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徒子好色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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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登徒子侍于楚王,短宋玉曰:"玉为人体貌闲丽,口多微辞,又性好色。愿王勿与出入后宫。" 
  王以登徒子之言问宋玉。玉曰:"体貌闲丽,所受于天也;口多微辞,所学于师也;至于好色,臣无有也。"王曰:"子不好色,亦有说乎?有说则止,无说则退。"玉曰:"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登徒子则不然:其妻蓬头挛耳,齞唇历齿,旁行踽偻,又疥且痔。登徒子悦之,使有五子。王孰察之,谁为好色者矣。"
  是时,秦章华大夫在侧,因进而称曰:"今夫宋玉盛称邻之女,以为美色,愚乱之邪;臣自以为守德,谓不如彼矣。且夫南楚穷巷之妾,焉足为大王言乎?若臣之陋,目所曾睹者,未敢云也。"王曰:"试为寡人说之。"大夫曰:"唯唯。臣少曾远游,周览九土,足历五都。出咸阳、熙邯郸,从容郑、卫、溱 、洧之间 。是时向春之末 ,迎夏之阳,鸧鹒喈喈,群女出桑。此郊之姝,华色含光,体美容冶,不待饰装。臣观其丽者,因称诗曰:u0027遵大路兮揽子祛u0027。赠以芳华辞甚妙。于是处子怳若有望而不来,忽若有来而不见。意密体疏,俯仰异观;含喜微笑,窃视流眄。复称诗曰:u0027寐春风兮发鲜荣,洁斋俟兮惠音声,赠我如此兮不如无生。u0027因迁延而辞避。盖徒以微辞相感动。精神相依凭;目欲其颜,心顾其义,扬《诗》守礼,终不过差,故足称也。"
  于是楚王称善,宋玉遂不退。

  大夫登徒子侍于楚王,短宋玉曰:“玉为人体貌闲丽,口多微辞,又性好色。愿王勿与出入后宫。”
  楚国大夫登徒子在楚王面前说宋玉的坏话,他说:“宋玉其人长得娴静英俊,说话很有口才而言辞微妙,又很贪爱女色,希望大王不要让他出入后宫之门。”

  王以登徒子之言问宋玉。玉曰:“体貌闲丽,所受于天也;口多微辞,所学于师也;至于好色,臣无有也。”王曰:“子不好色,亦有说乎?有说则止,无说则退。”玉曰:“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登徒子则不然:其妻蓬头挛耳,齞唇历齿,旁行踽偻,又疥且痔。登徒子悦之,使有五子。王孰察之,谁为好色者矣。”
  楚王拿登徒子的话去质问宋玉,宋玉说:“容貌俊美,这是上天所生;善于言词辨说,是从老师那里学来的;至于贪爱女色,下臣则绝无此事。”楚王说:“你不贪爱女色确有道理可讲吗?有道理讲就留下来,没有理由可说便离去。”宋玉于是辩解道:“天下的美女,没有谁比得上楚国女子,楚国女子之美丽者,又没有谁能超过我那家乡的美女,而我家乡最美丽的姑娘还得数我邻居东家那位小姐。东家那位小姐,论身材,若增加一分则太高,减掉一分则太短;论其肤色,若涂上脂粉则嫌太白,施加朱红又嫌太赤,真是生得恰到好处。她那眉毛有如翠鸟之羽毛,肌肤像白雪一般莹洁,腰身纤细如裹上素帛,牙齿整齐有如一连串小贝,甜美地一笑,足可以使阳城和下蔡一带的人们为之迷惑和倾倒。这样一位姿色绝伦的美女,趴在墙上窥视我三年,而我至今仍未答应和她交往。登徒子却不是这样,他的妻子蓬头垢面,耳朵挛缩,嘴唇外翻而牙齿参差不齐,弯腰驼背,走路一瘸一拐,又患有疥疾和痔疮。这样一位丑陋的妇女,登徒子却非常喜爱她,并且生有五个孩子。请大王明察,究竟谁是好色之徒呢?”

  是时,秦章华大夫在侧,因进而称曰:“今夫宋玉盛称邻之女,以为美色,愚乱之邪;臣自以为守德,谓不如彼矣。且夫南楚穷巷之妾,焉足为大王言乎?若臣之陋,目所曾睹者,未敢云也。”王曰:“试为寡人说之。”大夫曰:“唯唯。臣少曾远游,周览九土,足历五都。出咸阳、熙邯郸,从容郑、卫、溱 、洧之间 。是时向春之末 ,迎夏之阳,鸧鹒喈喈,群女出桑。此郊之姝,华色含光,体美容冶,不待饰装。臣观其丽者,因称诗曰:遵大路兮揽子祛。赠以芳华辞甚妙。于是处子怳若有望而不来,忽若有来而不见。意密体疏,俯仰异观;含喜微笑,窃视流眄。复称诗曰:寐春风兮发鲜荣,洁斋俟兮惠音声,赠我如此兮不如无生。因迁延而辞避。盖徒以微辞相感动。精神相依凭;目欲其颜,心顾其义,扬《诗》守礼,终不过差,故足称也。”
  在那个时候,秦国的章华大夫在楚国,趁机对楚王进言说:“如今宋玉大肆宣扬他邻居的小姐,把她作为美人,而美色能使人乱性,产生邪念;臣自认为我自己老实遵守道德,我觉得还不如宋玉并且楚国偏远之地的女子,东临之子,怎么能对大王说呢?如果说我眼光鄙陋,大家的确有目共睹,我便不敢说了。”楚王说:“你尝试着再对我说点。”大夫说:“是。臣年少的时候曾经出门远游,足迹踏遍九州,足迹踏遍繁盛的城市。离开咸阳,在邯郸游玩,在郑卫两国的溱水和洧水边逗留。当时是接近春末,将有夏天温暖的阳光,鸧鹒鸟喈喈鸣叫,众美女在桑间采桑叶。郑、卫郊野的美女美妙艳丽,光彩照人。体态曼妙,面容姣好。臣看她们里面美丽的人,称引《诗经》里的话:‘沿着大路与心上人携手同行。’把她送给这芳华美女最妙了。那美人好像要来又没有来,撩得人心烦意乱,恍忽不安。尽管情意密切,但形迹却又很疏远。那美人的一举一动都与众不同;偷偷地看看她,心中不由欣喜微笑,她正含情脉脉,暗送秋波。于是我又称引《诗经》里的话:‘万物在春风的吹拂下苏醒过来,一派新鲜茂密。那美人心地纯洁,庄重种持;正等待我惠赠佳音。似这样不能与她结合,还不如死去。’她引身后退,婉言辞谢。大概最终还是没能找到打动她的诗句,只有凭借精神上支持相依靠着;真的很想亲眼看看她的容颜,心里想着道德规范,男女之大防。口诵《诗经》古语,遵守礼仪,始终没有超越规矩的差错,所以也终于没有什么越轨的举动。”

  于是楚王称善,宋玉遂不退。
  于是楚王同意说好,宋玉就不离去了。

参考资料:

1、 巨才 编.辞赋一百篇.太原 :山西人民出版社,1994:3-42、 刘琦 编著.历代小品文名篇赏析.长春:吉林文艺出版社,2011:55-57

  大夫登徒子侍于楚王,短宋玉曰:“玉为人体貌闲丽,口多微辞,又性好色。愿王勿与出入后宫。”
  登徒子:复姓登徒,未知是否真有其人,可能仅为文学上的虚构角色。楚王:这里是指楚襄王。短:这里指攻其所短。闲丽:文雅英俊。微辞:不满的话。

  王以登徒子之言问宋玉。玉曰:“体貌闲丽,所受于天也;口多微辞,所学于师也;至于好色,臣无有也。”王曰:“子不好色,亦有说乎?有说则止,无说则退。”玉曰:“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登徒子则不然:其妻蓬头挛耳,齞唇历齿,旁行踽偻,又疥且痔。登徒子悦之,使有五子。王孰察之,谁为好色者矣。”
  止:与下文"退"相对,指留下。东家之子:东边邻家的女儿。著(zhuó):搽。施朱:涂烟脂。束素:一束白色生绢。这是形容腰细。惑阳城,迷下蔡:使阳城、下蔡两地的男子着迷。阳城、下蔡是楚国贵族封地。窥:偷看。未许:不同意,没有答应。挛(luán):卷曲。齞(yàn)唇历齿:稀疏又不整齐的牙齿露在外面。齞:牙齿外露的样子。历齿:形容牙齿稀疏不整齐。旁行踽(jǔ)偻(lóu):弯腰驼背,走路摇摇晃晃。踽偻:驼背。又疥且痔:长满了疥疮和痔疮。使有五子:使她生有五个儿女。孰察:孰,通“熟”。仔细端详。

