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都后,诸公见追和赤壁词,用韵者凡六人,亦复重赋。
离骚痛饮,笑人生佳处,能消何物。夷甫当年成底事,空想岩岩玉壁。五亩苍烟,一丘寒玉,岁晚忧风雪。西州扶病,至今悲感前杰。
我梦卜筑萧闲,觉来岩桂,十里幽香发。块垒胸中冰与炭,一酌春风都灭。胜日神交,悠然得意,遗恨无毫发。古今同致,永和徒记年月。
还都后,诸公见追和赤壁词,用韵者凡六人,亦复重赋。
离骚痛饮,笑人生佳处,能消何物。夷甫当年成底事,空想岩岩玉壁。五亩苍烟,一丘寒玉,岁晚忧风雪。西州扶病,至今悲感前杰。
饮美酒,读《离骚》。堪笑人生在世,还有什么更令人得意的事呢?那西晋名士王衍,清雅直立,像玉壁一般,却只顾清谈,最后被敌人杀害,空余遗恨。我退隐的这一带地方,田园烟雾苍苍,山丘清寒碧碧,居住其中,闲适无比。可到了将近岁末的时候,我却还是忧风忧雪。我感慨地追忆那东晋的名臣谢安,虽壮志凌云,却被贬西州而病逝。
我梦卜筑萧闲,觉来岩桂,十里幽香发。块垒胸中冰与炭,一酌春风都灭。胜日神交,悠然得意,遗恨无毫发。古今同致,永和徒记年月。
我梦想着,建起我的萧闲堂别墅,岩桂的幽香香飘十里。胸中的种种不平之气,都随着一杯酒,无踪无迹。天睛日暖的日子里,和友人们相聚,悠然自得,意气风发,不再有一丝一毫的遗恨。当初东晋永和九年,王羲之,谢安他们曾在兰亭把酒吟诗,这种心情,古往今来都是一样的啊,王羲之又何必在《兰亭集序》中记什么“永和九年,岁在癸丑”呢?
参考资料:
1、 (宋)苏轼等著.豪放词 插图本:凤凰出版社,2012.12:第228页2、 高远主编.学生必背 唐宋词三百首:新疆人民出版社,2001.01:第288页还都后,诸公见追和赤壁词,用韵者凡六人,亦复重赋。
念奴娇:词牌名,又名《大江东去》《酹江月》《杏花天》等。双调,上片九句,押四仄韵,四十九字;下片十句,押四仄韵,五十一字,共一百字。追和赤壁词:即步韵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词。
离骚(sāo)痛饮,笑人生佳处,能消何物。夷(yí)甫(fǔ)当年成底事,空想岩岩玉壁。五亩(mǔ)苍烟,一丘寒玉,岁晚忧风雪。西州扶病,至今悲感前杰。
离骚痛饮,笑人生佳处,能消何物:人生佳处,但能读《离骚》饮酒,不需他物。《世说新语·任诞》:“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夷甫:即王衍,字夷甫。据《晋书·王衍传》中载,王衍虽位居宰辅却不论世事,唯雅咏玄虚。岩岩玉壁:东晋名士王衍,人称“岩岩清峙,壁立千仞”。五亩苍烟,一丘寒玉,岁晚忧风雪:词人借描绘岁寒翠竹以自比。寒玉:喻寒竹;风雪:喻忧患。西州扶病,至今悲感前杰:引谢安故事。谢安为东晋名臣,文武兼备,有天下之志,淝水大捷后乘胜追击,一度收复河南失地。然终因位高风大招人忌,被迫出镇广陵,不问朝政。太元十年,谢安扶病舆入西州,不久病逝。
我梦卜筑(zhù)萧闲,觉来岩桂,十里幽香发。块垒(lěi)胸中冰与炭,一酌(zhuó)春风都灭。胜日神交,悠然得意,遗恨无毫发。古今同致,永和徒记年月。
