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苗五月未入土,行人欲行心更苦。
时至五月,秧苗还未插如田中,此时我又要离去,内心更加愁苦。
路逢田翁有好语,竞说宿来三尺雨。
在行路途中遇到几个种田老翁,他们争着告诉我,昨晚下了三尺深的透雨。
行人虽去亦伸眉,翁皆好住莫相思。
虽然我将要离开了,闻听喜讯,眉头也舒展开了,嘱咐老农好好保重,不要思念我。
流渠汤汤声满野,今年醉饱鸡豚社。
听那渠水汤汤,发出的阵阵声响正回荡在原野里,想来今年一定是个丰收年,在祭祀时一定能摆上鸡猪等祭品,祭祀结束后你们可以好好享用一番了。
秋苗五月未入土,行人欲行心更苦。
行人:作者自指。
路逢田翁有好语,竞说宿来三尺雨。
行人虽去亦伸眉,翁皆好住莫相思。
伸眉:愁眉舒展开了。
流渠汤(shānɡ)汤(shānɡ)声满野,今年醉饱鸡豚社。
汤汤:水流大而急的样子。豚:猪。社:祭祀土地神的日子。每年二社,即春社和秋社。社日那天,人们聚在大树下祭祀神灵,祭后大家分享祭品。这里指秋社。
梦觉清宵半。悄然屈指听银箭。惟有床前残泪烛,啼红相伴。暗惹起、云愁雨恨情何限。从卧来、展转千馀遍。任数重鸳被,怎向孤眠不暖。
半夜从梦中惊醒。静静地一边细听一边屈指数着漏滴声。床前只有将要燃尽的流泪红烛相伴。暗自引发我无限的离别之情。独自躺在床上到现在已辗转反侧了千馀遍也无法入睡。怎奈独自而眠,任凭数重鸳鸯被也无法感到温暖。
堪恨还堪叹。当初不合轻分散。及至厌厌独自个,却眼穿肠断。似恁地、深情密意如何拚。虽后约、的有于飞愿。奈片时难过,怎得如今便见。
可悔又可叹的是,当初不该轻易分离。到如今独自无聊,正望眼欲穿愁断肠。如此情深意浓如何才能和好如初?纵然确有日后相聚和美的愿望,奈何这片刻的难过,怎么才能够得以马上相见?
参考资料:
1、 薛瑞生.柳永词选.北京市:中华书局,2005年1月第1版:37-38梦觉清宵(xiāo)半。悄然屈指听银箭。惟有床前残泪烛,啼红相伴。暗惹起、云愁雨恨情何限。从卧来、展转千馀(yú)遍。任数重鸳(yuān)被,怎向孤眠不暖。
梦觉:梦醒。干宝《搜神记》:“忽如梦觉,犹在枕旁。”清宵:清净的夜晚。银箭:指银饰的标记时刻以计时的漏箭。啼红:指蜡烛之红泪。云愁雨恨:指夫妻之欢。展转:同“辗转”,翻来覆去。怎向:犹怎奈,奈何。
堪恨还堪叹。当初不合轻分散。及至厌厌独自个,却眼穿肠断。似恁(nèn)地、深情密意如何拚(pàn)。虽后约、的(dí)有于飞愿。奈片时难过,怎得如今便见。
堪:可以。不合:不该。厌厌:疲倦,精神不倦。眼穿肠断:形容思念之切。眼穿,犹言望眼欲穿。肠断,形容极度悲痛。 恁地:这样,这般。拚:同“拼”,舍弃。的有:的确有。于飞:原指比翼双飞,借喻夫妻和睦。片时:片刻。
参考资料:
1、 薛瑞生.柳永词选.北京市:中华书局,2005年1月第1版:37-38这是一首以近于俚俗的语言写成的相思之作。与同类题材不同的是,这首词中词人与恋人可能是因了一点小事呕了气,于是二人“轻分手”了。如今,他深悔自己当初的轻率,独自度着难捱的长夜,内心涌起一浪一浪的情感波澜。
柳永抒情往往上片铺叙景物,下片为内心独白。而这首词景语仅“床前残泪烛”一句,余皆情语,则所抒之情倍觉突出、充盈,亦可见此情非由外物触起,实是无时不萦系心中。上片以“梦觉清宵半”开头,先点明时间乃“夜半”,主人公的情状难以再眠。于是以下借“银箭”、“残沿烛”、“鸳被”三种意象写事叙情,三种意象与主人公的行动紧紧联在一起,“银箭”在这里代指古代计时漏壶滴漏的声音,它表示时光在一秒一秒地缓慢行进,此刻,词中的主人公正屈着指头细数这单调的滴滴答答的声音,从而表现出主人公深夜无眠的寂寞无聊。蜡烛已将燃尽,烛泪将残,表示夜已深,只有烛泪“啼红”相伴主人,进一步写出主人公的孤单。“鸳被”本象征男欢女爱,而今,主人公却是“孤眠”,昔日的欢爱自是不堪回首,所以一人在被中“展转千余遍”,任凭它是“数重”,仍觉“不暖”,再次写出词人内心的凄凉。三种意象成为叙事叙情的关键物。在上片中,三种意象又以直接写情写事的句子相串联。首句直写主人公夜半即醒,难以再眠,引出第一个听觉的意象“银箭";长夜不眠再出现第二个视觉意象“残泪烛”,视觉听觉的双重意象引出“暗惹起、云愁雨恨情何限”的情语,直抒旧日欢情带来而今无限的愁恨。从旧日欢情联及“鸳被”这一意象,于是“展转千余遍”,“孤眠不暖",写尽孤独寂寞的难耐。
