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楼倚暮云初见雁,南飞。漫道行人雁后归。
意欲梦佳期。梦里关山路不知。却待短书来破恨,应迟。还是凉生玉枕时。
新月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楼倚暮云初见雁,南飞。漫道行人雁后归。
又是新月弯如眉的时候,悠悠哀音,长笛月下为谁吹?独倚高楼,在暮云中第一回看到归雁正不住地向南飞去。可不要说远行的人要比雁还迟归啊!
意欲梦佳期。梦里关山路不知。却待短书来破恨,应迟。还是凉生玉枕时。
意欲梦中一相见,山重重,路迢迢,却向何处寻!只待短信解离恨,信来应是太迟迟。岁月悠悠,还是凉生玉枕时。
参考资料:
1、 刘石主 清华大学《宋词鉴赏大辞典》编写组编.宋词鉴赏大辞典:中华书局,2011.08:第280页2、 款款.词三百:学苑出版社,1995.9:第79页新月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楼倚(yǐ)暮云初见雁,南飞。漫(màn)道行人雁后归。
如眉:指月钩弯如眉状。南飞:雁为候鸟,每年春分后往北飞,秋分后飞回南方。漫,空,徒;又莫,勿。
意欲梦佳期。梦里关山路不知。却待短书来破恨,应迟。还是凉生玉枕(zhěn)时。
想在梦中体会相会的美好,可是山重重,路迢迢,却向何处寻!只能等待远方的书信来纾解心中离愁别恨,可是迟迟不到。一梦惊醒,惟有单调的玉枕与刺骨的凉意。
参考资料:
1、 刘石主 清华大学《宋词鉴赏大辞典》编写组编.宋词鉴赏大辞典:中华书局,2011.08:第280页2、 款款.词三百:学苑出版社,1995.9:第79页新月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楼倚暮云初见雁,南飞。漫道行人雁后归。
意欲梦佳期。梦里关山路不知。却待短书来破恨,应迟。还是凉生玉枕时。
这是一首抒写离思的怀人之作。
上片以时景起笔,而归结于情思。
“新月”颇有与“故人”暗成对比的意味,“如眉”则是不圆之意,暗点离思主题,愁上眉间。“又”是此景之叹,表明她已历见多次,既状时间之长,亦隐隐透出触目经心、怎堪又见的苦涩。“谁家玉笛暗飞声”(唐李白《春夜洛城闻笛》)恍惚间,耳际晌起声声长笛。“谁教”表面上探寻的是月下吹笛的缘由,实则却在千般埋怨它的不是时候,或许是因为不忍它“与倚春风弄月明”(十牧《题元处士高亭》)的欢乐情调,也或许是因为不忍它“何人不起故园情”(李白《春夜洛城闻笛》)的愁伤动思,无论为何,此二字一变客体为主体,显示并非她有意闻笛,而是笛声无端相扰,牵动其离愁别恨。
“楼倚”两句写其所见极具层次感,独倚高楼,先是看到天涯尽处一片“暮云”夕景,继而苍茫云间“初见”斑黑点点,尔后逐渐清晰扩大为可识别的“雁”,继而在雁过后醒觉它们所循的方向,点破时节。“南飞”两字独为一句,语音短促似结未结,仿佛状写了、也涵括了她凝眸追踪群雁行迹的整个时间过渡,直至影踪全无。“漫道”语极失落凄婉,别说希冀行人雁前归,怕是连“行人雁后归”也是一种徒然空盼。本片先由所见引其思,旋即思绪便被声音中断;再由所闻引其思,旋即思绪又被景物中断;复由所见引其思。几经转折,悱恻渐深,最终转入沉沉的哀伤。
下片以情思起笔,而归结于时景。
