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美不自蔽,安能守孤根。
姿容艳美,既不自藏;岂容独处,无人欣赏。
盈盈湘西岸,秋至风霜繁。
亭亭玉立,潇水西畔;秋季来临,风紧霜繁。
丽影别寒水,浓芳委前轩。
艳丽倩影,告别寒江;移植廊前,散发芳香。
芰荷谅难杂,反此生高原。
它与荷花,混杂实难;与之不同,故生高岸。
有美不自蔽,安能守孤根。
美:指木芙蓉。
盈(yíng)盈湘西岸,秋至风霜繁。
盈盈:姿态美好的样子。湘西:潇水西岸。
丽影别寒水,浓芳委前轩。
委:放置,指栽培。轩:有窗的长廓或小室。
芰(jì)荷谅难杂,反此生高原。
芰荷:荷花。高原:高地。
《湘岸移木芙蓉植龙兴精舍》一诗,写作时间与植桂诗大致相同,心态也相拟,只是写法上略有不同,如果说植桂诗更多地表现了自己的孤悲之感的话,此诗则以自爱、自慰之情为主。
诗人创作此诗,心态上有两个特征。一是孤寂无依,世无知音之感。当时诗人刚贬谪永州,政治地位一落千丈。作为被贬官员,行动很不自由,处境与囚徒相差无几。所以他常自称为“罪臣”、“楚囚”。心理常惶恐不已,彻夜难眠。再加上昔日志同道合的朋友都远贬荒凉遥远之地,贬官的身份也不便与他人接触。因而,伴随他的只是孤独、寂寞和无奈。另外一种心态特征是:怀才不遇又矢志不移。柳宗元的才能是全面的,为多数人所了解的,柳宗元主要是散文家和诗人。但被贬之前,柳宗元的理想绝不是做文人,而且有点不屑于做文人。在《答吴武陵论〈非国语〉书》中说道:“意欲施之事实,以辅时及物为道。”信中他向自己好友表白了昔日的理想。他的《冉溪》诗中“少时陈力希公候,许国不复为身谋”的句子,更是直接说明了他的理想是辅助时政,建政立业,为此而不怕牺牲。事实上,他也确有非凡的政治才能,三十四岁成为朝廷要臣足以说明了这点。永贞革新的失败,他失去了政治上有所作为的机会,但他并没有放弃,这一性格很类似流放中的屈原。在贬永时期,他关注着时局的变化,民生的疾苦,常与朋友以书信的形式讨论历史、政治和为官之道,希望被朝廷起用,再度施展政治才能。为了理想,他提携后进,培养人才,积蓄力量,正如《冉溪》诗中写道:“却学寿张樊敬侯,种漆西园待成器。”这些大概是柳宗元在不自由状态下最大的所为吧。了解了柳宗元这样的心态,就很容易把握此诗的深层次的含义。
这首诗在艺术上的特点,就是采用拟人化手法,把自己的心态物化成木芙蓉,木芙蓉自然成了他感情的载体、心灵的镜子和与读者沟通的渠道。诗中的木芙蓉具有鲜明的诗人的色彩:她孤寂、独自长在湘水西岸,任秋风疾吹,繁霜严打,无人爱怜顾惜;她完美,“盈盈”,是婀娜多姿的体形,“丽影”是艳丽动人的身姿,“浓香”是沁人的芳香,可谓集众美于一身;她自信,“有美不自蔽,安能守孤根”,这种自信来自于“有美”。这种美与其说是木芙蓉的姿态、丽影和浓芳,不如说是诗人的才华、理想。因此,即使在孤独、冷落,被人诋毁、抛弃的处境里,他也没有沮丧、消沉和自暴自弃。他坚信自己总会有被人赏识的时候;他很有原则,处于世上,就只能像木芙蓉一样,扎根高高的陆地,绝不与浮于水上的摇摆不定的芰荷同处。诗人对木芙蓉作了淋漓尽致的描绘,倾注了强烈的感情。这样做的用意很明显,高文先生道明了诗人的用意:“此诗写木芙蓉美丽而孤独,深受风霜欺凌,诗人同情它的遭遇而移栽于住所轩前。乃以木芙蓉自比,怜花亦即自怜”。诗人爱花,护花,实为自爱自慰。这也正是中国古代文人抚平内心创伤,驱走孤独幽愁的常见方式。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昏暗的树林中,草突然被风吹动,将军在夜色中连忙开弓射箭。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天明寻找昨晚射的白羽箭,箭头深深插入巨大石块中。
