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皆有没,何人得灵长?
自古人生就有死,谁能长寿命不亡?
不死复不老,万岁如平常。
竟有不死也不老,命活万岁也平常。
赤泉给我饮,员丘足我粮。
赤泉之水供我饮,员丘之树我当粮。
方与三辰游,寿考岂渠央!
日月星辰同我游,哪能很快把命丧!
参考资料:
1、 郭维森 包景诚.陶渊明集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238-255自古皆有没,何人得灵长?
灵长:与神灵一般长久。
不死复不老,万岁如平常。
赤泉给我饮,员丘足我粮。
方与三辰游,寿考岂渠(qú)央!
方:当。三辰:指日、月、星。考:老。渠:同“遽”,忽然。
参考资料:
1、 郭维森 包景诚.陶渊明集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238-255参考资料:
1、 吴小如 等.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590-593弹冠乘通津,但惧时我遗。
出仕为官居要职,只怕蹉跎好时光。
服勤尽岁月,常恐功愈微。
一年到头勤效力,常恐功绩不辉煌。
忠情谬获露,遂为君所私。
忠情偶尔得表现,于是得宠近君王。
出则陪文舆,人必侍丹帷。
出门陪同在车边,入宫服侍丹帷旁。
箴规响已从,计议初无亏。
规劝之言即听取,建议从来不虚枉。
一朝长逝后,愿言同此归。
一旦君王长逝后,愿得一道把命亡。
厚恩固难忘,君命安可违!
君王恩厚难相忘,君命怎能敢违抗!
临穴罔惟疑,投义志攸希。
面临坟墓不犹豫,献身大义志所望。
荆棘笼高坟,黄鸟声正悲。
草丛笼罩高坟墓,黄鸟啼鸣声悲伤。
良人不可赎,泫然沾我衣。
三良性命不可救,泪水沾湿我衣裳。
参考资料:
1、 龚 望.陶渊明集评议.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11:92-932、 郭维森 包景诚.陶渊明集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231-233弹冠乘通津,但惧时我遗。
三良:指春秋时秦国子车氏的三个儿子:奄息、仲行、针虎。三人都是秦穆公的宠臣。穆公死,三人遵穆公遗嘱为之殉葬。弹冠:弹去帽子上的灰尘,即整洁衣冠,指准备出仕为官。乘:驾驭,占据。通津:本指交通要道,这里指高官要职。《古诗十九首·今日良宴会》:“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时我遗:即“时遗我”的倒装句,时不我待之意。我:指三良。
服勤尽岁月,常恐功愈微。
服勤:犹言服侍、效劳。尽岁月:一年到头。功愈微:功劳甚小。愈:更加。
忠情谬(miù)获露,遂为君所私。
谬:错误,这是作为臣子的自谦之词。获露:得到表现。私:亲近,宠爱。
出则陪文舆(yú),人必侍丹帷(wéi)。
文舆:华美的车子。这里指穆公所乘之车。丹帷:红色的帷幕。这里指穆公寝居之所。
箴(zhēn)规响已从,计议初无亏。
箴规:规谏劝戒。响已从:一发言就听从。初无亏:从不拒绝或轻视。亏:枉为。
一朝长逝后,愿言同此归。
言:语助词,无意义。同此归:一道去死。《史记·秦本纪》之《征义》引应劭曰:“秦穆公与群臣饮,酒酣,公曰:‘生共此乐,死共此哀。’于是奄息、仲行、针虎许诺。及公薨(hōng),皆从死。”
厚恩固难忘,君命安可违!
“君命”句:《史记·秦本纪)载,秦穆公死,康公立,遵照穆公的遗嘱,杀了一百七十四人殉葬,秦大夫子车氏三于亦从殉,共“一百七十七人”。“君命安可违”即指此事。安,怎能。
临穴罔(wǎng)惟疑,投义志攸(yōu)希。
“临穴”句:面对坟墓没有犹豫。罔:无。惟:语助词,无意义。疑:犹疑,犹豫。《诗经·秦风·黄鸟》:“临其穴,惴惴其栗。”投义:献身于大义。攸:所。希:愿。
荆棘笼高坟,黄鸟声正悲。
“黄鸟”句:《诗经·秦风·黄鸟》:“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天者,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良人不可赎,泫(xuàn)然沾我衣。
不可赎:不能挽救赎回。语本《诗经·秦风·黄鸟》:“彼苍天者,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泫然:伤心流泪的样子。《韩非子·外储说右上》:“公泫然出涕曰:’不亦悲乎!’”