  是时,秦章华大夫在侧,因进而称曰:“今夫宋玉盛称邻之女,以为美色,愚乱之邪;臣自以为守德,谓不如彼矣。且夫南楚穷巷之妾,焉足为大王言乎?若臣之陋,目所曾睹者,未敢云也。”王曰:“试为寡人说之。”大夫曰:“唯唯。臣少曾远游,周览九土,足历五都。出咸阳、熙邯郸,从容郑、卫、溱 、洧之间 。是时向春之末 ,迎夏之阳,鸧鹒喈喈,群女出桑。此郊之姝,华色含光,体美容冶,不待饰装。臣观其丽者,因称诗曰:遵大路兮揽子祛。赠以芳华辞甚妙。于是处子怳若有望而不来,忽若有来而不见。意密体疏,俯仰异观;含喜微笑,窃视流眄。复称诗曰:寐春风兮发鲜荣,洁斋俟兮惠音声,赠我如此兮不如无生。因迁延而辞避。盖徒以微辞相感动。精神相依凭;目欲其颜,心顾其义,扬《诗》守礼,终不过差,故足称也。”
  秦章华大夫在侧:当时秦国的章华大夫正在楚国。章华:楚地名。这里是以地望代称。愚乱之邪:美色能使人乱性,产生邪念。彼:他,指宋玉。南楚穷巷之妾:指楚国偏远之地的女子,也即“东邻之子”。周览九土:足迹踏遍九州。九土:九州。五都:五方都会,泛指繁盛的都市。咸阳:当时秦国都城,故址在今陕西省咸阳市东北。熙邯郸:在邯郸游玩。熙:游玩。邯郸:当时赵国都城,故址在今河北省邯郸市。从容郑、卫溱(zhēn)洧(wěi)之间:在郑卫两国的溱水和洧水边逗留。从容:逗留,停留。郑、卫:春秋时的两个国名,故址在今河南省新郑市到滑县、濮阳一带。溱洧:郑国境内的两条河。《诗经·郑风·溱洧》写每年上巳节,郑国力女在岸边聚会游乐的情况。向:接近,临近。迎夏之阳:将有夏天温暖的阳光。迎:迎接,将要出现。鸧(cāng)鹒(gēng)喈(jiē)喈:鸧鹒鸟喈喈鸣叫。群女出桑:众美女在桑间采桑叶。此郊之姝(shū):意指郑、卫郊野的美女。华色含光:美妙艳丽,光彩照人。称诗:称引《诗经》里的话。遵大路兮揽子祛(qū):沿着大路与心上人携手同行。祛:衣袖。《诗经·郑风·遵大路》:“遵大路兮,掺执子之祛兮。”怳(huǎng):同“恍”。有望:有所期望。忽:与怳为互文,恍忽:心神不定的样子。这两句是说,那美人好像要来又没有来,撩得人心烦意乱,恍忽不安。意密体疏:尽管情意密切,但形迹却又很疏远。俯仰异观:那美人的一举一动都与众不同。窃视流眄(miǎn):偷偷地看看她,她正含情脉脉,暗送秋波。寐春风兮发鲜荣:万物在春风的吹拂下苏醒过来,一派新鲜茂密。寐:苏醒。洁斋侯兮惠音声:那美人心地纯洁,庄重种持;正等待我惠赠佳音。斋:举止庄重。赠我如此兮不如无生:似这样不能与她结合,还不如死去。因迁延而辞避:她引身后退,婉言辞谢。微辞:指终于没能打动她的诗句。目欲其颜:很想亲眼看看她的容颜。心顾其义:心里想着道德规范,男女之大防。扬《诗》守礼,终不过差:口诵《诗经》古语,遵守礼仪,也终于没有什么越轨的举动。过差:过失,差错。足称:值得称道。

  于是楚王称善,宋玉遂不退。

参考资料:

1、 巨才 编.辞赋一百篇.太原 :山西人民出版社,1994:3-42、 刘琦 编著.历代小品文名篇赏析.长春:吉林文艺出版社,2011:55-57

  大夫登徒子侍于楚王,短宋玉曰:"玉为人体貌闲丽,口多微辞,又性好色。愿王勿与出入后宫。" 
  王以登徒子之言问宋玉。玉曰:"体貌闲丽,所受于天也;口多微辞,所学于师也;至于好色,臣无有也。"王曰:"子不好色,亦有说乎?有说则止,无说则退。"玉曰:"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 ;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登徒子则不然:其妻蓬头挛耳,齞唇历齿,旁行踽偻,又疥且痔。登徒子悦之,使有五子。王孰察之,谁为好色者矣。"
  是时,秦章华大夫在侧,因进而称曰:"今夫宋玉盛称邻之女,以为美色,愚乱之邪;臣自以为守德,谓不如彼矣。且夫南楚穷巷之妾,焉足为大王言乎?若臣之陋,目所曾睹者,未敢云也。"王曰:"试为寡人说之。"大夫曰:"唯唯。臣少曾远游,周览九土,足历五都。出咸阳、熙邯郸,从容郑、卫、溱 、洧之间 。是时向春之末 ,迎夏之阳,鸧鹒喈喈,群女出桑。此郊之姝,华色含光,体美容冶,不待饰装。臣观其丽者,因称诗曰:遵大路兮揽子祛。赠以芳华辞甚妙。于是处子怳若有望而不来,忽若有来而不见。意密体疏,俯仰异观;含喜微笑,窃视流眄。复称诗曰:寐春风兮发鲜荣,洁斋俟兮惠音声,赠我如此兮不如无生。因迁延而辞避。盖徒以微辞相感动。精神相依凭;目欲其颜,心顾其义,扬《诗》守礼,终不过差,故足称也。"
  于是楚王称善,宋玉遂不退。

  “登徒子”一向被作为好色之徒的代名词。便是从赋后始。其实此赋中登徒子,说他是一个谗巧小人还可,说其好色,则有些令人啼笑皆非。赋中写登徒子在楚王面前诋毁宋玉好色,宋玉则以东家邻女至美而其不动心为例说明他并不好色。又以登徒子妻其丑无比,登徒子却和她生了五个孩子,反驳说登徒子才好色。作者描写的登徒子妻岂止是丑,简直令人恶心,而登徒子“悦之”,若好色如登徒子,可称为“色盲”。其实,作者是根据《离骚》“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推而广之,目的是指斥嫉贤妒能的谗巧小人而已。同时,更是借章华大夫的“‘发乎情,止乎礼’来假以为辞,讽于淫也”(李善《文选》本赋注),曲折地表达讽谏楚王之意。

  此赋写了三种对待男女关系的态度:登徒子是女人即爱;宋玉本人是矫情自高;秦章华大夫则好色而守德。作者以第二种自居,是为了反击登徒子之流,实则作者赞同的是第三种,即发乎情止乎礼,这种态度近于人性而又合乎礼制是我国古代文人大夫对待两性关系代表性的态度。和道学家或滥淫者比较,这确也是一种可取的态度。因此,古代文学作品中,时有反映。

  此赋极尽刻画之形容,如:“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这种方法,继承了前人,如《诗经·卫风·硕人》:“手如柔荑 ,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只是此赋的描写更细腻更极尽刻画形容之能事。

  这篇《登徒子好色赋》问世以后,登徒子便成了好色之徒的代称。然而只要细读此文,就不难发现,登徒子既不追逐美女,又从不见异思迁,始终不嫌弃他那位容貌丑陋的妻子,这实在非常难得。登徒子在夫妻生活方面感情如此专一,绝非好色之徒所能办得到的,因而有实事求是地加以澄清的必要。