卜筑萧闲:词人在镇阳别墅筑有萧闲堂,故自号为萧闲老人。块磊:垒块,胸中不平的样子。冰与炭:冰炭一冷一热,不能同器,喻水火中骚乱不宁。神交:慕名而没见过面的交往。永和:晋穆帝司马聃的年号。江左诸人:指东晋谢安、王导诸人。
参考资料:
1、 (宋)苏轼等著.豪放词 插图本:凤凰出版社,2012.12:第228页2、 高远主编.学生必背 唐宋词三百首:新疆人民出版社,2001.01:第288页还都后,诸公见追和赤壁词,用韵者凡六人,亦复重赋。
离骚痛饮,笑人生佳处,能消何物。夷甫当年成底事,空想岩岩玉壁。五亩苍烟,一丘寒玉,岁晚忧风雪。西州扶病,至今悲感前杰。
我梦卜筑萧闲,觉来岩桂,十里幽香发。块垒胸中冰与炭,一酌春风都灭。胜日神交,悠然得意,遗恨无毫发。古今同致,永和徒记年月。
这首词的上片,间接表达了词人对现实的不满和对官场的厌倦,为下片抒发隐居避世的生活志趣作铺垫。开头三句,说人生最得意事,无如饮酒读《离骚》。“痛”字,“笑”字,相排而出,奠定了激越旷放的基本情调。“夷甫当年成底事,空想岩岩玉壁”与“西州扶病,至今悲感前杰”,词人引用王衍与谢安两个历史人物,表现了矛盾的心理情绪。他对王衍的回避现实祖尚浮虚有所不满,对谢安的赍志以殁深表同情和怨愤。但是谢安所以不能施展才识,乃时势所限,朝廷中的倾轧排挤,使他不得不激流勇退。词人徘徊在出世与人世、积极与消极的边缘,他选择的正是他所不满的人生道路。饮酒读《离骚》,是消化内心块垒的手段,而隐居避世,则是词人引领以望的平安归宿。“岁晚忧风雪”是词人有感于现实的忧患意识,这既是现实的折映,又有历史的借鉴。这种对家山的怀想,置于两个历史人物的中间,仿佛是压抑不住的潜意识,也正反映了词人徘徊歧路的精神状态。
下片正面抒写归隐之志和超脱之乐。换头借梦生发,一苇飞渡,由京都到镇阳别墅,也等于由现实到理想。桂花飘香,酒浇垒块,知己相聚,清谈赋诗,人生如此,可谓毫发无遗恨,这是作者所勾画的暮年行乐图。“块垒胸中冰与炭,一酌春风都灭”,这两句词说胸中杂有相矛盾的喜惧之情,不平之气,遇酒都归于消灭,无喜亦无忧。结句回到诸公相聚唱和的背景上来。胜日神交,古今同致,王羲之《兰亭集序》又何必记“永和九年,岁在癸丑”呢。
词的前、中、后三处,提及三个东晋名士,虽非咏史,却得园林借景之妙。词上下两片,情绪相逆相生。上片悲慨今古,郁怒清深;下片矫首遐观,入于旷达自适之境。其实胸中垒块并未浇灭,不过用理智的醉意暂时驱遣,强令忘却,故旷达中时露悲凉。
参考资料:
1、 夏承焘等著.宋词鉴赏辞典 下:上海辞典书出版社,2013.08:第2249-2250页晓色云开,春随人意,骤雨才过还晴。古台芳榭,飞燕蹴红英。舞困榆钱自落,秋千外、绿水桥平。东风里,朱门映柳,低按小秦筝。
拂晓的曙色中云雾散净,好春光随人意兴,骤雨才过天色转晴。古老的亭台,芳美的水榭,飞燕穿花踩落了片片红英。榆钱儿像是舞得困乏,自然地缓缓飘零,秋千摇荡的院墙外,漫涨的绿水与桥平。融融的春风里杨柳垂荫朱门掩映,传出低低弹奏小秦筝的乐声。
多情,行乐处,珠钿翠盖,玉辔红缨。渐酒空金榷,花困蓬瀛。豆蔻梢头旧恨,十年梦、屈指堪惊。凭阑久,疏烟淡日,寂寞下芜城。