参考资料:
1、 龚 望.陶渊明集评议.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11:92-932、 郭维森 包景诚.陶渊明集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231-233奄息、仲行、针虎三人合称“三良”,都是杰出的人才,他们为秦穆公殉葬,历代多有咏“三良”的诗文。《左传·文公六年》:“秦伯任好卒,以子车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针虎为殉,皆秦之良也。国人哀之,为之赋《黄鸟》。”《诗经·秦风·黄鸟》就是秦国人民为哀悼“三良”及一百七十多个无辜牺牲者而创作的,表示了对残暴统治者的控诉与谴责。陶渊明的这首诗,则完全称赞三良的行为,其目的显然不在咏史,而是借咏三良之事,表彰张袆不肯毒死零陵王而自饮毒酒先死的尽忠行为。
全诗可分五个层次,每四句为一层。前面三个层次描述了“三良”怎样由贪仕而一步一步地走向誓愿追随君主于地下的,说“三良”终年殷勤服侍秦穆公,因而受到宠爱和信任,为了不忘厚恩,“三良”实践诺言,心甘情愿为秦穆公殉葬。第四层次赞颂了三良赴死的高义,这与陶渊明的“士为知己者死”的节义观是有关的。第五层次,诗人表达了《诗经·秦风·黄鸟》同样的悲悯。结尾说“泫然沾我衣”,其原因除了为三良的死而悲伤,为三良的忠情谬露(本不该流露,仕途险恶,伴君如伴虎)而遗憾外,恐怕更多的是对那惨绝人寰、灭绝人性时代的谴责,为良人的愚忠而悲哀。
从整体上看,作者是从仕途可畏这个角度来吟咏三良的。苏轼的《和陶咏三良》“仕宦岂不荣,有时缠忧悲。所以靖节翁,服此黔娄衣”最得此诗主旨。
参考资料:
1、 郭维森 包景诚.陶渊明集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231-233翩翩四公子,浊世称贤明。
风度翩翩的战国四公子,在那个战乱的时代成就了自己的贤达之名。
龙虎方交争,七国并抗衡。
那时龙争虎斗,战国七雄相互抗衡。
食客三千余,门下多豪英。
但他们之所以成就自己的万古美名,多是依靠他们招徕的门下食客。
游说朝夕至,辩士自纵横。
孟尝东出关,济身由鸡鸣。
孟尝君出函谷关,依靠门客学鸡叫,才得以顺利通过。
信陵西反魏,秦人不窥兵。
信陵君救赵国后,留居赵国,后秦攻打魏国,魏王召信陵君回来,秦兵不再敢伐魏。
赵胜南诅楚,乃与毛遂行。
秦兵攻打赵国的都城邯郸,平原君到楚地求救,靠毛遂说服了楚王,楚国才出兵相救。
黄歇北适秦,太子还入荆。
春申君曾经游说秦王,才使楚国太子得以还楚。
美哉游侠士,何以尚四卿。
游侠之士真是贤明,但他们为什么反而要崇尚四公子呢?
我则异于是,好古师老、彭。
我则与那些游侠士不同,我喜好古人,以老子、彭祖为师。
翩(piān)翩四公子,浊世称贤明。
四公子:指战国时期的孟尝君、平原君、信陵君和春申君。
龙虎方交争,七国并抗衡。
七国:指战国七雄。
食客三千余,门下多豪英。
游说朝夕至,辩士自纵横。
纵横:指无拘无束地施展自己的才能。
孟尝东出关,济身由鸡鸣。
“孟尝”两句:指孟尝君出函谷关,依靠门客学鸡叫,才得以顺利通过。
信陵西反魏,秦人不窥(kuī)兵。
“信陵”两句:指信陵君救赵国后,留居赵国,后秦攻打魏国,魏王召信陵君回来,秦兵不再敢伐魏。
赵胜南诅(zǔ)楚,乃与毛遂行。
赵胜:即平原君。诅:以福祸之言在神前相约定。
黄歇北适秦,太子还入荆。
黄歇:指春申君。荆:楚国别名。
美哉游侠士,何以尚四卿。
我则异于是,好古师老、彭。
老、彭:老子、彭祖。
旧谷既没,新谷未登,颇为老农,而值年灾,颇月尚悠,为患未已。登岁之功,既不可希,朝夕所资,烟火裁通。旬颇已来,始念饥乏,岁云夕矣,慨然永怀,今我不述,后生何闻哉!