  宋玉此赋之所以影响巨大,主要是因为作者巧妙地运用烘托的手法描绘了一幅美女的肖像。文中有这么几句:“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这段话不但一直被后世引用,而且还有人仿效其方法写作。如乐府民歌《陌上桑》在描写采桑女罗敷的美貌时,也采用了同样的手法。诗中写道:“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着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罗敷究竟有多么美丽,诗中并没有直接描写,只写出挑担子的人撂下担子,青年人脱下帽子,农夫忘记了犁地和锄草,甚至招来家人的怨怒,就因为观赏罗敷去了。这种描写美女的手法,一直沿用至今。号称“西部歌王”的王洛滨,在创作《在那遥远的地方》一歌时,也采用了此种手法。他在歌词中是这样描写那位美貌牧羊姑娘的:“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她的身旁,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人们为什么要回头留恋地张望呢?就因为那位牧羊姑娘长得实在太漂亮了,乃至使作者发出了这样的感慨:“我愿变一只小羊,躺在她的身旁,每天让她用皮鞭轻轻地打在我的身上。”黄梅戏的《夫妻观灯》,也是同样。正月十五元宵夜,一对年轻夫妻去观花灯,看着看着,小伙子对周围观众不去看灯,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漂亮的妻子看很是不满。用此种烘托的手法去描写美女,可说已经成了一种传统的表现手法,追本溯源,盖出于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

参考资料:

1、 陈振鹏 章培恒.古文鉴赏辞典(上).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192-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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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文及注释

译文
  楚国大夫登徒子在楚王面前说宋玉的坏话,他说:“宋玉其人长得娴静英俊,说话很有口才而言辞微妙,又很贪爱女色,希望大王不要让他出入后宫之门。”

  楚王拿登徒子的话去质问宋玉,宋玉说:“容貌俊美,这是上天所生;善于言词辨说,是从老师那里学来的;至于贪爱女色,下臣则绝无此事。”楚王说:“你不贪爱女色确有道理可讲吗?有道理讲就留下来,没有理由可说便离去。”宋玉于是辩解道:“天下的美女,没有谁比得上楚国女子,楚国女子之美丽者,又没有谁能超过我那家乡的美女,而我家乡最美丽的姑娘还得数我邻居东家那位小姐。东家那位小姐,论身材,若增加一分则太高,减掉一分则太短;论其肤色,若涂上脂粉则嫌太白,施加朱红又嫌太赤,真是生得恰到好处。她那眉毛有如翠鸟之羽毛,肌肤像白雪一般莹洁,腰身纤细如裹上素帛,牙齿整齐有如一连串小贝,甜美地一笑,足可以使阳城和下蔡一带的人们为之迷惑和倾倒。这样一位姿色绝伦的美女,趴在墙上窥视我三年,而我至今仍未答应和她交往。登徒子却不是这样,他的妻子蓬头垢面,耳朵挛缩,嘴唇外翻而牙齿参差不齐,弯腰驼背,走路一瘸一拐,又患有疥疾和痔疮。这样一位丑陋的妇女,登徒子却非常喜爱她,并且生有五个孩子。请大王明察,究竟谁是好色之徒呢?”

  在那个时候,秦国的章华大夫在楚国,趁机对楚王进言说:“如今宋玉大肆宣扬他邻居的小姐,把她作为美人,而美色能使人乱性,产生邪念;臣自认为我自己老实遵守道德,我觉得还不如宋玉.并且楚国偏远之地的女子,东临之子,怎么能对大王说呢?如果说我眼光鄙陋,大家的确有目共睹,我便不敢说了。”

  楚王说:“你尝试着再对我说点。”大夫说:“是。臣年少的时候曾经出门远游,足迹踏遍九州,足迹踏遍繁盛的城市。离开咸阳,在邯郸游玩,在郑卫两国的溱水和洧水边逗留。当时是接近春末,将有夏天温暖的阳光,鸧鹒鸟喈喈鸣叫,众美女在桑间采桑叶。郑、卫郊野的美女美妙艳丽,光彩照人。体态曼妙,面容姣好。臣看她们里面美丽的人,称引《诗经》里的话:‘沿着大路与心上人携手同行。’把她送给这芳华美女最妙了。那美人好像要来又没有来,撩得人心烦意乱,恍忽不安。尽管情意密切,但形迹却又很疏远。那美人的一举一动都与众不同;偷偷地看看她,心中不由欣喜微笑,她正含情脉脉暗送秋波。于是我又称引《诗经》里的话:‘万物在春风的吹拂下苏醒过来,一派新鲜茂密。那美人心地纯洁,庄重种持;正等待我惠赠佳音。似这样不能与她结合,还不如死去。’她引身后退,婉言辞谢。大概最终还是没能找到打动她的诗句,只有凭借精神上支持相依靠着;真的很想亲眼看看她的容颜,心里想着道德规范,男女之大防。口诵《诗经》古语,遵守礼仪,始终没有超越规矩的差错,所以也终于没有什么越轨的举动。”

  于是楚王同意说好,宋玉就不离去了。

注释
1.登徒子:复姓登徒,未知是否真有其人,可能仅为文学上的虚构角色。
2.楚王:这里是指楚襄王。
3.短:这里指攻其所短。
4.闲丽:文雅英俊。
5.微辞:不满的话。
6.止:与下文"退"相对,指留下。
7.东家之子:东边邻家的女儿。
8.著(zhuó):搽。
9.施朱:涂烟脂。
10.束素:一束白色生绢。这是形容腰细。
11.惑阳城,迷下蔡:使阳城、下蔡两地的男子着迷。阳城、下蔡是楚国贵族封地。
12.窥:偷看。
13.未许:不同意,没有答应。
14.挛(luán):卷曲。
15.齞(yàn)唇历齿:稀疏又不整齐的牙齿露在外面。齞:牙齿外露的样子。历齿:形容牙齿稀疏不整齐。
16.旁行踽(jǔ)偻(lóu):弯腰驼背,走路摇摇晃晃。踽偻:驼背。
17.又疥且痔:长满了疥疮和痔疮。
18.使有五子:使她生有五个儿女。
19.孰察:孰,通“熟”。仔细端详。
20.秦章华大夫在侧:当时秦国的章华大夫正在楚国。章华:楚地名。这里是以地望代称。
21.愚乱之邪:美色能使人乱性,产生邪念。
22.彼:他,指宋玉。
23.南楚穷巷之妾:指楚国偏远之地的女子,也即“东邻之子”。
24.周览九土:足迹踏遍九州。九土:九州。
25.五都:五方都会,泛指繁盛的都市。
26.咸阳:当时秦国都城,故址在今陕西省咸阳市东北。
27.熙邯郸:在邯郸游玩。熙:游玩。邯郸:当时赵国都城,故址在今河北省邯郸市。
28.从容郑、卫溱(zhēn)洧(wěi)之间:在郑卫两国的溱水和洧水边逗留。从容:逗留,停留。郑、卫:春秋时的两个国名,故址在今河南省新郑市到滑县、濮阳一带。溱洧:郑国境内的两条河。《诗经·郑风·溱洧》写每年上巳节,郑国力女在岸边聚会游乐的情况。
29.向:接近,临近。
30.迎夏之阳:将有夏天温暖的阳光。迎:迎接,将要出现。
31.鸧(cāng)鹒(gēng)喈(jiē)喈:鸧鹒鸟喈喈鸣叫。
32.群女出桑:众美女在桑间采桑叶。
33.此郊之姝(shū):意指郑、卫郊野的美女。
34.华色含光:美妙艳丽,光彩照人。
35.称诗:称引《诗经》里的话。
36.遵大路兮揽子祛(qū):沿着大路与心上人携手同行。祛:衣袖。《诗经·郑风·遵大路》:“遵大路兮,掺执子之祛兮。”
37.怳(huǎng):同“恍”。有望:有所期望。
38.忽:与怳为互文,恍忽:心神不定的样子。这两句是说,那美人好像要来又没有来,撩得人心烦意乱,恍忽不安。
39.意密体疏:尽管情意密切,但形迹却又很疏远。
40.俯仰异观:那美人的一举一动都与众不同。
41.窃视流眄(miǎn):偷偷地看看她,她正含情脉脉,暗送秋波。
42.寐春风兮发鲜荣:万物在春风的吹拂下苏醒过来,一派新鲜茂密。寐:苏醒。
43.洁斋侯兮惠音声:那美人心地纯洁,庄重种持;正等待我惠赠佳音。斋:举止庄重。
44.赠我如此兮不如无生:似这样不能与她结合,还不如死去。
45.因迁延而辞避:她引身后退,婉言辞谢。
46.微辞:指终于没能打动她的诗句。
47.目欲其颜:很想亲眼看看她的容颜。
48.心顾其义:心里想着道德规范,男女之大防。
49.扬《诗》守礼,终不过差:口诵《诗经》古语,遵守礼仪,也终于没有什么越轨的举动。过差:过失,差错。
50.足称:值得称道。

