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风吹代马,北拥鲁阳关。
北风吹着胡马占据着汝州的鲁阳关。
吴兵照海雪,西讨何时还。
吴越新征集的兵马冒着鄱阳湖上的大雪,要西上征讨胡虏。
半渡上辽津,黄云惨无颜。
吴地的官军在上辽津渡水,黄云惨淡。
老母与子别,呼天野草间。
老母别子,一片悲天跄地的哭喊,人心愁烦。
白马绕旌旗,悲鸣相追攀。
白马绕着旌旗,悲鸣追逐。
白杨秋月苦,早落豫章山。
白杨为之萧索,秋月为之惨淡,早早地落入了豫章山中。
本为休明人,斩虏素不闲。
生于太平盛世,素不惯于与胡人打仗。
岂惜战斗死,为君扫凶顽。
但为了尽忠报主,扫灭敌顽,不惜战斗牺牲。
精感石没羽,岂云惮险艰。
其精诚可感,金石为开,岂能惧怕艰险?
楼船若鲸飞,波荡落星湾。
楼船像长鲸一样在水中飞驰,波涛汹涌,激荡着落星湾。
此曲不可奏,三军鬓成斑。
我这一曲悲歌,就暂停到这里,再奏下去的话,三军将士的头发都要白了。
参考资料:
1、 彭定求 等.全唐诗(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3892、 詹福瑞 等.李白诗全译.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217-219胡风吹代马,北拥鲁阳关。
“胡风”句:一作“燕人攒赤月”。胡风:北风。代马:代地(今山西东北与河北蔚县一带)所产的良马。此指胡马。鲁阳关:战国时称鲁关,汉称鲁阳,在今河南鲁山县西南。传说鲁阳挥戈,日为之返之二舍,即此也。
吴兵照海雪,西讨何时还。
吴兵:吴越之地的征调之兵士,泛指江南之兵。海:指鄱阳湖。
半渡上辽津(jīn),黄云惨无颜。
上辽津:在豫章郡建昌县(今江西修水县),县中有潦水(即赣江)流过,入鄱阳湖。
老母与子别,呼天野草间。
呼天:指向天喊叫以求助。形容极端痛苦。
白马绕旌(jīng)旗,悲鸣相追攀。
白马:一作“百鸟”。
白杨秋月苦,早落豫(yù)章山。
“白杨”二句:古辞《豫章行》:“白杨初生时,乃在豫章山。”豫章山,泛指在豫章郡内之山。
本为休明人,斩虏(lǔ)素不闲。
休明人:太平盛世时期的人。休明:美好清明。闲:通“娴”,娴熟也。
岂惜战斗死,为君扫凶顽。
凶顽:凶暴愚顽。亦指凶暴愚顽的人。
精感石没羽,岂云惮(dàn)险艰。
惮:怕,畏惧。
楼船若鲸(jīng)飞,波荡落星湾。
楼船:有楼的大船。古代多用作战船。亦代指水军。落星湾:即鄱阳湖西北之彭蠡湾,传说有星坠此,故又名落星湾。
此曲不可奏,三军鬓(bìn)成斑。
三军:古制天子置六军,诸侯置屯军。又称军置上、中、下三军,或步,车、骑三军。后为军队通称。
参考资料:
1、 彭定求 等.全唐诗(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3892、 詹福瑞 等.李白诗全译.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217-219诗开始四句,诗人概写了当时的战局。“胡风”即北风,这里暗指安史叛军的嚣张气焰,因安史都是胡人。当时安史军正盘据鲁阳(今河南鲁山),一个“拥”字,既见到叛军的嚣张,又见到乱军乌合之状,同时,也表达了诗人的憎恶之情。“照海雪”,可见吴兵军容严整,威风凛凛的气势。然而,当时的唐军实在不会有这样的士气,这不过是诗人的一种主观愿望。“西讨何时还”,乍看有些突兀,使人气馁,但却真实地道出了当时的战局形势和诗人对此难以隐藏的忧虑,暗示出未来的牺牲是巨大的。这一感情上的转折正是下文的引出和过渡。