回忆起往日多情人,邀游行乐的胜景。她乘着翠羽伞盖的香车,珠玉头饰簪发顶,我骑着缰绳精美的骏马,装饰了几缕红缨。金杯里美酒渐空,如花美人厌倦了蓬瀛仙境。豆蔻年华的青春少女呵,往日同我有多少别恨离情,十年间浑然大梦,屈指算令人堪惊。凭倚着栏杆久久眺望,但见烟雾稀疏,落日昏蒙,寂寞地沉入了扬州城。
参考资料:
1、 傅德岷,卢晋主编.宋词鉴赏辞典: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2008:146-1482、 刘乃昌选注.宋词三百首新编:岳麓书社,1994年:119-1213、 (清)上疆村民编.中国传统文化经典文库 珍藏版 宋词三百首:陕西旅游出版社,2003:46-47晓色云开,春随人意,骤雨才过还晴。古台芳榭(xiè),飞燕蹴(cù)红英。舞困榆(yú)钱自落,秋千外、绿水桥平。东风里,朱门映柳,低按小秦筝。
晓色:拂晓时的天色。芳榭:华丽的水边楼台。蹴:踢。红英:此指飘落的花瓣。榆钱:春天时榆树初生的榆荚,形状似铜钱而小,甜嫩可食,俗称榆钱。绿水桥平:春水涨满了小河,与小河平齐。秦筝:古代秦地所造的一种弦乐器,形似瑟,十三弦。
多情,行乐处,珠钿(diàn)翠盖,玉辔(pèi)红缨。渐酒空金榷(què),花困蓬瀛(yíng)。豆蔻梢头旧恨,十年梦、屈指堪惊。凭阑久,疏烟淡日,寂寞下芜城。
珠钿翠盖:形容装饰华丽的车子。珠钿,指车上装饰有珠宝和嵌金。翠盖,指车盖上缀有翠羽。玉辔红缨:形容马匹装扮华贵。玉辔,用玉装饰的马缰绳。红缨,红色穗子。金榷:金制的饮酒器。花困蓬瀛:花指美人。蓬瀛,传说中的海上仙山蓬莱、瀛州。此指饮酒之地。芜城:即广陵城,今之扬州。因鲍照作《芜城赋》讽咏扬州城的废毁荒芜,后世遂以芜城代指扬州。
参考资料:
1、 傅德岷,卢晋主编.宋词鉴赏辞典: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2008:146-1482、 刘乃昌选注.宋词三百首新编:岳麓书社,1994年:119-1213、 (清)上疆村民编.中国传统文化经典文库 珍藏版 宋词三百首:陕西旅游出版社,2003:46-47秦观善于以长调抒写柔情。这首词记芜城春游感怀,写来细腻自然,悠悠情长,语尽而意不尽。此词的情调是由愉悦转为忧郁,色调从明快渐趋暗淡,词人的心情随着时间和环境的改换而在起着变化,却又写得那样宛转含蓄,不易琢磨,只好用他自己的话来形容了,“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浣溪沙·漠漠轻寒上小楼》)
词的上阕写明媚春光。“晓色云开”三句,奠定了春日清晨的明朗基调。雨过天晴,晓云初霁,春光如此美好,令人欣欣然以为春天是多么地随人心意。接下去春日明丽景象,从游赏于春色中的人眼中一一展现,如电影之特写镜头联翩而来:本来苍凉的古时台榭,在这姹紫嫣红时节,也显得春意盎然,似乎散发着无限的生机;飞燕自由地上下翻飞,不时地碰触到柔嫩的花瓣;串串榆钱愉快地随风飘舞,似乎直到舞蹈困倦了才从树上飘落下来;秋千高荡,但见外面绿波荡漾,几与桥面相平。此处写景,颇见功力。以苍凉古台写春,更见春色之明媚;飞燕、榆钱不但是组成春色的一道风景,更是与人一样为春沉醉的精灵。他们或不时碰碰花瓣,或在风中舞蹈,既见此物形态,更见万物心情之明朗;而写秋千则暗示出荡秋千之人,暗转人庭院、花园中的春色和春色映照下的佳人。“东风里”三句,由写景过渡到写人,却写得极有韵致。朱门之内,绿柳掩映下,红妆少女弹奏着秦筝,秦声悠扬,令朱门外的人心动神驰,想象联翩。
