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道场山何山
我従山水窟中来,尚爱此山看不足。
陂湖行尽白漫漫,青山忽作龙蛇盘。
山高无风松自响,误认石齿号惊湍。
山僧不放山泉出,屋底清池照瑶席。
阶前合抱香入云,月里仙人亲手植。
出山回望翠云鬟,碧瓦朱栏缥缈间。
白水田头问行路,小溪深处是何山。
高人读书夜达旦,至今山鹤鸣夜半。
我今废学不归山,山中对酒空三叹。

寒雀满疏篱,争抱寒柯看玉蕤。忽见客来花下坐,惊飞。蹋散芳英落酒卮。
疏疏的篱笆上,满是冬天的麻雀。它们争着飞到梅花树,欣赏白玉一样的梅花。忽见一群吃酒客人,来到梅花树下,麻雀惊飞踏散梅花,梅花落到酒杯里。
痛饮又能诗,坐客无毡醉不知。花尽酒阑春到也,离离。一点微酸已著枝。
使君痛饮又能诗,醉后的客人坐雪地,雪水融化也不知。酒已饮尽,花已赏够,春天悄悄来到人间。请看,离离一丝暖气,已经附着梅花枝。
参考资料:
1、 刘默,陈思思,黄桂月.宋词鉴赏大全集 上:中国华侨出版社,2012.09:第146页2、 钟来茵.苏东坡三部典:文汇出版社,1999年07月:第169页寒雀满疏篱(lí),争抱寒柯(kē)看玉蕤(ruí)。忽见客来花下坐,惊飞。蹋散芳英落酒卮(zhī)。
柯:树枝。蕤:花茂盛的样子。酒卮:酒杯。
痛饮又能诗,坐客无毡(zhān)醉不知。花尽酒阑春到也,离离。一点微酸已著枝。
离离:繁盛的样子。
参考资料:
1、 刘默,陈思思,黄桂月.宋词鉴赏大全集 上:中国华侨出版社,2012.09:第146页2、 钟来茵.苏东坡三部典:文汇出版社,1999年07月:第169页上篇写寒雀喧枝,以热闹的气氛来渲染早梅所显示的姿态、风韵。岁暮风寒,百花尚无消息,只有梅花缀树,葳蕤如玉。冰雪中熬了一冬的寒雀,值此梅花盛开之际,既知大地即将回春,自有无限喜悦之意。开头两句“寒雀满疏篱,争抱寒柯看玉蕤”,生动地描绘了寒雀对于物候变化的敏感。它们翔集梅花周围,瞅准空档,便争相飞上枝头,好像要细细观赏花朵似的。寒梅着花,原是冷寂的,故前人咏梅,总喜欢赋予梅花一种孤独冷艳的性格,此词则不然。
作者先从向往春天气息的寒雀写起,由欢蹦乱飞的寒雀引出梅花,有了鸟语花香的意味,而梅花的性格也随之显得热乎起来。顾随先生自云早年极喜杨诚斋的绝句:“百千寒雀下空庭,小集梅梢话晚晴。特地作团喧杀我,忽然惊散寂无声。”但读了苏轼此词以后,看法有了变化。他说:“持以与此《南乡子》开端二语相比,苦水(按顾随自号苦水)不嫌他杨诗无神,却只嫌他杨诗无品。”“‘满’字、‘看’字,颊上三毫,一何其清幽高寒,一何其湛妙圆寂耶?”“一首《南乡子》,高处、妙处,只此开端二语。”(《顾随文集·东坡词说》)顾随深赏极爱开端二语,自是不差,而从“满”、“看”两字悟出“清幽高寒”及“圆寂”之说,似有未谛。“忽见客来花下坐,惊飞。踏散芳英落酒卮”,进一步从寒雀、早梅逗引出赏梅之人,而逗引的妙趣也不可轻轻放过。客来花下,寒雀自当惊飞,此原无足怪,妙雀亦多情,迷花恋枝,不忍离去,竟至客来花下,尚未觉察,直至客人坐定酌酒,方始觉之,而惊飞之际,才不慎踏散芳英,则雀之爱花、迷花、惜花已尽此三句之中,故花之美艳绝伦及客之为花所陶醉俱不待繁言而明。再说,散落之芳英,不偏不倚,恰恰落在酒杯之中,由此赏梅之人平添无穷雅兴,是则雀亦颇可人意。可见雀之于梅,此词中实有相得益彰之妙。
下篇写高人雅士梅园举行的文酒之宴,借以衬托出梅花的风流高格。“痛饮又能诗”的主语是风流太守杨元素及其宾客僚佐。杨元素才调不凡,门下自无俗客。诗、酒二事,此中人原是人人来得,不过这次有梅花助兴,饮兴、诗情便不同于往常。“痛饮”即开怀畅饮。俗语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高人雅士喜以梅花为知己,“痛饮”固当,“能诗”极易误会是能够写诗。其实,“能”字与“痛”字对举成文,乃逞能之意。“能诗”又不限于其字面意义为善于写诗,这里暗用刘禹锡寄白居易诗句“苏州刺史例能诗”(时白任苏州刺史),以称美杨元素的文采风流。