参考资料:
1、 于海娣 等.唐诗鉴赏大全集..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0:275-2762、 李静 等.唐诗宋词鉴赏大全集.北京:华文出版社,2009:140-142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惊风:突然被风吹动。引弓:拉弓,开弓,这里包含下一步的射箭。
平明寻白羽,没(mò)在石棱(léng)中。
平明:天刚亮的时候。白羽:箭杆后部的白色羽毛,这里指箭。没:陷入,这里是钻进的意思。石棱:石头的棱角。也指多棱的山石。
参考资料:
1、 于海娣 等.唐诗鉴赏大全集..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0:275-2762、 李静 等.唐诗宋词鉴赏大全集.北京:华文出版社,2009:140-142卢纶《塞下曲》共六首一组,分别写发号施令、射猎破敌、奏凯庆功等等军营生活。语多赞美之意。此为第二首,描写将军夜里巡逻时景况。这首边塞小诗,写一位将军猎虎的故事,取材于西汉史学家司马迁记载当时名将李广事迹的《李将军列传》。原文是:“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中(zhòng)石没镞(箭头),视之,石也。”
写将军夜猎,见林深处风吹草动,以为是虎,便弯弓猛射。天亮一看,箭竟然射进一块石头中去了。通过这一典型情节,表现了将军的勇武。诗的取材,出自《史记·李将军列传》。据载,汉代名将李广猿臂善射,在任右北平太守时,就有这样一次富于戏剧性的经历:“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镞,视之石也。因复更射之,终不能复入石矣。” 首句写将军夜猎场所是幽暗的深林;当时天色已晚,一阵阵疾风刮来,草木为之纷披。这不但交代了具体的时间、地点,而且制造了一种气氛。右北平是多虎地区,深山密林是百兽之王的猛虎藏身之所,而虎又多在黄昏夜分出山。
“林暗草惊风”,着一“惊”字,就不仅令人自然联想到其中有虎,呼之欲出,渲染出一片紧张异常的气氛,而且也暗示将军是何等警惕,为下文“引弓”作了铺垫。次句即续写射。但不言“射”而言“引弓”,这不仅是因为诗要押韵的缘故,而且因为 “引”是“发”的准备动作,这样写能启示读者从中想象、体味将军临险是何等镇定自若,从容不迫。在一“惊”之后,将军随即搭箭开弓,动作敏捷有力而不仓皇,既具气势,而形象也益鲜明。
后二句写“没石饮羽”的奇迹,把时间推迟到翌日清晨,将军搜寻猎物,发现中箭者并非猛虎,而是蹲石,令人读之,始而惊异,既而嗟叹,原来箭杆尾部装置着白色羽毛的箭,竟“没在石棱中”,入石三分。这样写不仅更为曲折,有时间、场景变化,而且富于戏剧性。“石棱”为石的突起部分,箭头要钻入殊不可想象。神话般的夸张,为诗歌形象涂上一层浪漫色彩,读来特别尽情够味,只觉其妙,不以为非。
诗,最注重含蓄,最讲究意在言外。看到诗中箭入石的描写,我们会油然联想:如果射中的真是老虎将会射成什么样子?如果在战场上射击敌军兵马呢?于是,一位武艺高强、英勇善战的将军形象,便盘马弯弓、巍然屹立在我们眼前了。
参考资料:
1、 于海娣 等.唐诗鉴赏大全集..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0:275-2762、 李静 等.唐诗宋词鉴赏大全集.北京:华文出版社,2009:140-1423、 萧涤非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696-6974、 周啸天 等.唐诗鉴赏辞典补编.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1990:40-41愈与李贺书,劝贺举进士。贺举进士有名,与贺争名者毁之,曰贺父名晋肃,贺不举进士为是,劝之举者为非。听者不察也,和而唱之,同然一辞。皇甫湜曰:“若不明白,子与贺且得罪。”愈曰:“然。”
律曰:“二名不偏讳。”释之者曰:“谓若言‘征’不称‘在’,言‘在’不称‘征’是也。”律曰:“不讳嫌名。”释之者曰:“谓若‘禹’与‘雨’、‘丘’与‘蓲’之类是也。”今贺父名晋肃,贺举进士,为犯二名律乎?为犯嫌名律乎?父名晋肃,子不得举进士,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夫讳始于何时?作法制以教天下者,非周公孔子欤?周公作诗不讳,孔子不偏讳二名,《春秋》不讥不讳嫌名,康王钊之孙,实为昭王。曾参之父名晳,曾子不讳昔。周之时有骐期,汉之时有杜度,此其子宜如何讳?将讳其嫌遂讳其姓乎?将不讳其嫌者乎?汉讳武帝名彻为通,不闻又讳车辙之辙为某字也;讳吕后名雉为野鸡,不闻又讳治天下之治为某字也。今上章及诏,不闻讳浒、势、秉、机也。惟宦官宫妾,乃不敢言谕及机,以为触犯。士君子言语行事,宜何所法守也?今考之于经,质之于律,稽之以国家之典,贺举进士为可邪?为不可邪?
凡事父母,得如曾参,可以无讥矣;作人得如周公孔子,亦可以止矣。今世之士,不务行曾参周公孔子之行,而讳亲之名,则务胜于曾参周公孔子,亦见其惑也。夫周公孔子曾参卒不可胜,胜周公孔子曾参,乃比于宦者宫妾,则是宦者宫妾之孝于其亲,贤于周公孔子曾参者邪?
愈与李贺书,劝贺举进士。贺举进士有名,与贺争名者毁之,曰贺父名晋肃,贺不举进士为是,劝之举者为非。听者不察也,和而唱之,同然一辞。皇甫湜曰:“若不明白,子与贺且得罪。”愈曰:“然。”
我写信给李贺,劝他参加进士科的考试。李贺如去参加进士科考试就会考中,所以和他争名的人就攻击这件事情,说:“李贺父亲名晋肃,李贺不参加进士科的考试才是对的,劝他考进士的人是不对的。”听到这种议论的人没有仔细想,就异口同声,跟着附和。皇甫湜对我说:“如果不把这件事说清楚,你和李贺将要蒙受坏名声。”我说:“是这样的”。
律曰:“二名不偏讳。”释之者曰:“谓若言‘征’不称‘在’,言‘在’不称‘征’是也。”律曰:“不讳嫌名。”释之者曰:“谓若‘禹’与‘雨’、‘丘’与‘蓲’之类是也。”今贺父名晋肃,贺举进士,为犯二名律乎?为犯嫌名律乎?父名晋肃,子不得举进士,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夫讳始于何时?作法制以教天下者,非周公孔子欤?周公作诗不讳,孔子不偏讳二名,《春秋》不讥不讳嫌名,康王钊之孙,实为昭王。曾参之父名晳,曾子不讳昔。周之时有骐期,汉之时有杜度,此其子宜如何讳?将讳其嫌遂讳其姓乎?将不讳其嫌者乎?汉讳武帝名彻为通,不闻又讳车辙之辙为某字也;讳吕后名雉为野鸡,不闻又讳治天下之治为某字也。今上章及诏,不闻讳浒、势、秉、机也。惟宦官宫妾,乃不敢言谕及机,以为触犯。士君子言语行事,宜何所法守也?今考之于经,质之于律,稽之以国家之典,贺举进士为可邪?为不可邪?
