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馆余基倚棹过,黍苗无限独悲歌。
行舟经过姑苏古城,舍舟登岸,凭吊古台,初登台基,放眼眺望,只见残砖败瓦间禾黍成行,断壁颓垣上蒿草丛生。
荒台苗鹿争新草,空苑岛凫占浅莎。
争食新草的苗鹿和各据莎草、筑巢栖息的水鸟在四周栖息游荡。
吴岫雨来虚槛冷,楚江风急远帆多。
山雨将至时,登台凭槛,一切都那么凄凉,楚江上面在风雨中的远帆更是让人心下情绪低落。
可怜国破忠臣死,日月东流生白波。
吴越战争时候,忠臣伍子胥惨遭杀害,吴国也被灭国,真是令人唏嘘不已,急风吹帆的大江,在滔滔白波中向东而去,消失在天际。
参考资料:
1、 廖元度.《楚风补校注 (上册)》:湖北人民出版社 ,1998宫馆余基倚(yǐ)棹(zhào)过,黍(shǔ)苗无限独悲歌。
宫馆余基:指姑苏陈迹。倚棹过:言舍舟登岸,凭吊古台。黍苗:禾黍。
荒台苗(mí)鹿争新草,空苑岛凫占浅莎。
吴岫雨来虚槛(jiàn)冷,楚江风急远帆多。
可怜国破忠臣死,日月东流生白波。
忠臣:指伍子胥。
参考资料:
1、 廖元度.《楚风补校注 (上册)》:湖北人民出版社 ,1998姑苏,即姑苏山,在今江苏苏州市,春秋吴王阖庐始于山上建台,在其子夫差时竣工,人称姑苏台,其台横亘五里,夫差曾在台上备宫妓千人,又造春宵宫,为长夜之饮,越国攻吴,吴太子友战败而焚之。后人常借吟咏姑苏台来抒发对吴越争霸历史的感喟。此诗就是许浑舟行经过姑苏,登台吊古所作。
首联叙登台。上句以平叙之笔直接点题,“宫馆余基”指姑苏陈迹。“辍棹过”言舍舟登岸,凭吊古台。下句“黍苗”承“宫馆余基”来,初登台基,放眼眺望,只见残砖败瓦间禾黍成行,断壁颓垣上蒿草丛生。“黍苗”二字实写眼前景色,又暗中脱化《诗经·黍离》诗意,借古人亡国之哀思,表现自己对人世沧桑的感慨。“独”字传神,将独来吊古那种惆怅情绪写得极真。“悲歌”即含黍离之悲意。这一联以叙事起,以情语接,用一“悲”字奠定全诗感情基调,语言平淡而富有深韵,已然将读者引入浓厚的思古气氛中。
颔联以赋笔铺写姑苏台遗址景象,但景中意蕴深藏。一边是人去台空的荒凉阒静,另一边则是争食新草的麋鹿和各据莎草、筑巢栖息的水鸟。这一联遣词用字极为考究:野鹿、凫鸥性极警觉,在此栖游,可见荒台空苑之静寂;新草、浅莎,当春始发,正见出春机盎然之状。动词“争”、“占”,绘出了自然界旺盛的生命活力。工整的对仗,显示出诗人匠心独到之处,这里并置着的人事意象和自然意象,通过精确而富于表现力的形容词与动词的修饰连接,把历史陈迹的死寂与自然生命的生机统一于有机的画面中,形成强烈的生和死的比差,活生生地逼出人们心中历史无情、自然永恒的悲情。这一联以表面的赋法铺写,包裹着深沉的内核,诗人充分利用了律诗对偶的特点,以各个意象间强大的张力,造成形象大于思想的艺术效果,以空外传音的方式,暗示出作者吊古的情绪。
颈联使用比兴手法表现诗人对历史和现实的感受。“吴岫雨来”、“楚江风急”看似实写眼中景色,然而“吴”、“楚”字面,可以引发历史联想,惊风飘絮,雨打浮萍既为国破家亡象征意象,亦可被认为其意味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晚唐政治现状,似此似彼,亦此亦彼,彼此难分。“虚槛冷”是山雨将至时,诗人登台凭槛的思绪,是眼前天气变化造成的,同时它又是诗人怀古而产生的,对时局和个人前途的寒颤情绪。风雨中的远帆,是诗人眺望中所见,亦可视为他在怀古中体悟出的回避乱世、远身避祸的道理、事实上,诗人“自有还家计,南湖二顷田”(《夜归丁卯桥村舍》)的想法,正是有感于乱世产生的。
诗的中间两联写景,是诗人对传统诗歌赋、比、兴手法的熟炼运用,又见出他对七律这一体裁的得心应手,可谓左右逢源,佳句迭出。
