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桐双照新妆冷,冷妆新照双桐井。羞对井花愁,愁花井对羞。
井栏边两裸梧桐树,望着我的冷色的新妆。我穿淡淡的新妆,初次望着两棵梧桐树立在井栏旁。我低垂地望着井栏边的花在凋落愁叹,发愁的花在井栏边望着我失色低头。
影孤怜夜永,永夜怜孤影。楼上不宜秋,秋宜不上楼。
形影孤单,悲叹我度失眠难熬的长夜。长长的秋夜,可怜我这孤单的身影。楼上不适应这肃杀的秋色,萧瑟的秋色,我不应该上楼去眺望。
参考资料:
1、 苏轼著,丁永淮编注.苏东坡黄州作品全编.武汉:武汉出版社,1996年8月:163井桐双照新妆冷,冷妆新照双桐井。羞(xiū)对井花愁,愁花井对羞。
照:看,望。新妆:女子新颖别致的打扮。冷:淡淡色。新:初次。对:望。羞:低垂。
影孤怜夜永,永夜怜孤影。楼上不宜秋,秋宜不上楼。
不宜:不适应,意谓楼上也有凉意了。
参考资料:
1、 苏轼著,丁永淮编注.苏东坡黄州作品全编.武汉:武汉出版社,1996年8月:163上片,运用象征、寄寓手法,写了少妇见物动心的“愁”情。“井桐双照新妆冷,冷妆新照双桐井”,与“新妆本绝世,妙舞亦如仙”(南朝梁王训《应令咏舞》)有异曲同工之妙。苏轼本意是写少妇的外表美,可苏轼还是要将象征萧瑟的“梧桐”,与象征美女的“新妆”,放在一起映衬着写,且树与人共鸣,为的是突出少妇感叹时光易逝,青春不再而“愁”思满怀。同样,“羞对井花愁,愁花井对羞”,又进深一层从“梧桐”照秋,写到“井花”愁秋。从“井花”愁秋又写到少妇“对羞”。花与人对话,还是为了突出少妇伤感秋色衰败,春心消融,“愁”思绵绵。
下片,直写闺阁少妇夜思郎君的自嘲心态。“影孤怜夜永,永夜怜孤影”,首先从“影孤”进到“孤影”,从“夜永”进到“永夜”,反映了少妇夜思的漫长过程。一个“怜”字,传神地贯穿始终,有“徘徊处渐移深窈,何人正弄,孤影编趾西窗悄”(宋代周邦彦《倒犯·新月》)的徘徨不安的情态。“楼上不宜秋,秋宜不上楼”,进一步衬托少妇秋夜思念郎君的深沉心态。“楼”与“秋”互不兼容,楼已横秋,人何须眺望,一语双关,秋色值不得眺望,郎君也不能如此。
全词运用象征、双关的手法,在苏轼笔下,爱情所具有的神秘而微妙的内蕴,少女羞涩而多愁的心态,被反复描绘。从极为普通且能反映秋色衰临的景物“桐”、“井”、“花”、“楼”,寄寓了少妇“永夜”孤影的梦幻感、寂寞感和愁苦感。
参考资料:
1、 朱靖华、饶学刚、王文龙、饶晓明.历代名家词新释辑评丛书苏轼词新释辑评.北京:中国书店出版社,2007年1月:585-587春风吹雨绕残枝,落花无可飞。小池寒渌欲生漪,雨晴还日西。
丝丝细雨被和暖的春风吹送着,飘洒在繁花落尽的树枝上。满地落花被雨水浇湿,再也飞舞不起来了。池塘里碧绿的水面上随风荡起微微的波纹。雨晴了,一轮斜阳依旧出现在西方的天空上。
帘半卷,燕双归。讳愁无奈眉。翻身整顿着残棋,沉吟应劫迟。
在百无聊赖中卷起珠帘,看到燕子成双成对地飞来飞去,心中愁绪更浓。这种愁绪实在难以排遣,满心想加以掩饰,无奈却在紧蹙的双眉中显露出来。于是只好强打精神,翻身起来,继续下那盘没有下完的棋。岂料应劫之际,她竟然举棋不定,沉吟半晌,难以落子。