“佳期幽会两悠悠,梦牵情役几时休”(五代顾《浣溪沙》),她已不敢奢望现实中的“佳期”,唯有寄望于托梦圆愿,“意欲”表示她退而求其次的转念,也存了但求稍解离愁的期待,可却偏偏连这小小渴望也无法得偿。人说“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李白《长相思》),而她虽不畏“关山路”苦,奈何“不知”关山路!现实梦境两头空,离恨已不可能由“佳期”来解,那么就只能再退一步等待千里之外的尺素。“短”是一退再退,不求绵绵情话,但求只言片语便于愿已足;“破”状她极欲消除、从此远离别恨,一至于要将之彻底粉碎使其无法重拼再生;“却”又是一个满怀希望的期待之辞。然而“应迟”,这短书必是迟米的肯定判断,似乎出于她过去的经验。“簟凉枕冷不胜情”(顾《浣溪沙》(雁响遥天玉漏清)),等到那“短书来”,又已然是秋意深重寒侵闺衾的“凉生玉枕”时了。至此退无可退,“还是”两字,萧冷无边,思量无尽,幽怨无限,神伤无已。
该词的一大特色,在于隐括大量前作前事,或诗境、或词句、或意象、或典故,但又不将之凝用一处,而散融于全篇,彼此呼应,互为伏笔,息息相关却又不着于形,而其佳妙处,更在以虚字点化、提挈全篇,紧松敛放之间,不仅使前人兴象浑化如一、浑化盘如己,更曲尽心念情绪之婉折深绵,抑扬顿挫,味中有味。(郭思韵)
参考资料:
1、 刘石主 清华大学《宋词鉴赏大辞典》编写组编.宋词鉴赏大辞典:中华书局,2011.08:第280页月华收,云淡霜天曙。西征客、此时情苦。翠娥执手送临歧,轧轧开朱户。千娇面、盈盈伫立,无言有泪,断肠争忍回顾。
月亮已收起了光华,云淡淡的,地上有霜。天色已黎明。将远行西去的人,此时心情最苦。美人儿紧握着我的手,为了送我上分别的岔路,她把朱红的大门轧轧地打开。千娇百媚的脸庞、婀娜轻盈的身姿,她久久地站着,没有话,只流泪。我肠都要痛断了,又怎么忍心回头再看她一眼呢?
一叶兰舟,便恁急桨凌波去。贪行色、岂知离绪,万般方寸,但饮恨,脉脉同谁语。更回首、重城不见,寒江天外,隐隐两三烟树。
我乘坐的一叶扁舟,便如此急急地随着水波去了。临去前,我只顾准备走,行色匆匆,哪知离别的心绪,会万般千种地袭来心头呢!我只得心怀怨恨,含情脉脉,这满腹的话又能对谁去说呢?待到我再回过头去时,重城已看不到了。寒飕飕的秋江上,唯见天外隐隐约约地有两三株烟蒙蒙的远树而已。
参考资料:
1、 罗立刚 .多情自古伤离别: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51-52月华收,云淡霜天曙(shǔ)。西征客、此时情苦。翠娥(é)执手送临歧,轧(yà)轧开朱户。千娇面、盈盈伫(zhù)立,无言有泪,断肠争忍回顾。
月华收:指月亮落下,天气将晓。临歧:岔路口。此指临别。轧轧:象声词,门轴转动的声音。争忍:怎忍。
一叶兰舟,便恁(nèn)急桨凌波去。贪行色、岂知离绪,万般方寸,但饮恨,脉脉同谁语。更回首、重城不见,寒江天外,隐隐两三烟树。
方寸:指心绪,心情。脉脉:含情貌。
参考资料:
1、 罗立刚 .多情自古伤离别: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51-52此词描写一对恋人的离别之情。由于作者是一位善于铺叙的高手,所以把女主人公的千娇百媚,自己的满腹离愁都写得十分细致。上阕着意刻画的是主人公的情态,“千娇面,盈盈伫立,无言有泪”,这十一个字,把一个美丽多情的女子的形象描写得十分可人怜惜。为了烘托离别的凄苦,作者在描写这位纯情女子之先,特地把呀呀的开门声写出来,起到增加气氛的作用。开门有“轧轧”之声,而女子的送行却“无言有泪”,有声与无声前后照应,构成了一种更加令人断肠的凄惨画面。下阙写自己的落寞情绪,与心爱的女子分别,这是多么令人难以接受的现实,如果一切静止该多好啊,那样自己和心爱的人就不会分离了,爱就能永恒。可惜那不解人意的扁舟匆匆前行,不长时间,心上人所居的城市就不能再见了。
全词写到这里,作者已经把离别之苦倾诉殆尽了,为了更强调凄苦悲切的气氛,作者用写景作为结束语:清寒的江流那边,只剩下烟云笼罩的两三棵树!这种以景言情的写法在古词曲中并不少见,但此词把景致的描写放在全词的末尾,这就好比古歌曲中的“乱”,把前此所铺排的种种情绪推向了最高潮。
斜月西沉,霜天破晓,执手相送,情何以堪!这首送别词,既表现了送行者的无限依恋,也抒写了行人的感怀。把送别和别后相思的情景,层层铺开。深刻细致地写出了人物的感受。最后以景结情,倍觉有情。全词铺叙展衍,层次分明而又曲折婉转。不仅情景“妙合”,而且写景、抒情、叙事自然融合,完美一致。体现了柳词的特色。
外湖莲子长参差,霁山青处鸥飞。水天溶漾画桡迟,人影鉴中移。
外湖长满了莲蓬,望去参差错落,颇有韵致。天已放晴,雨后青山格外翠绿,在湖山掩映的绿阴深处,有一起起雪白的鸥鸟儿在蓝天碧水间飞翔,极其鲜明悦目。俯仰上下天光水色,只见水天相连,蓝天荡漾于碧波之中,绿水漾入云天之上,广袤天际,蔚为奇观。游人为饱览湖光山色,听任画船在水上缓缓行进。湖水明澈,波平如镜,游人坐在船上,人影映在水中,宛如在明镜中移动,别是一番幽美的境界。
桃叶浅声双唱,杏红深色轻衣。小荷障面避斜晖,分得翠阴归。
船上歌女双双唱起《桃叶歌》来,轻柔婉转的歌声,久久在空间回荡。歌女所着的杏红衫子,在青山、绿水、蓝天的交相映衬下,更加加深了它的鲜艳色彩。偏西的阳光照射到游船上面,歌女们都采了一枝荷叶用来遮面,以躲避斜晖,直到游船归去时,自己还感到分得了一份绿荷扇子带来的凉意呢。
参考资料:
1、 陆林编注.《宋词 白话解说》.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11:第26页外湖莲子长参差,霁(jì)山青处鸥(ōu)飞。水天溶(róng)漾(yàng)画桡(ráo)迟,人影鉴中移。
参差:高低不齐。霁山:雨后山色。溶漾:水波荡漾的样子。画桡:船桨,这里指画船。迟:缓缓。鉴:镜子。
桃叶浅声双唱,杏红深色轻衣。小荷障面避斜晖(huī),分得翠阴归。
桃叶:晋王献之有妾名“桃叶”,善歌。此处借指歌女。浅声:轻婉歌声。双唱:双双唱起。深色:加深颜色。轻衣:形容极薄的夏装。障面:遮面。斜晖:偏西的阳光。翠:指绿荷。阴:阴凉。
参考资料:
1、 陆林编注.《宋词 白话解说》.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11:第26页这首词既写江南夏日湖山之美,又写歌女容貌和性灵之美。全词融自然美与女性美于一境,写出了歌女天光水色之间的清歌妙发,表现出湖山和人物纯真自然的性灵。
