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人为贵。
万物生于天地,人类高贵无比。
立君牧民,为之轨则。
设立君主管理百姓,成为世上正常规矩。
车辙马迹,经纬四极。
天子车辙国君马迹,畅通天下纵横各地。
黜陟幽明,黎庶繁息。
决定人才优劣升降,掌握百姓繁衍生息。
於铄贤圣,总统邦域。
我要赞美圣贤君主,他们总管国家疆域。
封建五爵,井田刑狱,
分封诸侯授给官爵,建立井田颁布法律。
有燔丹书,无普赦赎。
宁烧丹书废除刑罚,也不乱开释罪先例。
皋陶甫侯,何有失职。
舜时皋陶周时甫侯,作为狱官错在哪里?
嗟哉后世,改制易律。
可惜可叹后代人们,制度办法统统改易。
劳民为君,役赋其力。
驱使百姓辛劳奉君,摊派徭役榨取民力。
舜漆食器,畔者十国,
虞舜下令漆饰食具,激起众国纷纷叛离。
不及唐尧,采椽不斫。
哪如唐尧俭朴实在,用柞做椽且不削齐。
世叹伯夷,欲以厉俗。
难怪世人赞赏伯夷,盼望搞好社会风气。
侈恶之大,俭为共德。
奢侈本是最大罪恶,节俭美德不容怀疑。
许由推让,岂有讼曲。
许由不肯接受天下,难道需要辨出道理?
兼爱尚同,疏者为戚。
只要实行兼爱尚同,再疏也会和睦亲密。
参考资料:
1、 余冠英.三曹诗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第二版):1-22、 张可礼 宿美丽 编选.曹操曹丕曹植集.南京:凤凰出版社,2014:25-27天地间,人为贵。
度关山:乐府旧题,属《相和歌·相和曲》。
立君牧民,为之轨则。
牧:养育管理。轨则:法度、准则。轨,应遵循的规则。
车辙(zhé)马迹,经纬四极。
经纬:原指道路,南北之道为经,东西之道为纬。这里用作动词,指经由东西南北道路。四极:四方极远之地。四境。
黜(chù)陟(zhì)幽明,黎庶(shù)繁息。
黜陟幽明:贬退不明事理的人,提拔干练的人。黜,降职或罢免。陟,提升,升迁。幽明,分别指昏庸者和德才兼备者。黎庶:黎民庶民,即百姓。繁息:指人繁殖生息。
於(wū)铄贤圣,总统邦域。
於铄:唔呀闪烁。总统:总揽,总管。邦域:国家,邦国的疆域。
封建五爵(jué),井田刑狱,
封建:封赏建立,封邦建国。五爵:指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井田:周代的土地制度。以方九百亩为一里,划为九区,形如“井”字,故名。刑狱:刑罚狱讼。
有燔(fán)丹书,无普赦(shè)赎。
燔:焚烧。丹书:古代用朱笔记载犯人罪状的文书。一说指传说中赤雀所衔的瑞书,即《洛书》。无普:不能普及。赦赎:允许犯人用钱物赎免罪刑。
皋(yáo)陶甫侯,何有失职。
皋陶:亦作“皐陶”。亦作“皋繇”。传说虞舜时的司法官。狱官或狱神的代称。甫侯:一作“吕侯”,周穆王时任司寇。泛指司法官。
嗟(jiē)哉后世,改制易律。
嗟哉:感叹词。改制易律:更改制度变换律法。
劳民为君,役赋其力。
劳民:使人民劳苦。役赋:劳役赋税。
舜(shùn)漆食器,畔者十国,
舜漆食器:虞舜用漆器为食器。食器,饮食用具。畔者:叛离者。畔,同“叛”。
不及唐尧,采椽(chuán)不斫(zhuó)。
采椽不斫:采用柞木作椽,不加砍凿修整。椽,放在檩上架着屋顶的木条。
世叹伯夷,欲以厉俗。
伯夷:商朝末年孤竹君的长子。厉俗:激励世俗。厉,劝勉。
侈恶之大,俭为共德。
侈恶:奢侈的罪恶。俭为共德:言节俭是上下一致遵守的道德。
许由推让,岂有讼曲。
许由:传说中的隐士。相传尧想把天下让给许由,许由不肯接受,并且认为是对他的侮辱。讼曲:打官司,辨曲直。
兼爱尚同,疏者为戚(qī)。
兼爱:同时共爱。墨子提倡的一种伦理学说。尚同:崇尚同德。墨子的政治思想。戚:亲近。
参考资料:
1、 余冠英.三曹诗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第二版):1-22、 张可礼 宿美丽 编选.曹操曹丕曹植集.南京:凤凰出版社,2014:25-27《度关山》一诗表现了曹操的政治理想。其内容讲的是执政者要勤俭、爱民、守法。曹操用法严峻,有犯必纠,这是一种法家精神,他反对滥用刑罚,提出要依法而行。曹操提倡节俭,《三国志·魏书》记载曹操“不好华丽,后宫衣锦绣,侍御履不二采,帷帐屏风坏则补纳,茵褥取温,无有缘饰”。“俭为共德”是作者极力提倡的。
此诗开头直接提出“天地间,人为贵”,凸现了诗人以人为本的价值观。接着写自己的政治理想:君主贤明,制定法规,全国统一,以奢侈为大恶,以俭朴为美德。退昏庸,举明智,官吏尽职,百姓安定,人口繁息,设立刑狱,执法正当。人与人之间,退让不争,上下相同,彼此亲爱。
全诗表达了诗人以“让”与“兼爱”为基础的大同思想,为了充分表达这一思想,诗人并写两面,一是通过叙述古代君主治民的法则,认为退小人任用德才兼备者是国家昌盛的基本保证;二是通过尧舜之间的对比,提出纠正“侈恶之大”的方式,即“俭为共德”,在此基础上,提出“让”与“兼爱”,即国君贤明,君民平等,执法公正,讼狱不兴的大同思想。从中可见诗人渴望国家统一,天下安定的愿望。
这首诗在内容上,反对“劳民为君,役赋其力”,蕴涵着孟子倡导的民本思想。在写作上,除了采用正面颂扬的形式之外,“嗟哉后世”八句使用了对比手法。通过对比,肯定了民本思想,揭示了奢华造成的后果。
参考资料:
1、 曹操 曹丕 曹植.三曹诗集.太原:三晋出版社,2008:4-6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
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人生在世只有短短几十年,却常常怀有无限的忧虑苦愁。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总是埋怨白昼太短而黑夜漫长,那么何不拿着烛火夜晚游乐呢?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人生应当及时行乐才对啊!时不我与又怎可等到来年。
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
愚笨的人锱铢必较吝啬守财,死时两手空空被后人嗤笑。
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像仙人王子乔那样修炼得道成仙,恐怕难以再等到吧!
参考资料:
1、 郭茂倩编 崇贤书院释译.乐府诗集.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4:297-298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千岁忧:指很深的忧虑。千岁,多年,时间很长。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秉烛游:犹言作长夜之游。秉,本义为禾把、禾束,引申为动词,意为手拿着、手持。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来兹:就是“来年”。因为草生一年一次,所以训“兹”为“年”,这是引申义。
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chī)。
费:费用,指钱财。嗤:讥笑,嘲笑,此处指轻蔑的笑。
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王子乔:古代传说中的仙人。期:本义为约会、约定,这里引申为等待。
参考资料:
1、 郭茂倩编 崇贤书院释译.乐府诗集.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14:297-298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
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
思想意义
从全诗来看,这首诗即以松快的旷达之语,对世间的两类追求者予以嘲讽。
首先是吝啬聚财“惜费”者,生年不足百岁,却愚蠢到怀千岁忧,以“百年”、“千年”的荒谬对接,揭示那些活得吝啬的“惜费”者的可笑情态。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游”者,文中的“游”与后文所提到的“为乐当及时”的“乐”都与常人理解的有异意,游及乐并不是那种酒肉池林,歌舞升平的放纵肉欲,是文人雅士的寄情山水,把酒言诗,忘却失意不得志之情殇的一种积极健康的享受生活之乐。这种乐也是建立在热爱生活基础之上,更是以旷达狂放之思,表现了人生毫无出路的痛苦。
只要看一看文人稍有出路的建安时代,这种及时行乐的吟叹,很快又为悯伤民生疾苦、及时建功立业的慷慨之音所取代,就可以明白这一点。其实是对仰慕成仙者的嘲讽。但这种得遇神仙的期待,到了苦闷的汉末,也终于被发现只是一场空梦。
艺术特点
人生价值的怀疑,似乎常因生活的苦闷。在苦闷中看人生,许多传统的观念,都会在怀疑的目光中轰然倒塌。这首诗集以松快的旷达之语,给世间的两类追求者,兜头浇了一桶冷水。
首先是对吝啬聚财的“惜费”者的嘲讽,它几乎占了全诗的主要篇幅。这类人正如《诗经·唐风》“山有枢”一诗所讥刺的:“子有衣裳,弗曳弗娄(穿裹着);子有车马,弗驰弗驱。宛其死矣,他人是愉”——只管苦苦地聚敛财货,就不知道及时享受。他们所忧虑的,无非是子孙后代的生计。这在诗人看来,简直愚蠢可笑:“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纵然人能活上百年,也只能为子孙怀忧百岁,这是连小孩都明白的常识;何况还未必活得了百年,偏偏想忧及“千岁”,真是愚不可及。开篇落笔,以“百年”、“千年”的荒谬对接,揭示那些活得吝啬的“惜费”者的可笑情态,真是妙不可言。接着两句更奇:“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游”者,放情游乐也。把生命的白昼,尽数沉浸在放情游乐之中,已够耸人听闻的了,诗人却还“苦”于白昼太“短”,竟异想天开,劝人把夜晚的卧息时间,也都用来行乐,真亏他想得出来。夜晚黑灯瞎火,就怕败了游兴。诗人却早备良策:那就干脆手持烛火而游!——把放情行乐之思,表述得如此赤裸而大言不惭,这不仅在汉代诗坛上,就是在整个古代诗歌史上,恐怕都算得上惊世骇俗之音了。至于那些孜孜追索于藏金窑银的守财奴,听了更要瞠目咋舌。这些是被后世诗论家叹为“奇情奇想,笔势峥嵘”的开篇四句(方东树《昭昧詹言》)。它们一反一正,把终生忧虑与放情游乐的人生态度,鲜明地对立起来。
诗人似乎早就料到,鼓吹这样的放荡之思,必会遭到世俗的非议。也并非不想享受,只是他们常抱着“苦尽甘来”的哲学,把人生有限的享乐,推延到遥远的未来。诗人则断然否定这种哲学:想要行乐就得“及时”,不能总等待来年。诗中没有说为何不能等待来年,其弦外之音,却让《古诗十九首》的另一首点着了:“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谁也不知道“来兹”不会有个三长两短,突然成了“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的“陈死人”(《古诗十九首·驱车上东门》)。那时再思享乐,已经晚了。这就是在诗人世间“及时”行乐的旷达之语后面,所包含着的许多人生的痛苦体验。从这一点看,“惜费”者的终日汲汲无欢,只想着为子孙攒点财物,便显得格外愚蠢了。因为他们生时的“惜费”,无非养育了一批游手好闲的子孙。当这些不肖子孙挥霍无度之际.不可能会感激祖上的积德。也许他们倒会在背底里,嗤笑祖先的不会享福。“愚者爱惜费,但为后世嗤”二句,正如方廷珪所说:“直以一杯冷水,浇财奴之背”(《文选集成》)。其嘲讽辞气之尖刻,确有对愚者的“唤醒醉梦”之力。