作者又有《诉衷情·送述古迓元素》词云:“钱塘风景古今奇,太守例能诗”,也是此意。“坐客无毡醉不知”,又用杜甫赠郑虔诗“才名四十年,坐客寒无毡”语。“醉不知”的主语是宴会的主人杨元素。坐客无毡则寒,此时饮兴正酣,故不复知。此句意不写坐客之寒,而是写主人之醉。主人既醉,则宾客之醉亦可见。观主客的高情逸致,梅花的高格也不难想知了。“花谢酒阑春到也”,非指一次宴集时间如许之长,而是指自梅花开后,此等聚会,殆无虚日。歇拍二韵,“离离,一点微酸已着枝”,重新归结到梅,但寒柯玉蕤,已为满枝青梅所取代。咏梅花而兼及梅子,又不直说梅子而说“一点微酸”,诉之味觉形象,更为清新可人。下片从高人雅士为之留连忘返、逸兴遄飞,托写出梅的姿态、神韵。
月转乌啼,画堂宫徵生离恨。美人愁闷。不管罗衣褪。
月转换下沉了,乌鸦啼叫起来,华丽的堂室里响起了传递离情别恨的音乐。美女们愁苦烦闷,竟然顾不上罗衣被脱下来。
清泪斑斑,挥断柔肠寸。嗔人问。背灯偷揾,拭尽残妆粉。
清亮的斑斑泪,挥洒后而柔肠寸断。憎恶人们发问,只好背着灯光暗暗地把泪水擦掉,连同脸上的化妆粉揩干净了。
参考资料:
1、 朱靖华、饶学刚、王文龙、饶晓明.历代名家词新释辑评丛书苏轼词新释辑评.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2007年1月:77-79月转乌啼,画堂宫徵(zhǐ)生离恨。美人愁闷。不管罗衣褪。
月转乌啼:表明夜深。画堂:古代宫中彩绘的殿堂。宫徵:这里泛指音乐。宫:古代五声音阶的第一音级。徵:古代五声音阶的第四音级。罗衣:轻软丝织品制成的衣服。褪:脱落。
清泪斑斑,挥断柔肠寸。嗔(chēn)人问。背灯偷揾(wèn),拭尽残妆粉。
嗔:发怒。搵:揩拭眼泪。残妆:被侵乱过的妆颜。
参考资料:
1、 朱靖华、饶学刚、王文龙、饶晓明.历代名家词新释辑评丛书苏轼词新释辑评.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2007年1月:77-79上片,写歌女们在夜深人静时的遭遇。第一、二句点明时间“月转乌啼”,更暗示了此时是歌女们的凄凉酸楚的生活时刻。在一种正常人休息的正常时刻,却从“画堂”里传来了离情别恨的音乐声,可以窥见歌女们怀念家人的伤心碎腑之苦痛。第三、四句进一层写美人“愁闷”。不仅仅在于娱乐皇公贵族,而且还在于歌女顾不上去脱“罗衣”,早已被皇帝皇后脱下了,自然人格上受到侮辱。“画堂”,腐朽淫威的殿堂,哪能容得下纤弱“美人”。苏轼愤然而诉:“画堂”里充满了音乐传递的“离恨”和“愁闷”。
下片,特写歌女们的泪斑与残粉。第一、二句“清泪斑斑,挥断柔肠寸”,写斑斑血泪变“清泪”,泪向肚里流,这种“离恨”的表现。挥泪痛断柔肠,痛向心里藏,这种“愁闷”的心情。最后三句更进一层,突出两个典型细节:一是不愿旁人细问,二是背着灯暗暗地揩拭泪水,直至揩尽被皇公贵族们所侵染过的残妆和脂粉。从清泪、柔肠、嗔人、偷搵、拭残妆这些行为的表现,将被压迫、被侮辱的歌女形象活脱脱地推向世人面前,不得不为歌女感到同情和爱怜。
该词的艺术贡献,在于塑造了一位成功的“泪美人”形象,并为婉约词提供一种经过“雅化”的新风貌。苏轼写歌女不同于其他词家,重在写“神”和内心的“凉”,具有超脱尘俗、高洁晶莹的美感,是寻常的“宫体词”不能比的。
参考资料:
1、 朱靖华、饶学刚、王文龙、饶晓明.历代名家词新释辑评丛书苏轼词新释辑评.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2007年1月:77-79自古宦者乱人之国,其源深于女祸。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