以下八句里,诗人把满腹的哀怨和悲苦都倾注在别离场景的抒写上,这是诗人感情的一个方面。“半渡”二字说明有的征人已登船启航,还有不少征人仍在岸上依依不舍地与家人做最后的诀别。征人们一步一回头,一步一哀伤的惨痛情景感天动地,使得天地昏黄,惨淡无光。母子别离最动情,最伤感,况且母已老,读者如同见到这位白发苍苍,泪眼龙钟的老人家,拄着拐杖颤颤微微,执手牵衣地送子远征,她深知子一去,难生还,所以她“呼天野草间”,匍匐在草地上,向上天控诉着人间的种种不平,向大地哭诉着自己命运的悲苦。然而,此时,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老人家的晚年恐怕无以为生。母子分离最典型,那些夫妻和兄弟之间的别离也是这样。读者似乎听到野草间震天的哭声,如同见到那双双泪眼在做最后的远远一望。征人们已上船,他们所骑之马围着旌旗悲哀嘶鸣,好像它们也知留恋故土。马犹如此,人何以堪。表面上在写马,实际上是对上面写人场面的有力衬托和补充。“白杨秋月苦,早落豫章山”,以白杨叶落进一步渲染了上面已经很悲苦的气氛。这一层的写作顺序是先写人,再写马,后写树,表面上步步退,实际上收到了步步深入的效果,构成一幅目不忍睹的悲惨画面,奏出一曲耳不忍闻的凄凉乐章,这些都充分体现了诗人对苦难中的人民深切的同情。
下面六句表达了诗人感情的另一面:即对多灾多难的祖国赤诚之心和深情的爱恋。诗人转换为征人自述的形式,表现出征兵们慷慨壮烈,为国平叛不畏牺牲的英雄气概。这个新征的士兵显然不是诗人理想中的抗敌英雄,他生于盛世,是个不习弓矢的下层农民。从这一现象既可知兵员的匮缺,又可见诗人对现实的不满,还表达出了人民毅然从军平叛的热切心情和巨大的承受力。这些只懂农事耕耘的士兵有着强烈的为国献身精神,他们“岂惜战斗死,为君扫凶顽?”这激越的誓言出自征人之口,也表达了诗人的强烈的爱国激情。这些征人虽武艺不强,但他们勇于为国捐驱的精诚之心定能感化顽石,像汉代飞将军李广那样箭入石中。这样的军队不怕任何艰难牺牲,定能为国平叛,为民立功。当然,这些慷慨之词只是诗人的良好愿望和对这些应征子弟的勉励。
最后四句总括全诗。“楼船若鲸飞,波荡落星湾。”遥应“吴兵照海雪”句,写出了唐军的威武雄壮,同时又笼括第三层六句,唐军船队满载着士兵和他们的豪情壮志,浩浩荡荡直奔落星湾(今鄱阳湖西北),再入长江而去。“此曲不可奏,三军发成斑。”诗人一转慷慨豪壮的格调,全诗在凄惨、悲凉的气氛中结束。这二句遥应“西征何时还”句,笼括第二层八句。诗人又回到了现实中伤心别离的场面。《豫章行》古曲专写别离之苦,此时不可再奏这样的曲子了,不然士兵们定会更加触动思乡之情,在悲苦欲绝中鬓发皆白。
总括全诗,人们突出地感到诗人矛盾的心理。他一方面对战乱给百姓造成的苦难深表同情,一洒忧民之泪;另一方面他又鼓励征人顾全大局,支持平叛战争,大抒忧国之情。这种极其痛苦的矛盾心情构成了全诗凄惨与慷慨,沉痛与激昂交织在一起的格调,这与杜甫“三吏”、“三别”的忧国忧民的情调极其相似。与这种格调相配合,这首诗形成了抑扬顿挫的结构特点。中间十四句先抑后扬,最后四句先扬后抑,以抑煞尾,这种错落有致的结构与诗人的情绪吻合在一起。
李白是一位以抒情见长的浪漫主义诗人。他把大千世界的风貌和纷杂社会的现实熔铸在他所抒发的主观感情世界中,这是李白诗反映现实的主要方法和特征。然而,李白诗的风格是多彩的,绝非仅限于此。在他的诗歌中确有一部分像《豫章行》这样直接反映现实,评论现实的不朽之作,尤其是晚年,他目睹了安史之乱,并身陷圄,境况大不如前。此时,他对现实社会有了更真切、更冷静的认识,于是,他的作品便从对自己身世的忧愤转为对国事与民生的深深忧虑。这一时期,李白写下了许多杰出的现实主义诗作。像《豫章行》这样的现实主义杰作甚至可以和杜甫的现实主义名作相媲美。
李白身在豫章写《豫章行》十分巧妙。《豫章行》古辞专写别离之苦,后人利用这一古辞也没有超出这个范围。李白《豫章行》,就内容来说,同样也写别离之苦,就形式来说,也有一些与古辞相吻合的句子,但是,李白却冲破了前人“皆伤离别,言寿短景驰,容华不久”(见《乐府诗集》引《古今乐录》)的狭小天地,赋于诗歌充实的社会内容,写出了如此深刻的现实主义杰作。无论是在思想内容的深度上,还是在表现力的厚度上都超过了前人所有的《豫章行》。这正是对汉魏以来“借古乐写时事”(沈德潜《古诗源》卷五)优良传统的继承和发展,对于以浪漫主义著称的伟大诗人李白来说,这确实是难能可贵的。
参考资料:
1、 宋绪连 初旭.三李诗鉴赏辞典.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2:194-197挂席东南望,青山水国遥。
