。开头四句是说,在戏马台前赋诗,东篱采菊,问起时间,又是九月九日重阳节了。这四句点明了“九日”题意。“恰归来,南山翠色依旧。”潘希白,永嘉人。这两句是说,正巧这时我回到永嘉,江山依旧,而人的感情已大不一样了,引起了下面四句的深沉的感慨。窗外昨夜的风雨,已不像是登高的时候了。潘希白处在南宋灭亡的前夕,国势岌岌可危,哪里有心情去登高游览。“一片宋玉情怀,十分卫郎清瘦。”宋玉,屈原的学生,曾入仕楚顷襄王。他期望对国家有所作为,受到黑暗势力的排挤而失职穷困,在他的作品《九辩》中,表示叹老嗟卑的伤感与哀愁。“卫郎”,古有卫玠、卫协、卫恒诸人,协与恒为书法家,且年老,不合“卫郎”身份。卫玠似颇合词意。玠卫恒之子,风神秀异,官太子洗马,后移家建业,观者如堵,终身无喜愠之色,年二十七而卒。这两句是说,他内心里充满了宋玉般伤时感事的情怀和卫玠般的愁瘦。这两句反映了宋代末世知识分子的苦恼情绪。
下片,主要抒发词人在重阳这一天内心的痛苦。“红萸佩、空对酒。”重九是插茱萸、饮酒赋诗的时节。“空对酒”用一个“空”字,表现了他深沉的痛苦,意思是说,在这个国家遭到异族的侵略,濒于灭亡的前夕,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德祐中(1275至1276),起用他任史馆检校,他不肯赴任,三年后,宋朝灭亡。这个“空”是包括了他无限的忧愁与苦闷。“砧杆动微寒,暗欺罗袖”,这是写秋景,说秋风已吹入了他襟袖。“秋已无多,早是败荷衰柳。”这个“秋”不是单纯地指秋天,也暗寓了赵宋王朝灭亡在即的意思。“强整帽檐欹侧,曾经向、天涯搔首。”勉强整顿了一下歪斜了的帽子,因为我曾经搔首问天。“天涯搔首”在无言中又吐露了他无穷的苦恨。“几回忆、故国莼鲈,霜前雁后。”江南秋天的鲈鱼是很美的,这些也只成为对往事的回忆了。在淳祐年间(1241─1252),京城临安附近,经济彻底崩溃,物价猛涨,“殍馑相望,中外凛凛”高斯得作诗说:“人生衣食为大命,今已剿绝无余遗”。老百姓连饭都没有吃,“莼鲈”美味,自然只是回忆中的事了。词的末尾,是这个时代背景的写照。
参考资料:
1、 上彊邨民(编) 蔡义江(解) .宋词三百首全解. 上海: 复旦大学出版社, 2008/11/1: 第303-30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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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始读翱《复性书》三篇,曰:此《中庸》之义疏尔。智者诚其性,当读《中庸》;愚者虽读此不晓也,不作可焉。又读《与韩侍郎荐贤书》,以谓翱特穷时愤世无荐己者,故丁宁如此;使其得志,亦未必。以韩为秦汉间好侠行义之一豪俊,亦善论人者也。最后读《幽怀赋》,然后置书而叹,叹已复读,不自休。恨,翱不生于今,不得与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翱时,与翱上下其论也删。
凡昔翱一时人,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韩愈。愈尝有赋矣,不过羡二鸟之光荣,叹一饱之无时尔。此其心使光荣而饱,则不复云矣。若翱独不然,其赋曰:“众嚣嚣而杂处兮,成叹老而嗟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又怪神尧以一旅取天下,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为忧必。呜呼!使当时君子皆易其叹老嗟卑之心为翱所忧之心,则唐之天下岂有乱与亡哉?
然翱幸不生今时,见今之事,则其忧又甚矣。奈何今之人不忧也?余行天下,见人多矣,脱有一人能如翱忧者,又皆贱远,与翱无异;其余光荣而饱者,一闻忧世之言,不以为狂人,则以为病痴子,不怒则笑之矣。呜呼,在位而不肯自忧,又禁他人使皆不得忧,可叹也夫!