尾联照应篇首,抒发诗人历史无情、自然永恒的感慨之情。“忠臣”,指伍子胥,吴越战争时,夫差败越,越王勾践求和,子胥力谏吴王不可应允,吴王夫差不从,且偏信伯嚭谗言,迫子胥自杀,弃尸江中,后来越国果然击败吴国。“可怜”句,是诗人对伍子胥悲剧命运的哀悯感叹。孔子面对滚滚流水,曾发出过“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的感慨,急风吹帆的大江,在滔滔白波中向东而去,消失在天际。人生短促、历史无情,自然永恒,使诗人思绪万端。
此诗以叙事起,以绘景结,中间两联以写实和象征兼用之笔承转首尾,使通篇圆转流畅,同时又以“独悲”二字统领全诗,在整个意境空间中灌注伤今悲古的悲怆凄凉之气,与其五律诗的“高华雄浑”形成迥然不同的风格,这种风格为后人极推崇,宋人范晞文说:“用物而不为物所赘,写情而不为情所牵,李、杜之后,当学者许浑而已。”(《对床夜语》)可见许浑七律,在唐朝诗人中,是占有很高地位的,此诗亦可以证明这一点。
参考资料:
1、 《唐诗鉴赏辞典补编》.四川文艺出版社,1990年6月版,第585-587页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
白天何其太短暂,百年光阴很快就过去了。
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
苍穹浩渺无际,万劫之世实在是太长了。
麻姑垂两鬓,一半已成霜。
就连以长寿著名的仙女麻姑,头发也白了一半了。
天公见玉女,大笑亿千场。
天公和玉女玩投壶的游戏,每中一次即大笑,也笑了千亿次了。
吾欲揽六龙,回车挂扶桑。
我想驾日车揽六龙,转车东回,挂车于扶桑之上。
北斗酌美酒,劝龙各一觞。
用北斗酌酒浆,每条龙都各劝其一觞酒,让它们都沉睡不醒,不能再驾日出发。
富贵非所愿,与人驻颜光。
富贵荣华非我所愿,只愿为人们留住光阴,永驻青春。
参考资料:
1、 彭定求 等.全唐诗(上)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3892、 詹福瑞 等.李白诗全译.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198-199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
“白日”二句:此用曹操《短歌行》句意:“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百年:一生;终身。
苍穹(qióng)浩茫茫,万劫太极长。
苍穹:苍天。浩茫茫:原作“浩浩茫”,据王本改。万劫:犹万世,形容时间极长。佛经称世界从生成到毁灭的过程为一劫。太极:这里指天地未分以前的元气。
麻姑垂两鬓(bìn),一半已成霜。
麻姑:神话中仙女名。
天公见玉女,大笑亿千场。
“天公”二句:传说天公与玉女在一起玩投壶之戏,投中者则天公大笑。玉女:仙女。
吾欲揽六龙,回车挂扶桑。
“吾欲”二句:此化用《楚辞·远游》“维六龙于扶桑”句意。六龙:指太阳。神话传说日神乘车,驾以六龙。扶桑:神话中的树,在东海中,日出于其上。
北斗酌美酒,劝龙各一觞(shāng)。
“北斗”句:此化用《楚辞·九歌·东君》“援北斗兮酌酒浆”句意。
富贵非所愿,与人驻颜光。
与:一作“为”。驻:留住。颜光:一作“颓光”。逝去的光阴。
参考资料:
1、 彭定求 等.全唐诗(上)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3892、 詹福瑞 等.李白诗全译.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198-199《短歌行》是乐府相和歌平调七曲之一。古乐府中有《长歌行》与《短歌行》之分,关于二者的命意,《乐府解题》有两种说法:一是“言人寿命长短,有定分,不可妄求”;一是“歌声之长短耳,非言寿命也”。在李白之前,以此题为诗者,多为慨叹人生短暂,主张及时行乐。李白的这首诗,却以乐观浪漫、昂扬奋发的精神,在喟叹生命短促的同时,表达了对人生的珍惜,对建功立业的渴望。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时间本是个抽象的概念,用“白日”来指代,便成为具体可感的形象了。“短短”两个叠字,强调它稍纵即逝。由时光的流逝,自然联想到人生易老,年华难驻。这样,诗意自然而然地转到对光阴的珍惜。起首两句,貌似平平,实则恰到好处。既开门见山点明题意,又为诗意的拓展预留地步,而且格调质补,语势流走,转承自然。
时间永恒,无始无终,漫漫无垠;生命短暂,代谢荣衰,转瞬即逝。诗人正是抓住了这一强烈的反差,进一步驰骋瑰丽神奇的想象。“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上句从“空间”角度极言天宇浩瀚无垠;下句则从“时间”角度感叹光阴的永恒漫长。“万劫太极”,何其久远!在这漫长的岁月里,那曾经见过东海三次变为桑田的麻姑仙女,如今也已两鬓斑白了。这种浪漫的夸张只能出自李白的笔下。据传为汉代东方朔所作的《神异经》里有这么一个故事:东王公常和玉女用箭作投壶游戏,每次要投一千二百支,若未投中,天便开口大笑,这就是下界所见到的电光。如今这种电闪雷鸣已历成千上亿次了。诗人巧妙地把这两个故事融入诗篇,将人们带进奇伟的神仙世界。这里有苍茫的穹宇,人世的兴替,麻姑仙女蝉鬓染霜,天公玉女嬉戏作乐,倏忽又是雷鸣电闪,风雨将至……,多么光怪陆离,神奇而诡谲!这些奇异的境界,极其有力地渲染铺排了“万劫太极长”的内涵。至此,空间的浩渺、时间的无垠,通过诗人大胆而奇特的想象,表达得淋漓尽致。继而,诗人笔锋一转,拓出另一番意境。
“吾欲揽六龙,回车挂扶桑。北斗酌美酒,劝龙各一觞。”诗人要揽住为太阳驾车的六条神龙,把太阳所乘之车挂在东方“日出之所”的扶桑树上,用北斗作酒勺盛满美酒,请六龙各饮一杯。这样便会使时光停歇下来,人生似乎便能得以长久。结尾二句道出诗人的意愿:“富贵非吾愿,为人驻颓光。”自古帝王们,即使秦皇、汉武一代雄主,也无不遣人访神仙,求长生,无非为了富贵永久。诗人要揽六龙、回朝日,“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绝非为个人富贵。对他人,为的是“老者不死,少者不哭”(李贺《苦昼短》);对诗人自己,坚信“天生我材必有用”的李白,他渴望着有朝一日能“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他要拯物济世,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像大鹏一样要“扶摇直上九万里”,即使暂时受挫,也要“犹能簸却沧溟水”(《上李邕》)。这也许就是诗人的弦外之音,味外之旨吧。唐司空图说:“辨于味而后可以言诗”(《与李生论诗书》)。对诗人的意蕴似乎应作如是观。
纵观全诗,诗人在驰骋丰富的想象时,把美丽的神话传说融入瑰丽奇伟的艺术境界,塑造出瑰奇壮观,多姿多彩的艺术形象,洋溢着浓郁而热烈的浪漫主义色彩。文辞如行云流水,极富表现力,体现了诗人雄奇奔放,清新飘逸的风格。他以吞吐千古,囊括六合的胸襟和气魄,天马行空般地驰骋想象,从思想到艺术都表现出极大的创造性,在继承借鉴前人的同时作了重大的突破,比如,“北斗酌美酒”就是反用《诗·小雅·大东》“唯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的典故。前人的《短歌行》在慨叹人生短促时,往往流露出一种及时行乐,纵情声色的颓废情绪。同样的歌题,在李白的笔下,虽也同样发出“百年苦易满”的叹喟,然而,全诗贯穿的却是乐观浪漫、昂扬奋发的基调。这是诗人的个性及盛唐时代的精神风貌使然。再如,屈原在《离骚》中唱道:“吾令曦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逍遥以徜徉”。李白显然对此是有所借鉴的。但同样的素材到他手里,便刻意铺排为新颖、诡谲的艺术境界、包蕴着更为深广的内涵。“真正的创造就是艺术想象力的活动。”(黑格尔语)李白的创作实践证实了这一论断。正如皮日休对他的评价:“言出天地外,思出鬼神表,读之则神驰八极,测之则心怀四溟,磊磊落落,真非世间语者”。李白是当之无愧的。