弱年逢家乏,老至更长饥。
菽麦实所羡,孰敢慕甘肥。
惄如亚九饭,当暑厌寒衣。
岁月将欲暮,如何辛苦悲。
常善粥者心,深念蒙袂非。
嗟来何足吝,徒没空自遗。
斯滥岂攸志,固穷夙所归。
馁也已矣夫,在昔余多师。
旧谷既没,新谷未登,颇为老农,而值年灾,日月尚悠,为患未已。登岁之功,既不可希,朝夕所资,烟火裁通。旬日已来,始念饥乏,岁云夕矣,慨然永怀,今我不述,后生何闻哉!
旧年的谷子已经吃完,新谷还没有登场。我也算得上是一个老农,遇上了灾荒年景。来日正长,灾荒远未度过。一年的收成,既然已无指望,眼下早晚之餐仅能勉强维持不至断炊。近十天来,才真正感到饥饿困乏。一年将尽,不禁慨然长叹,写下此诗以抒发怀抱。现在我如果不把心里话说出来,后代子孙又怎么能知道呢?
弱年逢家乏,老至更长饥。
年少即逢家困乏,老来更贫常受饥。
菽麦实所羡,孰敢慕甘肥。
粗食淡饭愿已足,哪敢企求精美味!
惄如亚九饭,当暑厌寒衣。
穷困仅次于子思,暑天已厌穿寒衣。
岁月将欲暮,如何辛苦悲。
一年岁月又将尽,何等辛酸又苦悲!
常善粥者心,深念蒙袂非。
施粥之人心善良,掩面之人非所宜。
嗟来何足吝,徒没空自遗。
嗟来之食何足恨,白白饿死徒自弃。
斯滥岂攸志,固穷夙所归。
人穷斯滥非我愿,君子固穷是本志。
馁也已矣夫,在昔余多师。
饥饿贫穷又何妨,古来多有我先师。
参考资料:
1、 郭维森 包景诚.陶渊明集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181-184旧谷既没,新谷未登,颇为老农,而值年灾,日月尚悠,为患未已。登岁之功,既不可希,朝夕所资,烟火裁通。旬日已来,始念饥乏,岁云夕矣,慨然永怀,今我不述,后生何闻哉!
未登:谷物没登场,即尚未收割。颇为老农:做了很久的农民。老农是作者自称。这里有两层意思:一是指务农已久,一是指年岁既老。值年灾:逢上一年之中的灾荒。日月尚悠:日子还很长。悠:久远。未已:不停,没个完。登岁之功:一年的农业收成。登岁:丰收之年。功:指农业收成。希:希望,指望。朝夕所资:早晚的生活所需。朝夕:指每天,日常。资:资用,指吃的用的生活必需品。裁:同才。裁通:仅通。裁:同“才”,仅。这两句是说:仅能维持生活,不至于断炊。岁云夕矣:一年将尽。云:语助词,无意义。夕:指年终。永怀:用诗歌来抒写怀抱。永:通“咏”。述:陈述,抒写。指作这首诗。后生:后代,子孙。这两句是说:我不作诗把它记录下来,后代怎么知道呢?
弱年逢家乏,老至更长饥。
弱年:即弱冠之年,二十岁。古代男子二十岁行冠礼,以示成人,但体犹未壮,所以叫“弱冠”。这里指少年时期。家乏:家境贫困。更:经历。长饥:长久挨饿。这两句是说:少年时期家境穷困,到了老年更加挨饿。
菽(shū)麦实所羡,孰敢慕甘肥。
菽:豆类的总称。甘肥:指精美的食品。这两句是说:能吃上菽麦一类的饭就很满足了,哪敢羡慕那些香甜美味呢?