上片起句开门见山,直写湖中美景。江南湖泊往往是重重相连。当外湖长满莲篷的时候,远远望去,高低参差,错落有致,比起荷花盛开,又是别有一番风味,此时正是游湖的好时光。下句展开远景:“霁山青处鸥飞”,是写天放晴了,雨洗过后的青山,格外的青,而那青山映衬之间,几点翩飞的白鸥,显得格外的白。“水天溶漾画桡迟。”词人俯仰上下,只见水涵着天,天连着水,水天溶溶漾漾,融而为一。游湖之人陶醉了,于是,任由船只鉴中缓缓地行。画桡,指画船。迟,谓缓行。这样美好的大自然里,人有时会忘却自己,有时却又以为自己是江山风月的主人。清莹的湖面正好是一面镜子,照出自己的存。“人影鉴中移。”人船中,船行水上,水面如镜,人影镜里移动。
下片由写景转为写人,重点描写歌女容貌之美和性灵之美。“桃叶浅声双唱”与“杏红深色轻衣”两句为对仗,一写其歌声,一写其衫色。桃叶,本是晋代王献之妾之名。献之笃爱桃叶,曾作《桃叶歌》歌之,传其辞云:“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南朝陈时,江南盛歌之,见《乐府诗集》卷四十五《桃叶歌》题解。词上句以“桃叶浅声”写所唱,此“桃叶”即《桃叶歌》,非指人而言。歌声轻婉,故曰“浅声”,女伴同唱,故曰“双唱”。此句写船上的一对歌女双双唱起了轻柔宛转的歌声。“杏红深色轻衣”则写青山绿水,上下天光之间,歌女杏红的衣色,显得格外深。深,亦是词人印象之深。词人写歌女之印象,不写其容貌而写其衣著,正是韵高脱俗的体现。这时正当暑天,故著轻衣。然而,词人印象更深的是:“小荷障面避斜晖。分得翠阴归。”暑天斜晖犹热,故而歌女采得一枝荷叶遮面。荷叶虽小,可是当乘船一路归去时,词人却感觉到,好象自己也分得了她手持荷叶的一份绿阴凉意。小荷障面之姿态,很美;分得翠阴之感受,虽为错觉,但更美。
此词游湖这一赏心乐事中,表现了自然风光和人物容貌、性灵之美,体现出词人高雅、清旷的审美意趣,抒写了词人对于大自然和生活的无限热爱。
寒水依痕,春意渐回,沙际烟阔。溪梅晴照生香,冷蕊数枝争发。天涯旧恨,试看几许消魂,长亭门外山重叠。不尽眼中青,是愁来时节。
寒水缓缓消退,岸边留下一线沙痕。春意渐渐回临,空阔的沙洲烟霭纷纷。晴日朗照,溪边的新梅香气氤氲。数枝梅花争相吐蕊,装点新春。我独在天涯满腔怨恨,试想我现在是何等的悲怆伤神?长亭门外,群山重叠,望不断的远山遥岑,正是令人忧愁的节令时分。
情切。画楼深闭,想见东风,暗销肌雪。辜负枕前云雨,尊前花月。心期切处,更有多少凄凉,殷勤留与归时说。到得却相逢,恰经年离别。
遥想深闺中的你,一定也是思绪纷纭。画楼的层门紧闭,春风暗暗使你的容颜瘦损。我真是对不起你啊,让你独守空闺冷衾。辜负了多少尊前花月的美景,浪费了大好青春。你可知道,我也是归心似箭,恨不得一步跨进闺门。更有多少酸甜苦辣,留着回去向你诉说详尽。可等到我们再度相逢,恐怕又要过一年光阴。
寒水依痕,春意渐回,沙际烟阔。溪梅晴照生香,冷蕊(ruǐ)数枝争发。天涯旧恨,试看几许消魂,长亭门外山重叠。不尽眼中青,是愁来时节。
“寒水”句:杜甫《冬深》诗“花叶惟天意,江溪共石根。早露随类影,寒水各依痕。”此处化用其决心书。“春意”二句:杜甫《阆水歌》:“更复春从沙际归。”
情切。画楼深闭,想见东风,暗销(xiāo)肌雪。辜(gū)负枕(zhěn)前云雨,尊前花月。心期切处,更有多少凄凉,殷(yīn)勤留与归时说。到得却相逢,恰经年离别。
