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碛里客行迷,四望云天直下低。
异乡客子在黄沙碛里把路迷,四下张望只觉得云天向下低。
为言地尽天还尽,行到安西更向西。
只说是地到此尽天也到此尽,我已走到安西却还要再向西。
参考资料:
1、 谢楚发.高适岑参诗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1:171-172黄沙碛(qì)里客行迷,四望云天直下低。
碛:沙石地,沙漠。这里指银山碛,又名银山,在今新疆库米什附近。黄沙:指沙漠地区。云天:高空。直下低:往下低落。
为言地尽天还尽,行到安西更向西。
言:说。
参考资料:
1、 谢楚发.高适岑参诗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1:171-172这首诗显示的是作者在大漠上行旅时所望见的景色和所产生的感觉。首句“黄沙碛里客行迷”,是写置身于荒漠中,不仅前路迷茫,不知何往,如韦应物《调啸词》所写的“东望西望路迷”;而且感到心情迷惘,无所归依,如韦庄《菩萨蛮·洛阳城里春光好》词所写的“此时心转迷”。句中的这个“迷”字,与作者的另一首《宿铁关西馆》诗“乡遥梦亦迷”句中的“迷”字一起来看,可能还含有回首万里、归路亦迷的意思在内。
第二句“四望云天直下低”,回应第一句,描写在广阔无限的沙漠中,四面远望,天地相接,云天低迷,而这一印象正引出和加重了行客的迷失心情。这个“低”,虽属视官的错觉,却是望中的实感。陆游《游修觉寺》诗中的“天向平芜尽处低”句,写的也是这样一个错觉和实感;而岑参所写的,是在西北高原上、浩翰沙漠中的特别鲜明、强烈的感受。
第三句“为言地尽天还尽”,又直承这第二句。正因远望中云天四垂,低与地连,所以进而觉得地到了尽头,天也到了尽头。诗人到达安西后,在《碛西头送李判官入京》诗中还写有“寻河愁地尽,过碛觉天低”两句。“寻河”是虚写,用汉使通西域典故(见《汉书·张骞传》;“过碛”是实写,记自身的历程。“地尽”、“天低”则重述了这一过碛时由直觉产生的印象。
末句“行到安西更向西”,宕开诗笔,另拓诗境,表现天地本自无边无涯,地外仍有地,天外仍有天,过了大漠还在向西方延伸,以见天地之末“尽”。这一收尾也许另有一层意思,如李益的《征人歌》所说:“塞外征行无尽日”,虽然已经抵达安西,征行还不会结束。
诗写诗人在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上日夜西行时,眼前看到的景色、直觉中构成的印象、内心处触发的感受。岑参的边塞诗,常采用夸张的表现手法。这首绝句中所写的“云天直下低”、“地尽天还尽”,也带有夸张色彩。但这种夸张,不是对真实的歪曲,而是对真实的强化,更形象、更逼真可感地表现了诗人在那样一个独特环境中所看到的独特景色、所产生的独特感受。
有些边塞诗,往往经过高度概括,甚或出于凭空想象,所写的景物情事常常共性多,个性少,纵有典型意义,不免陈陈相因。岑参所写,则大都是实地见闻、亲身感受,以不同于一般边塞诗的面目出现,奇葩独放,异境别开,使人眼目为之一新。从这首绝句,也可尝鼎一脔,窥豹一斑。
参考资料:
1、 周啸天 等.唐诗鉴赏辞典补编.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1990:330-331从事有示愈以《荆谭酬唱诗》者,愈既受以卒业,因仰而言曰:“夫和平之音淡薄,而愁思之声要妙;欢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也。是故文章之作,恒发于羁旅草野;至若王公贵人,气满志得,非性能好之,则不暇以为。
今仆射裴公,开镇蛮荆,统郡惟九;常侍杨公,领湖之南,壤地二千里。德刑之政并勤,爵禄之报两崇。乃能存志乎《诗》、《书》,寓辞乎咏歌,往复循环,有唱斯和,搜奇抉怪,雕镂文字,与韦布里闾憔悴专一之士较其毫厘分寸,铿锵发金石,幽眇感鬼神,信所谓材全而能钜者也。两府之从事与部属之吏属而和之,苟在编者,咸可观也。宜乎施之乐章,纪诸册书。”从事曰:“子之言是也。”告于公,书以为《荆谭酬唱诗序》。
从事有示愈以《荆谭酬唱诗》者,愈既受以卒业,因仰而言曰:“夫和平之音淡薄,而愁思之声要妙;欢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也。是故文章之作,恒发于羁旅草野;至若王公贵人,气满志得,非性能好之,则不暇以为。
裴公的随从官员当中,有个人拿着《荆潭唱和诗》让我来看,我接过来诵读一遍,就仰起头说道:“太平安定的曲调平淡浅薄,可是忧愁伤感的歌声深刻精彩;欢乐愉快的文辞难以写好,可是穷困痛苦的作品容易成功。因此,文学创作,常常出自漂泊异乡、隐居山林的人士。至于那般王侯显贵,官高禄厚,得意洋洋,不是自来擅长而又爱好作诗,那就没有功夫弄这个。
今仆射裴公,开镇蛮荆,统郡惟九;常侍杨公,领湖之南,壤地二千里。德刑之政并勤,爵禄之报两崇。乃能存志乎《诗》、《书》,寓辞乎咏歌,往复循环,有唱斯和,搜奇抉怪,雕镂文字,与韦布里闾憔悴专一之士较其毫厘分寸,铿锵发金石,幽眇感鬼神,信所谓材全而能钜者也。两府之从事与部属之吏属而和之,苟在编者,咸可观也。宜乎施之乐章,纪诸册书。”从事曰:“子之言是也。”告于公,书以为《荆谭酬唱诗序》。
如今裴公任荆南节度使,开辟镇守荆州地区,统辖九郡;常侍杨公,领有湖南一带,土地长两千里。他们两位,推行德政、执行刑罚都很努力,所得爵位俸禄也都极高。而且竟然还能留心研究文学艺术并且写作很下功夫,把文才运用在吟诗作赋上,往来不绝,有唱就和,搜寻奇字挑选怪词,精心雕琢文字,要与穿布衣、束皮带、住在里巷、生活困苦、专心写作的贫士争个高低。他们两位所写诗篇,音调铿锵,犹如金石之声,深刻精彩,足以感动鬼神,真是人们所说的才能全面、能力高超的诗人呀。两个幕府的随从官员,以及下属官吏,也都跟着他们的长官写了和诗,只要编进诗集的,都是值得一看的。这些诗篇,谱上乐曲,抄成书册,是应当的。”这位随从官员说:“您的话说得对。”禀告裴公,让我写下来作为《荆潭唱和诗》序。
参考资料:
1、 陈霞村,阎凤梧著.唐宋八大家文选 上:三晋出版社,2008.08:第50-52页 从事有示愈以《荆谭酬唱诗》者,愈既受以卒业,因仰而言曰:“夫和平之音淡薄,而愁思之声要妙;欢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也。是故文章之作,恒发于羁(jī)旅草野;至若王公贵人,气满志得,非性能好之,则不暇以为。