景祐三年十月十七日,欧阳修书。
予始读翱《复性书》三篇,曰:此《中庸》之义疏尔。智者诚其性,当读《中庸》;愚者虽读此不晓也,不作可焉。又读《与韩侍郎荐贤书》,以谓翱特穷时愤世无荐己者,故丁宁如此;使其得志,亦未必。以韩为秦汉间好侠行义之一豪俊,亦善论人者也。最后读《幽怀赋》,然后置书而叹,叹已复读,不自休。恨,翱不生于今,不得与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翱时,与翱上下其论也删。
我开始读李翱的三篇《复性书》时,心里想:这不过是给《中庸》作的注释。聪明人理解“性”的含义,不读《复性书》也知道应当使“性”恢复到中庸,愚笨的人即使读了《复性书》,也不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复性书》不作也可以。又读他的《与韩侍郎荐贤书》,认为李翱只是时运不通而愤恨社会上没有推荐自己的人,因此反复述说求贤之事;假如他能得志。也未必这样。然而他把韩愈比做秦汉间好侠行义的一位豪杰之士,也算是善论人了。我最后读了下《幽怀赋》,然后放下书卷赞叹,赞叹后又读,不能停下来。遗憾的是李翱不生于今世,不能与他交往。又可惜自己没有出生在中唐,不能与他共同反复商讨他所提出的问题。
凡昔翱一时人,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韩愈。愈尝有赋矣,不过羡二鸟之光荣,叹一饱之无时尔。此其心使光荣而饱,则不复云矣。若翱独不然,其赋曰:“众嚣嚣而杂处兮,成叹老而嗟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又怪神尧以一旅取天下,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为忧必。呜呼!使当时君子皆易其叹老嗟卑之心为翱所忧之心,则唐之天下岂有乱与亡哉?
以往与李翱同一时代的所有人,行仁义之道而善于作的没有谁赶得上韩愈。韩愈曾经写过一篇赋,不过是羡慕两只鸟的荣耀,感叹还没吃上一顿饱饭罢了。推究韩愈的心理,假如让他光显荣耀、生活宽裕,那他就不再感叹了。像李翱就不是这样。他的《幽怀赋》说:“众人喧哗而纷纷退隐,都感叹年老和地位卑下;内省自己的心却不是这样,只担心行圣人之道还有不足之处。”又诧异李世民能用一支军队取得天下,而后代的子孙却不能用全天下的力量收复河北,为此而忧虑。啊!假使当时的人们都改变他们的叹老嗟卑之心而代之以李翱的忧国之心,那么,唐的天下哪能发生动乱和最终灭亡呢?
然翱幸不生今时,见今之事,则其忧又甚矣。奈何今之人不忧也?余行天下,见人多矣,脱有一人能如翱忧者,又皆贱远,与翱无异;其余光荣而饱者,一闻忧世之言,不以为狂人,则以为病痴子,不怒则笑之矣。呜呼,在位而不肯自忧,又禁他人使皆不得忧,可叹也夫!
然而李翱幸好没有出生在当今之世,看到当前发生的事情,那么他的忧虑更严重了。怎么当前的人不知忧虑呢!我在世上,见的人很多了.倘若有一个像李翱那样忧虑国事的,又都是职位低和被朝廷贬斥的人,与李翱相同;其他得意做官的人,一昕到有谁讲忧世的话,不是把他看做狂人,就是把他看做傻子,不是发脾气,就是笑话他。啊!身在其位而自己无忧国之心,又禁止别人,让人都不忧国,真是可叹呀!
景祐三年十月十七日,欧阳修书。
景祐三年十月十七日,欧阳修记。
参考资料:
1、 乐燎原语文名师工作室编著.高中古文阅读与鉴赏:上海辞书出版社,2015.12:第218页2、 刘青文主编.唐宋八大家散文鉴赏:北京教育出版社,2013.05:第281页 予始读翱(áo)《复性书》三篇,曰:此《中庸》之义疏尔。智者诚其性,当读《中庸》;愚者虽读此不晓也,不作可焉。又读《与韩侍郎荐贤书》,以谓翱特穷时愤世无荐己者,故丁宁如此;使其得志,亦未必。以韩为秦汉间好侠行义之一豪俊,亦善论人者也。最后读《幽怀赋》,然后置书而叹,叹已复读,不自休。恨,翱不生于今,不得与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翱时,与翱上下其论也删。
李翱:唐代文学家,韩愈的学生。自幼“勤于儒学,博雅好古”,但性格耿直,权贵虽“重其学”,而“恶其激讦”,因此“仕不得显官”。文章提及的《复性书》《与韩侍郎荐贤书》《幽怀赋》皆为其作品。韩侍郎,指韩愈。义疏:古书的注解。诚:一作“识”。上下其论:讨论古今政事的得失。
凡昔翱一时人,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韩愈。愈尝有赋矣,不过羡二鸟之光荣,叹一饱之无时尔。此其心使光荣而饱,则不复云矣。若翱独不然,其赋曰:“众嚣(xiāo)嚣而杂处兮,成叹老而嗟(jiē)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又怪神尧以一旅取天下,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为忧必。呜呼!使当时君子皆易其叹老嗟卑之心为翱所忧之心,则唐之天下岂有乱与亡哉?