全诗抒写至此,笔锋始终还都针对着“惜费”者。只是到了结尾,才突然“倒卷反掉”,指向了人世的另一类追求:仰慕成仙者。对于神仙的企羡,从秦始皇到汉武帝,都干过许多蠢事。就是汉代的平民,也津津乐道于王子乔被神秘道士接上嵩山、终于乘鹤成仙的传说。在汉乐府中,因此留下了“王子乔,参驾白鹿云中遨。下游来,王子乔”的热切呼唤。但这种得遇神仙的期待,到了苦闷的汉末,也终于被发现只是一场空梦(见《古诗十九首·驱车上东门》:“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所以,对于那些还在做着这类“成仙”梦的人,诗人便无须多费笔墨,只是借着嘲讽“惜费”者的余势,顺手一击,便就收束:“仙人王子乔,难可与等期!”这结语在全诗似乎逸出了主旨,一下子岔到了“仙人”身上,但诗人之本意,其实还在“唤醒”那些“惜费”者,即朱筠《古诗十九首说》指出的:“仙不可学,愈知愚费之不可惜矣”。只轻轻一击,即使慕仙者为之颈凉,又照应了前文“为乐当及时”之意:收结也依然是旷达而巧妙的。
这样一首以放浪之语抒写“及时行乐”的奇思奇情之作,似乎确可将许多人们的人生迷梦“唤醒”;有些研究者因此将这类诗作,视为汉代“人性觉醒”的标志。但仔细想来,“常怀千岁忧”的“惜费”者固然愚蠢;但要说人生的价值就在于及时满足一已的纵情享乐,恐怕也未必是一种清醒的人生态度。实际上,这种态度,大抵是对于汉末社会动荡不安、人命危浅的苦闷生活的无力抗议。从毫无出路的下层人来说,又不过是从许多迷梦(诸如“功业”、“名利”之类)中醒来后,所做的又一个迷梦而已——他们不可能真能过上“被服纨与素”、“何不秉烛游”的享乐生活。所以,与其说这类诗表现了“人性之觉醒”,不如说是以旷达狂放之思,表现了人生毫无出路的痛苦。只要看一看文人稍有出路的建安时代,这种及时行乐的吟叹,很快又为悯伤民生疾苦、及时建功立业的慷慨之音所取代,就可以明白这一点。
参考资料:
1、 《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年9月版,第157-159页亡是公听然而笑曰:“楚则失矣,而齐亦未为楚也。夫使诸侯纳贡者,非为财币,所以述职也。封疆画界者,非为守御,所以禁淫也。今齐列为东藩,而外私肃慎,捐国逾限,越海而田,其于义固未可也。且二君之论,不务明君臣之义,正诸侯之礼,徒事争于游戏之乐,苑囿之大,欲以奢侈相胜,荒淫相越,此不可以扬名发誉,而适足以贬君自损也。
“且夫齐楚之事,又乌足道乎!君未睹夫巨丽也,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左苍梧,右西极。丹水更其南,紫渊径其北。终始灞浐,出入泾渭;酆镐潦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东西南北,驰骛往来,出乎椒丘之阙,行乎洲淤之浦,经乎桂林之中,过乎泱漭之野。汩乎混流,顺阿而下,赴隘狭之口,触穹石,激堆埼,沸乎暴怒,汹涌澎湃。滭弗宓汩,逼侧泌瀄。横流逆折,转腾潎冽,滂濞沆溉。穹隆云桡,宛潬胶戾。逾波趋浥,涖涖下濑。批岩冲拥,奔扬滞沛。临坻注壑,瀺灂霣坠,沈沈隐隐,砰磅訇礚,潏潏淈淈,湁潗鼎沸。驰波跳沫,汩濦漂疾。悠远长怀,寂漻无声,肆乎永归。然后灏溔潢漾,安翔徐回,翯乎滈滈,东注太湖,衍溢陂池。于是乎鲛龙赤螭,??渐离,鰅鰫鳍鮀,禺禺魼鳎,揵鳍掉尾,振鳞奋翼,潜处乎深岩,鱼鳖讙声,万物众伙。明月珠子,的砾江靡。蜀石黄碝,水玉磊砢,磷磷烂烂,采色澔汗,藂积乎其中。鸿鹔鹄鸨,鴐 鹅属玉,交精旋目,烦鹜庸渠,箴疵?卢,群浮乎其上,泛淫泛滥,随风澹淡,与波摇荡,奄薄水渚,唼喋菁藻,咀嚼菱藕。
“于是乎崇山矗矗,巃嵷崔巍,深林巨木,崭岩参嵳,九嵕嶻嶭。南山峨峨,岩陁甗崎,摧崣崛崎。振溪通谷,蹇产沟渎,谽呀豁閕。阜陵别岛,崴磈葨廆,丘虚堀礨,隐辚郁垒,登降施靡,陂池貏豸,沇溶淫鬻,散涣夷陆,亭皋千里,靡不被筑。揜以绿蕙,被以江蓠,糅以蘪芜,杂以留夷。布结缕,攒戾莎,揭车衡兰,槀本射干,茈姜蘘荷,葴持若荪,鲜支黄砾,蒋苎青薠,布濩闳泽,延曼太原。离靡广衍,应风披靡,吐芳扬烈,郁郁菲菲,众香发越,肸蚃布写,晻薆咇茀。
“于是乎周览泛观,缜纷轧芴,芒芒恍忽。视之无端,察之无涯,日出东沼,入乎西陂。其南则隆冬生长,涌水跃波。其兽则?旄貘嫠,沈牛麈麋,赤首圜题,穷奇象犀。其北则盛夏含冻裂地,涉冰揭河。其兽则麒麟角端,騊駼橐驼,蛩蛩驒騱,駃騠驴骡六庵注。
“于是乎离宫别馆,弥山跨谷,高廊四注,重坐曲阁,华榱璧珰,辇道纚属,步櫩周流,长途中宿。夷嵕筑堂,累台增成,岩窔洞房,頫杳眇而无见,仰攀橑而扪天,奔星更于闺闼,宛虹扦于楯轩,青龙蚴蟉于东箱,象舆婉僤于西清,灵圄燕于闲馆,偓佺之伦,暴于南荣。醴泉涌于清室,通川过于中庭。盘石振崖,嵚岩倚倾。嵯峨磼礏,刻削峥嵘。玫瑰碧琳,珊瑚丛生,琘玉旁唐,玢豳文鳞,赤瑕驳荦,杂臿其间,晁采琬琰,和氏出焉。
“于是乎卢橘夏熟,黄甘橙楱,枇杷橪柿,亭奈厚朴,梬枣杨梅,樱桃蒲陶,隐夫薁棣,答沓离支,罗乎后宫,列乎北园。崒丘陵,下平原,扬翠叶,扤紫茎,发红华,垂朱荣,煌煌扈扈,照曜钜野。沙棠栎槠,华枫枰栌,留落胥邪,仁频并闾,欃檀木兰,豫章女贞,长千仞,大连抱,夸条直畅,实叶葰楙,攒立丛倚,连卷欐佹,崔错癹骫,坑衡閜砢,垂条扶疏,落英幡纚,纷溶箾蔘,猗狔从风,藰莅卉歙,盖象金石之声,管籥之音。偨池茈虒,旋还乎后宫,杂袭絫辑,被山缘谷,循阪下隰,视之无端,究之无穷。
“于是乎玄猨素雌,蜼玃飞鸓,蛭蜩蠼猱,獑胡豰蛫,栖息乎其间。长啸哀鸣,翩幡互经。夭蟜枝格,偃蹇杪颠。隃绝梁,腾殊榛,捷垂条,掉希间,牢落陆离,烂漫远迁。若此者数百千处。娱游往来,宫宿馆舍,庖厨不徙,后宫不移,百官备具。
“于是乎背秋涉冬,天子校猎。乘镂象,六玉虬,拖蜺旌,靡云旗,前皮轩,后道游。孙叔奉辔,卫公参乘,扈从横行,出乎四校之中。鼓严簿,纵猎者,河江为阹,泰山为橹,车骑雷起,殷天动地,先后陆离,离散别追。淫淫裔裔,缘陵流泽,云布雨施。生貔豹,搏豺狼,手熊罴,足壄羊,蒙鹖苏,绔白虎,被班文,跨壄马,凌三嵕之危,下碛历之坻。径峻赴险,越壑厉水。椎蜚廉,弄獬豸,格虾蛤,鋋猛氏,羂騕褭,射封豕。箭不苟害,解脰陷脑,弓不虚发,应声而倒。于是乘舆弭节徘徊,翱翔往来,睨部曲之进退,览将帅之变态。然后侵淫促节,儵夐远去,流离轻禽,蹴履狡兽。轊白鹿,捷狡兔,轶赤电,遗光耀。追怪物,出宇宙,弯蕃弱,满白羽,射游枭,栎蜚遽。择肉而后发,先中而命处,弦矢分,艺殪仆。然后扬节而上浮,凌惊风,历骇猋,乘虚无,与神俱。躏玄鹤,乱昆鸡,遒孔鸾,促鵔鸃,拂翳鸟,捎凤凰,捷鹓鶵,揜焦明。道尽途殚,回车而还。消遥乎襄羊,降集乎北纮,率乎直指,晻乎反乡。蹷石阙,历封峦,过鳷鹊,望露寒,下棠梨,息宜春,西驰宣曲,濯鹢牛首,登龙台,掩细柳。观士大夫之勤略,均猎者之所楚获,徒车之所轥轹,步骑之所蹂若,人臣之所蹈籍,与其穷极倦谻,惊惮詟伏,不被创刃而死者,他他籍籍,填坑满谷,掩平弥泽。
“于是乎游戏懈怠,置酒乎颢天之台,张乐乎轇輵之宇。撞千石之钟,立万石之虡,建翠华之旗,树灵鼍之鼓,奏陶唐氏之舞,听葛天氏之歌,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巴渝宋蔡,淮南干遮,文成颠歌,族居递奏,金鼓迭起,铿鎗闛鞈,洞心骇耳。荆吴郑卫之声,韶濩武象之乐,阴淫案衍之音,鄢郢缤纷,激楚结风。俳优侏儒,狄鞮之倡,所以娱耳目乐心意者,丽靡烂漫于前,靡曼美色于后。若夫青琴、宓妃之徒,绝殊离俗,妖冶娴都,靓妆刻饰,便嬛绰约,柔桡嫚嫚,妩媚孅弱。曳独茧之褕绁,眇阎易以恤削,便姗嫳屑,与俗殊服,芬芳沤郁,酷烈淑郁;皓齿粲烂,宜笑的皪;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于是酒中乐酣,天子芒然而思,似若有亡,曰:‘嗟乎!此大奢侈。朕以览听馀闲,无事弃日,顺天道以杀伐,时休息于此。恐后叶靡丽,遂往而不返,非所以为继嗣创业垂统也。’于是乎乃解酒罢猎,而命有司曰:‘地可垦辟,悉为农郊,以赡萌隶,隤墙填堑,使山泽之人楚至焉。实陂池而勿禁,虚宫馆而勿仞,发仓廪以救贫穷,补不足,恤鳏寡,存孤独,出德号,省刑罚,改制度,易服色,革正朔,与天下为更始。’
“于是历吉日以斋戒,袭朝服,乘法驾,建华旗,鸣玉鸾,游于六艺之囿,驰骛乎仁义之涂,览观《春秋》之林,射《狸首》,兼《驺虞》,弋玄鹤,舞干戚,载云?,揜群雅,悲《伐檀》,乐乐胥,修容乎礼园,翱翔乎书圃,述《易》道,放怪兽,登明堂,坐清庙,次群臣,奏楚失,四海之内,靡不受获。于斯之时,天下大说,乡风而听,随流而化,芔然兴道而迁义,刑错而不用,德隆于三王,而功羡于五帝。若此故猎,乃可喜也。若夫终日驰骋,劳神苦形,罢车马之用,抏士卒之精,费府库之财,而无德厚之恩,务在独乐,不顾众庶,忘国家之政,贪雉兔之获,则仁者不繇也。从此观之,齐楚之事,岂不哀哉!地方不过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楚垦辟,而人无所食也。夫以诸侯之细,而乐万乘之侈,仆恐百姓被其尤也。”
于是二子愀然改容,超若自失,逡巡避席,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讳,乃今日见教,谨受命矣。”
亡是公听然而笑曰:“楚则失矣,而齐亦未为楚也。夫使诸侯纳贡者,非为财币,所以述职也。封疆画界者,非为守御,所以禁淫也。今齐列为东藩,而外私肃慎,捐国逾限,越海而田,其于义固未可也。且二君之论,不务明君臣之义,正诸侯之礼,徒事争于游戏之乐,苑囿之大,欲以奢侈相胜,荒淫相越,此不可以扬名发誉,而适足以贬君自损也。
“且夫齐楚之事,又乌足道乎!君未睹夫巨丽也,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左苍梧,右西极。丹水更其南,紫渊径其北。终始灞浐,出入泾渭;酆镐潦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东西南北,驰骛往来,出乎椒丘之阙,行乎洲淤之浦,经乎桂林之中,过乎泱漭之野。汩乎混流,顺阿而下,赴隘狭之口,触穹石,激堆埼,沸乎暴怒,汹涌澎湃。滭弗宓汩,逼侧泌瀄。横流逆折,转腾潎冽,滂濞沆溉。穹隆云桡,宛潬胶戾。逾波趋浥,涖涖下濑。批岩冲拥,奔扬滞沛。临坻注壑,瀺灂霣坠,沈沈隐隐,砰磅訇礚,潏潏淈淈,湁潗鼎沸。驰波跳沫,汩濦漂疾。悠远长怀,寂漻无声,肆乎永归。然后灏溔潢漾,安翔徐回,翯乎滈滈,东注太湖,衍溢陂池。于是乎鲛龙赤螭,䱭䲛渐离,鰅鰫鳍鮀,禺禺魼鳎,揵鳍掉尾,振鳞奋翼,潜处乎深岩,鱼鳖讙声,万物众伙。明月珠子,的砾江靡。蜀石黄碝,水玉磊砢,磷磷烂烂,采色澔汗,藂积乎其中。鸿鹔鹄鸨,鴐 鹅属玉,交精旋目,烦鹜庸渠,箴疵䴔卢,群浮乎其上,泛淫泛滥,随风澹淡,与波摇荡,奄薄水渚,唼喋菁藻,咀嚼菱藕。