参考资料:
1、 詹福瑞 等.李白诗全译.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198-1992、 宋绪连 初旭.三李诗鉴赏辞典.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92:178-1803、 王美春.试论李白的短歌行[J].三角洲,2006,06湖南为客动经春,燕子衔泥两度新。
我飘泊到湖南为客,已过了整整一个春天,燕子如今也是第二次在此衔泥筑巢了。
旧入故园尝识主,如今社日远看人。
以前你入我故园中曾经认识了我这主人,如今春社之日你却远远地看我为陌生人。
可怜处处巢居室,何异飘飘托此身。
可怜你到处筑巢为家,却没有定居之所,与我飘飘荡荡,托身江湖没有什么不同。
暂语船樯还起去,穿花贴水益沾巾。
桅杆上暂时同我说话,还是要飞起而去,穿花贴水飞去,我不禁泪越发湿了衣巾。
参考资料:
1、 彭定求 等.全唐诗(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5812、 杨佐义.全唐诗精品译注汇典(上):长春出版社,1994:855-856湖南为客动经春,燕子衔(xián)泥两度新。
湖南:洞庭湖之南,这里即指潭州。动经春:动不动便又经历了一个春天。动,不知不觉。两度新:杜甫从大历四年(769)春来到潭州。到现在已是第二个存天,已是第二次见到燕子衔泥了。
旧入故园尝识主,如今社日远看人。
故园:指诗人在洛阳、长安的旧居。社日:立春后的第五个戊日,这天是人们祭神祈求丰收的日子。远看人:指仍然认识自己,远远地望着自已。
可怜处处巢(cháo)居室,何异飘飘托此身。
巢居室:指燕子处处在人家屋室的梁上作窝。托此身:指诗人自己的到处漂泊求地安身。
暂语船樯(qiáng)还起去,穿花贴水益沾巾。
樯:船桅。沾巾:指诗人见燕子如此多情而动心落泪。
参考资料:
1、 彭定求 等.全唐诗(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5812、 杨佐义.全唐诗精品译注汇典(上):长春出版社,1994:855-856诗的前四句总写客舟逢燕。
“湖南为客动经春,燕子衔泥两度新”,诗人流落湖南不觉得已迎来第二个春天。“新”对“泥”而言。燕子于春季常衔水边湿泥,筑其新巢。“两度新”也就是说诗人在这里已两见燕子衔泥筑巢了。古人与动植物的直接接触远比现代人密切,对动植物的观察也很仔细。他们习惯于根据各种生物的特性,赋于它们不同的象征意义。燕子逐春而生,巢梁而居,所以常常被看作春天的象征,它的鸣叫与飞舞又使人联想到闲适安居的欢乐。杜甫很喜欢燕子,他虽然“漂泊西南天地间”(《咏怀古迹》)已有十年,但是他始终辛苦经营,像筑巢的燕子一样,为给自己创造安稳的生活环境而不懈地努力。在这些日子里,体态轻盈的燕子曾伴诗人度过了不少良辰美景,在诗人的佳篇秀句中留下了栩栩如生的形象:“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水槛遣心》)“泥融飞燕子,沙暖卧鸳鸯。”(《绝句》)“暂止飞鸟将数子,频来语燕定新巢。”(《堂成》)“熟知茅斋绝低小,江上燕子故来频。”(《绝句漫兴》)这一切都生动地留在诗人的记忆中。如今诗人在漂泊无定的时刻又看见了燕子,当然会产生他乡逢故旧的感觉。