一时人:同时代的人。愈尝有赋矣:指韩愈所作《感二鸟赋》。“不过羡二鸟”二句:借有人向皇帝献二鸟事,以抒发自己不得志的不平之感。其赋:指李翱的《幽怀赋》“视予心”二句:唐代自德宗、顺宗以后,政治形势江河日下,战乱不息,朝廷已失去对全国的控制,人民生活困苦。神尧:指唐太宗。一旅:一支军队,古代五百人为一旅。这里指唐王朝发祥地的太原部队。“后世子孙”句:唐代自安史之乱后,河北、河南诸重镇相继被藩镇割据,战乱不息,唐王朝始终不能收复。
然翱幸不生今时,见今之事,则其忧又甚矣。奈何今之人不忧也?余行天下,见人多矣,脱有一人能如翱忧者,又皆贱远,与翱无异;其余光荣而饱者,一闻忧世之言,不以为狂人,则以为病痴子,不怒则笑之矣。呜呼,在位而不肯自忧,又禁他人使皆不得忧,可叹也夫!
见今之事:指宋王朝西北地区不断受辽和西夏侵犯的现实。脱有:即使有。
景祐三年十月十七日,欧阳修书。
参考资料:
1、 乐燎原语文名师工作室编著.高中古文阅读与鉴赏:上海辞书出版社,2015.12:第218页2、 刘青文主编.唐宋八大家散文鉴赏:北京教育出版社,2013.05:第281页予始读翱《复性书》三篇,曰:此《中庸》之义疏尔。智者诚其性,当读《中庸》;愚者虽读此不晓也,不作可焉。又读《与韩侍郎荐贤书》,以谓翱特穷时愤世无荐己者,故丁宁如此;使其得志,亦未必。以韩为秦汉间好侠行义之一豪俊,亦善论人者也。最后读《幽怀赋》,然后置书而叹,叹已复读,不自休。恨,翱不生于今,不得与之交;又恨予不得生翱时,与翱上下其论也删。
凡昔翱一时人,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韩愈。愈尝有赋矣,不过羡二鸟之光荣,叹一饱之无时尔。此其心使光荣而饱,则不复云矣。若翱独不然,其赋曰:“众嚣嚣而杂处兮,成叹老而嗟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又怪神尧以一旅取天下,后世子孙不能以天下取河北,以为忧必。呜呼!使当时君子皆易其叹老嗟卑之心为翱所忧之心,则唐之天下岂有乱与亡哉?
然翱幸不生今时,见今之事,则其忧又甚矣。奈何今之人不忧也?余行天下,见人多矣,脱有一人能如翱忧者,又皆贱远,与翱无异;其余光荣而饱者,一闻忧世之言,不以为狂人,则以为病痴子,不怒则笑之矣。呜呼,在位而不肯自忧,又禁他人使皆不得忧,可叹也夫!