“于是乎崇山矗矗,巃嵷崔巍,深林巨木,崭岩参嵳,九嵕嶻嶭。南山峨峨,岩陁甗崎,摧崣崛崎。振溪通谷,蹇产沟渎,谽呀豁閕。阜陵别岛,崴磈葨廆,丘虚堀礨,隐辚郁垒,登降施靡,陂池貏豸,沇溶淫鬻,散涣夷陆,亭皋千里,靡不被筑。揜以绿蕙,被以江蓠,糅以蘪芜,杂以留夷。布结缕,攒戾莎,揭车衡兰,槀本射干,茈姜蘘荷,葴持若荪,鲜支黄砾,蒋苎青薠,布濩闳泽,延曼太原。离靡广衍,应风披靡,吐芳扬烈,郁郁菲菲,众香发越,肸蚃布写,晻薆咇茀。
“于是乎周览泛观,缜纷轧芴,芒芒恍忽。视之无端,察之无涯,日出东沼,入乎西陂。其南则隆冬生长,涌水跃波。其兽则㺎旄貘嫠,沈牛麈麋,赤首圜题,穷奇象犀。其北则盛夏含冻裂地,涉冰揭河。其兽则麒麟角端,騊駼橐驼,蛩蛩驒騱,駃騠驴骡六庵注。
“于是乎离宫别馆,弥山跨谷,高廊四注,重坐曲阁,华榱璧珰,辇道纚属,步櫩周流,长途中宿。夷嵕筑堂,累台增成,岩窔洞房,頫杳眇而无见,仰攀橑而扪天,奔星更于闺闼,宛虹扦于楯轩,青龙蚴蟉于东箱,象舆婉僤于西清,灵圄燕于闲馆,偓佺之伦,暴于南荣。醴泉涌于清室,通川过于中庭。盘石振崖,嵚岩倚倾。嵯峨磼礏,刻削峥嵘。玫瑰碧琳,珊瑚丛生,琘玉旁唐,玢豳文鳞,赤瑕驳荦,杂臿其间,晁采琬琰,和氏出焉。
“于是乎卢橘夏熟,黄甘橙楱,枇杷橪柿,亭奈厚朴,梬枣杨梅,樱桃蒲陶,隐夫薁棣,答沓离支,罗乎后宫,列乎北园。崒丘陵,下平原,扬翠叶,扤紫茎,发红华,垂朱荣,煌煌扈扈,照曜钜野。沙棠栎槠,华枫枰栌,留落胥邪,仁频并闾,欃檀木兰,豫章女贞,长千仞,大连抱,夸条直畅,实叶葰楙,攒立丛倚,连卷欐佹,崔错癹骫,坑衡閜砢,垂条扶疏,落英幡纚,纷溶箾蔘,猗狔从风,藰莅卉歙,盖象金石之声,管籥之音。偨池茈虒,旋还乎后宫,杂袭絫辑,被山缘谷,循阪下隰,视之无端,究之无穷。
“于是乎玄猨素雌,蜼玃飞鸓,蛭蜩蠼猱,獑胡豰蛫,栖息乎其间。长啸哀鸣,翩幡互经。夭蟜枝格,偃蹇杪颠。隃绝梁,腾殊榛,捷垂条,掉希间,牢落陆离,烂漫远迁。若此者数百千处。娱游往来,宫宿馆舍,庖厨不徙,后宫不移,百官备具。
“于是乎背秋涉冬,天子校猎。乘镂象,六玉虬,拖蜺旌,靡云旗,前皮轩,后道游。孙叔奉辔,卫公参乘,扈从横行,出乎四校之中。鼓严簿,纵猎者,河江为阹,泰山为橹,车骑雷起,殷天动地,先后陆离,离散别追。淫淫裔裔,缘陵流泽,云布雨施。生貔豹,搏豺狼,手熊罴,足壄羊,蒙鹖苏,绔白虎,被班文,跨壄马,凌三嵕之危,下碛历之坻。径峻赴险,越壑厉水。椎蜚廉,弄獬豸,格虾蛤,鋋猛氏,羂騕褭,射封豕。箭不苟害,解脰陷脑,弓不虚发,应声而倒。于是乘舆弭节徘徊,翱翔往来,睨部曲之进退,览将帅之变态。然后侵淫促节,儵夐远去,流离轻禽,蹴履狡兽。轊白鹿,捷狡兔,轶赤电,遗光耀。追怪物,出宇宙,弯蕃弱,满白羽,射游枭,栎蜚遽。择肉而后发,先中而命处,弦矢分,艺殪仆。然后扬节而上浮,凌惊风,历骇猋,乘虚无,与神俱。躏玄鹤,乱昆鸡,遒孔鸾,促鵔鸃,拂翳鸟,捎凤凰,捷鹓鶵,揜焦明。道尽途殚,回车而还。消遥乎襄羊,降集乎北纮,率乎直指,晻乎反乡。蹷石阙,历封峦,过鳷鹊,望露寒,下棠梨,息宜春,西驰宣曲,濯鹢牛首,登龙台,掩细柳。观士大夫之勤略,均猎者之所楚获,徒车之所轥轹,步骑之所蹂若,人臣之所蹈籍,与其穷极倦谻,惊惮詟伏,不被创刃而死者,他他籍籍,填坑满谷,掩平弥泽。
“于是乎游戏懈怠,置酒乎颢天之台,张乐乎轇輵之宇。撞千石之钟,立万石之虡,建翠华之旗,树灵鼍之鼓,奏陶唐氏之舞,听葛天氏之歌,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巴渝宋蔡,淮南干遮,文成颠歌,族居递奏,金鼓迭起,铿鎗闛鞈,洞心骇耳。荆吴郑卫之声,韶濩武象之乐,阴淫案衍之音,鄢郢缤纷,激楚结风。俳优侏儒,狄鞮之倡,所以娱耳目乐心意者,丽靡烂漫于前,靡曼美色于后。若夫青琴、宓妃之徒,绝殊离俗,妖冶娴都,靓妆刻饰,便嬛绰约,柔桡嫚嫚,妩媚孅弱。曳独茧之褕绁,眇阎易以恤削,便姗嫳屑,与俗殊服,芬芳沤郁,酷烈淑郁;皓齿粲烂,宜笑的皪;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于是酒中乐酣,天子芒然而思,似若有亡,曰:‘嗟乎!此大奢侈。朕以览听馀闲,无事弃日,顺天道以杀伐,时休息于此。恐后叶靡丽,遂往而不返,非所以为继嗣创业垂统也。’于是乎乃解酒罢猎,而命有司曰:‘地可垦辟,悉为农郊,以赡萌隶,隤墙填堑,使山泽之人楚至焉。实陂池而勿禁,虚宫馆而勿仞,发仓廪以救贫穷,补不足,恤鳏寡,存孤独,出德号,省刑罚,改制度,易服色,革正朔,与天下为更始。’
“于是历吉日以斋戒,袭朝服,乘法驾,建华旗,鸣玉鸾,游于六艺之囿,驰骛乎仁义之涂,览观《春秋》之林,射《狸首》,兼《驺虞》,弋玄鹤,舞干戚,载云䍐,揜群雅,悲《伐檀》,乐乐胥,修容乎礼园,翱翔乎书圃,述《易》道,放怪兽,登明堂,坐清庙,次群臣,奏楚失,四海之内,靡不受获。于斯之时,天下大说,乡风而听,随流而化,芔然兴道而迁义,刑错而不用,德隆于三王,而功羡于五帝。若此故猎,乃可喜也。若夫终日驰骋,劳神苦形,罢车马之用,抏士卒之精,费府库之财,而无德厚之恩,务在独乐,不顾众庶,忘国家之政,贪雉兔之获,则仁者不繇也。从此观之,齐楚之事,岂不哀哉!地方不过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楚垦辟,而人无所食也。夫以诸侯之细,而乐万乘之侈,仆恐百姓被其尤也。”
于是二子愀然改容,超若自失,逡巡避席,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讳,乃今日见教,谨受命矣。”
参考资料:
1、 《古文鉴赏辞典》(上册).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年7月版,第258-264页 亡是公听然而笑曰:“楚则失矣,而齐亦未为得也。夫使诸侯纳贡者,非为财币,所以述职也。封疆画界者,非为守御,所以禁淫也。今齐列为东藩,而外私肃慎,捐国逾限,越海而田,其于义固未可也。且二君之论,不务明君臣之义,正诸侯之礼,徒事争于游戏之乐,苑囿之大,欲以奢侈相胜,荒淫相越,此不可以扬名发誉,而适足以贬君自损也。
亡是公:作者假托的人名。亡,通“无”。听(yǐn引)然:张口而笑的样子。失:指不对。《上林赋》是承《子虚赋》而来,《子虚赋》是借楚国子虚和齐国乌有先生的对话展开,以折齐称楚结束,所以本文这样承接。纳贡:交纳贡物。述职:古代诸侯朝见天子,陈述政务方面的情况。封疆画界:指画定诸侯国之间的疆界。古代植树为界,称封疆,在两封之间又树立标志,称画界。淫:放纵,过分。指诸侯国不知节制,侵入别国疆界。东藩:东方的藩国。齐国在东,故称“东藩”。藩,藩篱、屏障。私:指私自交好。肃慎:古国名,在今长白山以北至黑龙江一带。捐国:指离开自己的国家。逾限:越过本国边界。越海而田:指《子虚赋》言齐王“秋田乎青丘”之事。“青丘”为传说中的海外国名,故云“越海”。田,通“畋”,畋猎。二君:指《子虚赋》中的子虚和乌有先生。相胜:相互压服。扬名发誉:即发扬名誉。意思是使好的名声传播开来。贬君自损:贬低君主,损害自己的声誉。
“且夫齐楚之事,又乌足道乎!君未睹夫巨丽也,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左苍梧,右西极。丹水更其南,紫渊径其北。终始灞浐,出入泾渭;酆镐潦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东西南北,驰骛往来,出乎椒丘之阙,行乎洲淤之浦,经乎桂林之中,过乎泱漭之野。汩乎混流,顺阿而下,赴隘狭之口,触穹石,激堆埼,沸乎暴怒,汹涌澎湃。滭弗宓汩,逼侧泌瀄。横流逆折,转腾潎冽,滂濞沆溉。穹隆云桡,宛潬胶戾。逾波趋浥,涖涖下濑。批岩冲拥,奔扬滞沛。临坻注壑,瀺灂霣坠,沈沈隐隐,砰磅訇礚,潏潏淈淈,湁潗鼎沸。驰波跳沫,汩濦漂疾。悠远长怀,寂漻无声,肆乎永归。然后灏溔潢漾,安翔徐回,翯乎滈滈,东注太湖,衍溢陂池。于是乎鲛龙赤螭,䱭䲛渐离,鰅鰫鳍鮀,禺禺魼鳎,揵鳍掉尾,振鳞奋翼,潜处乎深岩,鱼鳖讙声,万物众伙。明月珠子,的砾江靡。蜀石黄碝,水玉磊砢,磷磷烂烂,采色澔汗,藂积乎其中。鸿鹔鹄鸨,鴐 鹅属玉,交精旋目,烦鹜庸渠,箴疵䴔卢,群浮乎其上,泛淫泛滥,随风澹淡,与波摇荡,奄薄水渚,唼喋菁藻,咀嚼菱藕。
乌:何。左:指东方。苍梧:汉郡名,治所在今广西苍梧县。苍梧古属交州,在长安东南,故言“左”。右:指西方。西极:古指豳地,在长安西北一带,故言“右”。丹水:水名,出陕西商州市西北冢岭山,东南流入河南境。更:经过。紫渊:当为上林苑北边水名。径:同“经”。终始灞浐:指灞水和浐水始终流在上林苑中。终始,作动词用。灞浐,都是渭水的支流。出入泾渭:指泾水和渭水流入苑中又流出苑去。泾,泾水,源出宁夏南部六盘山东麓,流经甘肃,至陕西高陵县境入渭水。渭,渭水,源出甘肃渭源县之鸟鼠山,东流至陕西潼关县入黄河。酆镐(hào浩)潦(lǎo老)潏(jué决):皆为水名。酆,源出陕西宁陕县东北秦岭,东北流经长安入渭水。镐,源出陕西长安县南,北注于渭水。现下游已湮,上游北注于潏水。潦,源出陕西□县南山涝谷,东北经咸阳西南境注于渭水。潏,源出陕西□县南山石鳖谷,北经长安入渭水。纡馀委蛇(yí移):形容水流曲折宛转的样子。委蛇,同“逶迤”。经营乎其内:指诸水流经其中。经营,周旋。八川分流:指上述灞、浐、泾、渭、酆、镐、潦、潏八条河流各自流动。相背:指诸水流向不一。驰骛:马疾行的样子,这里指水流很快。椒丘之阙:生满椒树的山相对而立,类似于阙的形状。阙,又名门观。门前两旁建台,上有楼观,中间有阙口为通道,故称阙。洲淤:水中可居之地。古时长安一带人呼洲为淤。浦:水边。桂林:指上林苑中的桂树林。泱漭:广大、辽阔。汩(yù玉)乎混流:指水流很急,水势很大。汩,水流迅速。混,水势浩大。阿:高大的山丘。隘陿:即狭隘。陿,同“狭”。穹石:大石。堆埼(qí奇):高大曲折的河岸。滭弗(bìfèi毕沸)同“觱沸”,水上涌的样子。宓(mì密)汩:水流疾去的样子。逼侧:水迫近岸边。泌瀄(jié节):水浪涌起互相冲击的样子。逼,同“逼”。转腾:旋转激荡。潎(piē瞥)冽:水波互相冲击的样子。滂濞(pāngpì乓僻):即“彭湃”,水波相互撞击的声音。沆(hàng杭去声)溉:水浪愤怒涌起的样子。穹隆:水势高起的样子。云桡:形容水势回旋翻滚如云涌。桡,扰动。宛潬(shàn善):水流盘曲的样子。胶□:水流纠绞在一起的样子。□,同“戾”。逾波:一波超一波,即后浪推前浪。趋浥:指很快地流向低处。涖(lì利)涖:水流急的样子。濑(lài赖):浅水沙石滩。批:击打。拥:同“壅”,防水堤。奔扬:水流奔腾。滞沛:浪花翻卷。临坻(chí持):临近小丘。坻,水中小丘。注壑:流入沟壑之中。瀺(chánzhuó馋着):小水声。指水流近小丘时发出的细小声音。霣坠:指水从高处落到低处。霣,通“陨”。沈沈:水深的样子。隐隐:水势盛大。砰磅(pēngpāng烹乓):即“乒乓”,象声词。訇礚(hōngkē轰科):指水流激荡发出轰隆隆的声音。潏(jué决)潏淈(gǔ古)淈:水涌出的样子。潏,水涌出貌。淈淈,同“汩汩”。湁潗(chìjí赤集)鼎沸:形容水流上涌如沸腾的样子。湁潗,水沸腾的样子。驰波跳沫:水流疾泻而飞沫跳荡。汩濦(yùxī遇吸):水流急转的样子。濦,《汉书》作“□”。漂疾:同“剽疾”,形容水势猛悍。怀:归往。寂漻:同“寂寥”,水流平缓而无声。肆:安,指水流平稳安定。灏溔(hàoyǎo号杳):水势广大无际的样子。潢(guāng光)漾:水势深广,水波荡漾。安翔徐回:形容水流缓慢。回,回旋。翯(hè鹤)乎滈(hào浩)滈:谓大水泛着白光。□,白而有光泽。滈滈,指水泛着白光。太湖:在今江苏省。