春风吹雨绕残枝,落花无可飞。小池寒渌欲生漪(yī),雨晴还日西。
阮郎归:,词牌名,又名“碧桃春”“宴桃源”“濯缨曲”等。以李煜词《阮郎归·呈郑王十二弟》为正体,双调四十七字,前段四句四平韵,后段五句四平韵。另有双调四十七字,前段四句三平韵一重韵,后段五句两平韵两重韵的变体。漪:风吹水面形成的波纹。
帘半卷,燕双归。讳(huì)愁无奈眉。翻身整顿着残棋,沉吟应劫迟。
“春风”二句起调低沉,一开始就给人以掩抑低回之感。春风吹雨已自凄凉,而花枝已凋残矣,风雨仍依旧吹打不舍,景象更为惨淡。“落花无可飞”,写残红满地,沾泥不起,比雨绕残枝,又进一层,表面上写景,实际上渗透着悲伤情绪。两句为全篇奠定了哀婉的基调。
三、四句写雨霁天晴,接理色调应该转为明朗,情绪应该转为欢快。可是不然,词的感情旋律仍旧脱离不了低调。盖风雨虽停,而红日却已西沉。因此凄凉的氛围非但没有解除,反而又被被抹上了一层暮色。
词的下阕,由写景转入抒情,仍从景物引起。“帘半卷,燕双归”,开帘待燕,亦闺中常事,而引起下句如许之愁,无他,“双燕”的“双”字作怪耳。其中燕归又与前面的花落相互映衬。花落已引起红颜易老的悲哀;燕归来,则又勾起不见所欢的惆怅。燕双人独。怎能不令人触景生愁,于是迸出“讳愁无奈眉”一个警句。所谓“讳愁”,并不是说明她想控制自己的感情,掩抑内心的愁绪,而是言“愁”的一种巧妙的写法。“讳愁无奈眉”,就是对双眉奈何不得,双眉紧锁,竟也不能自主地露出愁容,语似无理,却比直接说“愁上眉尖”。艺术性高多了。
结尾二句,紧承“讳愁”句来。因为愁词无法排遣,所以她转过身来,整顿局上残棋,又从而着之,借以移情,可是着棋以后,又因心事重重,落子迟缓,难以应敌。这个结尾通过词中人物自身的动作,生动而又准确地反映了纷乱的愁绪。
水净偏明眼,城荒可当山。
湖水明净只觉眼前湖面一片明澈,视觉阔原远,可以把荒芜的徐州城当作山林隐居。
青林无限意,白鸟有余闲。
青翠的树林仿佛与含着无限深意,悠然自得的白鸟安享几多悠闲。
身致江湖上,名成伯季间。
我这老病之身已在家赋闲,一生诗名成于苏门诸士之间。
目随归雁尽,坐待暮鸦还。
此时,我的目光随归雁而消尽才收回,还仍痴痴地坐等暮鸦飞还。
参考资料:
1、 邓楚栋,邓亚文编注.五朝千家诗(中)宋元千家诗: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8:982、 宋耐苦主编.配画宋诗一百首:华中理工大学出版社,1994年:133-1343、 陶文鹏编著.新编千家诗三百首:江苏古籍出版社,1995:39-404、 王洪著.中国古代诗歌精译:朝华出版社,1993年:668-669水净偏明眼,城荒(huāng)可当山。
后湖:在诗人老家彭城(今江苏徐州市)。《瀛奎律髓》题作“后湖晚出”。净:指湖水清。
青林无限意,白鸟有余闲。
明眼:因湖水明净而觉眼前湖面一片明澈。城荒:指徐州城荒芜。此句言权且把徐州荒城当山林隐居。青林:青翠的树林。余闲:闲情逸致。
身致江湖上,名成伯季间。
身致:致身于。江湖:指隐士居住之处。伯季:古人以伯仲叔季作为兄弟排行的顺序。该句言文名成于苏门诸士之间。陈师道是“苏门六君子”之一,故言伯季间,喻相差很小,难分优劣。