《礼记》上的规定说:“名字的两个字不必都避讳。”解释的人说:“孔子的母亲名‘征在’,这是说如果说‘征’就不说‘在’,说到‘在’就不说‘征’。”《礼记》上的规定又说:“不避讳声音相近的字。”解释的人说:“说的是像‘禹’和‘雨’、‘丘’和‘’之类的字就是这样。”现在李贺的父亲名晋肃,李贺去参加进士科的考试,是违犯了名字的两个字不必都避讳的规定呢?还是违犯了声音相近的字不避讳的规定呢?父亲的名字叫晋肃,儿子就不能参加进士科的考试,假如父亲名“仁”,儿子就不能做人吗?避讳这个规定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制定礼法制度来教化天下的人,不就是周公、孔子吗?周公作诗不避讳,孔子对人名的两个字也不都避讳,《春秋》也不讥讽不避讳人名声音相近的字。周康王钊的孙子,实际上就是昭王。曾参的父亲名晳,曾参不避讳“昔”字。周朝时有个人叫骐期,汉朝时有个人叫杜度,他们的儿子应怎样避讳?是为了避讳和名字声音相近的字,就连他们的姓也避讳了呢,还是不避讳和名字声音相近的字呢?汉朝避讳武帝的名,把“彻”改为“通”,但没有听说为避讳把车辙的“辙”改作别的字。避讳吕后的名,把“雉”叫做“野鸡”,可没有听说为避讳把治天下的“治”改作别的字。现在上奏章和下诏谕,没有听说避讳“浒”、“势”、“秉”和“饥”字。只有宦官宫妾才不敢说“谕”字和“机”字,认为说了就是触犯皇上。君子著书做事,应该遵守什么礼法呢?现在考察经典,查对规定,考核前代避讳的规定,李贺参加进士科的考试,是可以呢?还是不可以呢?
凡事父母,得如曾参,可以无讥矣;作人得如周公孔子,亦可以止矣。今世之士,不务行曾参周公孔子之行,而讳亲之名,则务胜于曾参周公孔子,亦见其惑也。夫周公孔子曾参卒不可胜,胜周公孔子曾参,乃比于宦者宫妾,则是宦者宫妾之孝于其亲,贤于周公孔子曾参者邪?
凡是侍奉父母,能做到像曾参那样,就能不被人指责了。做人能像周公、孔子那样,也可以说是到顶点了。现在世上的一些人,不去努力学习曾参、周公、孔子的品行,而要在避讳父母名字的事情上,却一定要超过曾参、周公、孔子,这也可以看出他们是糊涂的。周公、孔子、曾参,毕竟是不可能超过的。在避讳上超过了周公、孔子、曾参,就只能和宦官、宫妾一样了。那么这些宦官、宫妾对父母的孝顺,能比周公、孔子、曾参还好吗?