下片直抒其情,先以“堪恨还堪叹”一句总写这一段不了情缘引发的种种情味,然后分写内心的层层情感波澜。后悔“当初不合轻分散”是为一层,此句化用许岷《木兰花·小庭日晚花零落》:“当初不合尽饶伊,赢得如今长恨别。”虽用典,亦写实;“厌厌独自”一人,盼伊人盼得“眼穿肠断”是为二层,前一层不过后悔而已,此时却已经相思成病;由于“眼穿肠断”而想到昔日的“深情蜜意如何拚”是为转折后的一层;再想及当日虽有重聚的“后约”,但毕竟而今“片时难过”,是为再转折后的一层;直至“怎得如今便见”是最后深悔当初又盼今后的最后一层。一层进一层,一浪高一浪,把内心的百转千折细细密密地铺展开来。这种相思虽然说不上有什么价值,但在词中表现得自然真切,很富有生活气息 。
生活中,一对相恋的人因为偶然的小事而分手,分手后又后悔当初决定的草率者,并不少见。抛开词中男女主人公的身份地位,词中抒发的情感还是能引起人共鸣的。
参考资料:
1、 叶嘉莹 等.柳永词新释辑评.北京市:中华书局,2005年1月第1版:533-534身世酒杯中。万事皆空。古来三五个英雄。雨打风吹何处是,汉殿秦宫。
整日在借酒浇愁的状态中渡过,一生的努力因没能改变国家的败局而全部成空。古今往来的英雄们本就不多,却因时间的流逝而淹没,再也难找到像刘邦、秦始皇那样的英雄。
梦入少年丛。歌舞匆匆。老僧夜半误鸣钟。惊起西窗眠不得,卷地西风。
少年繁华如梦,如今一一破灭,让人直欲遁入空门,做隐逸之士,可真正要去寻觅夜半禅钟的时候,却只有卷地的西风,严酷的现实,教人无梦可做,无处可托。
参考资料:
1、 辛更儒.辛弃疾资料汇编:中华书局,2005年10月:1263-1265身世酒杯中。万事皆空。古来三五个英雄。空打风吹何处是,汉殿(diàn)秦宫。
身世:平生。酒杯:借酒浇愁。汉殿:刘邦,代指汉代宫阙;秦宫,秦始皇,代指秦朝宫阙。
梦入少年丛。歌舞匆匆。老僧(sēng)夜半误鸣钟。惊起西窗眠(mián)不得,卷地西风。
梦入:梦境。少年丛,当谓英雄年少种种。歌舞:身世。误:没有。西窗:思念,代指抱负。卷地:谓贴着地面迅猛向前推进。多指风。代指身世悲凉。
参考资料:
1、 辛更儒.辛弃疾资料汇编:中华书局,2005年10月:1263-1265辛词以其内容上的爱国思想,艺术上有创新精神,在文学史上产生了巨大影响。《浪淘沙·山寺夜半闻钟》当是作者后期的作品,词虽以“万事皆空”总摄全篇,实充盈家国身世之感,风格沉郁悲凉。上片怀古,实叹喟今无英雄,秦汉盛世难再。下片歌舞匆匆者,亦少年盛事惟梦境再现。《浪淘沙·山寺夜半闻钟》描写的是人到中年,有些凄凄惶惶心态,但又不趋炎附势的低姿态。此词当是作者后期的作品。
辛弃疾也信奉老庄,在《浪淘沙·山寺夜半闻钟》这首词中作旷达语,但他并不能把冲动的感情由此化为平静,而是从低沉甚至绝望的方向上宣泄内心的悲愤,这些表面看来似旷达又似颓废的句子,却更使人感受到他心中极高期望破灭成为绝望时无法销磨的痛苦。
上阙:“身世酒杯中,万事皆空。古来三五个英雄,空打风吹何处是,汉殿秦宫” ,英雄惜英雄的怅然,刘邦和秦始皇的时代,是他认为两个英雄豪杰辈出又命运起伏的时代。古今往来的英雄们,为时间的流逝而淹没,但是心中的宏大梦想缺不曾忘却,字里行间中作者为国家舍身立命而不达的情怀更加让人感慨。
上阕首句“身世酒杯中,万事皆空”,有充盈家国身世之感,风格悲凉、沉郁。“空打风吹”原指花木遭受风空摧残。比喻恶势力对弱小者的迫害。也比喻严峻的考验。此处表达出作者舍身报国决心的坚持。