目随归雁尽,坐待暮(mù)鸦还。
参考资料:
1、 邓楚栋,邓亚文编注.五朝千家诗(中)宋元千家诗: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8:982、 宋耐苦主编.配画宋诗一百首:华中理工大学出版社,1994年:133-1343、 陶文鹏编著.新编千家诗三百首:江苏古籍出版社,1995:39-404、 王洪著.中国古代诗歌精译:朝华出版社,1993年:668-669这首诗写诗人后湖晚坐时所见景致,及其悠闲情怀,大约作于诗人自颍州教授任上罢归后的几年家居赋闲之时。首联是写近景,通过浅水和荒城,描绘出一种静谧的环境。颔联是写远景,写青林和白鸟,充满自由和生机,成为名句。颈联是抒发诗人的感慨,远离官场,隐居山林,名列苏门,颇感欣慰。尾联写归雁和暮鸦,寄托了诗人耿介自守的志气。
全诗淡墨写景,诱人想象,情寓景中,耐人寻味。语言风格似陶渊明,淡而实绮,癯而实腴。
前面两联写景不涉及人,但字里行间却隐然有一诗人在。晚坐后湖,首先扑入诗人眼帘的是后湖,故首句即写“水净”,也是因水之明净而觉眼前一片明澈,极写水之清亮。用“偏”字反映出乎寻常或意料的意思,具有强烈的感受语气:“那湖水竟是非同寻常的清澈啊。”
次句写荒城。“城荒”,写诗人当时看见自己所居之城很荒僻。因城市荒僻而以为“可当山”,联系颈联的“身致江湖上”一句是说:尽管由于某种原因,不能隐于山林,只能隐于朝市,那么就把这座荒城权且当山吧。在意念之中,他便也就隐于山了。“偏”、“可当”,是诗人的感受、感觉,显示了在首联的带有主观感受色彩的景致外,还有诗人的存在。颔联写青林、写白鸟。暮色笼罩下,诗人看见远处青林中,不断地升腾起迷漫的雾气,蓊蓊郁郁,如同那青林怀着无限情意;又见白鸟时而停在湖边,时而集于树上,显得从容、悠然,仿佛极有余闲似的。其实,从这两句带拟人化色彩的景物描写中,读者又能够看到诗人自己:因为他遥望青林,其意无限,故觉青林似亦有无限之意;恰是他长时间(极有余闲地)瞩目白鸟,才以为白鸟也很有余闲。于写林、写鸟中,含蓄地写出了诗人自己的悠闲情怀。
颈联便明写诗人自己“身致江湖”,说明他此时正过着隐居生活,是一个无所羁绊的隐士(因而才能如此悠闲地长坐后湖,观赏着水、城与林、鸟)。“伯季间”,语本曹丕《典论·论文》:“傅毅之于班固,伯仲之间耳。”又《晋书·王湛传》:“王济对武帝曰:‘臣叔殊不痴,山涛以下、魏舒以上。’湛曰:‘欲处我于季孟之间乎?’”此处当指苏轼、苏辙门下诸君。吴曾《能改斋漫录》(卷十一)说:“子瞻、子由门下客最知名者,黄鲁直、张文潜、晁无咎、秦少游,世谓之‘四学士’。至若陈无己(无己,陈师道的字),文行虽高,以晚出东坡门,故不若四人之著。故陈无已作《佛指记》曰:‘余以辞义,名次四君。’”后来陈师道、李廌与“苏门四学士”并称“苏门六君子”。
尾联写景亦写诗人自己。天色已晚,暮空中,雁儿急急归去。诗人纵目追随着它们的归踪,直至在视野中完全消失。雁已归尽,人却不能兴尽而归,诗人还在饶有兴致地坐等着暮鸦归来。人的闲散,情的闲适,于此又体现出来了。
此诗重复运用“白鸟”、“归雁”、“暮鸦”三种禽鸟意象,应是白璧微瑕。