参考资料:
1、 关永礼.《古文观止·续古文观止鉴赏辞典》 :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19902、 傅德岷.《古文观止鉴赏》:崇文书局,2010 愈与李贺书,劝贺举进士。贺举进士有名,与贺争名者毁之,曰贺父名晋肃,贺不举进士为是,劝之举者为非。听者不察也,和而唱之,同然一辞。皇甫湜(shí)曰:“若不明白,子与贺且得罪。”愈曰:“然。”
李贺(790—816):字长吉,唐河南昌谷人。中唐时期重要诗人。他是唐宗室的远亲,郑王(李亮)之后,家世早已没落。其父李晋肃官职低微,早死。他少能文,为韩愈、皇甫湜等所激赏。但他终生郁郁不得志,只做过奉礼郎和协律郎等小官。相传他经常背着锦囊骑驴外出,途中得佳句,即书投囊中,及暮归,整理成篇。其诗想象丰富,炼词琢句,险峭幽诡,但因过于矜奇,有时流于晦涩;尤长于乐府,能合之弦管。卒年仅27岁。有诗二百三十三首。进士:唐制,士人应礼部考试,考中的叫进士。毁:毁谤,攻击。察:仔细看。和而倡之:此唱彼和,结成一气。皇甫湜:字持正。唐宪宗元和年间进士,曾从韩愈学古文。明白:说清楚,辩明是非。且:将要。得罪:蒙受坏名声。
律曰:“二名不偏讳(huì)。”释之者曰:“谓若言‘征’不称‘在’,言‘在’不称‘征’是也。”律曰:“不讳嫌名。”释之者曰:“谓若‘禹’与‘雨’、‘丘’与‘蓲(qiū)’之类是也。”今贺父名晋肃,贺举进士,为犯二名律乎?为犯嫌名律乎?父名晋肃,子不得举进士,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夫讳始于何时?作法制以教天下者,非周公孔子欤?周公作诗不讳,孔子不偏讳二名,《春秋》不讥不讳嫌名,康王钊(zhāo)之孙,实为昭王。曾参之父名晳,曾子不讳昔。周之时有骐期,汉之时有杜度,此其子宜如何讳?将讳其嫌遂讳其姓乎?将不讳其嫌者乎?汉讳武帝名彻为通,不闻又讳车辙(zhé)之辙为某字也;讳吕后名雉(zhì)为野鸡,不闻又讳治天下之治为某字也。今上章及诏,不闻讳浒(hǔ)、势、秉、机也。惟宦(huàn)官宫妾,乃不敢言谕及机,以为触犯。士君子言语行事,宜何所法守也?今考之于经,质之于律,稽(jī)之以国家之典,贺举进士为可邪?为不可邪?
律:这里指《礼记》。二名不偏讳:两个字的名字可以不避讳其中的一个字;即下文所说的“二名律”。释之者:指《礼记》的注释者汉朝人郑玄。言“徵”不称“在”,言“在”不称“徵”:指郑玄对“二名不偏讳”的注释,即“谓二名不一一讳也,孔子之母名徵在,言在不言徵,言徵不言在”孔子不讳单称。不讳嫌名:谓臣子避讳君父的名讳时,不避讳声音相近的字。郑玄在注释《礼记》“礼不讳嫌名”时说:“嫌名,谓声音相近,若禹与雨,邱与丘也。”即下文所说的“嫌名律”。“为……乎?为……乎?”:相当于现代汉语的“是……吗?还是……吗?”的反诘句。夫:用在句首,表示阐发议论的语气。周公:姓姬,名旦,周文王之子,周武王之弟,西周初政治家,相传周朝的典章制度都是他制定的。孔子:名丘,字仲尼,春秋时鲁国陬邑(今山东曲阜)人,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学派的创始人。周公作诗不讳:其父文王名昌,其兄武王名发,周公作诗不讳“昌”字、“发”字,《诗经》周颂就首“燕及皇天,克昌厥后”,“骏发尔私,终三十里”等句。《春秋》不讥不讳嫌名:《春秋》不讥讽不避讳声音相近的字;如卫桓公名完,“完”与“桓”同音,属于嫌名,《春秋》不讥。康王钊之孙,实为昭王:周康王,姓姬,名钊;其子周昭王,名瑕;“昭”和“钊”同音,周人不讳;原文“孙”应作“子”。曾参之父名晳,曾子不讳“昔”:曾参,即曾子,春秋时鲁人,孔子的学生,对父亲极为孝顺;其父名点,字晳,也是孔子的学生;《论语》记述曾子的话:“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昔”和“晳”同音,曾子不讳;原文“名”应作“字”。骐期:春秋时楚国人。杜度:汉朝人。这两个人的姓和名同音,如避讳同音字,连他们的姓也不能说了。“将……乎?将不……者乎?”:表示选择关系的疑问句,相当于现代汉语的“还是……呢?还是不……的呢?”汉武帝:姓刘,名彻,当时为避武帝讳,把“彻侯”改为“通侯”等。吕后:名雉,汉高祖刘邦的皇后,曾临朝称制,当时为避吕后讳,称“雉”为“野鸡”。浒、势、秉、机:唐太祖名虎,太宗名世民,世祖名昞,玄宗名隆基,“浒”、“势”、“秉”、“机”四个字分别同“虎”、“世”、“昞”、“基”四个字同音。乃:竟。谕:唐代宗名豫,“谕”、“豫”二字同音。士君子:古时候指有志操和学问的人。法守:效法和遵守。考:考察。质:询问,对照。稽:考核,考查。典:文献典籍。
凡事父母,得如曾参,可以无讥矣;作人得如周公孔子,亦可以止矣。今世之士,不务行曾参周公孔子之行,而讳亲之名,则务胜于曾参周公孔子,亦见其惑也。夫周公孔子曾参卒不可胜,胜周公孔子曾参,乃比于宦者宫妾,则是宦者宫妾之孝于其亲,贤于周公孔子曾参者邪?