因在长安东方,故曰“东注”。衍溢陂(pí皮)池:谓水流满池塘。陂池,池塘。螭(chī吃):传说中蛟龙一类动物,无角。䱭䲛(gèngméng更去声萌):鱼名,形似鳝。渐离:鱼名,形状不详。鰅(yú于):鲶类的一种,皮肤有文。鰫(yōng庸):同“鳙”,即花鲢鱼。鳍(qián虔):鱼名,形似鲤而体长。鮀(tuō托):即河豚。或说即黄颊鱼,口大而食小鱼。禺禺:黄地黑文,皮上有毛的一种鱼。魼(qū区):即比目鱼。鳎(tǎ塔):亦比目鱼一类。揵(qiān虔):扬起。掉:摇动。讙:喧哗,闹嚷。明月:宝珠名。的□(lì历)江靡(méi眉):谓宝珠的光芒照耀江边。的□,明亮的样子。靡,通“湄”,水边。蜀石:质次于玉的一种石。黄碝(ruǎn软):黄色的碝石。碝,石名,质地次于玉。水玉:即水晶石。磊砢(luǒ裸):众多。磷磷烂烂:谓玉石色泽鲜明,光彩灿烂。“采色”二句:谓玉石积聚于水中,光芒辉映。澔汗,同“浩汗”,盛多的样子。这里指光彩灼灼,相互映辉。藂,同“丛”。鸿:大雁。鹔(sù肃):即鹔鹴,雁的一种,毛为绿色。鹄:天鹅。鸨:似雁而大,灰颈白腹,背部有黄褐和黑色斑纹。□(jiā家)鹅:雁的一种,形比鸭大而嘴小。《方言》:“雁,自关而东谓之□鹅。”□,同“□”。属(zhú烛)玉:即“鸀□”,水鸟,似鸭而大。交精:同“□□”,水鸟名,俗名茭鸡,形如凫而腿长。旋目:鸟名,大于鹭而尾短,眼旁毛呈现回旋的样子。烦鹜:鸟名,外形像鸭而小。庸渠:鸟名,俗名水鸡,外形像鸭而鸡足。箴疵:水鸟名,形似鱼虎,毛呈苍黑色。□卢:俗称水老鸦。泛淫泛滥:指鸟浮于水面上自由自在的样子。泛,同“泛”,飘浮。澹淡:此指飘动的样子。奄薄水渚:指群鸟止息于小洲之上。奄,息。薄,集。唼喋(zādié匝谍):指鸟聚在一起吃食。菁、藻:都是水草名。
“于是乎崇山矗矗,巃嵷崔巍,深林巨木,崭岩参嵳,九嵕嶻嶭。南山峨峨,岩陁甗崎,摧崣崛崎。振溪通谷,蹇产沟渎,谽呀豁閕。阜陵别岛,崴磈葨廆,丘虚堀礨,隐辚郁垒,登降施靡,陂池貏豸,沇溶淫鬻,散涣夷陆,亭皋千里,靡不被筑。揜以绿蕙,被以江蓠,糅以蘪芜,杂以留夷。布结缕,攒戾莎,揭车衡兰,槀本射干,茈姜蘘荷,葴持若荪,鲜支黄砾,蒋苎青薠,布濩闳泽,延曼太原。离靡广衍,应风披靡,吐芳扬烈,郁郁菲菲,众香发越,肸蚃布写,晻薆咇茀。
矗矗:山直立高耸的样子。巃嵷(lóngzōng龙宗)崔巍:山高峻的样子。崭(chán缠)岩□嵳:山势险要高低不平。崭,同“□”。□嵳,同“参差”。九嵕(zōng宗):山名,在陕西醴泉县东北。嶻嶭(jiéniè截聂):山高峻的样子。南山:终南山,主峰在陕西西安市南。峨峨:高大。岩陁(zhì志)□(yǎn眼)锜(qí其):指山中多穴洞。陁,坂,山坡。□,瓦器名,即甑。锜,三只脚的釜。王先谦《补注》说:“山之嵌空玲珑有若锜然,与□对文。”摧崣:同“崔巍”,山势高峻的样子。崛崎:形容山势陡峭险绝。振溪通谷:指大的山谷。振,开放。溪,溪谷。通,通达。蹇产:曲折的样子。谽(hān酣)呀豁閕(xiā虾):指山谷幽远空洞的样子。谽呀,形容山谷幽深。豁閕,空虚的样子。阜陵别□:谓山丘像被水分成的一个个小岛。□,同“岛”。崴磈(wéi危)□廆(wēi伟):都是高峻的意思。丘虚堀礨(juélěi决垒):指山特起不平的样子。虚,通“墟”。隐辚郁□(lěi磊):指山堆积不平的样子。登降施(yǐ以)靡:指山势高下绵延。施靡,山势倾斜绵延的样子。陂池貏豸(bǐzhì比至):指山势渐渐平坦。陂池,读如“坡陀”,倾斜的样子。貏豸,渐趋平坦。沇(wěi伟)溶淫鬻:指水在山涧中缓缓流动。淫鬻,水流缓慢。散涣:涣散,散开。夷陆:平坦的原野。“亭皋”二句:谓水边地方没有不平坦的。亭,平。皋,水边地。被筑,指筑地令平。揜(yǎn眼):遮盖。绿蕙:香草名。被:覆盖。江蓠:香草名。糅:掺杂。蘪芜:香草名,又名蕲芷。留夷:香草名。布:布满。结缕:草名,多年曼生,叶如白茅。攒戾莎:戾莎丛聚而生。戾莎,草名。揭车衡兰:指揭车、杜衡和兰草三种香草。槀(gǎo稿)本:香草名,根可入药。射干:草名,根可入药。茈姜:即紫姜,嫩姜。茈,同“紫”。蘘(ráng瓤)荷:一名蘘草,茎叶似姜,根可食,也可入药。葴(zhēn针)持:即酸浆草。若荪:杜若和荪草,都是香草。鲜支:香草名,又名燕支,可染红色。黄砾:香草名,可染黄色。蒋:即菰蒲草,又名茭,所结实即菰米。苎(zhù注):同“芧”,草名,即三棱草。青薠:草名,形状类莎(suō蓑)草而稍大。布濩(hù户):散布,布满。闳泽:大水泽。闳,宏大。延曼:蔓延。太原:广大原野。离靡:连绵不断的样子。广衍:广泛散布开来。衍,展开。吐芳扬烈:谓花草散发出浓烈的香气。郁郁菲菲:形容香气浓烈。发越:发扬,散发。肸蚃(xīxiǎng希响):指香气四散,沁入人心。肸,响声传布。蚃,对声音反映敏感的一种虫子。布写:四散传布。写,通“泻”。晻薆咇茀(bìbó必伯):形容香气充盛。缜纷:茂密繁多。轧芴(wù勿):致密而不可分辨。
“于是乎周览泛观,缜纷轧芴,芒芒恍忽。视之无端,察之无涯,日出东沼,入乎西陂。其南则隆冬生长,涌水跃波。其兽则㺎旄貘嫠,沈牛麈麋,赤首圜题,穷奇象犀。其北则盛夏含冻裂地,涉冰揭河。其兽则麒麟角端,騊駼橐驼,蛩蛩驒騱,駃騠驴骡六庵注。
芒芒恍忽:眼花缭乱的样子。东沼:上林苑东边池沼。西陂:亦上林苑池名。与上句联系,极言上林苑之大。“其南”二句:指上林苑面积广阔,其南部隆冬也草木生长,水不结冻。□(róng容):又名封牛,颈上有肉堆,有力而善于奔走。旄:旄牛。貘(mò莫):形似犀牛而略小,鼻长无角。□(lí犁):小于旄牛,皮黑色。沈牛:水牛。麈(zhǔ主):鹿类,一角,尾大,可作拂尘。麋:即驼鹿,又叫犴(hān鼾),四不像。赤首:传说中的一种兽的名称。圜题:亦是一种兽名。传说两兽均生活在南方。题,额。穷奇:传说中的怪兽,能食人,外形像牛,毛如猬,声音像嗥狗。其北:指上林苑北部。揭(qì器):提起衣服度水。角端:兽名,外形像貊(形似熊),角生在鼻上。騊駼(táotú陶途):兽名,形似马。橐驼:即骆驼。蛩(qióng穷)蛩:一种白色野兽,形似马。□騱(tuóxī驼溪):野马的一种,青黑色,有白色鳞纹。駃騠(juótí决提):骏马名。□:同“骡”。
“于是乎离宫别馆,弥山跨谷,高廊四注,重坐曲阁,华榱璧珰,辇道纚属,步櫩周流,长途中宿。夷嵕筑堂,累台增成,岩窔洞房,頫杳眇而无见,仰攀橑而扪天,奔星更于闺闼,宛虹扦于楯轩,青龙蚴蟉于东箱,象舆婉僤于西清,灵圄燕于闲馆,偓佺之伦,暴于南荣。醴泉涌于清室,通川过于中庭。盘石振崖,嵚岩倚倾。嵯峨磼礏,刻削峥嵘。玫瑰碧琳,珊瑚丛生,琘玉旁唐,玢豳文鳞,赤瑕驳荦,杂臿其间,晁采琬琰,和氏出焉。
离宫别馆:指皇宫以外供皇帝临时居住的宫殿馆舍。四注:四面围绕。重坐:指两层楼房。曲阁:指曲折连结的楼阁。华榱(cuī崔):用花纹装饰的椽子。璧珰:用璧玉装饰的瓦当。辇道□(xǐ喜)属:指宫中辇道四通八达。辇道,可以乘辇而行的阁道。□属,阁道回环,如织丝之相连属。□,束发的帛。步櫩(yán言):可以通行的长廊。櫩,同“檐”。周流,周遍。长途中宿:谓长廊走不完,中间需要停宿。夷嵕(zōng宗)筑堂:削平山岭,建筑房屋。夷,削平。嵕,高的山。累台增成:高的楼台一层又一层。增,通“层”。成,一层叫一成。岩窔(yǎo咬):深邃的样子。洞房:幽深的房屋。頫:同“俯”。杳眇:深邃的样子。此句是形容亭台极高,下视不见地。橑(lǎo老):屋椽。扪(mén门):用手摸。此句亦形容亭台极高。奔星:流星。更:经过。闺闼:宫中的小门。宛虹:弯曲的虹。扦:同“拖”。楯(shǔn吮)轩:指门窗的栏杆。“青龙”句:谓青龙驾的车子可以在东厢房行进。此极力形容房屋的宽阔。蚴蟉(yǒuliú友流),龙行的样子。此用以形容车子。东箱,东边厢房。箱,通“厢”。原作“葙”,据《考异》改正。象舆:象拉的车子。婉僤(shàn善):车行进的样子。西清:指西厢房。清,清静之处。灵圄(yǔ语):对于仙人的总称。燕:燕息,闲居。闲馆:清雅的馆舍。偓佺:古代传说的仙人名。伦:类。暴:通“曝”,晒太阳。荣:指飞檐。醴泉:甘甜的泉水。清室:即静室。通川:流水。盘石:大石。盘,通“磐”。振崖:砌成整齐的石崖。振,《考异》以为当作“裖(zhèn振)”,累积整齐。嵚(qīn钦)岩:倾斜的样子。倚倾:偏斜倾侧。嵯峨:高大的样子。□□(jiéyè捷业):高峻的样子。刻削:形容石崖险峻,像刀削过一样。玫瑰:珍珠名。碧琳:玉石名。琘玉:像玉的美石。琘,同“珉”。旁唐:如说“磅礴”,广大的样子。玢(bīn宾)豳:有纹理的样子。文鳞:文彩斑烂像鳞片一样排列。赤瑕:赤色的玉。驳荦(luò洛):色彩斑驳。驳,同“驳”。杂臿:夹杂。臿,通“插”。晁采:美玉名。琬琰(yǎn演):美玉名。和氏:指和氏璧。为春秋时楚国人卞和所发现。
“于是乎卢橘夏熟,黄甘橙楱,枇杷橪柿,亭奈厚朴,梬枣杨梅,樱桃蒲陶,隐夫薁棣,答沓离支,罗乎后宫,列乎北园。崒丘陵,下平原,扬翠叶,扤紫茎,发红华,垂朱荣,煌煌扈扈,照曜钜野。沙棠栎槠,华枫枰栌,留落胥邪,仁频并闾,欃檀木兰,豫章女贞,长千仞,大连抱,夸条直畅,实叶葰楙,攒立丛倚,连卷欐佹,崔错癹骫,坑衡閜砢,垂条扶疏,落英幡纚,纷溶箾蔘,猗狔从风,藰莅卉歙,盖象金石之声,管籥之音。偨池茈虒,旋还乎后宫,杂袭絫辑,被山缘谷,循阪下隰,视之无端,究之无穷。
卢橘:橘子的一种,皮厚,大小像柑。秋天结实,第二年夏天始熟。黄甘:即黄柑,橘的一种。楱(còu凑):橘的一种,又称小橘。橪(rán然):即酸枣。亭:即棠梨,又名海棠果。奈:属苹果一类的水果。厚朴:树名,果实甘美,树皮可入药。梬(yǐng影)枣:枣类,外形似柿而小。蒲陶:即葡萄。隐夫:果木名,形状不详。薁(yù郁)棣:即唐棣,又名郁李,果实可食,种子入药。答沓(tà踏):木名,果实像李子。离支:即荔枝。□(yí宜):通“迤”,延及,绵延。扤(wù物):摇动不定。荣:木本植物的花。煌煌扈扈:光彩鲜艳的样子。钜野:广阔的原野。钜,同“巨”。沙棠:果名,俗名沙果。栎(lì立):橡实。槠(zhū朱):苦槠,木名,常绿乔木,果实小于橡实。华:即桦树。枰(píng平):平仲树,即银杏树。栌(lú卢):黄栌。留落:石榴树。胥邪:即椰子树。仁频:即槟榔树。并闾:即棕榈树。欃檀:檀木的一种。木兰:又名杜兰,木名。豫章:即樟树。女贞:即冬青树。大连抱:指树干很粗,几个人才能合抱过来。夸条:指花朵和枝条。夸,通“荂(huā花)”,花。直畅:指任意舒展。葰楙(jùnmào俊茂):肥大茂盛。葰,大。楙,同“茂”。攒立丛倚:指草木丛聚而生,或直立,或相互依傍。连卷(quán拳):即“连蜷”,指枝柯屈曲生长。□佹(lìguǐ立鬼):指树枝相互交错,向背不一。□,依附。佹,背离。崔错:错杂的样子。癹骫(bōwěí拨委):指枝条屈曲错杂的样子。骫,通“委”。坑衡:抗衡。坑,通“抗”。□砢(kěluǒ可裸):指枝条盘屈扭结,互相倾倚。落英:落花。幡□(xǐ喜):飞扬的样子。纷溶:繁盛的样子。箾□(xiāosēn萧森):高大的样子。猗狔从风:指花随风飘动。猗狔,同“旖旎”,柔美的样子。藰莅:风吹草木发出的声音。卉歙(xī吸):如同说“呼吸”,指风迅疾吹木的声音。籥:古代的一种管乐器。“偨池”二句:指高高低低树木围绕后宫生长。偨池,同“差池”,高低不平的样子。茈虒(cíchí词池),义亦同“差池”,不整齐。旋还,环绕。杂袭:错杂重复。絫辑:同“累集”,众多繁盛。循:沿着。阪:山坡。隰(xí习):低湿的地方。无端:无边。
“于是乎玄猨素雌,蜼玃飞鸓,蛭蜩蠼猱,獑胡豰蛫,栖息乎其间。长啸哀鸣,翩幡互经。夭蟜枝格,偃蹇杪颠。隃绝梁,腾殊榛,捷垂条,掉希间,牢落陆离,烂漫远迁。若此者数百千处。娱游往来,宫宿馆舍,庖厨不徙,后宫不移,百官备具。