下阙:"梦入少年丛,歌舞匆匆。老僧夜半误鸣钟,惊起西窗眠不得,卷地西风” 后阙是写少年梦被山僧撞破,惊醒后难眠,却连钟声也听不得,只有西风呜咽。虽然表面上看是想逃避现实,实际上作者丝毫没有忘记国家大事,时刻想着的还是报效国家。“梦入少年丛,歌舞匆匆。”表达了他慷慨激昂的爱国感情,反映出忧国忧民“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的壮志豪情和以身报国的高尚理想。”卷地西风“更是突出看当时严酷的现实。
这首词在艺术手法上的高明之处在于联想与造境上。丰富的联想与跌宕起伏的笔法相结合,使跳跃性的结构显得整齐严密。由此及彼,由近及远;由反而正,感情亦如江上的波涛大起大落,通篇蕴含着开阖顿挫、腾挪跌宕的气势,与词人沉郁雄放的风格相一致。
参考资料:
1、 辛更儒.辛弃疾资料汇编:中华书局,2005年10月:1263-12652、 周汝昌 .《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卷).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1237-1241江南游女,问我何年归得去。雨细风微,两足如霜挽纻衣。
流落黄州他乡的歌女,你问我哪一年能回朝廷?今天,细雨微风,你仍挽起麻衣裤,将如霜白的两脚插在水里。
江亭夜语,喜见京华新样舞。莲步轻飞,迁客今朝始是归。
临皋亭里,我俩悄悄夜语,仿佛喜悦地看到了当年京城宫廷那流行式的舞景,和那舞女轻飘如飞的莲花舞步。贬居他乡的文人,今天算是启程返回京城。
参考资料:
1、 朱靖华、饶学刚、王文龙、饶晓明.苏轼词新释辑评.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2007年1月:869-8702、 平顶山市政协编委会 .苏东坡与平顶山.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11月:133-134江南游女,问我何年归得去。雨细风微,两足如霜挽纻(zhù)衣。
纻衣:麻衣。
江亭夜语,喜见京华新样舞。莲步轻飞,迁客今朝始是归。
江亭:长江畔上临皋亭。京华:京城开封。迁客:指流浪的文人,常与骚人连在一起。
参考资料:
1、 朱靖华、饶学刚、王文龙、饶晓明.苏轼词新释辑评.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2007年1月:869-8702、 平顶山市政协编委会 .苏东坡与平顶山.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8年11月:133-134上片,写王朝云与苏轼一样过着艰苦的生活,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开头两句,以发问的句式,突出王朝云这位“江南游女”的憧憬,问苏轼“何年归得去”朝廷?文后并未立即回答,为下片的行文留下了回味的伏笔。接着第三、四句,采用特写细节的笔法,通过“两足如霜”这些细节,以小见大地突出“江南游女”王朝云饱尝风雨,与苏轼患难与共的坚强性格。
下片,以梦幻与现实相结合的手法,再现了王朝云与苏轼美好的夜话。“江亭夜语,喜见京华新样舞,莲步轻飞”。先推出“夜语”的背景“江亭”。这是极为美丽的长江线上的景观。再推出梦幻般的昔日风流镜头:“喜见京华新样舞,莲步轻飞”。“新样舞”令他们眼花缭乱,“莲步轻飞”,令他们神魂颠倒。一个“喜”字,生动地传达了他们当年的荣耀,一个“见”字,准确地重现出昔日的风光。正因如此,“迁客今朝始是归”就暗含了苏轼的人生命运将被改变,令人感到万幸。“迁客今朝始是归”恰好与词的开头“何年归得去”问语相呼应,王朝云的欲归去的美好心愿得以满足。事实上,苏轼离黄赴汝并不很久,第二年又奉宋神宗之命复朝奉郎赴登州,接着任尚书礼部郎中、起居舍人、中书舍人等职。