讥:指责,非难。止:到顶。务:致力。不务行曾参……之行:前一个“行”系动词,实行,学习;后一个“行”系名词,品行,品德。卒:终于,到底。
参考资料:
1、 关永礼.《古文观止·续古文观止鉴赏辞典》 :上海同济大学出版社,19902、 傅德岷.《古文观止鉴赏》:崇文书局,2010愈与李贺书,劝贺举进士。贺举进士有名,与贺争名者毁之,曰贺父名晋肃,贺不举进士为是,劝之举者为非。听者不察也,和而唱之,同然一辞。皇甫湜曰:“若不明白,子与贺且得罪。”愈曰:“然。”
律曰:“二名不偏讳。”释之者曰:“谓若言‘征’不称‘在’,言‘在’不称‘征’是也。”律曰:“不讳嫌名。”释之者曰:“谓若‘禹’与‘雨’、‘丘’与‘蓲’之类是也。”今贺父名晋肃,贺举进士,为犯二名律乎?为犯嫌名律乎?父名晋肃,子不得举进士,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夫讳始于何时?作法制以教天下者,非周公孔子欤?周公作诗不讳,孔子不偏讳二名,《春秋》不讥不讳嫌名,康王钊之孙,实为昭王。曾参之父名晳,曾子不讳昔。周之时有骐期,汉之时有杜度,此其子宜如何讳?将讳其嫌遂讳其姓乎?将不讳其嫌者乎?汉讳武帝名彻为通,不闻又讳车辙之辙为某字也;讳吕后名雉为野鸡,不闻又讳治天下之治为某字也。今上章及诏,不闻讳浒、势、秉、机也。惟宦官宫妾,乃不敢言谕及机,以为触犯。士君子言语行事,宜何所法守也?今考之于经,质之于律,稽之以国家之典,贺举进士为可邪?为不可邪?
凡事父母,得如曾参,可以无讥矣;作人得如周公孔子,亦可以止矣。今世之士,不务行曾参周公孔子之行,而讳亲之名,则务胜于曾参周公孔子,亦见其惑也。夫周公孔子曾参卒不可胜,胜周公孔子曾参,乃比于宦者宫妾,则是宦者宫妾之孝于其亲,贤于周公孔子曾参者邪?