玄猨素雌:黑色的雄猿,白色的雌猿。猨,同“猿”。蜼(wěi伟):一种长尾猿,形如猕猴黑色。玃(jué觉):大母猴。鸓(lěi垒):鼯鼠。前后肢间有薄膜,能从树上飞翔。蛭:传说中一种能飞的兽,四翼。蜩:当作“□(zhǒu帚)”,传说中一种兽名,大如驴,形如猴,善爬树。蠼猱(juénáo决挠):同“玃猱”,老猕猴獑(chán馋)胡:同“獑猢”,兽名,似猿。縠(hú狐):即白狐子,以猴类为食物。蛫(guǐ诡):猿类。翩幡:鸟飞轻疾的样子。这里指猿类来往轻捷灵巧。幡,通“翻”。互经:互相经过。夭□(jiǎo狡):指猿猴跳荡矫健的动作。枝格:长的树枝。偃蹇:指猿猴身体活动屈曲宛转的样子。杪(miǎo秒)颠:树枝顶端。杪,树梢。隃:同“逾”,越过。绝梁:断的桥梁。这里形容从甲树跃到乙树如越绝梁,非实指。腾:跃上。殊榛(zhēn真):另一片榛树丛。捷垂条:拉住下垂的树枝。捷,通“接”。掉希间:指猿猴在树枝稀疏的空间荡来荡去。掉,摆动,摇荡。牢落陆离:指猿猴零落不齐,聚散无常。牢落,散漫的样子。陆离,参差不齐。烂漫远迁:指猿猴往来迁徙。烂漫,形容猿猴奔走蹦跳的样子。宫宿馆舍:在离宫止宿,在别馆居住。“庖厨”三句:谓离宫别馆中有庖厨,有宫女,有百官奉侍,不必从朝廷调来。
“于是乎背秋涉冬,天子校猎。乘镂象,六玉虬,拖蜺旌,靡云旗,前皮轩,后道游。孙叔奉辔,卫公参乘,扈从横行,出乎四校之中。鼓严簿,纵猎者,河江为阹,泰山为橹,车骑雷起,殷天动地,先后陆离,离散别追。淫淫裔裔,缘陵流泽,云布雨施。生貔豹,搏豺狼,手熊罴,足壄羊,蒙鹖苏,绔白虎,被班文,跨壄马,凌三嵕之危,下碛历之坻。径峻赴险,越壑厉水。椎蜚廉,弄獬豸,格虾蛤,鋋猛氏,羂騕褭,射封豕。箭不苟害,解脰陷脑,弓不虚发,应声而倒。于是乘舆弭节徘徊,翱翔往来,睨部曲之进退,览将帅之变态。然后侵淫促节,儵夐远去,流离轻禽,蹴履狡兽。轊白鹿,捷狡兔,轶赤电,遗光耀。追怪物,出宇宙,弯蕃弱,满白羽,射游枭,栎蜚遽。择肉而后发,先中而命处,弦矢分,艺殪仆。然后扬节而上浮,凌惊风,历骇猋,乘虚无,与神俱。躏玄鹤,乱昆鸡,遒孔鸾,促鵔鸃,拂翳鸟,捎凤凰,捷鹓鶵,揜焦明。道尽途殚,回车而还。消遥乎襄羊,降集乎北纮,率乎直指,晻乎反乡。蹷石阙,历封峦,过鳷鹊,望露寒,下棠梨,息宜春,西驰宣曲,濯鹢牛首,登龙台,掩细柳。观士大夫之勤略,均猎者之所得获,徒车之所轥轹,步骑之所蹂若,人臣之所蹈籍,与其穷极倦谻,惊惮詟伏,不被创刃而死者,他他籍籍,填坑满谷,掩平弥泽。
背秋涉冬:指秋末冬初。背,离开。涉,入。校(jiào较)猎:用木栏圈起猎场打猎。校,木栏。镂象:指用象牙雕刻装饰的车子。六玉虬:指用六匹马驾车。虬,无角的龙。这里指马。拖:曳。蜺旌:指色彩斑斓有如虹蜺的旌旗。蜺,同“霓”。靡:倾斜。云旗:画有熊虎的大旗。皮轩:以兽皮作饰的车子。道游:指道车和游车。古代天子出行,用道车五乘、游车九乘作为前导。道,通“导”。孙叔:古代善于驾车的人。一说,指汉武帝时的太仆公孙贺(字子叔)。奉:捧。卫公:也是指古代善于驾车的人。一说,指汉武帝时大将军卫青。参乘:陪乘,即车右,担任护卫。参,通“骖”。扈从:即护从,指天子的侍卫。四校:指天子射猎时的四支扈从部队。鼓严簿:指在戒备森严的仪仗侍卫队伍中击鼓。簿,卤簿,天子出行时的随行仪仗。河江:即江河。阹(qù去):阻拦禽兽的围阵。橹:望楼。雷起:形容车骑声很大,如同雷响。殷天:震天。陆离:分散。别追:指分别追逐禽兽。淫淫裔裔:指围猎的人来来往往。流泽:指打猎的车骑密密麻麻地拥向水泽。生貔(pí皮)豹:活捉貔豹等野兽。貔,豹一类的猛兽。搏:搏击。手:徒手击杀。罴:熊类猛兽。足:用脚踏住。壄:同“野”。蒙鹖苏:指戴着用鹖鸟尾装饰的帽子。鹖,鸟名,形像雉鸡,斗时至死不退却。苏,尾。绔(kù库)白虎:穿着织有白虎纹饰的裤子。绔,同“袴”,套裤,此指穿套裤。被:通“披”,穿着。班文:指用虎豹一类兽皮作成的衣服。跨:骑。壄马:指北地所产的良马,又名騊駼。凌:登。三嵕:山名。危:顶巅。碛(qì气)历:高低不平的样子。坻(dǐ底):山斜坡。径:同“经”,过。厉:涉水。椎:击杀。蜚廉:龙雀,鸟身鹿头。弄:用手摆弄,此也指擒获。獬豸:神兽名,相传似鹿而一角。格:搏杀。虾蛤:猛兽名。鋋(chán谗):铁柄短矛。这里指用短矛刺杀。猛氏:兽名,形状像熊而小,毛短,有光泽。羂(juǎn卷):用绳索绊取野兽。騕褭(yǎoniǎo咬鸟):神马名,传说能日行千里。封豕:大野猪。箭不苟害:指每箭必射中要害,而不是胡乱将猎物射伤即可。解:分解,分开。脰(dòu豆):颈项。乘(shèng胜)舆:皇上乘坐的车。此指皇上。弭节:驻节,停车。睨:视。部曲:指参加围猎的队伍。变态:指各种各样的形态。侵淫促节:逐渐加快行驶的速度。儵夐(shūxiòng抒兄去声):忽然远去的样子。儵,同“倏”。流离:四散,即冲散。轻禽:指飞鸟。轻,轻捷。蹴履:即践踏。狡兽:猛兽。狡,健。轊(wèi卫)白鹿:用车轴头挂住白鹿。轊,车轴头。捷:疾取。轶赤电:形容车骑疾速。轶,超过。遗光耀:也极言车骑迅疾。遗,指抛在后面。怪物:指奇珍怪兽。出:超出。宇宙:指天地之间的空间。天地四方称“宇”,古往今来称“宙”。蕃弱:传说中夏后氏良弓名。满:拉弓到箭头称为满。白羽:指用白色翎毛作尾羽的箭。游枭:各处游荡的枭。枭,一名枭羊,兽名。一说即狒狒。栎(lì力):击打。蜚遽:神兽名,鹿头龙身。择肉:指选择肥胖的。一说选择禽兽身上可射的地方。“先中”句:谓先指明要射中什么地方,然后射中预定目标。艺:箭靶。这里指射的目标。殪(yì意)仆:指猎物被射死倒下。扬节而上浮:旌节飞扬上游于太空。骇猋(biāo标):即惊风,疾风。猋,通“飙”,从下向上刮的疾风。乘:升,登。虚无:指天空。躏:践踏。玄鹤:黑色的鹤。乱:指使其行列混乱。昆鸡:同“鹍鸡”,鸟名,形状似鹤,赤喙长颈,全身黄白色。遒:迫,追捕。孔鸾:孔雀和鸾鸟。促:捕捉。鵔鸃:即赤雉,毛五彩,有花纹。拂:击。翳鸟:传说中的大鸟,毛五彩,飞起能遮蔽一乡。捎:同“箾”,以竹竿击打。捷:取。鹓雏:凤凰一类的鸟。揜:同“掩”,捕捉。焦明:西方鸟名,也属凤凰一类。又作“焦朋”。消遥:同“逍遥”,悠游自得的样子。襄羊:同“倘佯”,自由俳徊的样子。降集:停留。降,下降。集,止。北纮:指极北边的地方。古代认为地的周围有八泽,八泽之外有八纮,北纮称为委羽。纮,维。率乎:直指的样子。直指:一直往前。晻乎:迅速的样子。反乡:即“反向”,返回。“蹷(jué厥)石阙”四句:指经过了石阙、封峦、□鹊、露寒四个观。这四个观是汉武帝建元间所建,在甘泉宫外。蹷,踏过。望,探看。下:住。棠梨:宫名,在甘泉宫东南三十里。宜春:宫名,在陕西杜县以东。宣曲:宫名,在昆明池以西(今陕西西安市西南)。濯鹢:指划船。濯,通“櫂”,摇船的工具。鹢,船头有鹢鸟图形装饰的船。牛首:池名,在上林苑西边(今陕西西安市西北)。龙台:观名,在今陕西户县东北,靠近渭水。掩:止息。细柳:观名,在昆明池南面(今陕西西安市西南)。勤略:辛勤巡查。略,巡行。均:比较多少。得获:获得。徒车:指士卒和车骑。徒,车前步行的士卒。轥(lìn吝):践踏。轹(lì历):碾压。步骑:指步兵骑士。蹂若:践踏。蹈籍:踏踩。籍,通“藉”。穷极倦谻(jù剧):走投无路,疲惫不堪。谻,极度疲惫。惊惮詟(zhé折)伏:惊恐而不敢活动。詟,同“慑”,恐惧。他他籍籍:纵横交错的样子。掩平:遮蔽了平原。弥泽:填满了大泽。此句极言死亡禽兽之多。
“于是乎游戏懈怠,置酒乎颢天之台,张乐乎轇輵之宇。撞千石之钟,立万石之虡,建翠华之旗,树灵鼍之鼓,奏陶唐氏之舞,听葛天氏之歌,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巴渝宋蔡,淮南干遮,文成颠歌,族居递奏,金鼓迭起,铿鎗闛鞈,洞心骇耳。荆吴郑卫之声,韶濩武象之乐,阴淫案衍之音,鄢郢缤纷,激楚结风。俳优侏儒,狄鞮之倡,所以娱耳目乐心意者,丽靡烂漫于前,靡曼美色于后。若夫青琴、宓妃之徒,绝殊离俗,妖冶娴都,靓妆刻饰,便嬛绰约,柔桡嫚嫚,妩媚孅弱。曳独茧之褕绁,眇阎易以恤削,便姗嫳屑,与俗殊服,芬芳沤郁,酷烈淑郁;皓齿粲烂,宜笑的皪;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懈怠:疲劳懒怠。此指射猎活动后放松。颢天之台:上接天宇的高台。颢天,同“昊天”。张:陈设。轇輵之□:指空旷辽阔的屋子。轇輵,寥廓。□,同“宇”,屋宇。石:古代重量单位,一石重一百二十斤。虡(jù巨):悬挂钟磬的木架。翠华之旗:以翠羽装饰的旗子。灵鼍(túo驼)之鼓:用鼍皮做成的鼓。鼍,鳄鱼一类的动物。陶唐氏:即唐尧。葛天氏:古代部落首领,据说其善歌。巴渝宋蔡:指这些地方的歌舞。巴、渝,今四川一带。宋、蔡,今河南一带。淮南:诸侯国名,相当于今安徽淮河以南、和县以北地区,治所寿春。干遮:曲名。文成:县名,当今河北卢龙县境,其地人善歌。颠歌:指滇地的乐歌。颠,同“滇”,即今云南一带,汉时属西南夷的一部分。族居:聚集在一起。递奏:互相交替地演奏。铿鎗:同“铿锵”,指钟声。闛鞈(tángtà唐踏):指鼓声。洞心:响彻内心。韶:虞舜时乐名。濩:商汤时乐名。武:周武王时乐名。象:周公旦时乐名。阴淫案衍:指过度而无节制的音乐。鄢郢:都是楚地名。缤纷:指舞蹈时交杂错落的样子。激楚:指楚地的歌曲。结风:指歌曲结尾馀音悠长。俳优:古代表演杂戏等以供人取乐的人。侏儒:矮人。此指侏儒中任优伶、乐师者。狄鞮(dī低):西方部族名。倡:女乐工。丽靡烂漫:美好华丽、色彩鲜明。靡曼:指美人的细腻润泽,姿态美妙。青琴:传说中的古代神女。宓(fú伏)妃:传说中的伏羲氏之女,溺死于洛水,遂为洛水之神。妖冶:美好。娴都:美丽典雅。靓(jìng静)妆:指以粉黛妆扮。刻饰:指修整头发。以胶刷鬓发,使其整齐如刻画。便嬛(huán环):轻盈俏丽的样子。绰约:柔婉的样子。柔桡嫚嫚:指身体柔软苗条、姣好多姿。桡,曲。妩媚:容貌美丽,悦人心意。孅弱:指身体轻细柔软。独茧:一个蚕茧的丝。指丝线颜色纯净一致。褕(yú俞:短衣。绁:同“袣(yì异)”,衣袖。此皆指衣服。眇:美好,形容下文“阎易”、“恤削”。阎易:衣长的样子。恤削:指衣服线条整齐清晰。便姗嫳(piè撇去声)屑:衣服翩翩飘动的样子。沤郁:郁积,指香气浓盛。淑郁:形容香气浓厚、美好。宜笑:微露牙齿的笑。的皪(lì历):指牙齿鲜白的样子。连娟:又弯又细的样子。微睇:微微顾盼。睇,流盼。绵藐:指眼光的绵长悠远。色授魂与:指女子以颜色、精神勾引人。一说“色授”是指女子以色勾引男子,“魂与”,是指男子与之精神相应。心愉于侧:指倾心于侧。愉,通“输”,心输,即倾心。
“于是酒中乐酣,天子芒然而思,似若有亡,曰:‘嗟乎!此大奢侈。朕以览听馀闲,无事弃日,顺天道以杀伐,时休息于此。恐后叶靡丽,遂往而不返,非所以为继嗣创业垂统也。’于是乎乃解酒罢猎,而命有司曰:‘地可垦辟,悉为农郊,以赡萌隶,隤墙填堑,使山泽之人得至焉。实陂池而勿禁,虚宫馆而勿仞,发仓廪以救贫穷,补不足,恤鳏寡,存孤独,出德号,省刑罚,改制度,易服色,革正朔,与天下为更始。’
酒中:饮酒到一半时。芒然:怅然。芒,通“茫”。亡:失。览听馀闲:指处理政事之后的空闲时间。无事弃日:指没有政事,只是虚度时日。弃,抛弃、闲置。“顺天道”句:指顺应天道在秋末冬初打猎。此:指上林苑。后叶:后世。靡丽:奢华。往而不返:指一味追求奢侈,不知回头。继嗣:继承者,后嗣。创业垂统:创立基业,留传后代。农郊:农田。郊,田。萌隶:农夫。萌,通“氓”。隤(tuí颓)墙填堑:谓把上林苑四周的墙推倒,把壕沟填平。隤,毁坏。实陂池:指在陂池中放养鱼类。勿禁:指让百姓随意打鱼。“虚宫馆”句:指不再使用上林苑中的宫馆。虚宫馆,使宫馆空虚。仞,满。出德号:指发布实行德政的命令。革正朔:改革历法。正,指每年的正月。朔,指每月的初一。古代封建王朝新建立之时,总要易服色,革正朔,以表示与前个朝代不同。更始:指重新开始。更,变更。