扬帆起航,远望东南方向,高山水乡还很遥远。
舳舻争利涉,来往接风潮。
卦象显吉,宜于远航。那就高兴地趁好日子乘风破浪前进吧。
问我今何适?天台访石桥。
若要问我现在要去哪里?我要到天台山观赏石桥。
坐看霞色晓,疑是赤城标。
朝霞映红的天际璀璨美丽,那大约就是赤城山的尖顶所在。
参考资料:
1、 王力.《古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2014年3月第2版挂席东南望,青山水国遥。
挂席:挂帆,扬帆。水国:犹水乡。遥:遥远。
舳(zhú)舻(lú)争利涉,来往接风潮。
舳舻:指首尾衔接的船只。舳,指船尾;舻,指船头。利涉:出自《易经》“利涉大川”,意思是,卦象显吉,宜于远航。接:靠近,挨上。风潮:狂风怒潮。
问我今何适?天台访石桥。
今何适:现在到哪儿去。访,造访,参观。
坐看霞(xiá)色晓,疑是赤城标。
霞色:云霞的颜色。赤城:赤城山,在天台县北,属于天台山的一部分,山中石色皆赤,状如云霞。标,山顶。
参考资料:
1、 王力.《古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2014年3月第2版孟浩然诗多写自己的日常生活,常常“遇景入咏,不钩奇抉异”(皮日休评价),故诗味的淡泊往往叫人可意会而不可言传。这首《舟中晓望》,就记录着他约在开元十五年自越州水程往游天台山的旅况。实地登览在大多数人看来要有奇趣得多,而他更乐于表现名山在可望而不可即时的旅途况味。
船在拂晓时扬帆出发,一天的旅途生活又开始了。“挂席东南望”,开篇就揭出“望”字,可见情切。诗人大约又一次领略了“时时引领望天末,何处青山是越中”的心情。“望”字是一篇的精神所在。此刻诗人似乎望见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望见,因为水程尚远,况且天刚破晓。这一切意味都包含在“青山——水国——遥”这五个平常的字构成的诗句中。
既然如此,只好暂时忍耐些,抓紧赶路吧。第二联写水程,承前联“水国遥”来。“争利涉”以一个“争”字表现出心情迫切、兴致勃勃,而“来往接风潮”则以一个“接”字表现出一个常与波涛为伍的旅人的安定与愉悦感,跟上句相连,便有乘风破浪之势。
到此自然想要知道他“何往”了,第三联于是转出一问一答来。这其实是诗人自问自答:“问我今何适?天台访石桥。”这里遥应篇首“东南望”,点出天台山,于是首联何所望,次联何所往,都得到解答。天台山是东南名山,石桥尤为胜迹。这一联初读似口头常语,无多少诗味。然而只要联想到这些关于名山胜迹的奇妙传说,就会体味到“天台访石桥”一句话中微带兴奋与夸耀的口吻,感到作者的陶醉和神往。而诗的意味就在无字处,在诗人出语时的神情风采之中。
正因为诗人是这样陶然神往,眼前出现的一片霞光便引起他一个动人的猜想:“坐看霞色晓,疑是赤城标。”在诗人的想象中,映红天际的不是朝霞,而当是山石发出的异彩。这想象虽绚丽,然而语言省净,表现朴质,没有用一个精美的字面,体现了孟诗“当巧不巧”的特点。尾联虽承“天台”而来,却又紧紧关合篇首。“坐看”照应“望”字,但表情有细微的差异。一般说,“望”比较着意,而且不一定能“见”,有张望寻求的意味。而“看”则比较随意,与“见”字常常相联,“坐看霞色晓”,是一种怡然欣赏的态度。可这里看的并不是“赤城”,只是诗人那么猜想罢了。如果说首句由“望”引起的悬念到此已了结,那么“疑”字显然又引起新的悬念,使篇中无余字而篇外有余韵,写出了旅途中对名山向往的心情,十分传神。
此诗似乎信笔写来,却首尾衔接,承转分明,篇法圆紧;它形象质朴,却又真彩内映;它没有警句炼字,却有兴味贯串全篇。从声律角度看,此诗是五言律诗(平仄全合),然而通体散行,中两联不作骈偶。这当然与近体诗刚刚完成,去古未远,声律尚宽有关;同时未尝不出于内容的要求。这样,它既有音乐美,又洒脱自然。
参考资料:
1、 萧涤非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87-88五岁优游同过日,一朝消散似浮云。