参考资料:

1、 巨才 编.辞赋一百篇.太原 :山西人民出版社,1994:3-42、 刘琦 编著.历代小品文名篇赏析.长春:吉林文艺出版社,2011:5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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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析

  “登徒子”一向被作为好色之徒的代名词。便是从赋后始。其实此赋中登徒子,说他是一个谗巧小人还可,说其好色,则有些令人啼笑皆非。赋中写登徒子在楚王面前诋毁宋玉好色,宋玉则以东家邻女至美而其不动心为例说明他并不好色。又以登徒子妻其丑无比,登徒子却和她生了五个孩子,反驳说登徒子才好色。作者描写的登徒子妻岂止是丑,简直令人恶心,而登徒子“悦之”,若好色如登徒子,可称为“色盲”。其实,作者是根据《离骚》“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推而广之,目的是指斥嫉贤妒能的谗巧小人而已。同时,更是借章华大夫的“‘发乎情,止乎礼’来假以为辞,讽于淫也”(李善《文选》本赋注),曲折地表达讽谏楚王之意。

  此赋写了三种对待男女关系的态度:登徒子是女人即爱;宋玉本人是矫情自高;秦章华大夫则好色而守德。作者以第二种自居,是为了反击登徒子之流,实则作者赞同的是第三种,即发乎情止乎礼,这种态度近于人性而又合乎礼制是我国古代文人大夫对待两性关系代表性的态度。和道学家或滥淫者比较,这确也是一种可取的态度。因此,古代文学作品中,时有反映。

  此赋极尽刻画之形容,如:“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这种方法,继承了前人,如《诗经·卫风·硕人》:“手如柔荑 ,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只是此赋的描写更细腻更极尽刻画形容之能事。

  这篇《登徒子好色赋》问世以后,登徒子便成了好色之徒的代称。然而只要细读此文,就不难发现,登徒子既不追逐美女,又从不见异思迁,始终不嫌弃他那位容貌丑陋的妻子,这实在非常难得。登徒子在夫妻生活方面感情如此专一,绝非好色之徒所能办得到的,因而有实事求是地加以澄清的必要。

  宋玉此赋之所以影响巨大,主要是因为作者巧妙地运用烘托的手法描绘了一幅美女的肖像。文中有这么几句:“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这段话不但一直被后世引用,而且还有人仿效其方法写作。如乐府民歌《陌上桑》在描写采桑女罗敷的美貌时,也采用了同样的手法。诗中写道:“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着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罗敷究竟有多么美丽,诗中并没有直接描写,只写出挑担子的人撂下担子,青年人脱下帽子,农夫忘记了犁地和锄草,甚至招来家人的怨怒,就因为观赏罗敷去了。这种描写美女的手法,一直沿用至今。号称“西部歌王”的王洛滨,在创作《在那遥远的地方》一歌时,也采用了此种手法。他在歌词中是这样描写那位美貌牧羊姑娘的:“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她的身旁,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人们为什么要回头留恋地张望呢?就因为那位牧羊姑娘长得实在太漂亮了,乃至使作者发出了这样的感慨:“我愿变一只小羊,躺在她的身旁,每天让她用皮鞭轻轻地打在我的身上。”黄梅戏的《夫妻观灯》,也是同样。正月十五元宵夜,一对年轻夫妻去观花灯,看着看着,小伙子对周围观众不去看灯,而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漂亮的妻子看很是不满。用此种烘托的手法去描写美女,可说已经成了一种传统的表现手法,追本溯源,盖出于宋玉的《登徒子好色赋》。

参考资料:

1、 陈振鹏 章培恒.古文鉴赏辞典(上).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192-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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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背景

  此赋作于战国后期楚襄王时期,当时楚国已处于衰落状态。相传此赋是作者为讽刺楚襄王的淫乐无度生活而作。

参考资料:

1、 巨才 编.辞赋一百篇.太原 :山西人民出版社,199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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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

宋玉

宋玉,又名子渊,战国时鄢(今襄阳宜城)人, 楚国辞赋作家。生于屈原之后,曾事楚顷襄王。好辞赋,为屈原之后辞赋家,与唐勒、景差齐名。相传所作辞赋甚多,《汉书·卷三十·艺文志第十》录有赋16篇,今多亡佚。流传作品有《九辨》、《风赋》、《高唐赋》、《登徒子好色赋》等,但后3篇有人怀疑不是他所作。所谓“下里巴人”、“阳春白雪”、“曲高和寡”的典故皆他而来。 7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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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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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仲子哥啊你听我说,别翻越我家门户,别折了我种的杞树。哪是舍不得杞树啊,我是害怕我的父母。仲子哥实在让我牵挂,但父母的话也让我害怕。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仲子哥啊你听我讲,别翻越我家围墙,别折了我种的绿桑。哪是舍不得桑树啊,我是害怕我的兄长。仲子哥实在让我牵挂,但兄长的话也让我害怕。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仲子哥啊你听我言,别越过我家菜园,别折了我种的青檀。哪是舍不得檀树啊,我是害怕邻人毁谗。仲子哥实在让我牵挂,但邻人毁谗也让我害怕。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上):国风.北京:中华书局,2015:154-156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150-1533、 徐中玉 金启华.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14-15

(qiāng)仲子兮,无逾(yú)我里,无折我树杞(qǐ)。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将:愿,请。一说发语词。仲子:兄弟排行第二的称“仲”。逾:翻越。里,居也,五家为邻,五邻为里,里外有墙。越过里墙。杞:木名,即杞柳。又名“榉”。落叶乔木,树如柳叶,木质坚实。树:种植。一说树桑、树檀,即桑树、檀树,倒文以协韵。爱:吝惜。怀:思念。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tán)。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檀:木名,常绿乔木。一名“紫檀”。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上):国风.北京:中华书局,2015:154-156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150-1533、 徐中玉 金启华.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14-15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郑风·将仲子》所表现的,便正是一位青年女子在春秋时期社会舆论压迫下的畏惧、矛盾心理。首章开口即是突兀而发的呼告之语:“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这呼告初听令人摸不着头脑,细细品味又不免莞尔而笑:诗行中分明透露着,有一对青年男女正要私下相会。热恋中的男子(仲子)大约有点情急,竞提出了要翻墙过园前来相会的方案。这可把女子吓坏了,须知“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是要遭父母、国人轻贱和斥骂的;她想:“倘若心上人也如此鲁莽,可教我把脸儿往哪里搁?”于是便有了开章那三句的突发呼告。这呼告是温婉的,一个“将”(愿)字,正传达着女子心间的几多情意;但它又是坚决的,那两个“无”(不要)字,简直没有商量的余地。如果读者读得再深入些,当还能想见女主人公此刻因惶急而变得苍白的面容,还有“仲子”那因被拒绝而失望的神情。

  这失望也为女主人公感觉到了,诗中由此跳出了一节绝妙的内心表白:“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前一句反问问得蹊跷,正显出了女主人公的细心处,她唯恐“无折我树杞”的求告,会被心上人误会,故又赶紧声明:“岂敢爱之?畏我父母。”——我不是吝惜杞树,我只是怕我父母知道;因此虽然爱着你,却不能让你翻墙折杞前来,我实在是迫不得已啊。这番对心上人作解释的自白,一个“畏”字,吐露着她对父母的斥责,竟是如何的胆战心惊。这样一来,仲子却也不是完全绝望。“仲可怀也”三句表明,可怜的女主人公在担心之余,毕竟又给了心上人以温言软语的安慰:“我实在是天天想着你呀,只是父母的斥骂,也实在让我害怕呀……”话语絮絮、口角传情,似乎是安慰,又似乎是求助,活脱脱画出了热恋中少女那既痴情、又担忧的情态。