景祐三年十月十七日,欧阳修书。
作者在全文三大段中,运用多种手法,由远及近,曲折写来,逐渐把文章推向高潮,突现主旨。
第一段用欲扬先抑法。所谓“读李翱文”,主要是写读了李翱的《幽怀赋》后的所感所叹,但文章在此以前作了层层铺垫,对比映衬。作者先说读了李翱的《复性书》的看法。《复性书》是李翱的代表性文章,有上中下三篇,内容是以《中庸》为理论根据,提出人有性和情两个方面,认为“情有善有不善,而性无不善也”,要求去情复性。作者认为该文写得不好,只是给《中庸》作注释而已,理解能力强的人可以不读它而直接读《中庸》,理解能力弱的人则读它也读不懂,这样的文章可以不写。此纯为“抑”。次说读了李翱的《与韩侍郎荐贤书》的看法。作者认为李翱不得志时愤于当世无肯荐拔自己的人,故说这番话,如果得志就未必如此;但又说信中对韩愈的“好贤”,仅比之于“秦汉问好侠行义之一豪俊”之所为,评论得很恰当。此为“抑”中有“扬”,以“抑”为主。最后才写到读了《幽怀赋》后的赞赏。并为自己和李翱生不同时而嗟叹不已。经过这样的先抑后扬,蓄势衬托,再来表现对李翱的钦佩之情和知己之感,就显得更加深挚浓烈。
第二段用抑彼扬此法。这段开始并不直接承继上文,一下子写明《幽怀赋》的什么内容感动了自己,而是先插入韩愈文章以为对照,似断而实连。韩愈是欧阳修倾心推崇的人物,这里就肯定地说:“凡昔翱一时人,有道而能文者,莫若韩愈。”可是对他写的《感二鸟赋》则不以为然。韩愈的这篇赋作于唐德宗贞元十一年(795),当时他仕途失意,三次给宰相上书自荐,都未被理睬,后在离长安东归的路上看到“笼白鸟、白鹤鹆”西行进献天子者,就有感而作此赋。赋中说:“感二鸟之无知,方蒙恩而入幸。唯进退之殊异,增余怀之耿耿。”作者认为韩愈的赋只是为自己不得志发牢骚而已,如果他当时能如二鸟之“光荣而饱”,得意作官,就不会写这篇赋了。此处抑韩文的目的是为了扬李赋,所以接着说:“若翱独不然”。笔锋一转,就引出李翱赋中使作者产生共鸣的那几句话:“众嚣嚣而杂处兮,咸叹老而嗟卑;视予心之不然兮。虑行道之犹非。”并肯定李翱为河北藩镇割据的严重局势而引起的忧时之心。欧阳修自己也是个以天下为忧的人,他不满意那种叹老嗟卑,仅仅为个人遭遇发泄不平的诗文,所以把不以个人进退出处为念,唯忧国家治乱安危的李翱引为同调,并结合李翱当时的政治情况,提到系乎有唐一代存亡的高度来加以赞颂。由于文章采取了这种抑彼扬此、对照烘托的手法,使行文更加曲折,而对李翱的称颂也境界更高,分量更重。
第三段则用以古联今法。此文不是为写读后感而写读后感。作者惜唐是为了悲宋,赞李翱之赋是为了抒自己之情。所以这段一开始就承接前文,由李翱所处的时代联系到北宋当时的现状:“然翱幸不生今时?见今之事,则其忧又甚矣。奈何今之人不忧也!”作者生活的仁宗时期比李翱所处的唐代中叶,内忧外患的严重程度有过之无不及,可是作者认为当权者中没有人忧虑时局,不仅自己不忧时,还讥笑打击忧念国运、改革弊政的人,“不以为狂人,则以为病痴子”。作者揭露批判此种“光荣而饱”的人物的行为心态,锋芒尖锐而用笔含蓄。最后,作者愤激地说:“呜呼,在位而不肯自忧,又禁他人使皆不得忧。可叹也夫!”千回百折逼出的这两句话是文章的点睛之笔,也是题旨所在。全文如此曲折跌宕。层层递进,由彼及此,由古及今,将作者的忧时之心、愤世之意,尽情吐泄,显得情辞悲怆,感慨浓烈。
这篇读后感属议论文字,言辞也很尖锐犀利,鲁迅就说此文末尾“呜呼”云云几句话“悻悻得很”,并把它作为“指斥当路”的“古人并不纯厚”的例子之一加以肯定(《花边文学·古人并不纯厚》)。宋代李涂说:“论及时政,子厚发之以愤激,永叔发之以感叹”(《文章精义》二)。还说欧阳修许多文章,“有‘呜呼’二字,固是世变可叹,亦是此老文字遇感慨便精神”(同书五一)。这篇文章里就蕴积着他的深沉感叹,作者忧世而不能的愤慨和对守旧的当权派的指斥,表达得柔中见刚,诗意盎然。
参考资料:
1、 陈振鹏,章培恒主编.古文鉴赏辞典 下 第1版:上海辞书出版社,2014.07:第1166-116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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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光催角。听宿鸟未惊,邻鸡先觉,迤逦烟村,马嘶人起,残月尚穿林薄。泪痕带霜微凝,酒力冲寒犹弱。叹倦客,悄不禁重染,风尘京洛。