“于是历吉日以斋戒,袭朝服,乘法驾,建华旗,鸣玉鸾,游于六艺之囿,驰骛乎仁义之涂,览观《春秋》之林,射《狸首》,兼《驺虞》,弋玄鹤,舞干戚,载云䍐,揜群雅,悲《伐檀》,乐乐胥,修容乎礼园,翱翔乎书圃,述《易》道,放怪兽,登明堂,坐清庙,次群臣,奏得失,四海之内,靡不受获。于斯之时,天下大说,乡风而听,随流而化,芔然兴道而迁义,刑错而不用,德隆于三王,而功羡于五帝。若此故猎,乃可喜也。若夫终日驰骋,劳神苦形,罢车马之用,抏士卒之精,费府库之财,而无德厚之恩,务在独乐,不顾众庶,忘国家之政,贪雉兔之获,则仁者不繇也。从此观之,齐楚之事,岂不哀哉!地方不过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得垦辟,而人无所食也。夫以诸侯之细,而乐万乘之侈,仆恐百姓被其尤也。”
历:选择。斋戒:古人在举行典礼之前,为了表示恭敬,不饮酒,不吃荤,不宿内寝,称为斋戒。袭:穿。法驾:天子车驾的一种,用于通常的行动,由奉车郎御车,侍中骖乘,属车四十六乘。鸣玉鸾:指车辆行走时发出和谐悦耳的铃声。鸾,马辔上的铃。六艺:即《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此句是说遍读六经。涂:通“途”。《春秋》之林:指《春秋》中包含的众多的经验道理。射:指行射礼。《狸首》:古逸诗的篇名。古代诸侯举行射礼时,奏《狸首》乐章。《驺虞》:《诗经·召南》中的一篇。古代天子举行射礼时,奏《驺虞》乐章。驺虞,相传是一种动物,性仁慈。弋玄鹤:指表演弋射玄鹤的舞蹈。弋,用弓缴来射。玄鹤,黑色的鹤,古代认为它是一种瑞鸟。干戚:盾和斧。相传舜舞干戚,感服了南方的有苗氏。后演化为舞干戚的大夏舞。云䍐(hǎn罕):本指捕捉禽兽的网,此指旌旗。古注说,云䍐用以猎兽,今载之于车,象征“捕群雅”。揜:罩住,捕。这里指收罗。群雅:指众多的有才能的人。雅,既指才俊之士,又同“鸦”,语义双关。悲《伐檀》:谓汉天子因读《伐檀》而兴悲。《伐檀》,《诗经·魏风》篇名。旧说这首诗是讽刺贤者不遇明主。乐乐胥:谓汉天子因读到“乐胥”的诗句而高兴。《诗经·小雅·桑扈》:“君子乐胥,受天之祜。”郑玄笺:“胥,有才智之名也。祜,福也。王者乐臣下有才智,知文章,则贤人在位,庶官不旷,政和而民安,天予之以福禄。”修容:修饰容仪。礼园:指《礼》的规定范围。翱翔:往来游观。书圃:指《尚书》的规定范围。《易》:指六经之一的《易经》。古人认为《易》包含有一些洁静微妙的道理。明堂:古代天子朝见诸侯的地方。此指处理政事、朝见大臣的地方。清庙:太庙,天子祭祖先之庙。靡不受获:没有人不受到天子的恩泽。获,猎获物,此处指恩惠。说:通“悦”。“乡风”二句:谓像风行水流一样,百姓乐意服从天子。乡,通“向”。芔(huì卉)然:勃然兴起的样子。兴道:指按道行事。迁义:指逐渐接近义。迁,登,接近。错:通“措”,弃置。“德隆”句:谓德高过了三王。隆,高,盛。三王,即夏禹,商汤,周文王、周武王。羡:溢,超过。五帝:指黄帝、颛顼、帝喾、尧、舜。罢:通“疲”。作动词用。抏(wán完):损耗。精:指精力。繇:通“由”,从。此句指仁德之人不照这个样子做。囿居九百:极言苑囿之广。细:微小。乐万乘之侈:喜好天子的奢华。万乘,代指天子。被其尤:遭受那种做法带来的祸殃。尤,祸患。
于是二子愀然改容,超若自失,逡巡避席,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讳,乃今日见教,谨受命矣。”
愀然改容:改变了脸色。愀然,脸色改变的样子。超若自失:怅然若失。超,怅惘,惆怅。若,义同“然”。逡巡:向后退。避席:古人席地而坐,有所敬则离坐而起,谓之避席。鄙人:粗鄙的人,谦称。固陋:指见识狭隘浅陋,不合于礼义。忌讳:指不应当说、不应当做的事。
参考资料:
1、 《古文鉴赏辞典》(上册).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年7月版,第258-264页亡是公听然而笑曰:“楚则失矣,而齐亦未为得也。夫使诸侯纳贡者,非为财币,所以述职也。封疆画界者,非为守御,所以禁淫也。今齐列为东藩,而外私肃慎,捐国逾限,越海而田,其于义固未可也。且二君之论,不务明君臣之义,正诸侯之礼,徒事争于游戏之乐,苑囿之大,欲以奢侈相胜,荒淫相越,此不可以扬名发誉,而适足以贬君自损也。
“且夫齐楚之事,又乌足道乎!君未睹夫巨丽也,独不闻天子之上林乎?左苍梧,右西极。丹水更其南,紫渊径其北。终始灞浐,出入泾渭;酆镐潦潏,纡馀委蛇,经营乎其内。荡荡乎八川分流,相背而异态。东西南北,驰骛往来,出乎椒丘之阙,行乎洲淤之浦,经乎桂林之中,过乎泱漭之野。汩乎混流,顺阿而下,赴隘狭之口,触穹石,激堆埼,沸乎暴怒,汹涌澎湃。滭弗宓汩,逼侧泌瀄。横流逆折,转腾潎冽,滂濞沆溉。穹隆云桡,宛潬胶戾。逾波趋浥,涖涖下濑。批岩冲拥,奔扬滞沛。临坻注壑,瀺灂霣坠,沈沈隐隐,砰磅訇礚,潏潏淈淈,湁潗鼎沸。驰波跳沫,汩濦漂疾。悠远长怀,寂漻无声,肆乎永归。然后灏溔潢漾,安翔徐回,翯乎滈滈,东注太湖,衍溢陂池。于是乎鲛龙赤螭,??渐离,鰅鰫鳍鮀,禺禺魼鳎,揵鳍掉尾,振鳞奋翼,潜处乎深岩,鱼鳖讙声,万物众伙。明月珠子,的砾江靡。蜀石黄碝,水玉磊砢,磷磷烂烂,采色澔汗,藂积乎其中。鸿鹔鹄鸨,鴐 鹅属玉,交精旋目,烦鹜庸渠,箴疵?卢,群浮乎其上,泛淫泛滥,随风澹淡,与波摇荡,奄薄水渚,唼喋菁藻,咀嚼菱藕。
“于是乎崇山矗矗,巃嵷崔巍,深林巨木,崭岩参嵳,九嵕嶻嶭。南山峨峨,岩陁甗崎,摧崣崛崎。振溪通谷,蹇产沟渎,谽呀豁閕。阜陵别岛,崴磈葨廆,丘虚堀礨,隐辚郁垒,登降施靡,陂池貏豸,沇溶淫鬻,散涣夷陆,亭皋千里,靡不被筑。揜以绿蕙,被以江蓠,糅以蘪芜,杂以留夷。布结缕,攒戾莎,揭车衡兰,槀本射干,茈姜蘘荷,葴持若荪,鲜支黄砾,蒋苎青薠,布濩闳泽,延曼太原。离靡广衍,应风披靡,吐芳扬烈,郁郁菲菲,众香发越,肸蚃布写,晻薆咇茀。
“于是乎周览泛观,缜纷轧芴,芒芒恍忽。视之无端,察之无涯,日出东沼,入乎西陂。其南则隆冬生长,涌水跃波。其兽则?旄貘嫠,沈牛麈麋,赤首圜题,穷奇象犀。其北则盛夏含冻裂地,涉冰揭河。其兽则麒麟角端,騊駼橐驼,蛩蛩驒騱,駃騠驴骡六庵注。
“于是乎离宫别馆,弥山跨谷,高廊四注,重坐曲阁,华榱璧珰,辇道纚属,步櫩周流,长途中宿。夷嵕筑堂,累台增成,岩窔洞房,頫杳眇而无见,仰攀橑而扪天,奔星更于闺闼,宛虹扦于楯轩,青龙蚴蟉于东箱,象舆婉僤于西清,灵圄燕于闲馆,偓佺之伦,暴于南荣。醴泉涌于清室,通川过于中庭。盘石振崖,嵚岩倚倾。嵯峨磼礏,刻削峥嵘。玫瑰碧琳,珊瑚丛生,琘玉旁唐,玢豳文鳞,赤瑕驳荦,杂臿其间,晁采琬琰,和氏出焉。
“于是乎卢橘夏熟,黄甘橙楱,枇杷橪柿,亭奈厚朴,梬枣杨梅,樱桃蒲陶,隐夫薁棣,答沓离支,罗乎后宫,列乎北园。崒丘陵,下平原,扬翠叶,扤紫茎,发红华,垂朱荣,煌煌扈扈,照曜钜野。沙棠栎槠,华枫枰栌,留落胥邪,仁频并闾,欃檀木兰,豫章女贞,长千仞,大连抱,夸条直畅,实叶葰楙,攒立丛倚,连卷欐佹,崔错癹骫,坑衡閜砢,垂条扶疏,落英幡纚,纷溶箾蔘,猗狔从风,藰莅卉歙,盖象金石之声,管籥之音。偨池茈虒,旋还乎后宫,杂袭絫辑,被山缘谷,循阪下隰,视之无端,究之无穷。
“于是乎玄猨素雌,蜼玃飞鸓,蛭蜩蠼猱,獑胡豰蛫,栖息乎其间。长啸哀鸣,翩幡互经。夭蟜枝格,偃蹇杪颠。隃绝梁,腾殊榛,捷垂条,掉希间,牢落陆离,烂漫远迁。若此者数百千处。娱游往来,宫宿馆舍,庖厨不徙,后宫不移,百官备具。
“于是乎背秋涉冬,天子校猎。乘镂象,六玉虬,拖蜺旌,靡云旗,前皮轩,后道游。孙叔奉辔,卫公参乘,扈从横行,出乎四校之中。鼓严簿,纵猎者,河江为阹,泰山为橹,车骑雷起,殷天动地,先后陆离,离散别追。淫淫裔裔,缘陵流泽,云布雨施。生貔豹,搏豺狼,手熊罴,足壄羊,蒙鹖苏,绔白虎,被班文,跨壄马,凌三嵕之危,下碛历之坻。径峻赴险,越壑厉水。椎蜚廉,弄獬豸,格虾蛤,鋋猛氏,羂騕褭,射封豕。箭不苟害,解脰陷脑,弓不虚发,应声而倒。于是乘舆弭节徘徊,翱翔往来,睨部曲之进退,览将帅之变态。然后侵淫促节,儵夐远去,流离轻禽,蹴履狡兽。轊白鹿,捷狡兔,轶赤电,遗光耀。追怪物,出宇宙,弯蕃弱,满白羽,射游枭,栎蜚遽。择肉而后发,先中而命处,弦矢分,艺殪仆。然后扬节而上浮,凌惊风,历骇猋,乘虚无,与神俱。躏玄鹤,乱昆鸡,遒孔鸾,促鵔鸃,拂翳鸟,捎凤凰,捷鹓鶵,揜焦明。道尽途殚,回车而还。消遥乎襄羊,降集乎北纮,率乎直指,晻乎反乡。蹷石阙,历封峦,过鳷鹊,望露寒,下棠梨,息宜春,西驰宣曲,濯鹢牛首,登龙台,掩细柳。观士大夫之勤略,均猎者之所得获,徒车之所轥轹,步骑之所蹂若,人臣之所蹈籍,与其穷极倦谻,惊惮詟伏,不被创刃而死者,他他籍籍,填坑满谷,掩平弥泽。
“于是乎游戏懈怠,置酒乎颢天之台,张乐乎轇輵之宇。撞千石之钟,立万石之虡,建翠华之旗,树灵鼍之鼓,奏陶唐氏之舞,听葛天氏之歌,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巴渝宋蔡,淮南干遮,文成颠歌,族居递奏,金鼓迭起,铿鎗闛鞈,洞心骇耳。荆吴郑卫之声,韶濩武象之乐,阴淫案衍之音,鄢郢缤纷,激楚结风。俳优侏儒,狄鞮之倡,所以娱耳目乐心意者,丽靡烂漫于前,靡曼美色于后。若夫青琴、宓妃之徒,绝殊离俗,妖冶娴都,靓妆刻饰,便嬛绰约,柔桡嫚嫚,妩媚孅弱。曳独茧之褕绁,眇阎易以恤削,便姗嫳屑,与俗殊服,芬芳沤郁,酷烈淑郁;皓齿粲烂,宜笑的皪;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于是酒中乐酣,天子芒然而思,似若有亡,曰:‘嗟乎!此大奢侈。朕以览听馀闲,无事弃日,顺天道以杀伐,时休息于此。恐后叶靡丽,遂往而不返,非所以为继嗣创业垂统也。’于是乎乃解酒罢猎,而命有司曰:‘地可垦辟,悉为农郊,以赡萌隶,隤墙填堑,使山泽之人得至焉。实陂池而勿禁,虚宫馆而勿仞,发仓廪以救贫穷,补不足,恤鳏寡,存孤独,出德号,省刑罚,改制度,易服色,革正朔,与天下为更始。’
“于是历吉日以斋戒,袭朝服,乘法驾,建华旗,鸣玉鸾,游于六艺之囿,驰骛乎仁义之涂,览观《春秋》之林,射《狸首》,兼《驺虞》,弋玄鹤,舞干戚,载云?,揜群雅,悲《伐檀》,乐乐胥,修容乎礼园,翱翔乎书圃,述《易》道,放怪兽,登明堂,坐清庙,次群臣,奏得失,四海之内,靡不受获。于斯之时,天下大说,乡风而听,随流而化,芔然兴道而迁义,刑错而不用,德隆于三王,而功羡于五帝。若此故猎,乃可喜也。若夫终日驰骋,劳神苦形,罢车马之用,抏士卒之精,费府库之财,而无德厚之恩,务在独乐,不顾众庶,忘国家之政,贪雉兔之获,则仁者不繇也。从此观之,齐楚之事,岂不哀哉!地方不过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得垦辟,而人无所食也。夫以诸侯之细,而乐万乘之侈,仆恐百姓被其尤也。”
于是二子愀然改容,超若自失,逡巡避席,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讳,乃今日见教,谨受命矣。”