惄(nì)如亚九饭,当暑厌寒衣。
惄如:因饥饿而愁苦之状。毛传:“惄,饥意也。调,朝也。”郑玄笺:“怒,思也,未见君子之时,如朝饥之思食。”亚九饭:亚,次于。九饭:一个月吃九顿饭,指子思。《说苑·立节》说,子思住在卫国时,非常贫困,“三旬而九食”。这句是说,我饥饿穷愁,仅次于子思。当暑厌寒衣:在暑天还穿着讨厌的寒衣,谓贫穷而无夏衣更换。当:值。
岁月将欲暮,如何辛苦悲。
暮:指年终,一年将近。如何:奈何。这句是说对着辛苦和悲伤而无可如何。
常善粥者心,深念蒙袂(mèi)非。
善:称许,称赞。粥者:施粥以赈济饥民的人,这里指黔敖。《礼记·檀弓》:“齐大饥,黔敖为食于路,以待饿者而食之。有饿者蒙袂辑屦,贸贸然来。黔敖左奉食,右执饮,曰:‘嗟!来食。’扬其目而视之,曰:‘予唯不食嗟来之食,以至于斯也。’从而谢焉,终不食而死。”蒙袂:用衣袖蒙住脸。袂:衣袖。
嗟(jiē)来何足吝,徒没空自遗。
嗟来:不礼貌的吆喝声。吝:恨。徒没:白白地饿死。遗:失,弃。以上四句称许黔敖的善良本心,并为蒙袂者不食嗟来之食而婉惜,其实诗人自己也是不主张食嗟来之食的。萧统《陶渊明传》说渊明“躬耕自资遂报赢疾。江州刺史檀道济往候之,僵卧瘠馁有日矣。道济谓曰:‘贤者处世,天下无道则隐,有道则至;今子生文明之世,奈何自苦如此?’对曰:‘潜也何敢望贤?志不及也。’道济馈以粱肉,麾而去之。”陶渊明此诗“有会而作”,疑即有感于此而作。
斯滥岂攸(yōu)志,固穷夙所归。
斯滥:为非作歹,指小人的行为。固穷:固守贫困,指君子的行为。《论语·卫灵公》云:“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悠志:所愿。夙所归:平素的志向所期望达到的。夙:旧。这两句是说君子可以为保持节操而穷困,小人如穷困就会干出越轨之事。
馁(něi)也已矣夫,在昔余多师。
馁:饥饿。在昔:过去。余多师:我有很多老师。指值得效法的先贤,如伯夷、叔齐、子思,以及不食嗟来之食的蒙袂饥者等。
参考资料:
1、 郭维森 包景诚.陶渊明集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181-184旧谷既没,新谷未登,颇为老农,而值年灾,日月尚悠,为患未已。登岁之功,既不可希,朝夕所资,烟火裁通。旬日已来,始念饥乏,岁云夕矣,慨然永怀,今我不述,后生何闻哉!
弱年逢家乏,老至更长饥。
菽麦实所羡,孰敢慕甘肥。
惄如亚九饭,当暑厌寒衣。
岁月将欲暮,如何辛苦悲。
常善粥者心,深念蒙袂非。
嗟来何足吝,徒没空自遗。
斯滥岂攸志,固穷夙所归。
馁也已矣夫,在昔余多师。
此诗题为“有会而作”,“会”即会意之会,指有所感悟和领会。诗通篇直抒胸臆,写其所感和所思,而把具体的事由放在序中作为背景交代。究其缘起,乃是值岁暮之际,新谷未收,又适逢灾年,粮食匮乏到了难以充饥的地步。这种困厄艰苦的境遇似毫无诗意可言,而诗人却从中激扬起对生命的执着之情。诗的首二句,概括了自己贫寒的一生,“弱年”指青年时期,“家乏”是不甚宽裕的意思,“更长饥”就每况愈下,连起码的生存条件也难乎为继了。下面四句以自己的生活实感和体验把这种境遇具体化:“菽麦”两句说只要有粗食充饥就已心满意足,欲吃粱肉更简直是非分之想了。“惄如”两句极言饥寒之切,“惄如”,饥饿状;“亚九饭”,或是“无恶饭”的讹误,意谓饥饿时进食无不觉得可口;“当暑厌寒衣”则指缺衣少穿,故冬不足以御寒而夏又以为累赘。这几句写得恻恻动人,非亲身经历备尝滋味者不能道。“岁月”两句又一笔兜回,将辛酸凄苦而又无可奈何的悲凉心情和盘托出。这里说的“岁月暮”,既指临近年末,又指老之将至。人生本来短暂,而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了此一生,怎不教人悲从中来!以上八句概括了物质上极度匮乏的忧患人生,其中“孰敢慕甘肥”、“如何辛苦悲”两句更是感慨系之,从而以为下文的张本。