枕前云雨:此处指夫妇欢合。即宋玉《高唐赋序》中的“旦为朝云,暮为行雨”,借指男女相爱。
黄州东南三十里为沙湖,亦曰螺师店。予买田其间,因往相田得疾。闻麻桥人庞安常善医而聋。遂往求疗。安常虽聋,而颖悟绝人,以纸画字,书不数字,辄深了人意。余戏之曰:“余以手为口,君以眼为耳,皆一时异人也。”疾愈,与之同游清泉寺。寺在蕲水郭门外二里许。有王逸少洗笔泉,水极甘,下临兰溪,溪水西流。余作歌云:“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谁道人生无再少?君看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是日剧饮而归。
黄州东南三十里为沙湖,亦曰螺师店。予买田其间,因往相田得疾。闻麻桥人庞安常善医而聋。遂往求疗。安常虽聋,而颖悟绝人,以纸画字,书不数字,辄深了人意。余戏之曰:“余以手为口,君以眼为耳,皆一时异人也。”疾愈,与之同游清泉寺。寺在蕲水郭门外二里许。有王逸少洗笔泉,水极甘,下临兰溪,溪水西流。余作歌云:“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谁道人生无再少?君看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是日剧饮而归。
离黄州东南三十里是沙湖,又叫螺蛳店。我在那里买了田地,因为去看田,得了病。听说麻桥人庞安常会看病,是个聋子。就去他那里看病。庞安常虽然耳朵聋,可是聪明超过一般人。我用纸写字给他看,写不了几个,他就能够深刻地懂得我的意思。我和他开玩笑说:“我用手当嘴巴,你用眼当耳朵,我俩都是一时奇异的人。”病好之后,我和他一同去游览清泉寺。寺在蕲水县城外两里左右。那里有个王羲之的洗笔池,池水很香很甜,下方靠近兰溪,溪水倒向西流。我因此作了一首诗歌:山下兰芽儿,短短的,浸在溪水里,松林里沙子路上好干净,没有污泥。傍晚的雨潇潇下,子规鸟正在鸣啼。谁说人老了就不可能再青春年少呢?请你看看那兰溪水吧,还能流向西,莫伤悲,白发老人还能作报晓的鸡。这一天,我们开怀畅饮才回去。
黄州东南三十里为沙湖,亦曰螺(luó)师店。予买田其间,因往相田得疾。闻麻桥人庞安常善医而聋(lóng)。遂往求疗。安常虽聋,而颖(yǐng)悟绝人,以纸画字,书不数字,辄(zhé)深了人意。余戏之曰:“余以手为口,君以眼为耳,皆一时异人也。”疾愈,与之同游清泉寺。寺在蕲水郭门外二里许。有王逸少洗笔泉,水极甘,下临兰溪,溪水西流。余作歌云:“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xiāo)萧暮雨子规啼。谁道人生无再少?君看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是日剧饮而归。
游兰溪:选自《东坡志林》。本篇一作《游沙湖》。游兰溪,游览兰溪。兰溪,在今湖北省浠水县东,水出竹箬山,其侧多兰,唐置兰溪县。黄州:现在湖北省黄岗一带。苏轼曾贬为黄州团练副使。相:察看。庞安常:人名,字时安,当时名医。儿时读书过目不忘,博物通古今。耳聋,但自学研习中医,尤善针灸,为人治病,十愈八九,救人无数,为乡里口碑。颖悟绝人:聪明超过一般人。颖悟,聪明。绝,过。辄:立即,就。了:领悟。戏:调笑。异人:奇特的人。蕲水:旧县名,治所在今湖北浠水县。郭:外城,古代在城的外围加筑一道城墙。王逸少:东晋著名书法家王羲之,表字逸少。传说他曾“临池学书,池水尽黑”。甘:香甜,味美。歌:指文中结尾部分的《浣溪沙》词,也是作者所作。萧萧:同“潇潇”,形容细雨。子规:又名杜鹃鸟,布谷鸟。少:青春年少。休将白发唱黄鸡:不要面对报晓的黄鸡悲叹自己的白发。黄鸡,报晓鸡剧饮:开怀畅饮。