“旧人故园尝识主,如今社日远看人”,这两句是对燕子形象的描绘。“旧人故园”,突出诗人对燕子一往深情。“尝识主”,是诗人对燕子的推测。在诗人的心目中,这燕子被看作是往年在故乡同室而居的燕子,它还记着自己的主人,远道来舟中相会,不觉为之一喜。“远看人”既画出了燕子对诗人的同情与疑问,也流露出诗人的无限感慨。在这烟水渺渺之处,前途茫茫之际,诗人无依无靠,独有燕来相就,倍感身世的凄凉。然而,燕纵识主,一叶扁舟,终不似昔日故园的有屋可巢,故尔,燕子既欲亲近,又怀疑豫,只是远远看看。这里的“识”与“看”都写的是燕子的动作、情态,也都涉及诗人。其实这只是诗人自己的想象,是诗人眼中看到的燕子的动态,是燕子的人格化,所谓“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物皆著我之色彩”也。(王国维《人间词话》)
后四句,对燕自伤。
“可怜处处巢居室,何异飘飘托此身”,“巢居室”是说燕子筑巢于人家,因为南北无定,所以令人可怜。接着就点破怜燕正是哀己。诗人于唐肃宗乾元二年(759)弃官西行,先是举家徙秦州(今甘肃天水)东柯谷,投奔一个叫佐的侄子。上元元年(760)又往成都去投靠老友严武,卜居浣花溪畔。大历元年(766)又到夔州,在柏茂琳中丞的帮助下定居西阁。十年间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实在和燕子的“处处巢居室”没有两样。如今竟至于无人可依、无地可居,教人叹息。
“暂语船播还起去,穿花贴水益沾巾”,那被诗人寄于同情的燕子此刻似乎领会了诗人的意思,“暂语船墙”,向诗人表示同情,但它立即发现这是一只漂流不定的船,不是它应该选择垒巢的“居室”,它忽然又变得漠然无情,随即起而飞去。但是,它又好像舍不得似曾相识的主人,贴水低飞,绕船盘桓,无情而似有情,可爱亦复可恼,终于翻然穿花而逝,给诗人留下空虚、惆怅和寂寞,诗人不觉老泪横流了。鸟之将死,其鸣也哀。《燕子来舟中作》是杜集中最后一首七律,可以看作诗人临终的哀鸣。在这首诗里,深沉真挚的人性借轻盈的燕子的形象表达出来,朴实、亲切而感人至深。这“似曾相识燕归来”的形象,经宋代晏殊的点化,就更加深入人心了。
历代唐诗和杜诗的选本都很少选这首诗。其实这首诗的艺术成就并不低于为人们所称道的《秋兴》、《咏怀古迹》诸篇。传统的欣赏标准是无一字无来处,是一饭之间未尝忘君。而这首诗动人的地方正在于它无一字有来处,在于把深情厚意寄托在一只微小的燕子身上。它完全不同于那些从概念出发的、以物喻理的咏物诗。也不同于那些摹拟象貌、堆砌典故的咏物诗,诗人在这首诗里完全摆脱了机械的比附,不刻意于追求外形的相似,而是抓住事物最突出的特征,通过内在联系,把人的感情赋于物,使物我达到契合无间的境界,这就是深沉的寄托—杜诗沉郁风格的另一特点。在这首诗中,诗人眼中隐藏着燕子的多情,燕子的眼中又隐藏着诗人的不幸,燕子与诗人的差别仿佛在诗中消失了,从整个画面中只能发现那倾诉不尽的辛酸、诗人颇倾的形容,以及一颗苦难的心的低语。杜甫之所以为大诗人,正在于他对人生的悲欢离合、甘苦哀乐感受得深刻而真切,善于敏锐地捕捉那些最感人的形象,并细致人微地再现它们。而善于描绘自然万物的诗人,同时也就是技艺高超的自画像大师,他一草一木中都留下了自己的影子。
参考资料:
1、 杨军.存真斋古诗文鉴赏:中国国际文化艺术出版社,2010:134-1372、 萧涤非.唐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5:601-602扬清歌,发皓齿,北方佳人东邻子。
且吟白纻停绿水,长袖拂面为君起。
寒云夜卷霜海空,胡风吹天飘塞鸿。
玉颜满堂乐未终,馆娃日落歌吹濛。
月寒江清夜沉沉,美人一笑千黄金。
垂罗舞縠扬哀音,郢中白雪且莫吟,子夜吴歌动君心。
动君心,冀君赏。