荆潭唱和诗:裴均、杨凭唱和的诗集。裴均:字君齐,河东郡人,唐德宗贞元十九年(803年)至唐宪宗元和三年(808年),出任荆南节度使。杨凭:字虚受,唐德宗贞元十八年至唐顺宗永贞元年(805年),出任湖南观察使。裴、杨二人及其僚属,公务之余,诗歌唱和,编成一集。今已佚。从事:州郡长官自任的随从官员,幕僚。示:让……看。卒业:诵读全书。音:古代诗歌都能按曲歌唱,所以诗歌也可称“音”。要妙:精微的样子。羁旅:旅客。草野:指代山林隐士。不暇:没有空闲。
今仆(pú)射(yè)裴公,开镇蛮荆,统郡惟九;常侍杨公,领湖之南,壤(rǎng)地二千里。德刑之政并勤,爵禄之报两崇。乃能存志乎《诗》、《书》,寓辞乎咏歌,往复循环,有唱斯和,搜奇抉(jué)怪,雕镂(lòu)文字,与韦布里闾(lǘ)憔悴专一之士较其毫厘分寸,铿(kēng)锵(qiāng)发金石,幽眇(miǎo)感鬼神,信所谓材全而能钜(jù)者也。两府之从事与部属之吏属而和之,苟在编者,咸可观也。宜乎施之乐章,纪诸册书。”从事曰:“子之言是也。”告于公,书以为《荆谭酬唱诗序》。
仆射:唐宋两代朝中设左右仆射,辅佐天子议决国政,相当于宰相职位。蛮荆:荆州居住少数民族,经济文化落后,所以冠以蛮字。统郡惟九:荆南统制九郡,即荆南、夔、忠、万、澧、朗、涪、峡、江陵。常侍:官名,又称散骑常侍。侍从天子,掌管文书、诏令。壤地:土地。崇:高。咏歌:指作诗,因为古代诗歌既可吟诵又能歌唱。德刑之政:古代统治者常以德政与威刑作为治民手段。往复循环:指双方互相酬唱往来。搜奇抉怪:搜索新奇,挑选怪异。形容刻意雕镂诗文。雕镂:雕刻。文中指在文辞华丽上下功夫。韦布:布衣皮带,借指生活贫寒。里闾:本指里巷的门,文中是指里巷,平民所居。较其毫厘分寸:比较文章高下。铿锵:金石之声。幽眇:精微。信:的确,诚然。两府:指荆南节度使、湖南观察使两个幕府。属:随着。在编者:收录在这本诗歌集里。咸:都,全。施之乐章:谱上乐曲。
参考资料:
1、 陈霞村,阎凤梧著.唐宋八大家文选 上:三晋出版社,2008.08:第50-52页从事有示愈以《荆谭酬唱诗》者,愈既谭以卒业,因仰而言曰:“夫和平之音淡薄,而愁思之声要妙;欢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也。是故文章之作,恒发于羁旅草野;至若王公贵人,气满志得,非性能好之,则不暇以为。
今仆射裴公,开镇蛮荆,统郡惟九;常侍杨公,领湖之南,壤地二千里。德刑之政并勤,爵禄之报两崇。乃能存志乎《诗》、《书》,寓辞乎咏歌,往复循环,有唱斯和,搜奇抉怪,雕镂文字,与韦布里闾憔悴专一之士较其毫厘分寸,铿锵发金石,幽眇感鬼神,信所谓材全而能钜者也。两府之从事与部属之吏属而和之,苟在编者,咸可观也。宜乎施之乐章,纪诸册书。”从事曰:“子之言是也。”告于公,书以为《荆谭酬唱诗序》。
作者在序文中对于上司官高禄厚、有志文学说了一番称颂之辞,但是主要在于阐述“欢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的文学理论。揭示了封建时代达官显贵,骄奢淫逸,志得意满,不可能唱出时代的强音;相反有些仕途坎坷、备谭压抑的贫士却往往能写出真实感人的诗歌。文章篇幅短小,语言简练直快,立论雄健挺拔,颂扬而有分寸,爽直而有余味。