下阕写昔日行乐与当前寂寥寡欢之情。“多情”四句承接上阕写游乐场景。作者用极为简练的语言形象地描绘出春游之乐。华贵的马车,华美的马匹,只从游乐时所用舟车的不凡,就已经令人想见其冶游盛况了。古时出游,女子多乘车,而男子多骑马。典型的代步工具的渲染,让人想象男女同行远游之乐。“渐酒空”句,将许多行乐场面省略,而从行乐之结果来写冶游时间之长和游乐之尽兴。“豆蔻”三句,急转直下,点出以上所写盛况美景,都是前尘旧梦。而如此丰富的内容,用杜牧诗意表现,用典贴切,辞约义丰。“堪惊”两字,黯然神伤,用在此处,有千斤之重。结末三句,转写面前萧瑟景色与忆旧者怅惘之情。凭栏久立,抚今追昔,十年人世遭际令人感叹无已。而眼前只见淡淡的落日,疏疏落落的烟雾,如此凄凉景物,与人物悲苦心情合二为一。随着夕阳西下,伤感的人与夕阳一样孤独落寞。
全词结构精巧,形容巧妙,语言精练生动。景随情变,情景交融,具有良好的艺术效果。从结构上分析,这首词有三条结索交织构成。第一条是时间线索,以清晨雨过天晴开始,到黄昏的疏烟淡日结束,中间于描写景物之中点出酒空花困的午时情怀。第二条是游历所经的线索,从古台到横桥,从朱门到芜城凭栏,将一日游赏展现出来。第三条是情感线索,从清晨出发时的逸兴满怀,到中午时分的意阑无绪,再到日暮时分独下芜城的寂寞无聊,将词人游赏因所见所闻而产生的情绪变化展现出来。虽然进行艺术分析时,可以清理出这么许多条线索来,但是,由于词人熔裁得体,使三条线索浑然融为一体,不仅没有造成滞碍之嫌,反而使词风更趋婉约,词情也更有风致了。
参考资料:
1、 徐培均 罗立纲编著.秦观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3年:214-2182、 傅德岷,卢晋主编.宋词鉴赏辞典: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2008:146-148记得金銮同唱第,春风上国繁华。如今薄宦老天涯。十年岐路,空负曲江花。
还记得当年刚刚进士登第时,春风得意,自以为前途似锦。可如今却是官职卑微身老天涯。多年在人生的岔路口徘徊,一事无成,白白辜负了当年皇上的隆恩和风光荣耀。
闻说阆山通阆苑,楼高不见君家。孤城寒日等闲斜。离愁难尽,红树远连霞。
听说你要去赴任的阆州和神仙的住处相通,今后再难相见,就算我登上高楼也望不到你的家。独处孤城寒日无端西斜,离别愁绪难以说尽,只见那经霜的红树连接着远处的红霞。
记得金銮(luán)同唱第,春风上国繁华。如今薄宦(huàn)老天涯。十年岐(qí)路,空负曲江花。
金銮:帝王车马的装饰物。金属铸成鸾鸟形,口中含铃,因指代帝王车驾。这里指皇帝的金銮殿。唱第:科举考试后宣唱及第进士的名次。上国:指京师。薄宦:卑微的官职。有时用为谦辞。曲江花:代指新科进士的宴会。
闻说阆(làng)山通阆苑,楼高不见君家。孤城寒日等闲斜。离愁难尽,红树远连霞。
阆山:即阆风巅。山名,在昆仑之巅。阆苑:指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地方。君家:敬词。犹贵府,您家。孤城:边远的孤立城寨或城镇。寒日:寒冬的太阳。离愁:离别的愁思。