五年悠哉游乐的时光仿佛只是朝夕,在某天,如同天上的浮云般,一下子消散了。
琴诗酒伴皆抛我,雪月花时最忆君。
那共同抚琴、作诗、饮酒的友人们都弃我而去,这风花雪月之时,最是我想念你的时候。
几度听鸡歌白日,亦曾骑马咏红裙。
多少次,我们一起伴着公鸡啼鸣醒来;也有过骑在马上,两人为美人作诗的事情。
吴娘暮雨萧萧曲,自别江南更不闻。
听到歌姬在暮色里合着雨声的那曲调沧桑的歌曲,我又想到,自从在江南分别的那天,到现在还没听到你的消息。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贺知章酒后骑马,晃晃悠悠,如在乘船。他眼睛昏花坠入井中,竟在井底睡着了。
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麴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
汝阳王李琎饮酒三斗以后才去觐见天子。路上碰到装载酒曲的车,酒味引得口水直流,为自己没能封在水味如酒的酒泉郡而遗憾。
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避贤。
左相李适之为每日之兴起不惜花费万钱,饮酒如长鲸吞吸百川之水。自称举杯豪饮是为了脱略政事,以便让贤。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崔宗之是一个潇洒的美少年,举杯饮酒时,常常傲视青天,俊美之姿有如玉树临风。
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
苏晋虽在佛前斋戒吃素,饮起酒来常把佛门戒律忘得干干净净。
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斗酒 一作:一斗)
李白饮酒一斗,立可赋诗百篇,他去长安街酒肆饮酒,常常醉眠于酒家。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天子在湖池游宴,召他为诗作序,他因酒醉不肯上船,自称是酒中之仙。
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张旭饮酒三杯,即挥毫作书,时人称为草圣。他常不拘小节,在王公贵戚面前脱帽露顶,挥笔疾书,若得神助,其书如云烟之泻于纸张。
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筵。
焦遂五杯酒下肚,才得精神振奋。在酒席上高谈阔论,常常语惊四座。
参考资料:
1、 萧涤非.杜甫诗选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13-15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知章:即贺知章,越州永兴(今浙江萧山)人,官至秘书监。
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麴(qū)车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
汝阳:汝阳王李琎,唐玄宗的侄子。朝天:朝见天子。此谓李痛饮后才入朝。麴车:酒车。移封:改换封地。酒泉:郡名,在今甘肃酒泉县。传说郡城下有泉,味如酒。故名酒泉。
左相日兴费万钱,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避贤。
左相:指左丞相李适之,天宝元年(742年)八月为左丞相,天宝五年(746年)四月,为李林甫排挤罢相。长鲸:鲸鱼。古人以为鲸鱼能吸百川之水,故用来形容李适之的酒量之大。衔杯:贪酒。圣:酒的代称。此化用李之诗句,说他虽罢相,仍豪饮如常。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shāng)白眼望青天,皎(jiǎo)如玉树临风前。