  第二、三两章初看只是对首章的重复,其实却是情意抒写上的层层递进。从女主人公呼告的“无逾我里”,到“无逾我墙”、“无逾我园”,可推测她那热恋中的“仲子”,已怎样不顾一切地翻墙逾园、越来越近。但男子可以鲁莽行动,女子却受不了为人轻贱的闲话。所以女主人公的畏惧也随之扩展,由“畏我父母”至于“畏我诸兄”,最后“畏”到左邻右舍的“人之多言”。让人觉得那似乎是一张无形的大网,从家庭一直布向社会,谁也无法挣得脱它。这就是不准青年男女恋爱、私会的礼法之网,它经了“父母”、“诸兄”和“人之多言”的重重围裹,已变得多么森严和可怕。由此品味女主人公的呼告之语,也难怪一次比一次显得急切和焦灼了——她实在孤立无助,难于面对这众口嚣嚣的舆论压力。

  字面上只见女主人公的告求和疑惧,诗行中却历历可见“仲子”的神情音容:那试图逾墙来会的鲁莽,那被劝止引发的不快,以及唯恐惊动父母、兄弟、邻居的犹豫,连同女主人公既爱又怕的情态,俱可于诗中得之。中国古代诗论,特别推重诗的“情中景”“景中情”,《将仲子》所创造的,正是这种情中见景的高妙诗境。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150-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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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桓公伐楚盟屈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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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侯与蔡姬乘舟于囿,荡公。公惧变色;禁之,不可。公怒,归之,未之绝也。蔡人嫁之。

  四年春,齐侯以诸侯之师侵蔡,蔡溃,遂伐楚。楚子使与师言曰:“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管仲对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女实征之,以夹辅周室。’赐我先君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对曰:“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徵 通 征)

  师进,次于陉。

  夏,楚子使屈完如师。师退,次于召陵。齐侯陈诸侯之师,与屈完乘而观之。齐侯曰:“岂不榖()是为? 先君之好是继,与不榖同好,如何?”对曰:“君惠徼福于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寡君之愿也。”齐侯曰:“以此众战,谁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对曰:“君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 君若以力,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

  屈完及诸侯盟。

  齐侯与蔡姬乘舟于囿,荡公。公惧变色;禁之,不可。公怒,归之,未之绝也。蔡人嫁之。
  齐桓公与夫人蔡姬在园林中乘舟游玩,蔡姬故意晃动小船,桓公吓得脸色都变了,他阻止蔡姬,蔡姬却不听。桓公一怒之下让她回到了蔡国,但没有说与她断绝夫妻关系,蔡姬的哥哥蔡穆侯却让她改嫁了。

  四年春,齐侯以诸侯之师侵蔡,蔡溃,遂伐楚。楚子使与师言曰:“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管仲对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女实征之,以夹辅周室。’赐我先君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徵;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对曰:“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徵 通 征)
  鲁僖公四年的春天,齐桓公率领诸侯国的军队攻打蔡国。蔡国溃败,接着又去攻打楚国。楚成王派使节到诸侯之师对齐桓公说:“您住在北方,我住在南方,双方相距遥远,即使是马牛牝牡相诱也不相及。没想到您进入了我们的国土这是什么缘故?”管仲回答说:“从前召康公命令我们先君姜太公说:‘五等诸侯和九州长官,你都有权征讨他们,从而共同辅佐周王室。’召康公还给了我们先君征讨的范围:东到海边,西到黄河,南到穆陵,北到无隶。你们应当进贡的包茅没有交纳,周王室的祭祀供不上,没有用来渗滤酒渣的东西,我特来征收贡物; 周昭王南巡没有返回,我特来查问这件事。”楚国使臣回答说: “贡品没有交纳,是我们国君的过错,我们怎么敢不供给呢?周昭王南巡没有返回,还是请您到水边去问一问吧!”

  师进,次于陉。
  于是齐军继续前进,临时驻扎在陉。

  夏,楚子使屈完如师。师退,次于召陵。齐侯陈诸侯之师,与屈完乘而观之。齐侯曰:“岂不榖是为? 先君之好是继,与不榖同好,如何?”对曰:“君惠徼福于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寡君之愿也。”齐侯曰:“以此众战,谁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对曰:“君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 君若以力,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
  这年夏天,楚成王派使臣屈完到齐军中去交涉,齐军后撤,临时驻扎在召陵。齐桓公让诸侯国的军队摆开阵势,与屈完同乘一辆战车观看军容。齐桓公说:“诸侯们难道是为我而来吗?他们不过是为了继承我们先君的友好关系罢了。你们也同我们建立友好关系,怎么样?”屈完回答说:“承蒙您惠临敝国并为我们的国家求福,忍辱接纳我们国君,这正是我们国君的心愿。”齐桓公说:“我率领这些 诸侯军队作战,谁能够抵挡他们?我让这些军队攻打城池,什么样的城攻不下?”屈完回答说:‘如果您用仁德来安抚诸侯,哪个敢不顺服?如果您用武力的话,那么楚国就把方城山当作城墙,把汉水当作护城河,您的兵马虽然众多,恐怕也没有用处!”

  屈完及诸侯盟。
  后来,屈完代表楚国与诸侯国订立了盟约。

  齐侯与蔡姬乘舟于囿,荡公。公惧变色;禁之,不可。公怒,归之,未之绝也。蔡人嫁之。

  四年春,齐侯以诸侯之师侵蔡,蔡溃(kuì),遂伐楚。楚子使与师言曰:“君处北海,寡(guǎ)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虞(yú)君之涉吾地也,何故?”管仲对曰:“昔召(shào)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女实征之,以夹辅周室。’赐我先君履(lǚ):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dì)。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徵(zhēng);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对曰:“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徵 通 征)
  诸侯之师:指参与侵蔡的鲁、宋、陈、卫、郑、许、曹等诸侯国的军队。蔡:诸侯国名,姬姓,在今河南汝南、上蔡、新蔡一带。楚子:指楚成王。与:介词,跟,和。北海、南海:泛指北方、南方边远的地方,不实指大海,形容两国相距甚远。唯是:即使。风:公畜和母畜在发情期相互追逐引诱。这句话的意思是说由于相距遥远,虽有引诱,也互不相干。不虞:不料,没有想到。涉:淌水而过,这里的意思是进入,委婉地指入侵。召康公:召公。周成王时的太保,“康”是谥号。先君:已故的君主,大公:太公, 指姜尚,他是齐国的开国君主。五侯: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的诸侯。九伯:九州的长官。五侯九伯泛指各国诸侯。实征之:可以征伐他们。履:践踏。这里指齐国可以征伐的范围。海:指渤海和黄海。河:黄河。穆陵:地名,即今山东的穆陵关。无棣:地名,齐国的北境, 在今山东无棣县附近。贡:贡物。包:裹束。茅:菁茅。入:进贡。共:同“供”,供给。缩酒:渗滤酒渣,祭祀时的仪式之一:把酒倒在束茅上渗下去,就像神饮了一样(依郑玄说,见《周礼甸师》注)。寡人:古代君主自称。 征:责问,追问。昭王:周成王的孙子周昭王。问:责问。

  师进,次于陉(xíng)
  次:军队临时驻扎。陉:山名,在今河南偃城县南。

  夏,楚子使屈完如师。师退,次于召(shào)陵。齐侯陈诸侯之师,与屈完乘而观之。齐侯曰:“岂不榖(gǔ)是为? 先君之好是继,与不榖同好,如何?”对曰:“君惠徼(jiào)福于敝邑(yì)之社稷,辱收寡君,寡君之愿也。”齐侯曰:“以此众战,谁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对曰:“君若以德绥(suí)诸侯,谁敢不服? 君若以力,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
  屈完:楚国大夫。如:到,去。师:军队。召陵:楚国地名,在今河南偃城东。不榖:不善,诸侯自己的谦称。惠:恩惠,这里作表示敬意的词。 徼:求;本义是巡查、巡逻。 敝邑:对自己国家的谦称。辱:屈辱,这里作表示敬意的词。众:指诸侯的军队,绥:安抚。方城:指楚国在 北境修筑的楚长城。

  屈完及诸侯盟。
  盟:订立盟约。

  齐侯与蔡姬乘舟于囿,荡公。公惧变色;禁之,不可。公怒,归之,未之绝也。蔡人嫁之。

  四年春,齐侯以诸侯之师侵蔡,蔡溃,遂伐楚。楚子使与师言曰:“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管仲对曰:“昔召康公命我先君太公曰:‘五侯九伯,女实征之,以夹辅周室。’赐我先君履: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尔贡包茅不入,王祭不共,无以缩酒,寡人是征;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对曰:“贡之不入,寡君之罪也,敢不共给?昭王之不复,君其问诸水滨。”(徵 通 征)

  师进,次于陉。

  夏,楚子使屈完如师。师退,次于召陵。齐侯陈诸侯之师,与屈完乘而观之。齐侯曰:“岂不榖()是为? 先君之好是继,与不榖同好,如何?”对曰:“君惠徼福于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寡君之愿也。”齐侯曰:“以此众战,谁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对曰:“君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 君若以力,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虽众,无所用之!”