愿作天池双鸳鸯,一朝飞去青云上。
吴刀剪彩缝舞衣,明妆丽服夺春晖。
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稀。
激楚结风醉忘归,高堂月落烛已微,玉钗挂缨君莫违。
扬清歌,发皓齿,北方佳人东邻子。
微扬清音,轻发皓齿,好似东邻子歌唱北方佳人之曲。
且吟白纻停绿水,长袖拂面为君起。
且吟《白纻》与《绿水》诗,长袖翩翩,拂面为君起舞。
寒云夜卷霜海空,胡风吹天飘塞鸿。
犹如寒云夜卷霜海,一片空蒙;又似胡风吹天,飘摇塞鸿。
玉颜满堂乐未终,馆娃日落歌吹濛。
玉颜满堂,其乐融融。日落时分,馆娃宫中,歌声迷濛。
月寒江清夜沉沉,美人一笑千黄金。
月色清寒,江水沉沉。美人一笑,价值千金。
垂罗舞縠(hú)扬哀音,郢中白雪且莫吟,子夜吴歌动君心。
垂罗衣,舞长袖,扬哀音。且莫歌吟郢中《阳春白雪》,《子夜吴歌》那样的歌曲最动君心。
动君心,冀君赏。
感动君心,以冀君主赏赐。
愿作天池双鸳鸯,一朝飞去青云上。
愿作天池的鸳鸯双双,有朝一日,飞上青云去。
吴刀剪彩缝舞衣,明妆丽服夺春晖。
吴国裁缝刀剪巧妙,缝制出七彩舞衣,明妆丽服可夺春晖。
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稀。
扬眉转袖如雪纷飞,倾城倾国的美女,独立世上珍稀。
激楚结风醉忘归,高堂月落烛已微,玉钗挂缨君莫违。
高歌《激楚》《结风》,助酒酣醉忘归。月落西山,高堂烛光微微,玉钗缠挂君王的缨冠,莫辜负春色。
扬清歌,发皓(hào)齿,北方佳人东邻子。
扬清歌,发皓齿:言露出洁白的牙齿,唱出高亢清亮的歌曲。扬,飞扬,升高。歌,一作“音”。发,启,开。皓,洁白。
且吟白纻(zhù)停绿水,长袖拂面为君起。
且:一作“旦”。白纻:乐府吴舞曲名。绿水:古舞曲名。
寒云夜卷霜海空,胡风吹天飘塞(sài)鸿。
“寒云”句:言寒冷的夜晚,霜降云卷。霜海,言降霜地域之大。胡风:北风。塞鸿:塞外的鸿雁。塞鸿秋季南来,春季北去,故古人常以之作比,表示对远离家乡的亲人的怀念。
玉颜满堂乐未终,馆娃日落歌吹濛(méng)。
玉颜:形容美丽的容貌。多指美女。馆娃,春秋吴宫名。吴王夫差作宫于砚石山以馆西施。吴人称美女为娃。故址在今江苏吴县西南灵岩山。濛:一作“中”。
月寒江清夜沉沉,美人一笑千黄金。
垂罗舞縠(hú)扬哀音,郢(yǐng)中白雪且莫吟,子夜吴歌动君心。
“垂罗”句:谓舞女舞动丝绸舞衣,唱出动人歌声。罗,轻软细密的丝织品。縠,绉纱。哀音,哀伤动人的乐声。“郢中”句:郢,春秋楚国都城。白雪,古乐曲名。后指高雅音乐。
动君心,冀君赏。
冀:希望。
愿作天池双鸳鸯,一朝飞去青云上。
天池:天上仙界之池。谓不受世俗之约束之地。
吴刀剪彩缝舞衣,明妆丽服夺春晖(huī)。
“吴刀”句:谓用剪刀裁制丝绸服装。吴刀,吴地出产的剪刀。彩,一作“绮”,彩色的丝织品。妆,服装。夺,胜过。明妆丽服,在修辞上为互文,意即明丽的服装。
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稀。
“倾城”句:谓这个美女,世间少有。倾城,指美女。
激楚结风醉忘归,高堂月落烛(zhú)已微,玉钗(chāi)挂缨(yīng)君莫违。
《激楚》《结风》皆歌曲名。玉钗,玉制的钗,由两股合成,燕形。缨,男子冠带。
扬清歌,发皓齿,北方佳人东邻子。
且吟白纻停绿水,长袖拂面为君起。
寒云夜卷霜海空,胡风吹天飘塞鸿。
玉颜满堂乐未终,馆娃日落歌吹濛。
月寒江清夜沉沉,美人一笑千黄金。
垂罗舞縠扬哀音,郢中白雪且莫吟,子夜吴歌动君心。
动君心,冀君赏。
愿作天池双鸳鸯,一朝飞去青云上。
吴刀剪彩缝舞衣,明妆丽服夺春晖。
扬眉转袖若雪飞,倾城独立世所稀。
激楚结风醉忘归,高堂月落烛已微,玉钗挂缨君莫违。