《上林赋》是《子虚赋》的姊妹篇。据《史记》记载,《子虚赋》写于梁孝王门下,《上林赋》写于武帝朝廷之上,是司马相如最著名的作品。《上林赋》以夸耀的笔调描写了汉天子上林苑的壮丽及汉天子游猎的盛大规模,歌颂了统一王朝的声威和气势。在写作上,它充分体现了汉大赋铺张夸饰的特点,规模宏大,叙述细腻。
《上林赋》作为司马相如最重要的代表作,是文学史上第一篇全面体现汉赋特色的大赋。在内容上,它以宫殿、园囿、田猎为题材,以维护国家统一、反对帝王奢侈为主旨,既歌颂了统一大帝国无可比拟的声威,又对最高统治者有所讽谏,开创了汉代大赋的一个基本主题。在形式上,它摆脱了模仿楚辞的俗套,以“子虚”、“乌有先生”、“无是公”为假托人物,设为问答,放手铺写,结构宏大,层次严密,语言富丽堂皇,句式亦多变化,加上对偶、排比手法的大量使用,使全篇显得气势磅礴,形成铺张扬厉的风格,确立了汉代大赋的体制。鲁迅先生指出:“盖汉兴好楚声,武帝左右亲信,如朱买臣等,多以楚辞进,而相如独变其体,益以玮奇之意,饰以绮丽之辞,句之短长,亦不拘成法,与当时甚不同。”(《汉文学史纲要》)这就概括了司马相如在文体创新方面的非凡成就。正是这种成就,使司马相如成为当之无愧的汉赋奠基人。
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秦惠王前,司马错欲伐蜀,张仪曰:“不如伐韩。”王曰:“请闻其说。”
对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塞轘辕、缑氏之口,当屯留之道,魏绝南阳,楚临南郑,秦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诛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救,九鼎宝器必出。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今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狄之长也,敝兵劳众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为利。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而王不争焉,顾争于戎狄,去王业远矣。”
司马错曰:“不然。臣闻之:‘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今王之地小民贫,故臣愿从事于易。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狄之长也,而有桀纣之乱。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也。取其地足以广国也,得其财足以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已服矣。故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西海,诸侯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两附,而又有禁暴止乱之名。今攻韩劫天子,劫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之所不欲,危!臣请谒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韩,周之与国也。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则必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不能禁。此臣所谓危,不如伐蜀之完也。”
惠王曰:“善!寡人听子。”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蜀主更号为侯,而使陈庄相蜀。蜀既属,秦益强富厚,轻诸侯。
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秦惠王前,司马错欲伐蜀,张仪曰:“不如伐韩。”王曰:“请闻其说。”
司马错和张仪在秦惠王面前进行了一场争论。司马错要攻打蜀国,张仪说:“不如攻打韩国。”秦惠王说:“请你们说说各自的见解,让我听听。”
对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塞轘辕、缑氏之口,当屯留之道,魏绝南阳,楚临南郑,秦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诛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救,九鼎宝器必出。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今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狄之长也,敝兵劳众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为利。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而王不争焉,顾争于戎狄,去王业远矣。”
张仪回答说:“应先与魏、楚两国表示亲善,然后出兵三川,堵塞辕、缑氏两个隘口,挡住通向屯留的路,让魏国出兵切断南阳的通路,楚国派兵逼近南郑,而秦国的军队则攻击新城和宜阳,兵临二周的近郊,声讨周君的罪行,(随后)乘机侵占楚、魏两国的土地。周王室知道已经不能拯救自身,一定会交出九鼎和宝器。我们占有了九鼎,掌握地图和户籍,挟持周天子,用他的名义来号令天下,天下没有敢于违抗的,这就能建立王业了。如今,蜀国是西边偏僻(落后)的国家,戎狄为首领。攻打蜀国,会使士兵疲惫,使百姓劳苦,却不能以此来建立名望;即使夺取了那里的土地,也算不得什么利益。我听说:‘争名的要在朝廷上争,争利的要在市场上争。’现在的三川地区和周王室,正是整个天下的大市场和朝廷,大王不去争夺,反而与那些野蛮的人争夺名利,这就离帝王之业远了。”
司马错曰:“不然。臣闻之:‘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今王之地小民贫,故臣愿从事于易。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狄之长也,而有桀纣之乱。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也。取其地足以广国也,得其财足以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已服矣。故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西海,诸侯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两附,而又有禁暴止乱之名。今攻韩劫天子,劫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之所不欲,危!臣请谒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韩,周之与国也。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则必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不能禁。此臣所谓危,不如伐蜀之完也。”
司马错说:“不对。我听到过这样的话:‘想使国家富庶,一定要扩大他的领地,想使军队强大的一定让他的百姓富足,想建立王业的一定要广布他的恩德。这三个条件具备了,那么,王业就会随之实现了。’现在大王的土地少,百姓贫困,所以我希望大王先从容易办的事做起。蜀国是西边偏僻的国家,以戎狄为首领,而且有像桀、纣一样的祸乱。用秦国的军队前往攻打,就如同用豺狼驱赶羊群一样。得到它的土地,能够扩大秦国的疆域;得到它的财富,能够使百姓富足,整治军队又不伤害百姓,蜀国已经归服了。因此,夺取了蜀国,但天下人不认为我们暴虐;取尽了蜀国的财富,诸侯国也不认为我们贪婪。这就是说,我们用兵一次,就能名利双收,还能得到除暴、平乱的好名声。如果现在去攻打韩国,胁迫周天子,胁迫周天子必然招致坏名声,而且不一定有利,又有不义的名声。去进攻天下人都不希望进攻的地方,这是很危险的!请允许我讲明这个缘故:周王室,现在还是天下的宗室;韩国,是周国的友好邻邦。如果周天子自己知道要失去九鼎,韩王自己知道要丧失三川,那么,两国一定会联合起来,共同采取对策,依靠齐国和赵国,并且向楚、魏两国求援,以解除危难。把九鼎送给楚国,把土地送给魏国,大王是不能阻止的。这就是我所说的危险,不如攻打蜀国那样万无一失。”
惠王曰:“善!寡人听子。”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蜀主更号为侯,而使陈庄相蜀。蜀既属,秦益强富厚,轻诸侯。
秦惠王说:“很对。我采纳你的意见。”结果,出兵进攻蜀国。十月夺取了那里的土地,然后平定了蜀国。蜀国的君主改称为侯,秦国派遣陈庄去辅佐蜀侯。蜀国归附以后,秦国就更加强大富庶,看不起其他诸侯国了。
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秦惠王前,司马错欲伐蜀(shǔ),张仪曰:“不如伐韩。”王曰:“请闻其说。”
司马错:秦将,公元前316年率兵伐蜀,前301年再次出蜀平定叛乱。张仪:魏国贵族后代,战国时著名纵横家。秦惠王(即秦惠文王,前337年至前311年在位)十年(前328年)为秦相,曾以连横政策游说各国,有功于秦,封武信君。
对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塞轘(huàn)辕(yuán)、缑(gōu)氏之口,当屯留之道,魏绝南阳,楚临南郑,秦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诛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救,九鼎(dǐng)宝器必出。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今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róng)狄(dí)之长也,敝(bì)兵劳众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为利。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而王不争焉,顾争于戎狄,去王业远矣。”
下兵:出兵。三川:指当时韩国境内黄河、伊水、洛水三水流经的地区,在今河南省黄河以南、灵宝市东部一带。轘辕、缑氏:当时的两个军事要地。二周:指战国时周室分裂而成的两个小国东周、西周。东周都城在今河南省巩义市西南,西周都城在今河南省洛阳市西。戎狄:古代对西部落后少数民族的泛称。