此词蕴含了词人丰富的情感:久别重逢的喜悦、宦海沉浮的悲惋无奈和离别在即的愁绪。全词想象奇特,虚实相生,虚实处理得当,境界缥缈开阔,语言洒脱灵动,富有浪漫色彩。
此词上片抚今追昔。
先怀念过去。久别的朋友来访,词人无比喜悦地与朋友畅谈从前:当年自己与朋友一同参加科举殿试,同榜及第,金銮殿上一同被皇上唱报名次,然后一同跨马游街,到琼林苑赴宴赏花,在繁华的汴京,自己和朋友都觉得春风得意、前程似锦。
再感慨现在。分别十年,岁月沧桑,如今自己却远离京城、身贬滁州、官职低微,多年在人生的岔路口徘徊,无所成就,徒然辜负了当年皇上的隆恩和风光荣耀。过去的得志与现在的失意形成鲜明的对比,抒发了词人对过去春风得意的岁月的怀念与留恋,对自己宦海浮沉、如今遭受贬谪的境遇的郁闷与悲叹。
下片抒写对朋友的情意。
先写对朋友的留恋与关心。听说朋友要去赴任的阆州和神仙的住处相通,那么自己今后就再也见不到朋友了,即使登上高楼也够不着神仙之地,看不到朋友的家。久别重逢,自是喜悦,但离别在即,分别难再相见,怎能不让人依恋不舍;何况朋友任职的四川阆州与自己的贬所滁州相比,是更偏远、蛮荒之地,自己和朋友“同是天涯沦落人”,朋友也要善自珍重啊。
再想象朋友离开后自己的离愁别绪。朋友的离去,使滁州似乎变成了孤城,太阳不再令人温暖,一天天的日子显得空虚、难以打发,生活孤单、清冷、无聊,心里充满无尽的离愁,只能将思念付予那些经霜的红树以及与它们相连的远处的红霞。
此词风格飘逸。首先,多重时空转换变化,有重聚的现在,有同榜及第的十年前,还有即将到来离别之后;有词人与朋友都风光得意的汴京,有词人“薄宦老天涯”的滁州,有朋友即将赴任的阆州,还有神仙居处的阆苑,境界开阔。
其次,多处用虚笔,回忆过去,想象朋友的去处,想象朋友离开后自己在滁州的情形,笔触灵动超逸。最后,想象奇特,词人忽发奇想,将人间僻地的阆州点化为天上仙境阆苑,赋予阆州以神奇、浪漫、缥缈的特点,具有神话色彩。
再次,境界缥缈开阔,语言洒脱灵动。“阆山”通“阆苑”,“滁州”望“阆州”,展现了多重时空的组合变化。“闻说”二字导入传说,忽又接以“楼高”句设想将来,灵动超逸,挥洒自如。
绿杨巷陌秋风起,边城一片离索。马嘶渐远,人归甚处,戍楼吹角。情怀正恶,更衰草寒烟淡薄。似当时、将军部曲,迤逦度沙漠。
当秋风从种满杨柳的街巷刮起来时,这个边境的城市就愈加显出一片荒凉萧索的景象。我仿佛听见马匹嘶叫着逐渐远去,它载着旅人要到什么地方去呢,已经是傍晚时分,戍楼上正吹响呜呜的号角。我的心情恶劣极了,更何况眼前一片寒烟衰草,惨淡凄凉,就好像当年一位将军率领军队,在沙漠上曲折行进的情景。
追念西湖上,小舫携歌,晚花行乐。旧游在否?想如今、翠凋红落。漫写羊裙,等新雁来时系著。怕匆匆、不肯寄与误后约。
我于是深深地追忆起,在汴京西湖上,携带着歌伶乘坐船艇,在傍晚的花丛中游乐的美好时光当时一起游玩的朋友们还在不在呢,我可以想象那里也到了翠叶凋残,红花落尽的秋天了。我用一幅衣裙把此刻的心情随意题写下来,等到春天雁儿飞过时就系在它们身上。只怕它们行色匆匆,不肯替我寄去,结果耽误了日后的约会。
参考资料:
1、 刘斯奋译著,刘斯奋诗译宋四家词选 姜夔 张炎,广东教育出版社,2009.08,第58页绿杨巷陌秋风起,边城一片离索。马嘶渐远,人归甚处,戍(shù)楼吹角。情怀正恶,更衰草寒烟淡薄。似当时、将军部曲,迤(yǐ)逦(lǐ)度沙漠。
边城:南宋之淮北已被金占领,为敌境,此淮南则被视为边境。离索:破败萧索。戍楼:古代城墙上专用于警戒的建筑。部曲:古代军队编制单位。此处泛指部队。迤逦:连绵不断的样子。
追念西湖上,小舫(fǎng)携歌,晚花行乐。旧游在否?想如今、翠凋红落。漫写羊裙,等新雁来时系著。怕匆匆、不肯寄与误后约。
舫:船艇。翠凋红落:绿叶凋残,红花飘落。暗示时节已至秋天。羊裙:南朝宋人羊欣。比处代指赠予挚友的书信。后约:日后相聚的期约。
参考资料:
1、 刘斯奋译著,刘斯奋诗译宋四家词选 姜夔 张炎,广东教育出版社,2009.08,第58页这首词上片描写淮南边城合肥的荒凉萧索景象,下片在对昔日游冶生活的怀念中隐隐透露出一种“黍离”之悲。无限感慨,都在虚处。
上片描写边城合肥的萧条景象和自己触景而生的凄苦情怀。南宋时,淮南已是极边,作为边城重镇的合肥,由于经常遭受兵灾,已经失去了昔日的繁华。发端两句,概括写出合肥城的荒凉冷落。“合肥巷陌皆种柳”,词人将“绿杨巷陌”置于“秋风”“边城”的广阔背景中,以杨柳的依依多情反衬秋日边城的萧瑟无情。就更容易突现那“一片离索”。宋朝王之道《出合肥北门二首》描绘南宋初年合肥附近的残破景象是“断垣甃石新修垒,折戟埋沙旧战场。阛阓凋零煨烬里,春风生草没牛羊”。“一片离索”全属写实。然而,这两句还只是粗线条的勾勒,犹如一幅大型油画,人们首先看到的是画面的总体轮廓:萧索的边城街巷中,一片杨柳在秋风中袅舞;及至近处观察,读者仿佛进入了具体的画境,见到军马嘶鸣,行人匆匆,戍楼孤耸寒角悲吹。“马嘶”、“吹角”诉诸听觉,旅人、“戍楼”诉诸视觉;这些意象,或处于运动之中,或呈现为静态,在萧瑟的秋风中交织成一幅画面,调动起读者各种不同的感官,使之充分感受到边城遭受兵燹那种特有的凄凉气氛。接着,作者抛开对客观景物的描绘,将自己此时的心情用“情怀正恶”四字,沟通了与读者的联系,随即又在上述这幅画面上抹上“衰草寒烟”的浓重一笔,再着一“更”字,寓情思于景语中,于是,画面便在景情交融的高度上融为一体了。至此意犹未尽,歇拍二句再反实入虚,借助带有某种特殊格调的比喻,传写自己身临其境时的感觉:行经这座曾经繁华一时的名城,就好像当年随将军出塞的士兵,在荒无人迹的沙漠上艰难地跋涉,所感受到的是四处萧条,一片荒凉,让人难以忍受的无边无际的寂寞孤独。部曲,此泛指军队。迤逦,曲折连绵貌。这个比喻,为暗淡的画面注入了一定的时代特色,它启发当时的读者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靖康之变以来的种种往事,不禁兴起沉深的家国之恨,身世之愁。因而,这句比喻性联想所触发的沧桑之感,也就进一步深化和升华了画面的意境。