陈师道的诗在艺术上的最突出之处,便是表面淡而实际丰腴,此诗亦然。虽出以淡淡的笔墨,诗味却是极其丰腴醇厚的。诗人将自已那种无案牍劳形、无尔虞我诈伤神的无拘无束的悠闲之态、自得之情,蕴于淡墨描绘的景物之中,清神幽韵,而又苍劲雅健。
参考资料:
1、 宋耐苦主编.配画宋诗一百首:华中理工大学出版社,1994年:133-1342、 陶文鹏编著.新编千家诗三百首:江苏古籍出版社,1995:39-403、 张海明著.林下风韵:吉林文史出版社,1997:228-2304、 缪钺等.《宋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7:658-659页夜来沉醉卸妆迟,梅萼插残枝。酒醒熏破春睡,梦远不成归。
晚间饮酒醉了,未卸头饰便和衣睡去,头上插的梅花的花瓣落了,只有花萼还残留在枝上。酒劲渐消,梅花的浓香将我从春睡中熏醒,使我不能在梦中返回日夜思念的遥远故乡。
人悄悄,月依依,翠帘垂。更挼残蕊,更捻余香,更得些时。
夜晚寂静无声,明月留恋难舍,翠帘低垂。我只能无聊地用手搓揉着残损的花瓣,闻闻手中的余香,再发会儿呆来消磨这时光。
参考资料:
1、 熊江华 王重阳.唐诗宋词译注(下).沈阳:沈阳出版社,1995:149-1502、 李清照 等.漱玉词:万卷出版公司,2009:42夜来沉醉卸妆迟,梅萼(è)插残枝。酒醒熏破春睡,梦远不成归。
沉醉:大醉。梅萼:梅的萼片,此处代指梅。萼,花瓣外面的一层小托片。远:一作“断”。
人悄悄,月依依,翠帘垂。更挼残蕊,更捻(niǎn)余香,更得些时。
悄悄:寂静无声。依依:留恋难舍,不忍离去之意。更:又。挼:揉搓。捻:用手指搓转,如捻麻绳,其揉搓程度比“挼”更进一层。得:需要。些:一作“此”。
参考资料:
1、 熊江华 王重阳.唐诗宋词译注(下).沈阳:沈阳出版社,1995:149-1502、 李清照 等.漱玉词:万卷出版公司,2009:42一般诗词所咏之梅,多是凌寒怒放,傲立枝头的,对残梅则不屑于咏叹赞赏。这首咏梅词却不落前人窠臼,选取新的角度写梅。
上片写词人醉眠后,残梅的幽香对她所发生的作用。首句虽未写饮酒的动机和场面,直截写酒后入睡,但从“沉醉”一词可以窥见词人饮酒之多和心绪之恶。一个“迟”字进一步透露出沉醉的状态,心情的抑郁和词人懒于卸装的倦怠神情。
下句“酒醒”从首句“沉醉’”而来,由醉到醒,在内容上进了一层,在笔法上宕开一笔,同时为“熏破春睡”张本:酒意渐消,春睡才会被梅香熏破。“熏破”二字,通过嗅觉强调出梅香的浓烈。春困又加沉醉,所以睡得一定很甜;梦中得归故乡,所以心情暂时很美。“梦远不成归”,作者以梦写愁,揭示全词主旨。“梦远”是梦中返回遥远的故乡。词人似乎有些埋怨梅香太浓,打断了自己的美梦。她的梦魂本来正沿着回乡之路,飘飘忽忽飞得很远很远,“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归乡千里路,也许能回到故乡,也许能与亲人团聚吧。但现实是故乡已在金人的铁蹄之下,回去谈何容易。