司马错曰:“不然。臣闻之:‘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今王之地小民贫,故臣愿从事于易。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狄之长也,而有桀(jié)纣(纣)之乱。以秦攻之,譬(pì)如使豺(chái)狼逐群羊也。取其地足以广国也,得其财足以富民,缮(shàn)兵不伤众,而彼已服矣。故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西海,诸侯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两附,而又有禁暴止乱之名。今攻韩劫天子,劫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之所不欲,危!臣请谒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韩,周之与国也。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则必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不能禁。此臣所谓危,不如伐蜀之完也。”
有桀纣之乱:以夏桀商纣之乱喻指巴蜀之乱。当时蜀王封其弟于汉中,号苴侯。苴与巴国交好,而巴与蜀为敌国。于是蜀王伐苴侯,苴侯奔巴。蜀又伐巴,苴侯求救于秦。陈庄:秦臣。公元前314年任蜀相。
惠王曰:“善!寡人听子。”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suì)定蜀,蜀主更号为侯,而使陈庄相蜀。蜀既属,秦益强富厚,轻诸侯。
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秦惠王前,司马错欲伐蜀,张仪曰:“不如伐韩。”王曰:“请闻其说。”
对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塞轘辕、缑氏之口,当屯留之道,魏绝南阳,楚临南郑,秦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诛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救,九鼎宝器必出。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今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狄之长也,敝兵劳众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为利。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而王不争焉,顾争于戎狄,去王业远矣。”
司马错曰:“不然。臣闻之:‘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今王之地小民贫,故臣愿从事于易。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狄之长也,而有桀纣之乱。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也。取其地足以广国也,得其财足以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已服矣。故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西海,诸侯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两附,而又有禁暴止乱之名。今攻韩劫天子,劫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之所不欲,危!臣请谒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韩,周之与国也。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则必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不能禁。此臣所谓危,不如伐蜀之完也。”
惠王曰:“善!寡人听子。”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蜀主更号为侯,而使陈庄相蜀。蜀既属,秦益强富厚,轻诸侯。
这是记叙战国时秦国关于外交军事的一交论争,是秦惠王进行军事扩张,推进王业的军事论辩。秦相张仪主张伐韩,秦将司马错主张伐蜀,二人针锋相对,各陈己见。
文章先列张仪的观点。首先,张仪认为伐韩可分三步:第一,亲善魏,楚,出兵三川,扼住轘山和缑氏山的出口,挡住屯留的通道;第二,由魏绝南阳,楚临南郑,牵制韩军,秦军乘机直逼二周郊外,声讨周天子之罪,迫其交出象征王权的九鼎宝器;第三,拥九鼎而挟天子以令诸侯,成就王业。其次,张仪驳司马错伐蜀之论。认为蜀地偏远,劳师乏众,不足以成威名,也不足以得厚利。而创建王业的关键之地在三川,周室,伐蜀离成功之业太远,不宜采用。
针对张仪之论,司马错斩钉截铁地用“不然”二字进行反驳,然后也分三步论证伐蜀的理由。第一,从宏观上提出建立王业的三条件,即地广物丰,兵强民富,博德广施。而秦地小民贫,尚不具备成就王业的条件,宜从易处着手,增强国力;第二,蜀有桀,纣之乱,易攻易伐,用兵不伤众,取其地可广域富民,道义上还可获得禁暴平乱之名,一举数得,既有利又师出有名,不会引起诸侯国的反对;第三,伐韩不可行。伐韩未必有利,又有挟天子的恶名,势必迫使各诸侯国联合抗秦,使秦处于危险的境地,故伐蜀是为上策。
两人观点迥异,但从论辩中可看出:张仪的主张多主观唯心的空想,诸如魏,韩是否同秦国友善,是否愿出兵牵制韩军;尤其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诸侯国是否臣服,均是不可知因素。司马错是从实际出发,知己知彼,提出积极稳妥的办法,既能发展壮大自己,又能在舆论上站住脚。
惜余年老而日衰兮,岁忽忽而不反。
登苍天而高举兮,历众山而日远。
观江河之纡曲兮,离四海之霑濡。
攀北极而一息兮,吸沆瀣以充虚。
飞朱鸟使先驱兮,驾太一之象舆。
苍龙蚴虯于左骖兮,白虎骋而为右騑。
建日月以为盖兮,载玉女于後车。
驰骛于杳冥之中兮,休息虖昆仑之墟。
乐穷极而不厌兮,愿从容虖神明。
涉丹水而驰骋兮,右大夏之遗风。
黄鹄之一举兮,知山川之纡曲。
再举兮,睹天地之圜方。
临中国之众人兮,讬回飙乎尚羊。
乃至少原之野兮,赤松、王乔皆在旁。
二子拥瑟而调均兮,余因称乎清商。
澹然而自乐兮,吸众气而翱翔。
念我长生而久仙兮,不如反余之故乡。
黄鹄後时而寄处兮,鸱枭群而制之。
神龙失水而陆居兮,为蝼蚁之所裁。
夫黄鹄神龙犹如此兮,况贤者之逢乱世哉。
寿冉冉而日衰兮,固儃回而不息。
俗流从而不止兮,众枉聚而矫直。
或偷合而苟进兮,或隐居而深藏。
苦称量之不审兮,同权概而就衡。
或推迻而苟容兮,或直言之谔謣。
伤诚是之不察兮,并纫茅丝以为索。
方世俗之幽昏兮,眩白黑之美恶。
放山渊之龟玉兮,相与贵夫砾石。
梅伯数谏而至醢兮,来革顺志而用国。
悲仁人之尽节兮,反为小人之所贼。
比干忠谏而剖心兮,箕子被发而佯狂。
水背流而源竭兮,木去根而不长。
非重躯以虑难兮,惜伤身之无功。
已矣哉!
独不见夫鸾凤之高翔兮,乃集大皇之野。
循四极而回周兮,见盛德而後下。
彼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
使麒麟可得羁而係兮,又何以异虖犬羊?
惜余年老而日衰兮,岁忽忽而不反。
叹惜我年老日渐衰弱,岁月匆匆一去不复返。
登苍天而高举兮,历众山而日远。
登上苍天我要高高飞翔,越过群山离家日益遥远。
观江河之纡曲兮,离四海之霑濡。
观看长江黄河迂回曲折,遭遇四海风浪沾湿衣衫。
攀北极而一息兮,吸沆瀣以充虚。
攀上北极星我稍稍休息,吸引清和之气充肠疗饥。
飞朱鸟使先驱兮,驾太一之象舆。
命令朱鸟高飞前面导引,乘坐太一象车稳稳行移。
苍龙蚴虯于左骖兮,白虎骋而为右騑。
左苍龙行蜿蜒驾为左骖,右白虎奔驰骋驾在右翼。
建日月以为盖兮,载玉女于後车。
让圆圆的日月且做车盖,叫婀娜的玉女车后随移。
驰骛于杳冥之中兮,休息虖昆仑之墟。
在旷远幽暗的空中奔驰,在高峻的昆仑山上休息。
乐穷极而不厌兮,愿从容虖神明。
欢乐达到极点毫不厌倦,愿意伴随神仙从容游戏。
涉丹水而驰骋兮,右大夏之遗风。
渡过丹水继续向前驰骋,观看右边大夏遗风古迹。
黄鹄之一举兮,知山川之纡曲。
黄鹄展翅高高飞在天上,方知高山大河纡曲回肠。
再举兮,睹天地之圜方。
黄鹄直上云霄凌空飞翔,这才看清了天圆与地方。
临中国之众人兮,讬回飙乎尚羊。
俯视中原大地芸芸众生,腾驾旋风空中徘徊游荡。
乃至少原之野兮,赤松、王乔皆在旁。
到达了少原的荒郊野外,看到赤松王乔在少原旁。
二子拥瑟而调均兮,余因称乎清商。
二位仙人拥瑟调理丝弦,令我赞叹一曲清商悠扬。
澹然而自乐兮,吸众气而翱翔。
心神安适自得终日快乐,吸饮天地六气自由翱翔。
念我长生而久仙兮,不如反余之故乡。
想那长生不老永为神仙,还不如回到久别的故乡。
黄鹄後时而寄处兮,鸱枭群而制之。
黄鹄没能及时远寄仙界,反遭猫头鹰的群起伤害。
神龙失水而陆居兮,为蝼蚁之所裁。
神龙落在陆地失去大海,会被蝼蛄蚂蚁欺凌侵害。
夫黄鹄神龙犹如此兮,况贤者之逢乱世哉。
那黄鹄神龙尚且如此啊,何况贤者遭逢混乱时代!
寿冉冉而日衰兮,固儃回而不息。
年纪渐老身体日益衰弱,时光如水流逝永不停息。
俗流从而不止兮,众枉聚而矫直。
世俗人不停地随波逐流,众邪恶聚一起矫改正直。
或偷合而苟进兮,或隐居而深藏。
有的人苟且聚合求升迁,有的人隐居深藏在高山。
苦称量之不审兮,同权概而就衡。
最苦恼称量事物不明察,最怨恨轻重不分同衡权。
或推迻而苟容兮,或直言之谔謣。
有人随风使舵苟合谄媚,有人刚正无私直言敢谏。
伤诚是之不察兮,并纫茅丝以为索。
伤国君竟如此善恶不分,搓绳索不分茅草和丝线。
方世俗之幽昏兮,眩白黑之美恶。
当今世俗人都幽昧昏暗,混淆是非黑白美恶不辨。
放山渊之龟玉兮,相与贵夫砾石。
抛弃山中美玉渊中龟,反把破石块当宝齐称赞。
梅伯数谏而至醢兮,来革顺志而用国。
梅伯屡屡劝谏终遭菹醢,来革阿谀顺从掌握大权。
悲仁人之尽节兮,反为小人之所贼。
悲痛仁人志士尽忠尽节,反被无耻小人陷害暗算。
比干忠谏而剖心兮,箕子被发而佯狂。
比干忠言直谏却被剖心,箕子披散头发佯装疯狂。
水背流而源竭兮,木去根而不长。
河水背离源头就会枯竭,树木脱离树根不能生长。
非重躯以虑难兮,惜伤身之无功。
不是看重性命害怕祸难,是痛惜虽伤身无功报偿。
已矣哉!
算了吧!
独不见夫鸾凤之高翔兮,乃集大皇之野。
独不见那鸾凤高高飞翔,群集在旷远的原野蛮荒。
循四极而回周兮,见盛德而後下。
回旋飞行四方纵观天下,看见大德之人才肯下降。
彼圣人之神德兮,远浊世而自藏。
那圣人具有超凡的品德,能远离浊世把自己珍藏。
使麒麟可得羁而係兮,又何以异虖犬羊?
假使麒麟被关在笼子里,他又有何不同于犬和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