诗人并“不戚戚于贫贱”,面对人生的苦难,他反而更加珍视生命。诗人是从身、心两个方面来把握生命的存在的。由“常善粥者心”至“徒没空自遗”四句,是先从“身”方面说。诗人借着对一个故事的评说,弘扬了富有哲学意味的“贵生”精神。这个故事见于《礼记·檀弓》,大意谓齐国饥荒之年,黔敖施粥于路,有饥者蒙袂而来,黔敖曰:“嗟,来食!”饥者因不食嗟来之食而死。诗人从重生的立场,肯定了施粥者的用心,而对蒙袂者的行为则持批评态度。这种贵生思想的渊源主要来自庄子。庄子主张“保身全生”,反对“危身弃生以殉物”,《庄子·骈姆》说:“自三代以下者,天下莫不以物易其性矣。小人则以身殉利,士则以身殉名,大夫则以身殉家,圣人则以身殉天下。……其于伤性,以身为殉,一也。”人的生命、天性既不应为名利等外物所役使,那么为了区区一事的荣辱而轻易地舍生就死,就是不足取的。当外界的险恶环境使人沦于极其卑微可怜的地步时,这种强调个体生命存在的贵生思想,未始不是弱者的一种精神支柱和自卫武器。诗人为了与苦难抗衡而从中汲取了生存的勇气,因此也是不无积极意义的。“斯滥岂攸志”以下四句,又是从“心”的方面说。诗人不仅重视生命的存活,而且更重视对生命意义的自觉把握。“斯滥”、“固穷”两句,语出《论语·卫灵公》。诗人意谓在贫贱中有无操守,正泾谓分明地把生命的价值判然为二:君子高尚其志,安贫乐道,从而身处忧患之中,却获得了精神上的自由;小人心为物役,自甘沉沦,终于在随波逐流中汩没了自己的天性。诗人选择了前者而否定了后者,并且以前贤作为师法的榜样而自勉。最末的“馁也已矣夫,在昔余多师”两句,表现了主人公以固穷之志直面患难的坚强决心。诗人从“贵生”、“守志”也即身心两个方面领悟了生命的真谛,这就是此诗“有会”的主旨所在。陶渊明把庄子对生命的哲思和儒家的自强不息精神结合起来,从而表现了人的生命力的激扬,表现出历劫不灭、睥睨忧患的内在力量。现实的色调愈是灰暗和沉闷,其主体精神反而愈见活跃和高昂。陶渊明其人其诗之所以感召了无数后人的奥秘,其实就正在于此。
全诗四句为一层次,结构严谨,而句法纵收反正,夭如矫龙。第二层次述及何以卒岁,以之引导第三层次对不食“嗟来之食”的非议,反映了自己苦况深到近于欲乞的程度,然后是经过深思的正面判定:斯滥为反,固穷为正。疑团顿然冰释,主题豁然鲜明。
参考资料:
1、 钟元凯 等.汉魏六朝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2:570-5722、 程亚林.陶渊明与“嗟来之食”——《有会而作》新解.武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 2006, 59(2):181-186畴昔家上京,六载去还归。
从前居住在上京,离别六年常来归。
今日始复来,恻怆多所悲。
今日重来旧居处,凄怆哀痛多伤悲。
阡陌不移旧,邑屋或时非。
东西街道仍原样,有些房舍已坍颓。
履历周故居,邻老罕复遗,
故居周围走访遍,邻里老人少存遗。
步步寻往迹,有处特依依。
漫步探寻前踪迹,某处令我情恋依。
流幻百年中,寒暑日相推。
百年只是变幻影,寒来暑往岁月催。
常恐大化尽,气力不及衰。
常忧生命到尽头,身体气力未尽衰。
拨置且莫念,一觞聊可挥。
丢开不去多思念,姑且痛饮举起杯。
参考资料:
1、 郭维森 包景诚.陶渊明集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129-131畴(chóu)昔家上京,六载去还归。