文章劈头一句“从事有示愈以《荆潭酬唱诗》者”,显然是想讲清楚这篇文章是应人所请,并非主动邀宠。但行文中却有意隐去了“从事” 的主人,隐去了拿诗给作者看的目的,似乎从事是漫不经心毫无目的地拿来给我看看罢了,并非裴公有意求序,这就不露痕迹地抬高了裴公的地位,维护了他的自尊心、谦恭的态度无疑会使求序者高兴,从而在心理上产生后面的感慨肯定是对自己赞扬的直感,而不去深究底层的蕴含。
作者的感慨无疑是全文的主体,是作者精心设计出来的一段双关语性质的议论。从字面上看,作者真像是在运用常见的反衬手法,用写作的平常规律来反衬裴、杨二公的特殊性,从而得出“材全而能钜”的结论,在行文上又能做到起承转合,环环相扣。对方听了自然心满意足,深信不疑,不仅点头称是,裴公也欣然首肯,连忙命人“书以为《荆潭唱和诗序》”。这里通过强烈的对比,强调的是深切的感谭,真实的内容。那些和平之音、欢愉之词,由于缺乏真情实感,哪怕在文辞上力求工巧,也是平谈无味,难以打动人心的;反之,那些愁思之声、穷苦之言。由于是发自肺腑的心声,即使在文辞上不刻意求工,也自然带有一种撼人心魄的神奇力量。这不单单是作者观察文艺现象的基本出发点,也给读者树立了品评诗文优劣的标准。作者把这个观点首先亮出来,作为立论的根据,接着又得出“文章之作,恒发于羁旅草野。至若王公贵人,气满志得,非性能而好之,则不暇以为”的结论。
照对上述观点,再看作者对裴、杨二人的介绍,表面上虽然是一派赞扬之词,说得很热闹,但突出的只是他们的位高权重,只是他们的“搜奇抉怪,雕镂文字”,而对诗歌的内容却较少提及。 “统郡惟九”的荆南节度使,领“壤地二千里”的湖南观察使,明显是属于“气满志得”的“王公贵人”;他们虽然“存志乎《诗》、《书》,寓辞乎咏歌”, “搜奇抉怪,雕镂文字,与韦布里闾憔悴专一之士较其毫厘分寸”,但通过两者对照,读者不难做出客观而中肯的评价:作者在慑于权势、碍于情面的情况下违心地说了些恭维之词,通情达理的读者是会理解的,作者给后人提供了品评诗文的武器:他所序的《荆谭唱和诗》并没有因那些恭维之词而流传千古,而他这篇序文却因为深刻揭示了文学创作的一条重要规律而永放光彩。
作者应友人要求为诗集《荆潭唱和诗》写序文,并借着这篇应酬式的序文,趁机阐明他的文学主张,间接而含蓄地评价了这部诗集。这篇序言提出了一个重要观点——“和平之音淡薄,而愁思之声要妙;欢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作者这几句话,其实是其“不平则鸣”之文论、“以文为诗”之技法的延伸,同时也道出了中国文学史上一个重要的文学现象。
翻开一部中国度学史,虽不乏歌功颂德、粉饰太平之作,但感人至深的还是那些感时伤世、抒发优国忧民愁思的作品。描写愉悦之情的像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一样的作品,实属少见,而脍炙人口、比比皆是的则是抒写穷苦与愁恨的作品。这大概与中国古代社会乱离,民生多艰,知识分子大都具有忧患意识有关。
参考资料:
1、 罗斌主编.唐宋八大家散文鉴赏 第一卷: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5.01:第120-121页弯弓征战作男儿,梦里曾经与画眉。
手挽强弓南征北战扮做儿郎,但也在梦中像曾经那般给自己画眉。
几度思归还把酒,拂云堆上祝明妃。
有多少次手持酒杯思念着故乡,到拂云堆上去祭王昭君。!