宗之:崔宗之,吏部尚书崔日用之子,袭父封为齐国公,官至侍御史,也是李白的朋友。觞:大酒杯。白眼:晋阮籍能作青白眼,青眼看朋友,白眼视俗人。玉树临风:崔宗之风姿秀美,故以玉树为喻。
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
苏晋:开元进士,曾为户部和吏部侍郎,长斋:长期斋戒。绣佛:画的佛像。逃禅:这里指不守佛门戒律。佛教戒饮酒。苏晋长斋信佛,却嗜酒,故曰“逃禅”。
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斗酒 一作:一斗)
李白:以豪饮闻名,而且文思敏捷,常以酒助诗兴。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张旭:吴人,唐代著名书法家,善草书,时人称为“草圣”。脱帽露顶:写张旭狂放不羁的醉态。据说张旭每当大醉,常呼叫奔走,索笔挥洒,甚至以头濡墨而书。醒后自视手迹,以为神异,不可复得。世称“张颠”。
焦遂(suí)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筵(yán)。
焦遂:布衣之士,平民,以嗜酒闻名,事迹不详。卓然:神采焕发的样子。
参考资料:
1、 萧涤非.杜甫诗选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13-15《饮中八仙歌》是一首别具一格,富有特色的“肖像诗”。八个酒仙是同时代的人,又都在长安生活过,在嗜酒、豪放、旷达这些方面彼此相似。诗人以洗炼的语言,人物速写的笔法,将他们写进一首诗里,构成一幅栩栩如生的群像图。
八仙中首先出现的是贺知章。他是其中资格最老、年事最高的一个。在长安,他曾“解金龟换酒为乐”(李白《对酒忆贺监序》)。诗中说他喝醉酒后,骑马的姿态就象乘船那样摇来晃去,醉眼朦胧,眼花缭乱,跌进井里竟会在井里熟睡不醒。相传“阮咸尝醉,骑马倾欹”,人曰:“箇老子如乘船游波浪中”(明王嗣?;《杜臆》卷一)。杜甫活用这一典故,用夸张手法描摹贺知章酒后骑马的醉态与醉意,弥漫着一种谐谑滑稽与欢快的情调,惟妙惟肖地表现了他旷达纵逸的性格特征。
其次出现的人物是汝阳王李琎。他是唐玄宗的侄子,宠极一时,所谓“主恩视遇频”,“倍比骨肉亲”(杜甫《赠太子太师汝阳郡王琎》),因此,他敢于饮酒三斗才上朝拜见天子。他的嗜酒心理也与众不同,路上看到麴车(即酒车)竟然流起口水来,恨不得要把自己的封地迁到酒泉(今属甘肃)去。相传那里“城下有金泉,泉味如酒,故名酒泉”(见《三秦记》)。唐代,皇亲国戚,贵族勋臣有资格袭领封地,因此,八人中只有李琎才会勾起“移封”的念头,其他人是不会这样想入非非的。诗人就抓着李琎出身皇族这一特点,细腻地描摹他的享乐心理与醉态,下笔真实而有分寸。
接着出现的是李适之。他于742年(天宝元年),代牛仙客为左丞相,雅好宾客,夜则燕赏,饮酒日费万钱,豪饮的酒量有如鲸鱼吞吐百川之水,一语点出他的豪华奢侈。然而好景不长,开宝五载适之为李林甫排挤,罢相后,在家与亲友会饮,虽酒兴未减,却不免牢骚满腹,赋诗道:“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为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旧唐书。李适之传》)“衔杯乐圣称避贤”即化用李适之诗句。“乐圣”即喜喝清酒,“避贤”,即不喝浊酒。结合他罢相的事实看,“避贤”语意双关,有讽刺李林甫的意味。这里抓住权位的得失这一个重要方面刻画人物性格,精心描绘李适之的肖像,含有深刻的政治内容,很耐人寻味。
三个显贵人物展现后,跟着出现的是两个潇洒的名士崔宗之和苏晋。崔宗之,是一个倜傥洒脱,少年英俊的风流人物。他豪饮时,高举酒杯,用白眼仰望青天,睥睨一切,旁若无人。喝醉后,宛如玉树迎风摇曳,不能自持。杜甫用“玉树临风”形容宗之的俊美丰姿和潇洒醉态,很有韵味。接着写苏晋。司马迁写《史记》擅长以矛盾冲突的情节来表现人物的思想性格。杜甫也善于抓住矛盾的行为描写人物的性格特征。苏晋一面耽禅,长期斋戒,一面又嗜饮,经常醉酒,处于“斋”与“醉”的矛盾斗争中,但结果往往是“酒”战胜“佛”,所以他就只好“醉中爱逃禅”了。短短两句诗,幽默地表现了苏晋嗜酒而得意忘形,放纵而无所顾忌的性格特点。