  屈完及诸侯盟。

  此文在记述春秋时代齐楚两国的这场外交斗争时,并不是用叙述语言来记述它的过程,而是把“出场”人物放在双方的矛盾冲突中。并通过他们各自的个性化语言和“交锋”方式,把这场外交斗争一步步引向深入,直到双方达成妥协,订立盟约。这样,即使我们明白了这场外交斗争的性质及其过程,又让我们看到了各具情貌的四位历史人物。楚国两位使者,特别是作为楚平王“特命全权代表”的屈完,沉稳冷静、不卑不亢的外交风度,坚毅果敢、不为威武所屈的外交风范,机智灵敏、随机应对的外交智慧,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而作为政治家的管仲,他那熟悉历史、谙于事故、无理也能说出理来的外交才情,以及齐桓公那种虽然骄横霸道、软硬兼施,却也不失身份的霸主形象,也都让我们过目难忘。总之,阅读欣赏此文,不像是读史,倒像是看一场高潮迭起、精彩纷呈的外交斗争话剧。

  此文作为记叙外交斗争的一段史体散文,在语言的运用上也达到了炉火纯青的艺术境界。双方出场人物,虽然使用的都是各具情貌的外交辞令,但并不觉得做作、生硬。而且,即使针锋相对,也不金刚怒目;即使咄咄逼人,也不疾言厉色。尤其是楚国两位使者的语言,更是柔中有刚,刚中有柔。

  此文有的选本题为《齐桓公伐楚》,怕远不如以《齐桓公伐楚盟屈完》为题好,因为此题虽然多了三个字,却较切合此文的中心内容。这也给我们一个启示:题目确实是文章的眼睛和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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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令

:
卢令令,其人美且仁。
卢重环,其人美且鬈。
卢重鋂,其人美且偲。

卢令令,其人美且仁。
黑毛猎犬颈圈丁当响,那个猎人英俊又善良。

卢重环,其人美且鬈。
黑毛猎犬脖上套双环,那个猎人英俊又勇猛。

卢重鋂,其人美且偲。
黑毛猎犬脖上环套环,那个猎人英俊又能干。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上):国风.北京:中华书局,2015:188-200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198-199

卢令令,其人美且仁。
卢:黑毛猎犬。令令:即“铃铃”,猎犬颈下套环发出的响声。其人:指猎人。仁:仁慈和善。

卢重(chóng)环,其人美且鬈(quán)
重环:大环套小环,又称子母环。鬈:勇壮。一说发好貌。

卢重鋂(méi),其人美且偲(cāi)
重鋂:一个大环套两个小环。偲:多才多智。一说须多而美。

参考资料:

1、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上):国风.北京:中华书局,2015:188-2002、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198-199
卢令令,其人美且仁。
卢重环,其人美且鬈。
卢重鋂,其人美且偲。

  此诗意在描写打猎人的本领和美德。其人带着猎犬出猎,品德仁慈,卷发美髯,具有长者之相。作者是以羡慕的眼光,对猎人的外在英姿和内在美德进行夸赞。

  打猎是古代农牧社会习以为常的事。猎者除获得生活所需之物外,还有健身习武的好处。古人认为,国家要强盛,离不开文治武功。体魄强健,好勇善战,体现了国人的尚武精神。仁爱慈善,足智多谋,体现了国人的文明精神。因此,文武并崇,刚柔兼济,在古代形成一种风尚,一种共识。在这种风气影响下,人们往往把是否能文能武作为衡量一个人是否有出息的重要标准。在日常生活中,人们也常常以这种标准与眼光来衡量和观察各种人物,一旦有这样的人物出现,就倍加赞赏,此诗中的猎者就是其中一例。作者选取狩猎这一常见习俗,对猎人的善良、勇敢、能干和美姿进行赞誉,既是情理中事,又是诗人审美眼光独到之处。

  此诗采用了由犬及人、由实到虚的写法。全诗共三章,每章的第一句均以实写手法写犬;每章的第二句均以虚写手法写人。

  “即物指人,意态可掬”(陈震《读诗识小录》)。“令令”“重环”“重鋂”,是写犬,不仅描绘其貌,而且描摹其声。由此可以想见当时的情景:黑犬在猎人跟前的受宠貌和兴奋貌,猎犬在跑动中套环发出的响声等等,这就从一个侧面烘托出狩猎时的气氛。未见其人,先闻其“卢令令”之声。后面才走出诗中的主人公。“美且仁”“美且鬈”“美且偲”,则是写人,在夸赞猎人英姿的同时,又夸赞猎人的善良、勇敢和才干。这样看来,诗中所赞美的猎人,是个文武双全、才貌出众的人物,以致引起旁观者(包括作者)的羡慕、敬仰和爱戴。从感情的角度看是真实的,从当时所崇尚的民风看,也是可信的。

  全诗仅二十四字,就勾勒出一个壮美、仁爱、勇武、多才的年青猎人带着心爱的猎犬打猎的情景,文字简练,形象生动。

参考资料:

1、 《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198-19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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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游(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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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抢榆枋 一作:枪榆枋)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北海里有一条鱼,它的名字叫鲲。鲲非常巨大,不知道有几千里。鲲变化成为鸟,它的名字就叫做鹏。鹏的脊背,也不知道有几千里长;当它振动翅膀奋起直飞的时候,翅膀就好像挂在天边的云彩。这只鸟,大风吹动海水的时候就要迁徙到南方的大海去了。南方的大海是一个天然的大池子。《齐谐》这本书,是记载一些怪异事情的书。书上记载:“鹏往南方的大海迁徙的时候,翅膀拍打水面,能激起三千里的浪涛,环绕着旋风飞上了九万里的高空,乘着六月的风离开了北海。”像野马奔腾一样的游气,飘飘扬扬的尘埃,活动着的生物都因为风吹而运动。天空苍苍茫茫的,难道就是它本来的颜色吗?它的辽阔高远也是没有尽头的吗?鹏往下看的时候,看见的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如果聚集的水不深,那么它就没有负载一艘大船的力量了。在堂前低洼的地方倒上一杯水,一棵小草就能被当作是一艘船,放一个杯子在上面就会被粘住,这是水浅而船却大的原因。如果聚集的风不够强大的话,那么负载一个巨大的翅膀也就没有力量了。因此,鹏在九万里的高空飞行,风就在它的身下了,凭借着风力,背负着青天毫无阻挡,然后才开始朝南飞。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yú)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抢榆枋 一作:枪榆枋)
    蝉和小斑鸠讥笑鹏说:“我们奋力而飞,碰到榆树和檀树就停止,有时飞不上去,落在地上就是了。何必要飞九万里到南海去呢?”到近郊去的人,只带当天吃的三餐粮食,回来肚子还是饱饱的;到百里外的人,要用一整夜时间舂米准备干粮;到千里外的人,要聚积三个月的粮食。蝉和小斑鸠这两只小虫、鸟又知道什么呢。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小智比不上大智,短命比不上长寿。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朝生暮死的菌草不知道黑夜与黎明。春生夏死、夏生秋死的寒蝉,不知道一年的时光,这就是短命。楚国的南方有一种大树叫做灵龟,它把五百年当作一个春季,五百年当作一个秋季。上古时代有一种树叫做大椿,它把八千年当作一个春季,八千年当作一个秋季,这就是长寿。可是活了七百来岁的彭祖如今还因长寿而特别闻名,众人都想与他相比,岂不可悲!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商汤问棘,谈的也是这件事。汤问棘说:“上下四方有极限吗?”棘说:“无极之外,又是无极!在草木不生的极远的北方,有个大海,就是天池。里面有条鱼,它的身子有几千里宽,没有人知道它有多长,它的名字叫做鲲。有一只鸟,它的名字叫做鹏。鹏的背像泰山,翅膀像天边的云;借着旋风盘旋而上九万里,超越云层,背负青天,然后向南飞翔,将要飞到南海去。小泽里的麻雀讥笑鹏说:‘它要飞到哪里去呢?我一跳就飞起来,不过数丈高就落下来,在蓬蒿丛中盘旋,这也是极好的飞行了。而它还要飞到哪里去呢?’”这是大和小的分别。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所以,那些才智能胜任一官的职守,行为能够庇护一乡百姓的,德行能投合一个君王的心意的,能力能够取得全国信任的,他们看待自己,也像上面说的那只小鸟一样。而宋荣子对这种人加以嘲笑。宋荣子这个人,世上所有的人都称赞他,他并不因此就特别奋勉,世上所有的人都诽谤他,他也并不因此就感到沮丧。他认定了对自己和对外物的分寸,分辨清楚荣辱的界限,就觉得不过如此罢了。他对待人世间的一切,都没有拼命去追求。即使如此,他还是有未达到的境界。列子乘风而行,飘然自得,驾轻就熟。十五天以后返回;他对于求福的事,没有拼命去追求。这样虽然免了步行,还是有所凭借的。倘若顺应天地万物的本性,驾驭着六气的变化,遨游于无穷的境地,他还要凭借什么呢?所以说:修养最高的人能任顺自然、忘掉自己,修养达到神化不测境界的人无意于求功,有道德学问的圣人无意于求名。