参考资料:
1、 缪钺.《杜牧传》: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 - 01:P73~P742、 吴在庆.杜牧集系年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10月第一版:5993、 李万龙.《古典诗歌鉴赏规律 (修订版)》 :甘肃教育出版社,2007 :96弯弓征战作男儿,梦里曾经与画眉。
木兰庙:据清代冯集梧注“《太平寰宇记》:黄州黄冈县木兰山,在县西一百五十里,旧废县取此山为名,今有庙,在木兰乡。有好事者,因木兰山木兰县之名与木兰相同,于是加以附会,立庙于此。
几度思归还把酒,拂(fú)云堆上祝明妃。
拂云堆:古地名,在黄河北岸,今内蒙古乌拉特旗西北。此处有神祠,突厥入侵中原,必先至神祠祭酹求福。《十道志》:关内道胜州有拂云堆。明妃:既汉元帝宫女王嫱,又称王昭君。晋文王讳昭,故晋人称其为明妃。王嫱远嫁匈奴,为南匈奴呼韩邪单于阏氏(既王后)。
参考资料:
1、 缪钺.《杜牧传》: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 - 01:P73~P742、 吴在庆.杜牧集系年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10月第一版:5993、 李万龙.《古典诗歌鉴赏规律 (修订版)》 :甘肃教育出版社,2007 :96本诗通过对人物形象的生动刻画和细致的心理描写,塑造了一位光彩照人的巾帼英雄的感人形象。诗人采用先抑后扬的手法,集中表达了郁结于木兰心中的凄楚与忧伤,可谓“字字客中愁,声声女儿怨”,把女英雄的思想境界推向高峰,从而突出了这首诗的主旨。
诗人一开头先从人物形象的外部特征落笔,用“弯弓征战”四个字,不但活灵活现地描绘出这位巾帼英雄的非凡气概和神韵,而且生动地再现了她征战十二年的戎马生涯。
接着诗人进一步把笔触深入到人物的内心世界:“梦里曾经与画眉”。木兰姑娘虽身着戎装,南征北战,在血与火的考验中,不愧为英雄好汉。然而另一方面,她何尝不希望早日结束征战生涯,向往和平宁静的少女生活。“梦里”、“画眉”形象地表达了英雄的女儿情怀和对美好生活追求的憧憬。如果说,“弯弓征战”是表现这位巾帼英雄外在的“阳刚”之美,那么,“梦里”、“画眉”则是表示英雄内在的少女本色,使得对人物的描写入木三分,有血有肉,增强了诗的艺术魅力。
诗歌的最后,陡翻新意,生发出卓特的史论。木兰把酒思乡的时候,居然想到了汉朝远嫁番邦和亲的明妃王昭君。诗歌在构思上和诗意上的跳跃,细想,她们之间有着太多的相似了,正是这些相似,才能藉此来抒发花木兰内心的郁结。一则,她们二人都是女子;再者,二人都是离家别亲来到边塞;更为重要的是:虽然她们的身份、经历以及到边关的原因各不一样,但是她们这两位弱女子的身上都承载着家国、民族的重大责任,她们是来为国纾难的。这样的重任本应是男性担当的,现在却让两位红颜女子来背负,并且还要承受着离别的痛苦,在男权社会中,这是不正常的。难怪中唐诗人戎昱在《咏史》一诗中对这一历史现象发出了如此的质问:“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这便是杜牧在此诗中没有直接发出,但却深蕴其中的议论,新见迭出,确实发人深省,耐人寻味。
参考资料:
1、 李月辉.《名画唐诗佳句欣赏》 :河北少年儿童出版社,2002 :349苦热中夜起,登楼独褰衣。
酷热难熬半夜起床,披上衣服到西楼乘凉。
山泽凝暑气,星褰湛光辉。
山泽凝聚着炎炎的暑气,银河闪耀着湛卢似的亮光。
火晶燥露滋,野静停风威。
骄阳早已晒干了滋润万物的露水,旷野宁静却没有凉风送爽。