封建时代对于君主和尊长的名字谥号等,不能直接写出或说出,必须用其他字来代替,如汉高祖名邦,改“邦”为“国”;唐太宗名世民,改“世”为“代”,改“民”为“人”,尚书六部中的“民部”,则改为“户部”,等等。刻印古书时,也要把当世应讳的字改掉或缺笔。这叫做避讳。避讳的要求很严格,违犯者会招致非议,甚或得罪。唐代著名诗人李贺,才气横溢,少年成名,但因为他的父亲名晋肃,在他准备参加进士科考试时就遭到了非议(晋、进同音),终于不能如当时其他读书人那样取得功名。韩愈曾鼓励李贺应进士试,也被人指责。面对这种陈腐的时尚,韩愈十分愤慨,《讳辩》就是为这件事而写的。韩愈不敢反对避讳,他只能巧妙地引用经典和法律依据,找出矛盾,从而反对将避讳搞得过滥。文章层层设问,一波三折,语言辛辣,说理痛快。全文没有一句从正面说出作者的主张,读者却可从中得出同作者相一致的结论。溪水无情似有情,入山三日得同行。
溪水奔流,看上去无情却有情,进入山中三天,溪水总是伴着我前行。
岭头便是分头处,惜别潺湲一夜声。
登上岭头,就要和溪水分头而行,听到流水一夜潺湲作响如同深情的惜别之声。
参考资料:
1、 梁骁.唐宋诗初读.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0:1292、 张国举 等.唐诗精华注译评.长春:长春出版社,2010:698溪水无情似有情,入山三日得同行。
岭头便是分头处,惜别潺(chán)湲(yuán)一夜声。
岭头:山头。分头:分别;分手。《文苑英华》作“分流”。潺湲:河水缓缓流动的样子。这里是指溪水流动的声音。
参考资料:
1、 梁骁.唐宋诗初读.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0:1292、 张国举 等.唐诗精华注译评.长春:长春出版社,2010:698化无情之物为有情,往往是使平凡事物富于诗意美的一种艺术手段。这首短诗,很能说明这一点。
诗中所写的分水岭,大约是今陕西略阳县东南的嶓冢山。这是秦蜀或秦梁间往来必经之地,是唐代著名的交通要道,故一般径称分水岭而不必冠以所在地。题称《过分水岭》,实际上写的是在过分水岭的行程中与溪水的一段因缘,以及由此引起的诗意的感受。
“溪水无情似有情,入山三日得同行。”这首小诗的前两句是说,溪水无情却似对我脉脉有情,进山三天得以有它伴我同行。
首句从溪水写起。溪水是没有感情的自然物,但眼前这条溪水,却又似乎有情。在这里“无情”是用来引出“有情”的,“有情”二字是一篇的眼目,下面三句都是围绕着它来具体描写的。“似”字用得恰到好处,它暗透出这是诗人时而浮现的一种主观感觉。这个“似”字,语意灵动轻妙,且与全诗平淡中见深情的风格统一。开头一句在点出“有情”的同时,也就设置了悬念,引导读者去注意下面的解答。
次句叙事,暗点感到溪水“似有情”的原因。嶓冢山是汉水与嘉陵江的分水岭,因为山深,所以“入山三日”方才到达岭头。山路蜿蜒曲折,缘溪而行,所以行人感到这溪水一直在自己侧畔同行。其实,入山是向上行,而水流总是向下,溪流的方向和行人的方向并不相同,但溪水虽不断向相反方向流逝,而其潺湲声却一路伴随。因为深山空寂无人,旅途孤孑无伴,这一路和旅人相伴的溪水就变得特别亲切,仿佛是有意不离左右,以它清澈的面影、流动的身姿和清脆的声韵来慰藉旅人的寂寞。我们从“得同行”的“得”字中可以体味到诗人在寂寞旅途中邂逅这位有情良伴的欣喜。
“岭头便是分头处,惜别潺湲一夜声。”小诗的后两句是说,登上山岭头就是我俩的分手之处,潺湲流淌与我惜别一夜有声。