盖其用事也近而习,其为心也专而忍。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必信而亲之。待其已信,然后惧以祸福而把持之。虽有忠臣、硕士列于朝廷,而人主以为去己疏远,不若起居饮食、前后左右之亲可恃也。故前后左右者日益亲,而忠臣、硕士日益疏,而人主之势日益孤。势孤,则惧祸之心日益切,而把持者日益牢。安危出其喜怒,祸患伏于帷闼,则向之所谓可恃者,乃所以为患也。患已深而觉之,欲与疏远之臣图左右之亲近,缓之则养祸而益深,急之则挟人主以为质。虽有圣智,不能与谋。谋之而不可为,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则俱伤而两败。故其大者亡国,其次亡身,而使奸豪得借以为资而起,至抉其种类,尽杀以快天下之心而后已。此前史所载宦者之祸常如此者,非一世也。
夫为人主者,非欲养祸于内而疏忠臣、硕士于外,盖其渐积而势使之然也。夫女色之惑,不幸而不悟,而祸斯及矣。使其一悟,捽而去之可也。宦者之为祸,虽欲悔悟,而势有不得而去也,唐昭宗之事是已。故曰“深于女祸者”,谓此也。可不戒哉?
自古宦者乱人之国,其源深于女祸。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
自古以来,宦官扰乱国家,这来源比妇女的祸患还要深。妇人女子,不过使君王好色罢了。但是宦官的危害,并非在某一处或某一件事情。
盖其用事也近而习,其为心也专而忍。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必信而亲之。待其已信,然后惧以祸福而把持之。虽有忠臣、硕士列于朝廷,而人主以为去己疏远,不若起居饮食、前后左右之亲可恃也。故前后左右者日益亲,而忠臣、硕士日益疏,而人主之势日益孤。势孤,则惧祸之心日益切,而把持者日益牢。安危出其喜怒,祸患伏于帷闼,则向之所谓可恃者,乃所以为患也。患已深而觉之,欲与疏远之臣图左右之亲近,缓之则养祸而益深,急之则挟人主以为质。虽有圣智,不能与谋。谋之而不可为,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则俱伤而两败。故其大者亡国,其次亡身,而使奸豪得借以为资而起,至抉其种类,尽杀以快天下之心而后已。此前史所载宦者之祸常如此者,非一世也。
因为宦官做事情,经常在君王左右,亲近服侍。他们的心思专一,善于忍耐。能讨好以迎合君王的心意,能在小处表现诚实以稳固君王的心,使得君王必定相信而亲近他们。等到取得君王的信任,然后拿福祸来恐吓君王把持朝政。这时虽然有忠臣贤士罗列在朝廷,而君王以为离自己疏远。宦官却服侍起居饮食,不离自己前后左右,显得更为亲近可靠,所以在君王前后左右的宦官日益亲近,忠臣贤士日益疏远,君王的势力日益孤立。势力越孤立,则恐惧祸乱的心情一天天更厉害,而把持君王的宦官,地位日益牢固。国家的安危出于他们的喜怒,祸患隐伏于宫门帷幄之中。这样昔日所谓可以依赖信任的人,就是现在起祸为患的。待君王觉得祸患已深,想与被疏远的忠臣贤士策划,除掉左右亲近的宦官,但事情和缓则培养祸乱越深;事情急促,则宦官挟持君王为人质,这时虽然有圣贤的智慧,也不能与之谋划。即使谋划了也不能实行,实行了也不能成功。如果事情发展走了极端,则两败俱伤,所以大的祸患导致国家灭亡,小的祸患导致君王身死,而使奸雄借机起事,围捕宦官一党,将他们斩尽杀绝来快愉天下人之心才罢休。以前史书上所记载的关于宦官的祸患,常常就是这样,并不是一朝一代如此。
夫为人主者,非欲养祸于内而疏忠臣、硕士于外,盖其渐积而势使之然也。夫女色之惑,不幸而不悟,而祸斯及矣。使其一悟,捽而去之可也。宦者之为祸,虽欲悔悟,而势有不得而去也,唐昭宗之事是已。故曰“深于女祸者”,谓此也。可不戒哉?
为君王的人,也不想养祸患在宫内,而疏远忠臣贤士于宫外,只是渐渐积累而时势使他那样。女色的媚惑人,如果不幸而不觉悟,那么祸患就会来临。假使他一旦觉悟,揪起头发,将她驱逐就可以了。宦官为祸患,虽然想悔悟,但时势使君王不能将他们赶走,唐昭宗的事就是这样。所以说“宦官的祸患深于女色的祸患”,即指如此。怎么能不引以为戒呢?