探汤汲阴井,炀灶开重扉。
热浪滚滚汲取井水洗澡,火烧般的燥热打开门扉纳凉。
凭阑久彷徨,流汗不可挥。
靠着栏杆久久地徘徊傍徨,热汗淋漓在全身四处流淌。
莫辩亭毒意,仰诉璿与玑。
这么热难道还谈得上什么保养吗?抬头见北斗,将疑问诉上苍。
谅非姑射子,静胜安能希。
我知道自己不是姑射山上肌肤如冰雪的处子,想要以静胜热实在是毫无希望。
参考资料:
1、 王松龄 杨立扬 等.柳宗元诗文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1:20-22苦热中夜起,登楼独褰(qiān)衣。
苦热:为热所苦。中夜:半夜。褰:撩起,披起。褰衣:提起衣服,揭起衣裳。
山泽凝暑气,星汉湛(zhàn)光辉。
山泽:山林与川泽。星汉:银河。湛,古代宝剑名,世称湛卢。
火晶燥露滋,野静停风威。
火晶:日头像火一样。
探汤汲阴井,炀(yàng)灶开重扉。
探汤:摸着开水般。汤,开水。炀灶:在灶前烤火。引申为焚烧。
凭阑久彷徨,流汗不可挥。
凭阑:即“凭栏”,身倚栏杆。
莫辩亭毒意,仰诉璿(xuàn)与玑(jī)。
亭毒:化育、养成。璿玑:亦作“璇玑”,古代称北斗星的第一星至第四星。斗魁称为璇玑,斗柄称为玉衡。
谅非姑射子,静胜安能希。
谅:料想。姑射子,姑射山上的神女。姑射,山名,亦名石孔山,在今山西临汾市西。静胜:以静取胜。希,希望。
参考资料:
1、 王松龄 杨立扬 等.柳宗元诗文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1:20-22全篇紧扣诗题,句句写“夏夜苦热”。起首二句开门见山,交代时间、处所,直截点题,并提挈全篇。永州属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夏日温度高,且时间长。诗人半夜尚不能入睡,悄悄起身登西楼去乘凉;夜半如此,骄阳暴晒的白天,可想而知。简略几笔,就高度概括了夏天之热,生灵之苦。
“山泽凝暑气”四句是登西楼时之所见所感,极写赤日炎炎似火烧的环境。时值中夜,山泽还如蒸笼,凝聚着暑热的炎气;长天无云,银河里也闪耀着刺眼的光辉;太阳烈焰的烧烤,滋润万物生长的露水已无影无踪;四野宁静,没有一丝凉风。
“探汤汲阴井”四句是登西楼后的活动,极写诗人如在火炉中熬煎的苦况。炎热不可挡,诗人想方设法来解暑:汲井水冲凉,开门扉纳凉,靠着栏杆乘凉。但是,井水却成了滚烫的开水,打开门灼焰扑面。
最末四句,基于以上厚实的铺垫,诗人直接抒写了自己的感触。面对这种恶劣的环境,如此致命的气候,诗人简直难于呼吸,他抬头看见北斗,不禁向苍天提出质疑:长此下去,万物怎能蕃长?生灵怎能延续?此时,读者似乎看见诗人在仰天长啸:何当一夕金风起,为我扫除天下热!但是,这美好的愿望是根本无法实现的。引用“姑射子”这一典故,自嘲自解,既然不能以静胜热,就只能怅恨无边了。结尾以反诘语收束,诗的意境也渐臻极顶。
诗人笔下的夏夜,实在令人望而生畏。表现入微,首先取决于作者的体物入神。诗人长期困居永州,对当地气候有极深入细致的感受,再经过缜密的构思和精心提炼,才收到了如此精妙的艺术效果。由于诗人将自己的感受、情绪写得很形象,很具体,就隐含着一种抽象的概念,因而带有象征意味。柳宗元生活在唐代由盛而衰的转变时期,统治阶级奢侈腐化,赋税徭役日增,老百姓困苦不堪,形成了“贫者愈困饿死亡而莫之省,富者愈恣横侈泰而无所忌”(《答元饶州论政理书》)的局面。诗人在永州期间广泛地接触百姓,对民间疾苦有所了解,《捕蛇者说》一文就以毒蛇与赋敛作比衬,深刻地揭露了唐王朝统治集团“苛政猛于虎”的黑暗现实。因此,诗人写夏夜酷热使人难以忍受,这不仅仅是一种自然现象,而且又暗示着一种严重的社会问题:唐王朝的暴政,使老百姓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在死亡线上挣扎,还有什么“亭毒”可言!这正如杜甫在《无家别》所言“何以为蒸黎”一样,把老百姓逼到没法做老百姓的境地,又怎能做老百姓的主上呢?大唐王朝的统治又怎能巩固呢?这种在比兴中巧寓象征的手法,大大地拓展了诗的内涵,又增强了艺术表达效果。