晨曦微露,催响了凄凉的号角声。仔细聆听,林中栖息的鸟儿尚在安睡,未被惊醒,但邻舍的雄鸡已经先自啼鸣,喔喔报晓。连绵相接的村落烟雾朦胧,征马在晨雾中嘶鸣,旅人们早已匆匆上路,此时,尚有一轮残月将余辉洒落在稀疏的树林里。我感伤的泪痕处已结上了一层微微的白霜;体内残存的酒力渐渐变得薄弱,难以抵挡清晨刺骨的寒气。可叹我这倦游的客子,再也不愿重新沾染京师的风尘,当年在京城的情景至今让我如惊弓之鸟,心存余悸。
追念人别后,心事万重,难觅孤鸿托。翠幌娇深,曲屏香暖,争念岁华飘泊。怨月恨花烦恼,不是不曾经著。者情味、望一成消减,新来还恶。
追想与妻子分别以来,心头总是思念重重,千头万绪,却又难以寻觅到一只离群的孤鸿将音讯为我传送。家中的娇妻独自坐在翠绿色的深深的帘纬中,曲折的画屏里飘逸着暖融融的麝香,她又怎会想到在这岁暮时节,我正在异地他乡飘泊。怨月儿圆明,恨花儿开放,因为这只能使我徒增烦恼,我不是未曾经历过这样的苦楚,我只是想让这种烦恼情味随着时间的推移能稍稍减少一点,谁知近来这段日子却让我更感到惶恐不安。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 等.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1098-10992、 李炳勋.宋词三百首:中州古籍出版社,2001:160-1613、 沙灵娜.宋诗三百首全译:贵州人民出版社,1990:304-3064、 蔡义江.宋词三百首全解: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159-160晓光催角。听宿鸟未惊,邻鸡先觉,迤(yǐ)逦(lǐ)烟村,马嘶人起,残月尚穿林薄。泪痕带霜微凝,酒力冲寒犹弱。叹倦客,悄不禁重染,风尘京洛。
喜迁莺:词调名,始见于由唐入蜀的韦庄词,为双片小令,四十七字。角:号角声。迤逦:形容曲折连绵貌。嘶(sī):马的嘶叫声。林薄:草木丛杂的地方。叹倦客:长期在外疲倦厌烦的客子。悄不禁:犹浑不禁,全未料到。 悄,宋人口语,犹浑、直,简直的意思。风尘京洛:后人多借此比喻世俗的污垢。京洛:这里借指北宋首都汴京。
追念人别后,心事万重,难觅孤鸿托。翠幌(huǎng)娇深,曲屏香暖,争念岁华飘泊。怨月恨花烦恼,不是不曾经著。者情味、望一成消减,新来还恶。
人:指妻子。孤鸿:失群的孤雁。喻捎信人。翠幌:绿色帘幕。 幌,布幔,此处泛指帷幔。娇:情爱。曲屏:由若干扇组成、可随意折放的屏风。者情味:这种情味。者,犹“这”。一成:宋时口语,犹渐渐”,指一段时间的推移。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 等.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1098-10992、 李炳勋.宋词三百首:中州古籍出版社,2001:160-1613、 沙灵娜.宋诗三百首全译:贵州人民出版社,1990:304-3064、 蔡义江.宋词三百首全解: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159-160这首词上片写景,下片怀人,而景中有人,人前有景,情景历历,互相交融,重点突出了倦客怀人、思念妻子的主题。
上片描写“晓行”所见所闻所感的情景。头三句说,角声催促清晓,曙光开始到来;因为天未大亮,听那睡鸟还没有被惊醒,邻村邻户的雄鸡先已觉醒起来,啼鸣声声,报告天明的消息。这是凌晨在驿站客舍所听到的情景,点明题中的一个“晓”字。“迤逦”以下三句写的是词人已经上路,看到连续不断的村庄袅袅地飘着晨雾;马在嘶鸣,行人已经起来;透过丛丛树林,还可以看到一弯残月挂在天边。这是晓行的见闻,还是描写晨景,进一步点明时间,晨烟未散,马嘶人起,残月在天,可见是在阴历下旬的清晨。“泪痕”二句说,晨起在客店流过眼泪,擦干了又流淌,上路后被寒霜微微凝结;出门前为御寒而喝了一些酒,但是酒所给人的热力还不够抵抗天气的寒冷。这是写晓行的感触和感受,“泪痕”与“霜”“寒”等用字,使人感觉到天气是寒冷的,词人的心情是悲伤的。“叹倦客”,这是词人的感叹,他此时人到中年,四五十岁了,长期离乡背井,在外作客奔波,已经感到疲倦。他的《洞仙歌》词,写他天涯作客,路远音稀,“叹客里经春又三年”,如果注意到这里的一个“又”字,就可判断他的羁旅生活,至少经历了六年以上。“重染风尘京洛”,说再次去京都,染上污浊的风尘。以上三句,写词人离家别妻,岁寒飘泊,实非出于心愿,故前文有“泪痕”之句。此三句结束上片写晓行之景,过渡到下片抒情,诉说词人对妻子的怀念。