古人铸鉴,鉴大则平,鉴小则凸。凡鉴凹则照人面大,凸则照人面小。小鉴不能全视人面,故令微凸,收人面令小,则鉴虽小而能全纳人面。仍复量鉴之小大,增损高下,常令人面与鉴大小相若。此工之巧智,后人不能造。比得古鉴,皆刮磨令平,此师旷所以伤知音也。
世有透光鉴,鉴背有铭文,凡二十字,字极古,莫能读。以鉴承日光,则背文及二 十字皆透,在屋壁上了了分明。人有原其理,以谓铸时薄处先冷,唯背文上差厚后冷,而铜缩多。文虽在背,而鉴面隐然有迹,所以于光中现。予观之,理诚如是。然余家有三鉴,又见他家所藏,皆是一样,文画铭字无纤异者,形制甚古。唯此鉴光透,其他鉴虽至薄者,皆莫能透。意古人别自有术 。
古人铸鉴,鉴大则平,鉴小则凸。凡鉴凹则照人面大,凸则照人面小。小鉴不能全视人面,故令微凸,收人面令小,则鉴虽小而能全纳人面。仍复量鉴之小大,增损高下,常令人面与鉴大小相若。此工之巧智,后人不能造。比得古鉴,皆刮磨令平,此师旷所以伤知音也。
古人制造镜子的时候,大镜子铸成平的,小镜子铸成凸的。镜面凹的照出人脸的像要大些,镜面凸的照出人脸的像要小些。用小镜看不到人脸的全像,所以作得稍为凸些,以使脸像变小,这样的镜子虽小仍可获得人脸全像。造镜时要量镜子的大小,以决定增减镜子凸起的程度,使脸像和镜子大小相称。古人做工巧妙,后人造不出来了,一旦得到古时的镜子,一律刮磨使镜面平滑,这是师旷(春秋著名乐师)为什么悲哀(没有人)真正懂得音律的缘故啊。
世有透光鉴,鉴背有铭文,凡二十字,字极古,莫能读。以鉴承日光,则背文及二 十字皆透,在屋壁上了了分明。人有原其理,以谓铸时薄处先冷,唯背文上差厚后冷,而铜缩多。文虽在背,而鉴面隐然有迹,所以于光中现。予观之,理诚如是。然余家有三鉴,又见他家所藏,皆是一样,文画铭字无纤异者,形制甚古。唯此鉴光透,其他鉴虽至薄者,皆莫能透。意古人别自有术 。
世上有透光镜,镜背面有铭文,共二十字,字体极其深奥,没人能读懂。用这个镜子承受日光,背面的花纹和二十个字就会透射在房壁上,清清楚楚。有人推究它的原理,认为是由于铸造时薄处先冷,唯独有花纹和字的地方比较厚,冷得慢,以致铜收缩得多。铭文和花纹虽然在背面,但是镜面上隐隐约约有痕迹,所以在光中显现出来。我观察了这面镜子,认为道理确实如此。可是我家有三面镜子,又见到了别人家所收藏的镜子,都是一个式样,图案铭文没有丝毫差异,形制很古老。只有这种镜子可以透光,其他的镜子即使也有很薄的,却都不能透光。想来古人自有特殊的制作方法。
古人铸鉴,鉴大则平,鉴小则凸。凡鉴凹则照人面大,凸则照人面小。小鉴不能全视人面,故令微凸,收人面令小,则鉴虽小而能全纳人面。仍复量鉴之小大,增损高下,常令人面与鉴大小相若。此工之巧智,后人不能造。比得古鉴,皆刮磨令平,此师旷所以伤知音也。
铸:制造。鉴:镜子。则:就,便。令:使,让。微:略微。而:却,但是,表转折。纳:获得。比:一旦。师旷:春秋时期著名乐师。所以:……的原因。
世有透光鉴,鉴背有铭(míng)文,凡二十字,字极古,莫能读。以鉴承日光,则背文及二 十字皆透,在屋壁上了了分明。人有原其理,以谓铸(zhù)时薄处先冷,唯背文上差厚后冷,而铜缩多。文虽在背,而鉴面隐然有迹,所以于光中现。予观之,理诚如是。然余家有三鉴,又见他家所藏,皆是一样,文画铭字无纤异者,形制甚古。唯此鉴光透,其他鉴虽至薄者,皆莫能透。意古人别自有术 。
故:所以,因此。全:完全,都。差:略微。原:推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