参考资料:

1、 吴楚材,吴调侯 .古文观止 .北京 :中国戏剧出版社 ,200 :54 .2、 朱成广,郭广福,边俊田,任伟伟等编者 .(高中新课标)文言文全解 .安徽 :安徽教育出版社 ,2012 :206-209 .3、 陈涛.《庄子全译》.北京:线装书局,2010:2-74、 刘建生.《庄子精解》.北京:海潮出版社,2012:8-9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kūn)。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xǐ)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tuán)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ào)堂之上,则芥(jiè)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píng)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yāo)(è)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冥:通假“溟”,指海色深黑。“北冥”,北海。下文“南冥”,指南海。传说北海无边无际,水深而黑。鲲:传说中的大鱼。 之:主谓之间取消句子独立性。其:表推测。鹏:本为古“凤”字,这里指传说中的大鸟。怒:奋起的样子,这里指鼓起翅膀。垂:同“陲”,边际。海运:海动。古有“六月海动”之说。海运之时必有大风,因此大鹏可以乘风南行。徙:迁移。天池:天然形成的大海。《齐谐》:书名。出于齐国,多载诙谐怪异之事,故名“齐谐”。一说人名。志怪:记载怪异的事物。志,记载。水击:指鹏鸟的翅膀拍击水面。击:拍打。抟:回旋而上。一作“搏”(bó),拍。扶摇:一种旋风,又名飙,由地面急剧盘旋而上的暴风。九,表虚数,不是实指。去:离,这里指离开北海。“去以六月息者也”指大鹏飞行六个月才止息于南冥。一说息为大风,大鹏乘着六月间的大风飞往南冥。以:凭借。息:风。野马:指游动的雾气。古人认为:春天万物生机萌发,大地之上游气奔涌如野马一般。尘埃:扬在空中的土叫“尘”,细碎的尘粒叫“埃”。生物:概指各种有生命的东西。息:这里指有生命的东西呼吸所产生的气息。 相:互相。吹:吹拂。苍苍:深蓝。其正色邪:或许是上天真正的颜色?其,抑,或许。正色,真正的颜色。邪,同“耶”,疑问语气词。极:尽。 下:向下。亦:也。是:这样。已:罢了。覆:倾倒。坳:凹陷不平,“坳堂”指堂中低凹处。芥:小草。置杯焉则胶:将杯子放于其中则胶着搁浅。置,放。焉,于此。胶,指着地。斯:则,就。而后乃今:“今而后乃”的倒文,意为“这样,然后才……”。培:凭。莫之夭阏:无所滞碍。夭,挫折。阏,遏制,阻止。“莫之夭阏”即“莫夭阏之”的倒装。 图南:计划向南飞。

  蜩(tiáo)与学鸠(jiū)笑之曰:“我决(xuè)起而飞,抢(qiāng)榆(yú)枋(fāng)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chōng)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抢榆枋 一作:枪榆枋)
    蜩:蝉。学鸠:斑鸠之类的小鸟名。决:疾速的样子。抢:触,碰,着落。“抢”也作“枪”。榆枋:两种树名。榆,榆树。枋,檀木。控:投,落下。奚以:何以。之:去到。为:句末语气词,表反问,相当于“呢”。南:名词作动词,向南(飞行)。“奚以……为”,即“哪里用得着.......呢”。适:去,往。莽苍:色彩朦胧,遥远不可辨析,本指郊野的颜色,这里引申为近郊。三餐:指一日。意思是只需一日之粮。反:同“返”,返回。犹:还。果然:吃饱的样子。宿:这里指一夜。 宿舂粮:即舂宿粮,舂捣一宿的粮食。之:此,这。二虫:指蜩与学鸠。虫:有动物之意,可译为小动物。

  小知不及大知(zhì),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shuò),蟪(huì)(gū)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知:通“智”,智慧。朝菌:一种大芝,朝生暮死的菌类植物。晦朔:晦,农历每月的最后一天,朔,农历每月的第一天。一说“晦”指月末,“朔”指月初。蟪蛄:寒蝉,春生夏死或夏生秋死。冥灵:大树名。一说为大龟名。根据前后用语结构的特点,此句之下当有“此中年也”一句,但传统本子均无此句。大椿:传说中的大树名。一说为巨大的香椿。彭祖:传说中尧的臣子,名铿,封于彭,活了约八百岁。乃今:而今。以,凭。特,独。闻,闻名于世。众人:一般人。匹:配,比。

  汤之问棘(jí)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鷃(yàn)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rèn)而下,翱(áo)翔蓬蒿(hāo)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汤:商汤。棘:汤时的贤大夫,《列子汤问》篇作“夏革(jí)”。已:矣。穷发:传说中极荒远的不生草木之地。发,指草木植被。修:长。泰山:在今山东泰安北。羊角:一种旋风,回旋向上如羊角状。绝:穿过。斥鴳:池沼中的小雀。斥,池,小泽。仞:古代长度单位,周制为八尺,汉制为七尺;这里应从周制。至:极点。小大之辩:小和大的区别。辩,同“辨”,分辨,分别。效:效力,尽力。官:官职。

  故夫知效一官,行(xíng)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jǔ),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shuò)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líng)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wū)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行:品行。比:合。合:使...满意。而:通“能”,能够。征:征服。宋荣子:一名宋钘(jiān),宋国人,战国时期的思想家。犹然:喜笑的样子;犹,通“繇”,喜。举:全。劝:勉励。非:责难,批评。沮:沮丧。定:认清。内外:这里分别指自身和身外之物。在庄子看来,自主的精神是内在的,荣誉和非难都是外在的,而只有自主的精神才是重要的、可贵的。境:界。数数然:汲汲然,指急迫用世、谋求名利、拼命追求的样子。列子:郑国人,名叫列御寇,战国时代思想家。御:驾驭。泠然:轻妙飘然的样子。善:美好的。旬:十天。有:通“又”,用于连接整数与零数。致福:求福。虽:虽然。待:凭借,依靠。乘:遵循,凭借。天地:这里指万物,指整个自然界。正:本;这里指自然的本性。御六气之辩:驾驭六气的变化。御,驾驭、把握。六气:指阴、阳、风、雨、晦、明。辩:通“变”,变化的意思。彼:他。且:将要。恶:何,什么。至人:庄子认为修养最高的人。下文“神人”“圣人”义相近。 无己:清除外物与自我的界限,达到忘掉自己的境界。即物我不分。神人:这里指精神世界完全能超脱于物外的人。无功:无作为,故无功利。圣人:这里指思想修养臻于完美的人。无名:不追求名誉地位,不立名。