下片以“追念”起头,承上启下,追溯思念之情。首先想到的是,词人同妻子分别后,有千般眷恋,万般相思,种种恩爱缠绵之情,却难找到一只鸿雁传书,来通报音讯。他写的《洞仙歌》还有“负伊多少”这样的话,表示对妻子的歉意。接着想到温馨的家庭生活,并用“争念”作纽带,同“岁寒飘泊”的羁旅生活作了对比。然后,词人又写因同爱妻分别,不得团聚而怨月恨花,且此种烦恼,“不是不曾经著”,可见他为生活而离家别妻,已经是屡次三番的了。最后,他写夫妻别离的“情味”,无论是孤苦思念,抑或是想望心切,原希望渐渐消减、淡化下来,却不料新近的心情更加不好了。这“新来还恶”的结句,把离家别妻的苦恼延伸发展,把国事(时局)、家事(离别)、个人的事(前程)以及所有不顺心、不惬意的事情都包容在一起了。整个下片从怀人而带出的思潮起伏,的确是作者“心事万重”的具体刻画。写心理活动细致入微,层次分明,感情真挚。
此词上片写晓行景色,下片写怀人,乍看起来似乎连系不紧。但细读全篇,就可知道下片的怀人是由上片晓行引起的,没有晓行的感触,就不致产生下片怀人的思绪。所以上片是因,下片是果,两者结合得非常紧密。这是首写景抒情兼胜的作品,陈振孙说刘一止的这首词“盛传于京师,号‘刘晓行’”。可见当时人对这首词的赞赏。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 等.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1098-10992、 蔡义江.宋词三百首全解: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159-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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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块青青麦未苏,江南云叶暗随车。临皋烟景世间无。
覆盖着的田畦,小麦还没有返青。像云一样的枯叶悄悄地在车轮下飘着。临皋亭云烟缭绕的景色奇丽,世间少有。
雨脚半收檐断线,雪林初下瓦疏珠。归来冰颗乱黏须。
雨小了一半的屋檐水滴断绝了,刚刚下的霰粒在瓦上如珠子般散动。回到房间座上时胡须都结成冰了。
参考资料:
1、 李庆皋.东坡词新论与选释.哈尔滨: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89年12月2日:2732、 朱靖华、饶学刚、王文龙、饶晓明.苏轼词新释辑评.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2007年1月:860-862覆块青青麦未苏,江南云叶暗随车。临皋(gāo)烟景世间无。
覆块:覆盖着的田畦。苏:苏醒,这里指返青。江南:代指黄州。临皋:临皋亭,在黄冈南长江边,苏轼被贬黄州时曾居住在此。烟景:云烟缭绕的景色。
雨脚半收檐(yán)断线,雪林初下瓦疏珠。归来冰颗乱黏(nián)须。
雨脚:雨滴。雪林:形容霰(xiàn)粒纷纷。初下:刚刚下。瓦疏珠:霰粒在瓦上如珠子般散动。
参考资料:
1、 李庆皋.东坡词新论与选释.哈尔滨:黑龙江教育出版社,1989年12月2日:2732、 朱靖华、饶学刚、王文龙、饶晓明.苏轼词新释辑评.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2007年1月:860-862上片,由远及近地写黄州田园风光。“覆块青青麦未苏”,叙述田园景色,反映了苏轼关心农业的思想。“江南云叶暗随车”,描绘了黄州农家冬闲的淡然风光,反映了苏轼娱乐自然的心境。“临皋南景世间无”,描写议论结合,特写“临皋南景”、冬云密布而后发出赏心的赞叹:“世间无”,突出了黄州景色的奇丽。上片三句,连缀成一幅绚丽的图景,暗示了苏轼超然物外的审美情趣。