词人只有借助梦境才能得到精神上的暂时慰藉,这是非常不幸的。而怀乡之情,故国之思又是非常殷切的。李煜在其《菩萨蛮》中有“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的句子。用梦表达在现实中久萦于心而实际上又无法实现的强烈愿望,确实能收到情在词外的效果。更何况这美梦被梅花扰断,希望又成泡影。词人无限感叹,惘然若失。这种对梅香的“怨”也正是词人欲归不得的怨。这种幽怨像无端的乱絮,久已缭绕心头,“夜来沉醉”不过是为了借酒浇愁罢了。断梦,给人留下遗憾,留下回味的馀地,它比一个完整的梦更富有艺术感染力。“梦远不成归”一句,集中表现了词人强烈的思乡怀人之倩,欲归不得之苦。
下片集中写词人醒来后,依托于梅花的百无聊赖的心绪,也表现了词人在孤寂的环境中思念故土的执著情态。“人悄悄,月依依,翠帘垂。”寥寥数语,勾画了一幅春夜无眠图。梦醒以后,久不成寐,帘筛月影,月伴无眠,夜深人静,月亮缓缓移动,绿色的窗帘低垂着。此句描绘寂静的环境。作者寓情于景,抒发其思念故乡的深沉感情。“人悄悄,月依依”是对偶句。孤独一人,中夜不寐,故觉“悄悄”;皓月缓缓移动,含情脉脉,故曰“依依”。“悄悄”不仅活现人物的姿态,还能令人想见人物的凝思冥想之状。用“依依”来描绘月亮移动,十分切贴,它又和“人俏悄”所显示的夜深人静的气氛和谐统一,具有很强的艺术魅力。“翠帘垂”在描写客观物态中,更增加几分静谧。一个“垂”字更增加了夜的沉寂。这幅清淡的月夜图,成功地烘托出词人孤单清冷的内心世界。
“更挪”“更捻”的连续动作,突现了词人百无聊赖的心理。这单调的动作,包含着复杂的心绪。词人所思早已不只在梅上。或许她是在追忆梦中的情景,或许是在回忆昔日的生活,或许是由残梅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或许是对梅花产生了怜惜之情:“众芳摇落独喧妍,占尽风情向小园。”(林逋《山园小梅二首》)在这深夜里,是残梅勾起了词人的伤心事,又只有残梅还能陪伴着她,排遣她心头的愁绪,消磨这难挨的时光。“更援残蕊,更捻余香,更得些时”:三“更”相迭,含蕴无穷,将词人的感情表现得婉曲有致。作者在勾勒客观环境的同时,寓情于景,达到了情景交融,浑然一体的境地。所用排比句式,既合格律,又灵活多变。
这首咏梅词,没有把笔墨集中在写梅的姿容、特质上,而是缘梅抒情,以残梅的幽香为引线,串联全篇。此词以写女主人公头戴残梅沉醉入睡开始,继由梅香“熏破春睡”使“梦远不成归”,引起女主人公心情的怅惘;甜美的梦境与凄苦的现实互为映衬,深刻地表达了理想与现实之间的矛盾。全词笔墨工致,形神毕现,寓情于景,情景交融,含情深微,细腻地描写了女主人公种种含蓄的活动及复杂曲折的心理,成功的心理刻划使人物形象栩栩如生。
参考资料:
1、 陈祖美.李清照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3:148-1512、 韦建平 等.李清照词赏析:辽宁大学出版社,1982:169-171帘外五更风,吹梦无踪。画楼重上与谁同?记得玉钗斜拨火,宝篆成空。
五更时分一阵凉风从帘外吹进,把我从梦中惊醒过来。想要重新登上画楼却不知道能与谁同行?记得当年无聊的用玉钗拨弄香火,如今宝篆香已经燃烧殆尽。
回首紫金峰,雨润烟浓。一江春浪醉醒中。留得罗襟前日泪,弹与征鸿。