飒飒秋风生,愁人怨离别。
在秋风萧瑟,满眼凄凉的季节,一双相濡以沫的夫妻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含怨辞别。
含情两相向,欲语气先咽。
在这令人肝肠寸断的时刻,两人眼含热泪,面面相视,想要向对方说点什么,可尚未开口已是泣不成声。
心曲千万端,悲来却难说。
心中早有千言万语,可是在此刻,因悲痛至极而无法诉说。
别后唯所思,天涯共明月。
分别后天各一方,相思之情能与谁人说,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天涯两地共赏一轮明月,寄托无尽的相思愁苦。
飒(sà)飒秋风生,愁人怨离别。
飒飒:形容秋风吹的声音。
含情两相向,欲语气先咽。
相向:面对面。气先咽:因为伤心,气塞声断讲不出话来。
心曲千万端,悲来却难说。
心曲:心事。
别后唯所思,天涯共明月。
唯所思:(分别后)只有互相思念。
这是一首描写情人离愁的歌。此诗一、二句是离别的时间和环境,写的又是在秋天。中间两联诗句内容相重,强调地描写了两人因离别而泪眼相看、欲说不能、伤心之极的情景。最后两句写的是离别人的将来,两人只能在明朗的月光下共同想念了。表示了他们真切、坚贞的感情。
这首诗写的是秋日的离愁:“飒飒秋风生,愁人怨离别。”交代离别时的节令,并用“飒飒秋风”渲染离愁别绪。接下去是写一对离人的表情:“含情两相向,欲语气先咽。”相向,就是脸对着脸、眼对着眼;从“含情”二字里,使人想象到依恋难舍的情景,想象到汪汪热泪对着热泪汪汪的情景;想对爱人说些什么,早已抽抽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这两句写得极为生动传情,宋代柳永,便把它点化到自己的词中,写出了“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雨霖铃》)的名句。
抽抽咽咽固然说不出话来,但抽咽稍定,到能够说话之时,却反而觉得没话可说了:“心曲千万端,悲来却难说。”原先对“离人”或稍有不放心,想嘱咐几句什么话,或表白一下自己的心迹,但看到对方那痛楚难堪的表情,已经没有什么需要说的了。“却难说”三字,确切地写出了双方当时的一种心境。这一对离人,虽然谁都没说什么,但“未说一言,胜过千言”,更表现了他们深挚的爱情和相互信赖。
最后用一幅开阔的画面,写出了他们对别后情景的遐想:“别后唯所思,天涯共明月。”从这幅开阔的画面里,使人看到了他们在月光之下思念对方的情状,使人想象到“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的相互祝愿。
总起来看,诗人以秋风渲染离别的气氛;写“含情”之难舍,以“气先咽”来描状;写“心曲”之复杂,以“却难说”来概括;写别后之深情,以“共明月”的画面来遐想两人“唯所思”的情状。诗人换用几种不同的表现手法,把抽象的感情写得很具体而动人。特别是“悲来却难说”一句,本是极抽象的叙述语,但由于诗人将其镶嵌在恰当的语言环境里,使人不仅不感到它抽象,而且觉得连女主人公复杂的心理活动都表现出来了。这正是作者“用常得奇”所收到的艺术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