下片,以特写手法,描绘了雨后微雪的风景。开头由细“雨”-“半收”-“檐断线”,特写雨景变化。紧接着由“雪床”-“初下”-“瓦疏珠”,特写雪景变化。逼真传神,字字珠矶。虽然点化运用了杜甫的“雨脚如麻未断绝”诗句,但未露痕迹。“归来冰颗乱粘须”,将雨雪人性化,进来了好一个白胡子的“老人”!一个“乱”字,苏轼与徐君猷的诙谐之情跃然纸上,反映了苏轼将自然美与人性美高度融会的写作技巧。
全词通俗、口语化,令人感到亲切、谐趣。将景色美与人性美熔铸一体,极具感染力,这与苏轼旷达胸襟有关。
参考资料:
1、 朱靖华、饶学刚、王文龙、饶晓明.苏轼词新释辑评.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2007年1月:860-8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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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来细细复疏疏,纵不能多不肯无。
细细的,疏疏的,雨儿飘飘洒洒;你下又下不大,停又不肯停下。
似妒诗人山入眼,千峰故隔一帘珠。
是不是妒忌我太喜欢欣赏那远处的青山?故意从檐下滴成一层珠帘,遮住那千峰万崖。
参考资料:
1、 于北山.杨万里诗文选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282、 李梦生.宋诗三百首全解: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247-248雨来细细复疏(shū)疏,纵不能多不肯无。
疏疏:稀稀的样子。
似妒诗人山入眼,千峰故隔一帘珠。
“千峰”句:远山好似隔在一层珠帘中,似有似无。
参考资料:
1、 于北山.杨万里诗文选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282、 李梦生.宋诗三百首全解: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247-248生活中小事,自然界景物,到了杨万里的笔下,总是充满无穷的情趣。杨万里生平游迹很广,他的诗中,写山水的很多;他又特别喜欢雨景,所以写雨的也不少。这些诗,每一篇有每一篇的特点,令人百读不厌。这首绝句写小雨。雨本是没有情的东西,杨万里偏要赋予它与人相同的感情,于是使诗充满了新鲜感。
诗前两句刻画小雨,说丝丝细雨,稀稀拉拉地下着,既下不大,又不肯停下。首句以两组叠字状出小雨的情况,非常传神,与他的《雨作抵暮复晴》中“细雨如尘复如烟”句一样,描绘得很细,但有程度上的不同,这里写的是小雨,不是毛毛雨,所以不如尘似烟,而是“细细”与“疏疏”。第二句从雨量上写,不能多又不肯无,那便是小雨。
即使是小雨,下久了,在屋上、树丛中也都渐渐地凝聚成水珠,滴落下来。三、四句便写这一情况。杨万里在《发孔镇晨炊漆桥道中纪行》中也曾描写过这样的雨景,诗说:“雨入秋空细复轻,松梢积得太多生。忽然落点拳来大,偏作行人滴伞声。”对雨水滴下采用自然的描写手法。这首《小雨》诗,换用拟人手法,说自己生平喜欢看山,这雨似乎对自己妒忌,有意从屋檐上滴下,组成一张珍珠般的帘子,把那千峰给遮挡。“珠帘”二字很确切,因为雨不大,尚是一点点下滴,如成串的珍珠;如果是大雨,流下的就是水线、水柱,而雨本身就成了帘子了。说雨妒,诗人是在调侃,但这一调侃非常有意思。因了雨的妒,挂上了珠帘,却使原本的景色似乎更加优美。因为是稀疏的珠帘,隔着它去眺望远处的山峰,增加了迷濛,比直接看山更富有诗情画意。清代蒋士铨《题王石谷画册》中有“不写晴山写雨山,似呵明镜照烟鬟”句,说出了雨中青山的韵味。杨万里眼前的山,正带有这样的韵味,也正是杨万里追求的意境,他在《秋雨叹》中也这样写道:“横看东山三十里,真珠帘外翠屏风。”对隔着窗前珍珠般的雨帘眺望婀娜的青山,充满了喜悦。
诗仿佛不经思考,脱口而出,正如他在《晚寒题水仙花并湖山》诗所说,“老夫不是寻诗句,诗句自来寻老夫”。语言明快而诗意曲折,正是杨万里小诗的特点。
参考资料:
1、 李梦生.宋诗三百首全解: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247-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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