回首看向窗外的紫金山峰,水汽腾腾烟雾缭绕。看着一江春水向东流去,人还在半醒半醉中。罗襦襟前还留着国破夫亡的的泪水,抚去这些把它们交付给远飞的大雁。
参考资料:
1、 杨合林.李清照集[M].湖南:岳麓书社出版社,1999.58页2、 李广堰.李清照词的情感写作手法[J].武汉音乐学院学报,2001,3(26).帘外五更风,吹梦无踪。画楼重上与谁同?记得玉钗(chāi)斜拨火,宝篆(zhuàn)成空。
画楼:华丽的楼阁。拨火:因为篆香燃过后成香灰,必须拨除香灰避免断了火路。宝篆:即篆香,一种香屑萦回象篆文一样的香。黄庭坚《画堂春》:“宝篆烟消龙凤,画屏云锁潇湘。”
回首紫金峰,雨润烟浓。一江春浪醉醒中。留得罗襟(jīn)前日泪,弹与征鸿。
紫金峰:即钟山,在今南京中山门外。雨润烟浓:是指水蒸汽腾腾,雾气浓郁。罗襟:意指罗襦的前襟。弹:挥洒。征鸿:即大雁。
参考资料:
1、 杨合林.李清照集[M].湖南:岳麓书社出版社,1999.58页2、 李广堰.李清照词的情感写作手法[J].武汉音乐学院学报,2001,3(26).这词写得极其凄惋,感伤成分浓厚,可是读后并不感到消沉颓丧,反而被其流注于字里行间的真情实感所打动,引起共鸣,寄予同情。一方面,与专主情致的悼亡之作有关。这类作品,因受题材—家常琐细,写法—今昔相比的制约,类多追思往事,叙写梦境,或表哀思,或诉衷肠,字字句句,无不从肺腑中出,以是感情真挚深厚,语调委婉低回,故尔极饶情致,扣人心弦。
“帘外五更风,吹梦无踪。”发端两句,看似平淡,实最沉痛。“吹梦无踪,”有两种含义:一是说正在做着好梦。梦中相见,互诉衷肠,两情缝蜷,分外亲昵。孰料五更时分一阵凄风突然袭来,把好梦吹散,致使梦中情事,似有似无,‘若隐若现,依稀恍惚,了无踪影。一是说在漫漫长夜中,二更、三更、四更都悄悄地过去了,直到五更天将亮时,凄风透过帘幕吹进室内,一股寒气直扑过来,人被搅扰惊醒,整整一夜,压根儿没有进入梦境。
醒来之后,只觉形单影隽,枕冷袭寒,空荡荡一无所有。这两种情况,都有可能。正如小晏所说:“梦魂纵有也成虚,那堪和梦无。”(《阮郎归》)所以如此,乃缘“帘外五更风”在作怪。“五更风”最会捉弄人,秦少游就曾被它捉弄过。《如梦令》云:“孤馆悄无人,梦断月堤归路。无绪,无绪,帘外五更风雨。”小别轻分,秦七尚感了无意绪,那死生异路,幽明永隔,除梦里有时相见,别无他法,然而“和梦也,新来不做。”则词人凄苦之情,又该怎样。这两句,实是一种不胜惋惜而又无限憎恨极其沉痛的呼唤。此中情意,在下面几句中,表达得更为深刻。
词人醒后,抬眼望,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画楼”打入脑际的,便是“重上”。因为在封建时代,妆楼与闺阁,是贵妇人主要活动场所。诸如登楼远眺,凭栏共语,饮酒赋诗,挑灯研读,都是在这个狭小的天地里。而这些闺帷韵事,唱随之乐,如今一去不复返了。所以一提及“画楼”,不期然而然的会发出“与谁同”的感慨。“与谁同”这一问,既说明词人正处于载独无依的境况中,同时还倾吐了重上时必是孤单单地无人相伴。个中滋味,与另词《御街行》“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所表达的情怀相一致。同样问得深沉,悲切,任何人读了,也会为之一掬同情之泪。