下片换头由“追念”二字引入回忆,思绪折转到过去,带起整个下片。碧水红荷,画船笙歌,往日西湖游乐的美好生活,令作者难以忘怀。淳熙十四、五年间,姜夔曾客居杭州,他在当时所写的一首《念奴娇》词中,曾以清新俊逸的笔调,倾吐过对于西湖荷花的深情:“日暮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此时,肃杀的秋风已把南浦变成一片萧索,西湖荷花那幽幽的冷香可能也随着“水佩风裳”的凋零而消逝了吧?“旧游在否”一句设问,将词意稍稍振起,调节一下叙述的节奏。“想如今”句以揣测的语气写对西湖荷花的凋落的想象。前一句写人,后一句咏荷,而于咏荷中也暗寓着抚今追昔、人事已非的沧桑感。这两句与换头三句所描绘的画面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在时间上则是一个过渡,即由追念转到今天。如果说换头三句是通过对西湖的优美风光及游乐生活的描绘,反衬了淮南合肥的冷落,则此二句对于西湖萧条秋景的描写,乃是由于作者置身于淮南的现实环境,受到周围景物的触发,因“情怀正恶”而对西湖景物进行联想的结果,时空的穿插在这里得到了和谐的统一。作者愈是感到眼前环境的凄凉黯淡,对西湖旧游的怀念之情就愈加强烈。于是,以下几句,作者索性放笔直抒这种不能自己的感情。“漫写羊裙”,用王献之书羊欣白练裙的故事。《南史·羊欣传》载,南朝宋人羊欣,年少时即工于书法,很受王献之的钟爱。羊欣夏天穿新绢裙(古代男子也着裙)昼寝,王献之在他的新裙上挥笔题字,羊欣看到王献之的墨迹,把裙子珍藏起来。这里“羊裙”代指准备赠与伊人的字幅墨迹。作者想象着:要把表达他此刻心情的信笺系到雁足上,让他捎给心爱的情人。写到此处作者犹觉意思未尽,但是,姜夔却把鸿雁传书这个人们熟悉知的故事再翻进一层:只怕大雁行色匆匆,不肯替我带信,因而耽误了日后相见的约会。所以,“羊裙”只是空写,怀友之情也就始终无法开解,这就使读者对词人的寂寞处境和悲伤情怀更加同情。
这也是姜夔的一首自度曲。序中所说的“犯”调,就是使宫调相犯以增加乐曲的变化,类似西乐的转调。所谓“住字”,即“杀声”,指一曲中结尾之音。《凄凉犯》这个词调,是仙吕调犯商调,两调住字相同,所以可以相犯。关于它的声情,正像龙榆生所说:“在整个上片中没有一个平收的句子,把喷薄的语气,运用逼侧短促的入声韵尽情发泄。后片虽然用了两个平收的句子,把紧促的情感调节一下;到结尾再用一连七仄的拗句,显示生硬峭拔的情调。”(《词曲概论》)姜夔在行都(杭州)令国工吹奏此曲,谓“其韵极美”。曲调与词情契合,声情并茂具有一种独特的音乐美,体现了姜夔高度的音乐修养。
参考资料:
1、 《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版,第1762页万里黔中一漏天,屋居终日似乘船。及至重阳天也霁,催醉,鬼门关外蜀江前。
黔中阴雨连绵,仿佛天漏,遍地都是水,终日被困家中,犹如待在一艘破船上。久雨放晴,又逢重阳佳节,在蜀江之畔,畅饮狂欢。
莫笑老翁犹气岸,君看,几人黄菊上华颠?戏马台南追两谢,驰射,风流犹拍古人肩。
不要取笑我,虽然年迈但气概仍在。请看,老翁头上插菊花者有几人呢?吟诗填词,堪比戏马台南赋诗的两谢。骑马射箭,纵横驰骋,英雄直追古时风流人物。
参考资料:
1、 李静 等 .唐诗宋词鉴赏大全集 .北京 :华文出版社 ,2009 :268-269 .万里黔(qián)中一漏天,屋居终日似乘船。及至重阳天也霁(jì),催醉,鬼门关外蜀江前。