旧居:指陶渊明故居浔阳柴桑(今江西九江西南)。畴昔:往昔,从前。畴:发语助词,无义。家上京:诗人大约在义熙元年(405),即由彭泽归田那一年,从旧居柴桑迁往上京居住。上京:地名,当距柴桑旧居不远。六载:即诗人在上京居住的时间。一本作“十载”。去还归:谓常来常往。指经常回柴桑探望。
今日始复来,恻(cè)怆(chuàng)多所悲。
今日:指写此诗的时间,始复来:诗人由上京迁居南村后,已多年(约为七年)未回柴桑旧居,所以称这次返回为“始复来”。恻怆:凄伤悲痛。
阡(qiān)陌不移旧,邑(yì)屋或时非。
阡陌:本指田间小道,此处指邑中街道,南北为阡,东西为陌。不移旧:没有改变原先的样子。邑屋:邑指县城。上京里在柴桑城外近镇内,故称民屋为邑屋。或时非:有的与从前不同。
履(lǚ)历周故居,邻老罕复遗,
履历:所经过之处,周:全,遍。邻老:邻居家的老人。罕复遗:很少有还活着的。
步步寻往迹,有处特依依。
往迹:过去的踪迹。有处:意为某些地方。有,或也,此处转为“某”的意思。依依:依恋不舍的样子。
流幻百年中,寒暑日相推。
流幻:流动变幻,指人生漂流动荡,踪迹不定。百年中:即指人的一生。寒暑日相推:寒来暑往,日月相互交替,形容岁月流逝得很快。
常恐大化尽,气力不及衰。
大化尽:指生命结束。大化:原指人生的变化,《列子·天瑞》:“人自生至终,大化有四:婴孩也,少壮也,老耄也,死亡也。”后遂以“大化”作为生命的代称。气力:指体力。不及:不待。衰:衰竭。古人以五十岁为入衰之年。《礼记·王制》:“五十始衰。”诗人此时已五十余岁。这两句是说,我常担心死亡到来,还没等我体力完全衰竭。
拨置且莫念,一觞(shāng)聊可挥。
拨置:犹弃置,放在一边。拨,拂开。觞:古代一种酒器。挥:一饮而尽的动作。
参考资料:
1、 郭维森 包景诚.陶渊明集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129-131这首诗描绘了一幅萧瑟衰败的旧居景象,基调凄凉哀怨。房屋的变迁,人事的推移,直接的原因是社会的动荡,而又像是生命枯荣变幻的必然。全诗以“一觞聊可挥”做结,看似要以及时行乐来驱散心中的“恻怆”和“所悲”,但是诗人的“及时行乐”有其自身的独特性,是其人生智慧的表现形式:纵浪于“自然”之中,身心达到适意之境。陶渊明的生活建立在田园生活的“自然”的基础之上,他解决人生问题的智慧也是由此生发出来。
陶渊明在回旧居之前已经历了辞官归田后的六年躬耕生活,可以说历尽艰难困苦,而今体力渐衰,迫使他不得不回到老家。眼前破落的故里,又增添了诗人的恻怆之情。浔阳(今江西九江)为京都建康(今江苏南京)与西境重镇江陵(今湖北荆州)之枢纽。在过去十年中,桓玄篡乱,卢循起义,浔阳地区及左近都有激战。社会动荡与战乱,使浔阳日益凋敝。这首诗表面上似乎是专因环境、体衰而悲慨,但如果联系“忆我少壮时,无乐自欣豫。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杂诗八首》之五)来看,那就会令人感到陶渊明可能有更多而未明言的悲哀。诗的最后两句“拨置且莫念,一觞聊可挥”,便透露了这一消息。
参考资料:
1、 郭维森 包景诚.陶渊明集全译.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129-1312、 张波.一种有意蕴的生活范式——陶渊明《归园田居》《移居》《还旧居》赏析.古典文学知识,2014(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