“记得玉钗斜拨火”二句,很明显是从“画楼”而忆及的闺中韵事之一。人的常情,越是在孤寂与痛苦之中,人们越是会常常忆起过去印象最深、极饶情趣的琐事,希望从饱含幸福与辛酸的回忆中,得到一点安慰。如前所述,李清照与丈夫赵明诚在金兵入侵前,朝夕相处,研究学问,日以继夜,乐此不疲。“玉钗斜拨火”这节的描写,正是对那时美好生活的追忆。“斜拨火”这一动作看闺帷中温卑的意趣,把人物形象活画了出来,使读者仿佛看到词人正手执玉钗,轻轻地拨弄着篆香上的灰烬。连她那兴致勃勃、心情欢快的神情和心灵手巧、娴熟利落的举止,都能体察得出。对当事人来说,这印象实在太深了,时刻不忘,恍如昨事。“记得”二字就表达了这种情意。而人们也能想象到:他们夫妇俩当年点着篆香,相对而坐,望着升起的烟柱,嗅着散发的芳香,冥思遐想,意会神谋,安定闲适,怡然自得的欢乐情景。“瑞脑香消魂梦断,”那一切的一切都象燃着的“宝篆”一样烟消香散,如同被吹散的梦一样,无影无踪,莫可追寻了。“宝篆成空,”份量极重,决不是小别轻分时“香冷金貌”、“瑞脑香消”所能比拟,简直可以说“万事皆空。”
过片“回首紫金峰”句,上承“画楼重上”而来。“回首”一句,自是载独无依,东西漂泊。欢乐也好,悲伤也好,都在词人脑海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每一思及,总想从这里找回什么,以慰愁怀,然而眼前所见,却是“雨润烟浓”水气云腾,烟雾弥俊,笼翠峰峦,挡住视野,看不到中原大好河山和可爱的故乡,那亲人“千里孤坟”上已拱的墓木就更不用说了。’于是悲从中来,愁思起伏,恰如紫金峰前大江汹涌,滚滚东流,不可遏止。
“一江春浪醉醒中,”所蕴蓄的愁思,.不仅有己身孤苦伶仃之痛,更多的是国家危难局势飘摇之悲。这险恶的现实和不幸的遭遇,好似一场醒犹未醒的恶梦,噬啮着诗人破碎的心灵。顿使她陷于如醉如痴、迷离恍惚的状态中。此七字蕴义最富,极为含蓄,是全词的警句。陈廷焯说:“情词凄绝,多少血泪,”
“回首紫金峰,”故乡邀远,往事如烟,词人不禁清然泪下。
“留得罗襟前日泪,弹与征鸿,这句措辞有力,悲中带愤。“留得”一词,与上文“记得”“回首”一气贯通,使全词结构更加显得缜密。“前日泪”是指国破、夫亡、家散等不幸所积累抛下的痛苦之泪。故乡远隔,亲人永别,千言万语,向谁诉说,她只得把满腔悲痛与愤慨所凝成的血泪,从湿透了的罗襟上拧了下来,对着征鸿用力弹去。
“弹与征鸿”,化用鸿雁传书事,可与朱希真“试倩悲风吹泪,过扬州”(《相见欢》)同样设想新奇。但就悼亡而言,则以借用嵇康“目送归鸿手挥五弦”(《赠兄秀才入军》)句意,较为贴切。意思是说望着天际的归鸿,“倚楼无语理瑶琴,”通过琴声诉说凄苦情怀,寄托哀思,柳永所谓“无侈恨一,相思意,尽分付征鸿”(《雪梅香》)、贺铸“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乡目送归鸿”(《六州歌头》),所有词均如此都是这样。
参考资料:
1、 王璠.李清照研究丛稿[M].内蒙古: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