黄州东南三十里为沙湖,亦曰螺师店。予沙田其间,因往相田得疾。闻麻桥人庞安常善医而聋。遂往求疗。安常虽聋,而颖悟绝人,以纸画字,书不数字,辄深了人意。余戏之曰:“余以手为口,君以眼为耳,皆一时异人也。”疾愈,与之同游清泉寺。寺在蕲水郭门外二里许。有王逸少洗笔泉,水极甘,下临兰溪,溪水西流。余作歌云:“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谁道人生无再少?君看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是日剧饮而归。
《游兰溪》是一篇山水游记,又是记人之作。记游而记人,记人而及己。这中间,庞安常是个关键人物,作者是从庞安常与“我”同“异”的角度来写人的,“异”是关键之关键。作者去兰溪,原本不是去游山玩水,欣赏名胜古迹,他是去看田的。一个风云人物,不“处庙堂之高”,反倒跑到那穷乡僻壤去看田。
公元1080年(宋神宗元丰三年二月),苏轼因乌台诗案贬为黄州团练副使,可是“不得签书公文”。只有“无案牍之劳形”。这一走就走病了,三十多里地,他一介文弱书生,经不起寒暑的袭击、田间之苦,何况还有心病。
他没有朝廷太医院供候,只好去找乡村的“赤脚医生”。有一医术高明的人叫庞安常,是个聋子。作者不去写见面寒暄,也无法写他望闻问切,只是抓住“聋”这个特征来下笔。自己只能“以纸画字”来表达内心的想法,而庞安常只能“以眼为耳”来向你了解病情。可是还没有写上几个字,庞安常医生却能深刻地懂得人的意思,真是聪明绝顶。
专程去看田,却不写田。不光是急着看病,何病、何药等也均没有写,由此引出庞安常,径直把庞安常“以眼为耳”的怪异特写在读者面前。
在一个有生理缺陷的人面前戏言说笑,不怕忌讳。从后文同游来看,他们是心心相印的好朋友。看似谐谑,其实也是在写他自己,实在寄寓了很深的感叹。聋子庞安常“以眼为耳”,成一方巧手神医;而诗人“以手为口”,是一代诗文绝佳的士子。安常“颖悟绝人”,却隐居乡间,权充一名村医;自己也因诗文得祸,贬居僻远。而又自居“异人”,可见作者开朗诙谐、活泼风趣与乐观自信的性情。得这样一位同病相怜、眼明心慧而又一派天然之能人,早已把自己的病放到了一边,直接写他们在他病好过后同游清泉寺。
前者以文叙事,说得简洁、生动,三言两语便勾勒出一“颖悟绝人”的“异人”形象。后者以词说理,前片写景,画出暮春村野景象;后片纯作议论,且一反前人旧说,耐人寻味,而用语形象,能引人思。
清泉寺还与一位才异之人相关,就是东晋著名书法家王羲之,惟此三人(王、庞、苏)都是异常之人。白居易《醉歌示妓人商玲珑》诗借“黄鸡催晓”叹时光易逝、人生易老,而苏轼却反其意而用之唱《浣溪沙》词,这是一种从容自信、旷达乐观的人生豪情,最后一起畅饮而后归。这种人生情怀也使本文具有了一种超然洒脱的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