黔中:即黔州(今四川彭水)。漏天:指阴雨连绵。及至:表示等到某种情况出现;直至。霁:雨雪之止也。鬼门关:即石门关,今重庆市奉节县东,两山相夹如蜀门户。
莫笑老翁(wēng)犹气岸,君看,几人黄菊上华颠(diān)?戏马台南追两谢,驰射,风流犹拍古人肩。
老翁:老年男子,含尊重意。气岸:气度傲岸。华颠:白头。戏马台:一名掠马台,项羽所筑,今江苏徐州城南。两谢:即谢瞻和谢灵运。
参考资料:
1、 李静 等 .唐诗宋词鉴赏大全集 .北京 :华文出版社 ,2009 :268-269 .《定风波·次高左藏使君韵》为黄庭坚贬谪黔州期间的作品。该词主要通过重阳即事,写出了黄庭坚在穷困险恶的处境中,不向命运屈服的博大胸怀,抒发了一种老当益壮、穷且益坚的乐观奋发精神。
上片首二句写黔中气候,以明贬谪环境之恶劣,前两句起调低沉,起篇为抑。黔中秋来阴雨连绵,遍地是水,人终日只能困居室内,不好外出活动。不说苦雨,而通过“一漏天”、“似乘船”的比喻,形象生动地表明秋霖不止叫人不堪其苦的状况。“乘船”而风雨喧江,就有覆舟之虞。所以“似乘船”的比喻是足不出户的意思,又影射着环境的险恶。联系“万里”二字,又有去国怀乡之感。下三句是一扬,写重阳放晴,登高痛饮。说重阳天霁,用“及至”、“也”二虚词呼应斡旋,有不期然而然、喜出望外之意。久雨得晴,又适逢佳节,真是喜上加喜。遂逼出“催醉”二字。“鬼门关外蜀江前”回应“万里黔中”,点明欢度重阳的地点。“鬼门关”这里是用其险峻来反衬一种忘怀得失的胸襟,颇有几分傲兀之气。
下片三句承上意写重阳赏菊。古人重阳节有簪菊的风俗,但老翁头上插花却不合时宜,即所谓“几人黄菊上华颠”。作者借这种不入俗眼的举止,写出一种不服老的气概。“君看”、“莫笑”云云,全是自负口吻。这比前写纵饮就更进一层,词情再扬,此为二扬。最后三句是高潮。此三句说自己重阳节不但照例饮酒赏菊,还要骑马射箭,吟诗填词,其气概直追古时的风流人物,更将豪迈气概表现到极致,此为三扬。此处巧用晋诗人谢瞻、谢灵运戏马台赋诗之典。末句中的“拍肩”一词出于郭璞《游仙诗》“右拍洪崖肩”,即追踪的意思。下片从“莫笑老翁犹气岸”到“风流犹拍古人肩”彼此呼应,一气呵成,将豪迈气概表现得淋漓尽致。
全词结构一抑三扬,笔力豪迈,抒发了作者虽被贬黔州、身居恶劣环境,却穷且益坚、老当益壮,不屈于命运的摆布的乐观精神和博大胸怀。
参考资料:
1、 周啸天 等 .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 .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88 :776-778 .2、 唐圭璋 等 .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 .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 ,1988 :2470 .3、 姜钧主编 .宋词大鉴赏 .北京 :外文出版社 ,2012年 .4、 宋词三百首鉴赏辞典 .上海辞书出版社文学鉴赏辞典编纂中心编 .上海 :上海辞书出版社 ,2006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