以上五个次要人物展现后,中心人物隆重出场了。
诗酒同李白结了不解之缘,李白自己也说过“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襄阳歌》),“兴酣落笔摇五岳”(《江上吟》)。杜甫描写李白的几句诗,浮雕般地突出了李白的嗜好和诗才。李白嗜酒,醉中往往在“长安市上酒家眠”,习以为常,不足为奇。“天子呼来不上船”这一句,顿时使李白的形象变得高大奇伟了。李白醉后,更加豪气纵横,狂放不羁,即使天子召见,也不是那么毕恭毕敬,诚惶诚恐,而是自豪地大声呼喊:“臣是酒中仙!”强烈地表现出李白不畏权贵的性格。“天子呼来不上船”,虽未必是事实,却非常符合李白的思想性格,因而具有高度的艺术真实性和强烈的艺术感染力。杜甫是李白的挚友,他把握李白思想性格的本质方面并加以浪漫主义的夸张,将李白塑造成这样一个桀骜不驯,豪放纵逸,傲视封建王侯的艺术形象。这肖像,神采奕奕,形神兼备,焕发着美的理想光辉,令人难忘。这正是千百年来人民所喜爱的富有浪漫色彩的李白形象。
另一个和李白比肩出现的重要人物是张旭。他“善草书,好酒,每醉后,号呼狂走,索笔挥洒,变化无穷,若有神助”(《杜臆》卷一)。当时人称“草圣”。张旭三杯酒醉后,豪情奔放,绝妙的草书就会从他笔下流出。他无视权贵的威严,在显赫的王公大人面前,脱下帽子,露出头顶,奋笔疾书,自由挥洒,笔走龙蛇,字迹如云烟般舒卷自如。“脱帽露顶王公前”,这是何等的倨傲不恭,不拘礼仪!它酣畅地表现了张旭狂放不羁,傲世独立的性格特征。
歌中殿后的人物是焦遂。袁郊在《甘泽谣》中称焦遂为布衣,可见他是个平民。焦遂喝酒五斗后方有醉意,那时他更显得神情卓异,高谈阔论,滔滔不绝,惊动了席间在座的人。诗里刻画焦遂的性格特征,集中在渲染他的卓越见识和论辩口才,用笔精确、谨严。
《八仙歌》的情调幽默谐谑,色彩明丽,旋律轻快。在音韵上,一韵到底,一气呵成,是一首严密完整的歌行。在结构上,每个人物自成一章,八个人物主次分明,每个人物的性格特点,彼此衬托映照,有如一座群体圆雕,艺术上确有独创性。正如王嗣奭所说:“此创格,前无所因。”它在古典诗歌中的确是别开生面之作。
参考资料:
1、 何国治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433-435王郎酒酣拔剑斫地歌莫哀!我能拔尔抑塞磊落之奇才。
王郎你趁着酒兴拔剑起舞来发泄心中愤慨,不必悲哀,我能举荐你这个忧郁而坦荡的人间奇才。
豫章翻风白日动,鲸鱼跋浪沧溟开。且脱佩剑休徘徊。
船帆在风中摇摆,鲸鱼在大海里乘浪而行,你先放下手中之剑,不要犹豫,划船去见西蜀的诸侯。
西得诸侯棹锦水,欲向何门趿珠履?
以你王郎的奇才,此去西川,一定会得到蜀中大官的赏识,却不知要去投奔哪一位地方长官?
仲宣楼头春色深,青眼高歌望吾子,眼中之人吾老矣!
仲宣楼那边已经是春末,我以青眼看着你,放声高歌,王郎你正当年富力强,我却已衰老无用了。
参考资料:
1、 萧涤非.杜甫诗选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298-3002、 张忠纲 孙微 编选.杜甫集.南京:凤凰出版社,2014:283-285王郎酒酣拔剑斫(zhuó)地歌莫哀!我能拔尔抑塞磊落之奇才。
斫:本义为大锄。引申为砍,斫地:砍地。莫哀:不要悲哀。拔:提拔,推举。抑塞:犹抑郁,郁闷,愤闷,被压抑。磊落:形容胸怀坦白。
豫章翻风白日动,鲸鱼跋浪沧溟(míng)开。且脱佩剑休徘(pái)徊(huái)。
豫章:两种乔木名,樟类,都是优良的建筑材料。翻风:风中摇动。白日动:树大则风大,白日为之动。跋浪:涉浪,乘浪。沧溟:海水弥漫的样子,这里指大海。且:暂且。脱:卸下,取下,这里做放下讲。休徘徊:这里指不要犹豫不决的意思。
西得诸侯棹(zhào)锦水,欲向何门趿(tà)珠履?