第一首诗盛称歌者相貌美,歌声美,舞姿美。这首诗把歌女写成西汉李延年所歌的《北方有佳人》那样的倾国倾城之貌,如司马相如《美人赋》中的东邻子那样貌美无双。即使在寒苦的塞外,阴冷的霜天,外边夜卷寒云,秋霜浓浓,也给满堂听众带来无限欢乐。诗分两段。前五句正面描写歌者。后四句以环境反衬诸美的客观效果:胡地之秋夜如此寒冷,唯有塞鸿飘飞到国中。满堂的美女玉颜,乐曲没有终散,日落时分在馆娃宫中传来了阵阵美妙的歌声。
第二首诗写一位歌女舞姿优美,歌声感人。她的目的是想打动一位她所心爱的人,欲与其共结伉俪,双飞双栖。她不唱郢中《阳春白雪》那样的高雅歌曲,因为高山流水,能懂得唱和的人太少了;她唱的是易让人动情的《子夜吴歌》这样的通俗民歌,希望能够打动心上人。“月寒江清夜沉沉”用反衬法,以静衬动,表现乐声的悠扬动人。其作用与“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同。最后表达了能与心上人同飞到青云之上做天池的一双鸳鸯的愿望。
第三首诗写一位美丽的歌妓,歌舞至夜深人静时,情绪激动,歌舞节拍急迫迅疾,加之月落烛微,便与听者相拥一起,难舍难分。首二句写歌妓服装之艳丽夺晖:她漂亮的彩色丝制舞衣是用吴地出产的剪刀裁制而成的,她明妆丽服,比今日的春光还要灿烂照人。三四句写歌妓人美,神美,舞美: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迷人,扬眉转袖之间,好像片片雪花在轻盈地飞舞;她的容貌真是倾国倾城,为世间所罕见。末三句写节拍急切,月落烛微,两情至欢:听者陶醉在她的歌声中,忘却了时间,忘记了归去。最后写月亮已经落下,屋内烛光已微,歌者希望听者不要违背了她的一片痴心情意。
参考资料:
1、 詹福瑞 等.李白诗全译.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151-153熟知茅斋绝低小,江上燕子故来频。
江上的燕子都明白我的茅屋过于低小,因此常常飞到这里筑巢。
衔泥点污琴书内,更接飞虫打着人。
燕子衔来筑巢的泥弄脏了我的琴和书,它们还不停地追逐飞虫碰着了人。
这首诗写频频飞入草堂书斋里的燕子扰人的情景。首句说茅斋的极度低矮狭窄,“熟知”,乃就燕子言。连江上的燕子都非常熟悉这茅斋的低小,大概是更宜于筑巢吧!所以第二句接着说“故来频”。燕子频频而来,自然要引起主人的烦恼。三、四两句就细致地描写了燕子在层内的活动:筑巢衔泥点污了琴书不算,还要追捕飞虫甚至碰着了人。诗人以明白如话的口语,作了细腻生动的刻画,给人以亲切逼真的实感;而且透过实感,使人联想到这低小的茅斋,由于江燕的频频进扰,使主人也难以容身了。从而写出了草堂困居,诗人心境诸多烦扰的情态。明代王嗣《杜臆》就此诗云:“远客孤居,一时遭遇,多有不可人意者。”这种不可人意,还是由客愁生发,借燕子引出禽鸟亦若欺人的感慨。
王夫之在《姜斋诗话》中说:“情景名为二,而实不可离。神于诗者,妙合无垠。巧者则有情中景,景中情”。杜甫这首诗也是善于景中含情的一例。全诗俱从茅斋江燕着笔,三、四两句更是描写燕子动作的景语,就在这“点污琴书”、“打着人”的精细描写中,包蕴着远客孤居的诸多烦扰和心绪不宁的神情,体物缘情,神物妙合。“不可人意”的心情,诗句中虽不著一字,却全都在景物描绘中表现出来了。全诗富有韵味,耐人咀嚼。
这首诗景中含情。诗人从燕子落笔,细腻逼真地描写了它们频频飞入草堂书斋,“点污琴书”、“打着人”等活动。这些描写既凸现了燕子的可爱之态,又生动传神地表现出燕子对草堂书斋的喜爱,以及对诗人的亲昵。全诗洋溢着浓厚的生活气息,给人自然、亲切之感,同时也透露出诗人在草堂安定生活的喜悦和悠闲之情。
这首诗的主旨也可以理解为诗人通过对燕子频频飞入草堂书斋扰人情景的生动描写,借燕子引出禽鸟也好像欺负人的感慨,表现出诗人远客孤居的诸多烦恼和心绪不宁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