参考资料:

1、 吴楚材,吴调侯 .古文观止 .北京 :中国戏剧出版社 ,200 :54 .2、 朱成广,郭广福,边俊田,任伟伟等编者 .(高中新课标)文言文全解 .安徽 :安徽教育出版社 ,2012 :206-209 .3、 陈涛.《庄子全译》.北京:线装书局,2010:2-74、 刘建生.《庄子精解》.北京:海潮出版社,2012:8-9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抢榆枋 一作:枪榆枋)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鷃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这篇文章巧用寓言故事,文笔变化多端,富于浪漫主义色彩,庄子所宣扬的主张是清静无为、以养天年。他对于世间的大小、贵贱、寿夭、是非、得失、荣辱等的解释是相对主义的。他对待社会和人生的思想态度,无论是消极的还是富有启发性的,对后世均有着深远的影响。他厌恶那个“窃钩者诛,窃国者侯”的社会,拒绝与统治者合作,鄙视富贵利禄,否定鬼神的存在,都有着积极的意义,是值得肯定的。但是,他那种妄想逃避现实,追求无条件的精神自由的思想,这种思想无论在当时或现在,都是—种消极的、不可能实现的绝对主观唯心主义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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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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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云烂兮,糺缦缦兮。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明明上天,烂然星陈。
日月光华,弘于一人。
日月有常,星辰有行。
四时从经,万姓允诚。
于予论乐,配天之灵。
迁于圣贤,莫不咸听。
鼚乎鼓之,轩乎舞之。
菁华已竭,褰裳去之。

卿云烂兮,糺缦缦兮。
卿云灿烂如霞,瑞气缭绕呈祥。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日月光华照耀,辉煌而又辉煌。

明明上天,烂然星陈。
上天至明至尊,灿烂遍布星辰。

日月光华,弘于一人。
日月光华照耀,嘉祥降于圣人。

日月有常,星辰有行。
日月依序交替,星辰循轨运行。

四时从经,万姓允诚。
四季变化有常,万民恭敬诚信。

于予论乐,配天之灵。
鼓乐铿锵和谐,祝祷上苍神灵。

迁于圣贤,莫不咸听。
帝位禅于贤圣,普天莫不欢欣。

鼚乎鼓之,轩乎舞之。
鼓声鼚鼚动听,舞姿翩翩轻盈。

菁华已竭,褰裳去之。
精力才华已竭,便当撩衣退隐。

(qīng)云烂兮,糺(jiū)(màn)缦兮。
卿云:一种彩云,古以为祥瑞的象征。卿,通“庆”。糺:即“纠”,结集、连合;缦缦,萦回舒卷貌。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旦复旦:谓光明又复光明。旦,明亮。

明明上天,烂然星陈。
明明:明察。

日月光华,弘于一人。
弘:大,光大。

日月有常,星辰有行。

四时从经,万姓允诚。
从经:遵从常道。允诚:确实诚信。

于予论乐,配天之灵。
论乐:论,通“伦”,有条理、有次序;论乐,器乐演奏整齐和谐。配:祭祀中的配飨礼。

迁于圣贤,莫不咸听。
迁:禅让。

(chāng)乎鼓之,轩乎舞之。
鼚:鼓声。轩乎:翩然起舞貌。

(jīng)华已竭,褰(qiān)(cháng)去之。
褰裳(去之:指让贤退隐。褰裳,撩起下衣。

卿云烂兮,糺缦缦兮。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明明上天,烂然星陈。
日月光华,弘于一人。
日月有常,星辰有行。
四时从经,万姓允诚。
于予论乐,配天之灵。
迁于圣贤,莫不咸听。
鼚乎鼓之,轩乎舞之。
菁华已竭,褰裳去之。

  《卿云歌》,相传是舜禅位于禹时,同群臣互贺的唱和之作。始见旧题西汉伏生的《尚书大传》。据《大传》记载:舜在位第十四年,行祭礼,钟石笙筦变声。乐未罢,疾风发屋,天大雷雨。帝沉首而笑曰:“明哉,非一人天下也,乃见于钟石!”即荐禹使行天子事,并与俊乂百工相和而歌《卿云》,云云。钟石变声,暗示虞舜逊让;卿云呈祥,明兆夏禹受禅。这一传说故事,充满了奇异神话色彩,《卿云歌》的主题,则反映了先民向往的政治理想。 全诗三章,由舜帝首唱、八伯相和、舜帝续歌三部分构成。君臣互唱,情绪热烈,气象高浑,文采风流,辉映千古。

  首章是舜帝对“卿云”直接的赞美歌唱。关于“卿云”之名,《史记·天官书》曰:“若烟非烟,若云非云,郁郁纷纷,萧索轮囷,是谓卿云。卿云见,喜气也。”在古人看来,卿云即是祥瑞之喜的象征。“卿云烂兮,糺缦缦兮”,若云若烟,卿云灿烂,萦回缭绕,瑞气呈祥;这祥瑞之兆,预示着又一位圣贤将顺天承运受禅即位。“日月光华,旦复旦兮”,这更明显寓有明明相代的禅代之旨。圣人的光辉如同日月。他的受禅即位,大地仍会像过去一样阳光普照、万里光明。这与其说是舜帝的歌唱,毋宁说是万民的心声和愿望。

  次章是“八伯”的和歌。八伯者,畿外八州的首领。这里当指舜帝周围的群臣百官。舜帝首唱“卿云”,八伯稽首相和:“明明上天,烂然星陈。日月光华,弘于一人!”他们进而赞美上天的英明洞察,把执掌万民的大任,再次赋予一位至圣贤人。这里对“明明上天”的赞美,也是对尧舜美德的歌颂。《尚书·尧典》有云:“昔在帝尧,聪明文思,光宅天下。将逊于位,让于虞舜”;而今者虞舜,效法先圣,荐禹于天,以为后嗣。没有尧舜的美德,就没有禅让的美谈。尧舜之举比起明明上天,更值得称颂。

  舜帝的赓歌,则表达了一位圣贤的崇高境界和伟大胸怀。十二句可分三层。前四句以“日月有常,星辰有行”作比,说明人间的让贤同宇宙的运行一样,是一种必然的规律。只有遵循这种规律,才能使国家昌盛,万民幸福。中四句叙述“迁于贤圣”的举动,既顺从天意也符合民心。可谓普天之下,莫不欢欣。最后四句表现了虞舜功成身退的无私胸怀:“鼚乎鼓之,轩乎舞之。精华已竭,褰裳去之。”正当人们击鼓鸣钟、载歌载舞,欢呼庆贺夏禹即位之时,自感“精华已竭”的虞舜,却毫无声息地泰然“褰裳去之”。只此两句,一位崇高伟大的圣贤形象,便跃然纸上。

  尧、舜禅让,载于《尚书》,《卿云》之歌,流传秦季。而尧、舜均属传说人物,舜歌《卿云》,颇难征信。很可能这是身处战国、秦季乱世,目睹争夺劫杀,而向往礼让治世者的代拟之作。不过,自战国、秦汉以来,禅让传说和《卿云》之歌,代代相传,深入人心,对形成以礼让为美德的民族精神,产生了积极的影响。柳诒徵论“唐虞之让国”时写道:“吾民初非不知竞争,第开化既早,经验较多,积千万年之竞争,熟睹惨杀纷乱之祸亡无已,则憬然觉悟,知人类非相让不能相安,而唐、虞之君臣遂身倡而力行之。后此数千年,虽曰争夺劫杀之事不绝于史策,然以逊让为美德之意,深中于人心,时时可以杀忿争之毒,而为和亲之媒。故国家与民族,遂历久而不敝”(《中国文化史》)。这对认识《卿云歌》的历史背景和文化意义,颇有启发。

  在艺术上,《卿云歌》辞藻华美,意境超迈,孕育骚赋句法,足可与《诗》之《雅》、《颂》媲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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