西得诸侯:即得到西蜀诸侯的遇合。得,得其信任。棹:摇船的工具,也泛指船。锦水:即锦江。趿:拖着拖鞋。珠履:缀有明珠的鞋子。
仲宣楼头春色深,青眼高歌望吾子,眼中之人吾老矣!
仲宣:即王粲,字仲宣,建安七子之一。春色深:春末。青眼:魏国诗人阮籍能作青、白眼,青眼对人表示好感,白眼对人表示蔑视。高歌:放歌。吾子:指称王司直。眼中之人:有两说,一说指作者自己,一说指王司直。
参考资料:
1、 萧涤非.杜甫诗选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298-3002、 张忠纲 孙微 编选.杜甫集.南京:凤凰出版社,2014:283-285上半首(前五句)表达劝慰王郎之意。王郎在江陵不得志,趁着酒兴正浓,拔剑起舞,斫地悲歌,所以杜甫劝他不要悲哀。当时王郎正要西行入蜀,去投奔地方长官,杜甫久居四川,表示可以替王郎推荐,所以说“我能拔尔”,把你这个俊伟不凡的奇才从压抑中推举出来。下面二句承上,用奇特的比喻赞誉王郎。诗中说豫、章的枝叶在大风中摇动时,可以动摇太阳,极力形容树高。又说鲸鱼在海浪中纵游时可以使沧茫大海翻腾起来,极力形容鱼大。两句极写王郎的杰出才能,说他能够担当大事,有所作为,因此不必拔剑斫地,徘徊起舞,可以把剑放下来,休息一下。
下半首(后五句)抒写送行之情。诗人说以王郎的奇才,此去西川,一定会得到蜀中大官的赏识,却不知要去投奔哪一位地方长官。“趿珠履”,穿上装饰着明珠的鞋。《史记·春申君传》:“春申君客三千余人,其上客皆蹑珠履。”仲宣楼,当是杜甫送别王郎的地方,在江陵城东南。仲宣是三国时诗人王粲的字,他到荆州去投靠刘表,作《登楼赋》,后梁时高季兴在江陵建了仲宣楼。送别时已是春末,杜甫用饮佩的眼光望着王郎,高歌寄予厚望,希望他入川能够施展才能。最后一句由人及己,喟然长叹道:王郎啊王郎,你正当年富力强,大可一展宏图,我却已衰老无用了!含有劝勉王郎及时努力之意。
这首诗突兀横绝,跌宕悲凉。从“拔剑斫地”写出王郎的悲歌,是一悲;作者劝他“莫哀”,到“我能拔尔”,是一喜。“拔剑斫地”,情绪昂扬,是一扬,“我能拔尔”,使情绪稍缓,是一落。“抑塞磊落”呼应悲歌,“我能拔尔”照应“莫哀”。接着引出“奇才”,以“豫章翻风”、“鲸鱼跋浪”,极尽夸饰之能事,激起轩然大波,是再起;承接“莫哀”,“且脱剑佩”趋向和缓,是再落。指出“得诸侯”,应该是由哀转喜,但又转到“何门”未定,“得诸侯”还是空的,又由喜转悲。既然“我能拔尔”,别人青眼相望,这才是可喜的事情,可是又一转“吾老矣”,不能有所作为了,于是所谓“我能拔尔”只成了美好愿望,又落空了,又由喜转悲。一悲一喜,一起一落,转变无穷,终不免回到“拔剑”悲歌。“莫哀”只成了劝慰的话,总不免归到抑塞磊落上。正由于豫章两句的奇峰拔起,更加强抑塞磊落的可悲,抒发了作者对人才不得施展的悲愤,它的意义就更深刻了。这首诗在音节上很有特色。开头两个十一字句字数多而音节急促,五、十两句单句押韵,上半首五句一组平韵,下半首五句一组仄韵,节奏短促,在古诗中较少见,亦独创之格。
参考资料:
1、 萧涤非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591-5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