全词,以苏轼与王朝云之间的对答为中心线,疏解了苏轼积郁四年多的愁情。尤其 “江亭夜语”,更使苏轼风流蕴藉,心旷神怡。从与王朝云的“夜语”到他们“始是归”的现实,既是苏轼宣布贬居生涯的终结,更是苏轼写作离别诗词艺术境界的升华。以点代面,淋漓尽致。
参考资料:
1、 朱靖华、饶学刚、王文龙、饶晓明.苏轼词新释辑评.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2007年1月:869-870辙幼从子瞻读书,未尝一日相舍。既仕,将宦游四方,读韦苏州诗至“安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恻然感之,乃相约早退,为闲居之乐。故子瞻始为凤翔幕府,留诗为别曰:“夜雨何时听萧瑟⑴?”其后子瞻通守余杭⑵,复移守胶西⑶,而辙滞留于淮阳、济南⑷,不见者七年。熙宁十年二月,始复会于澶濮之间⑸,相从来徐留百余日。时宿于逍遥堂,追感前约,为二小诗记之。
逍遥堂后千寻木,长送中宵风雨声。
误喜对床寻旧约,不知漂泊在彭城。
秋来东阁凉如水,客去山公醉似泥。
困卧北窗呼不起,风吹松竹雨凄凄。
辙幼从子瞻读书,未尝一日相舍。既仕,将宦游四方,读韦苏州诗至“安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恻然感之,乃相约早退,为闲居之乐。故子瞻始为凤翔幕府,留诗为别曰:“夜雨何时听萧瑟?”其后子瞻通守余杭,复移守胶西,而辙滞留于淮阳、济南,不见者七年。熙宁十年二月,始复会于澶濮之间,相从来徐留百余日。时宿于逍遥堂,追感前约,为二小诗记之。
逍遥堂后千寻木,长送中宵风雨声。
逍遥堂后千丈高的幽森古木,半夜里远方送来萧萧的风雨声。
误喜对床寻旧约,不知漂泊在彭城。
误以为实现了对床共听夜雨的盟约而高兴,暂时忘怀了眼前不过是漂泊在彭城。
秋来东阁凉如水,客去山公醉似泥。
秋天官舍里夜凉似水,我离去后你将像山公烂醉如泥。
困卧北窗呼不起,风吹松竹雨凄凄。
困卧在北窗喊也喊不醒,只听得窗外风吹松竹寒雨凄凄。
参考资料:
1、 曾枣庄 等.宋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482-4842、 张鸣.宋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230-2323、 刘永生.宋诗选:天津古籍出版社,1997:185-187辙幼从子瞻(zhān)读书,未尝一日相舍。既仕,将宦(huàn)游四方,读韦苏州诗至“安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恻(cè)然感之,乃相约早退,为闲居之乐。故子瞻始为凤翔幕府,留诗为别曰:“夜雨何时听萧瑟?”其后子瞻通守余杭,复移守胶西,而辙滞(zhì)留于淮阳、济南,不见者七年。熙宁十年二月,始复会于澶(chán)濮(pú)之间,相从来徐留百余日。时宿于逍遥堂,追感前约,为二小诗记之。
“夜雨”句:此句见苏轼《辛丑十一月十九日既与子由别于郑州西门之外马上赋诗一篇寄之》。宦游:是古代士人为谋取一官半职,离开家乡拜谒权贵、广交朋友的旅游。恻然:哀怜的样子,悲伤的样子。余杭:此指杭州。胶西:今山东胶县,宋代属密州(治所在今山东诸城),此指密州。滞留:谓有才德的人长久不得官职或不得升迁。淮阳:即陈州,治所在今河南淮阳。济南:即齐州,治所在今山东济南。澶:澶州,今河南濮阳。濮:濮州,今山东鄄城北。
逍遥堂后千寻木,长送中宵风雨声。
千寻:原本作“千章”,据别本改。一寻为八尺,千寻形容树木高大。中宵:夜晚。
误喜对床寻旧约,不知漂泊在彭城。
对床:两人对床而卧。彭城:即今江苏徐州。
秋来东阁凉如水,客去山公醉似泥。