在入山三日,相伴相依的旅程中,溪水有情之感不免与日俱增,因此当登上岭头,就要与溪水分头而行的时候,心中便不由自主的涌起依依惜别之情。但却不从自己方面来写,而从溪水方面来写,以它的“惜别”进一步写它的“有情”。岭头处是旅途中的一个站头,诗人这一晚就在岭头住宿。在寂静的深山之夜,耳畔只听到岭头流水,潺湲作响,彻夜不停,仿佛是同自己这个同行三日的友伴殷勤话别。这“潺湲一夜声”,暗补“三日同行”时日夕所闻。溪声仍是此声,而当将别之际,却极其自然的感到这溪水“潺湲一夜声”如同是它深情的惜别之声。在这里,诗人巧妙的利用了分水岭的自然特点,由“岭头”引出与溪水的分头,又由分头引出惜别,因惜别而体会如此溪声。联想的丰富曲折和表达的自然平易,达到了和谐的统一。写到这里,溪水的有情已经臻于极致,诗人对溪水的深情也在不言之中了。
分水岭下的流水,潺湲流淌,千古如斯。由于温庭筠对羁旅生活的深切体会,对朋友间友谊的分外珍重,他才能发现溪水这样的伴侣,并赋予它一种动人的人情美。在这里,与其说是客观事物的是诗意出触发了诗人的感情,不如说是诗人把自己美好的感情移注到了客观事物身上。
参考资料:
1、 萧涤非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1117-1118曾随织女渡天河,记得云间第一歌。
你曾经随从织女渡过天河,我记得天上云间最美妙的歌。
休唱贞元供奉曲,当时朝士已无多。
不要再唱贞元年间供奉皇帝的旧曲,当日朝廷上的士大夫现在已经不多。
参考资料:
1、 彭定求 等.全唐诗(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9122、 梁守中 译注.刘禹锡诗文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0:67-68曾随织女渡(dù)天河,记得云间第一歌。
织女:即织女星。此喻指郡主。唐时,太子的女儿称郡主。天河:银河。云间:天上,喻宫廷。第一歌:喻极美妙的歌曲。
休唱贞(zhēn)元供奉曲,当时朝士已无多。
贞元:唐德宗年号。供奉曲:宫廷内演奏的歌曲。当时:一作“如今”。朝士:朝廷之士,泛称中央官员。
参考资料:
1、 彭定求 等.全唐诗(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9122、 梁守中 译注.刘禹锡诗文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0:67-68此诗反映了作者追念往日的政治活动,伤叹自己老而无成的感慨。这不只是个人的遭遇,而更主要的是国家的治乱问题。因此,渗透于这首诗中的感情,主要是政治性的。
头两句写昔写盛。天河、云间,喻帝王宫禁。织女相传是天帝的孙女,诗中以喻郡主。这位旧宫人,可能原系某郡主的侍女,在郡主出嫁之后,还曾跟着她多次出入宫禁,所以记得宫中一些最动人心弦的歌曲。而这些歌曲,则是当时唱来供奉德宗的。诗句并不直接赞赏穆氏唱得如何美妙动听,而只说所唱之歌,来之不易,只有多次随郡主入宫,才有机会学到,而所学到的,又是“第一歌”,不是一般的,则其动听悦耳自然可知。这和杜甫《江南逢李龟年》诗说李龟年的歌,只有在崔九堂前、岐王宅里才能听到,则其人之身价,其歌之名贵,无须再加形容,在艺术处理上,并无二致。
后两句写今写衰。从德宗以后,已经换了顺宗、宪宗、穆宗、敬宗、文宗(或者还要加上武宗)等好几位皇帝,朝廷政局,变化很大。当时参加那一场短命的政治革新运动的贞元朝士,仍然还活着的,已经“无多”了。此时听到这位旧宫人唱着当时用来供奉德宗皇帝的美妙的歌,回想起在贞元二十一年(805年)那一场充满着美妙的希望但旋即幻灭的政治斗争,加上故交零落,自己衰老,真是感慨万千,所以,无论她唱得多么好,也只有祈求她不要唱了。一般人听到美妙的歌声,总希望歌手继续唱下去,而诗人却要她“休唱”。由此就可以察觉到诗人的心情激动的程度,他的心潮是起伏难平的。
参考资料:
1、 沈祖棻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845-8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