东阁:一作“官阁”。客去:一作“别后”。客,作者自指。山公醉似泥:化用山简事,《晋书·山简传》载,山简为襄阳太守时,“每出嬉游,多之(习家)池上,置酒辄醉,名之曰高阳池。时有儿童歌曰:‘山公出何许,往至高阳池。日夕倒载归,酩酊无所知。’”山公,指苏轼。
困卧北窗呼不起,风吹松竹雨凄凄。
北窗:一作“纸窗”。凄凄:寒冷貌。
参考资料:
1、 曾枣庄 等.宋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482-4842、 张鸣.宋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230-2323、 刘永生.宋诗选:天津古籍出版社,1997:185-187辙幼从子瞻读书,未尝一日相舍。既仕,将宦游四方,读韦苏州诗至“安知风雨夜,复此对床眠”,恻然感之,乃相约早退,为闲居之乐。故子瞻始为凤翔幕府,留诗为别曰:“夜雨何时听萧瑟⑴?”其后子瞻通守余杭⑵,复移守胶西⑶,而辙滞留于淮阳、济南⑷,不见者七年。熙宁十年二月,始复会于澶濮之间⑸,相从来徐留百余日。时宿于逍遥堂,追感前约,为二小诗记之。
逍遥堂后千寻木,长送中宵风雨声。
误喜对床寻旧约,不知漂泊在彭城。
秋来东阁凉如水,客去山公醉似泥。
困卧北窗呼不起,风吹松竹雨凄凄。
第一首是触景伤情,前两句是写景,后两句是抒情。前两句所写之景虽是徐州逍遥堂之景,却与十七年前他们在京师怀远驿所见之景酷似。苏轼《感旧诗》叙说:“嘉祐中予与子由同举制策,寓居怀远驿,时年二十六,而子由二十三耳。一日秋风起,雨作,中夜翛然(急速貌),始有感慨离合之意。”苏辙所说的共读韦苏州(韦应物)诗,“相约早退”,即在此时。《感旧诗》中又说:“自尔宦游四方,不相见者十尝七八。每夏秋之交,风雨作,木落草衰,辄凄然有此感。”这次逍遥堂的风雨声引起苏辙兄弟的“追感前约”,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次而已。秋风秋雨,一般给人以“凄然”之感,但这次给他们的却是“喜”,因为他们在“不见者七年”之后,总算“会宿逍遥堂”了。但这种“喜”又是“误喜”,是空欢喜,因为他们原来是“相约早退”,去过自由自在的闲居生活。而此时二人皆在做官,行动并不自由。虽对床夜语,仿佛“旧约”真的实现了;但不久就要“孤帆水驿”,再次离别:“贱仕迫程期,迁延防谴怒。”(《雨中陪子瞻同颜复长官送梁焘学士舟行汶上》)“不知”二字也用得妙,既是因“误喜”而暂忘“漂泊”,更是诗人对“误喜”的自嘲。暂时漂泊彭城,其实是没有什么可喜的。
第二首是诗人想象自己离开徐州后苏轼的心情。首句“凉如水”既是写秋凉,也暗示了他离去后苏轼将很感孤独、清冷。次句化用“山公”山简事。山简官至尚书左仆射。他镇襄阳时,优游闲适,但是嗜好喝酒,一喝就喝到醉。(见《晋书·山简传》)苏轼常以山简自况,如“谁记山公醉夕阳”(《新葺小园》),苏辙这里也以山简比苏轼,说他离去后,兄长定很苦闷,只好以酒浇愁。第三句进一步补写苏轼的醉态,最后仍以凄风苦雨作结。全诗所写的秋凉如水,烂醉似泥,困卧不起,风雨凄凄,既造成了清冷的气氛,又突出了苏轼的苦闷,比第一首具有更浓厚的感伤色彩。
张耒评苏轼苏辙两人的诗风:“长公(苏轼)波涛万顷海,少公(苏辙)峭拔千寻麓。”(《赠李德载》)苏轼诗如大海怒涛,汹涌澎湃;苏辙诗如高山茂林,幽深峭峻。这两首诗也颇能代表苏辙的诗风,质朴自然,不事雕琢,清幽冷峻,有一唱三叹之致。
参考资料:
1、 曾枣庄 等.宋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482-4842、 张鸣.宋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230-2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