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毋丘荆州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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鹄飞举万里,一飞翀昊苍。翔高志难得,离鸿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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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挚

三国魏河东人,字德鲁。初上《笳赋》,署司徒军谋吏。后举孝廉,除郎中,转补校书。卒于秘书。与毌丘俭乡里相亲,有诗赠答。 2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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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霞蔽日行

:
纣为昏乱,虐残忠正。
周室何隆,一门三圣。
牧野致功,天亦革命。
汉祚之兴,阶秦之衰。
虽有南面,王道陵夷。
炎光再幽,殄灭无遗。

纣为昏乱,虐残忠正。
纣王十分昏庸无道,残害忠良。

周室何隆,一门三圣。
周家多么兴隆,一家中出了三位圣人。

牧野致功,天亦革命。
出生草莽而功在天下,天下都起了翻天覆地的变革。

汉祚之兴,阶秦之衰。
汉朝的突然兴起,同时意味着秦朝的灭亡。

虽有南面,王道陵夷。
虽然皇帝在南面凌驾于诸夷之上。

炎光再幽,殄灭无遗。
然而灼热的光再幽深悠长,终将灭亡得一丝不剩。

(zhòu)为昏乱,虐残忠正。
纣:指商朝最后一位君主帝辛,谥号纣,世称殷纣王、商纣王。

周室何隆,一门三圣。
三圣:指的是周文王、周武王、周公三位周朝创始人、统治者。

牧野致功,天亦革命。
牧野:牧野之战。周武王的联军与商朝军队在牧野进行的决战。革命:更替朝代,谓之革命。

汉祚(zuò)之兴,阶秦之衰。

虽有南面,王道陵(líng)(yí)
陵夷:指衰败,走下坡路。

炎光再幽,殄灭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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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门赋·并序

:

  孝武皇帝陈皇后,时得幸,颇妒。别在长门宫,愁闷悲思。闻蜀郡成都司马相如天下工为文,奉黄金百斤,为相如、文君取酒,因于解悲愁之辞。而相如为文以悟主上,陈皇后复得亲幸。其辞曰: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伊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之懽心。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修薄具而自设兮,君曾不肯乎幸临。廓独潜而专精兮,天漂漂而疾风。登兰台而遥望兮,神怳怳而外淫。浮云郁而四塞兮,天窈窈而昼阴。雷殷殷而响起兮,声象君之车音。飘风回而起闺兮,举帷幄之襜襜。桂树交而相纷兮,芳酷烈之訚訚。孔雀集而相存兮,玄猨啸而长吟。翡翠胁翼而来萃兮,鸾凤翔而北南。

  心凭噫而不舒兮,邪气壮而攻中。下兰台而周览兮,步从容于深宫。正殿块以造天兮,郁并起而穹崇。间徙倚于东厢兮,观夫靡靡而无穷。挤玉户以撼金铺兮,声噌吰而似钟音。

  刻木兰以为榱兮,饰文杏以为梁。罗丰茸之游树兮,离楼梧而相撑。施瑰木之欂栌兮,委参差以槺梁。时仿佛以物类兮,象积石之将将。五色炫以相曜兮,烂耀耀而成光。致错石之瓴甓兮,象瑇瑁之文章。张罗绮之幔帷兮,垂楚组之连纲。

  抚柱楣以从容兮,览曲台之央央。白鹤噭以哀号兮,孤雌跱于枯杨。日黄昏而望绝兮,怅独托于空堂。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援雅琴以变调兮,奏愁思之不可长。案流徵以却转兮,声幼妙而复扬。贯历览其中操兮,意慷慨而自卬。左右悲而垂泪兮,涕流离而从横。舒息悒而增欷兮,蹝履起而彷徨。揄长袂以自翳兮,数昔日之諐殃。无面目之可显兮,遂颓思而就床。抟芬若以为枕兮,席荃兰而茝香。

  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迋迋若有亡。众鸡鸣而愁予兮,起视月之精光。观众星之行列兮,毕昴出于东方。望中庭之蔼蔼兮,若季秋之降霜。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孝武皇帝陈皇后,时得幸,颇妒。别在长门宫,愁闷悲思。闻蜀郡成都司马相如天下工为文,奉黄金百斤,为相如、文君取酒,因于解悲愁之辞。而相如为文以悟主上,陈皇后复得亲幸。其辞曰: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什么地方的美丽女子,玉步轻轻来临。芳魂飘散不再聚,憔悴独自一身。曾许我常来看望,却为新欢而忘故人。从此绝迹不再见,跟别的美女相爱相亲。

  伊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之懽心。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修薄具而自设兮,君曾不肯乎幸临。廓独潜而专精兮,天漂漂而疾风。登兰台而遥望兮,神怳怳而外淫。浮云郁而四塞兮,天窈窈而昼阴。雷殷殷而响起兮,声象君之车音。飘风回而起闺兮,举帷幄之襜襜。桂树交而相纷兮,芳酷烈之訚訚。孔雀集而相存兮,玄猨啸而长吟。翡翠胁翼而来萃兮,鸾凤翔而北南。
  我所做的是如何的愚蠢,只为了博取郎君的欢心。愿赐给我机会容我哭诉,愿郎君颁下回音。明知是虚言仍然愿意相信那是诚恳,期待着相会长门。每天都把床铺整理好,郎君却不肯幸临。走廊寂寞而冷静,风声凛凛而晨寒相侵。登上兰台遥望郎君啊,精神恍惚如梦如魂。浮云从四方涌至,长空骤变、天气骤阴。一连串沉重的雷声,像郎君的车群。风飒飒而起,吹动床帐帷巾。树林摇摇相接,传来芳香阵阵。孔雀纷纷来朝,猿猴长啸而哀吟。翡翠翅膀相连而降,凤凰由北,南飞入林。

  心凭噫而不舒兮,邪气壮而攻中。下兰台而周览兮,步从容于深宫。正殿块以造天兮,郁并起而穹崇。间徙倚于东厢兮,观夫靡靡而无穷。挤玉户以撼金铺兮,声噌吰而似钟音。
  千万感伤不能平静,沉重积压在心。下兰台更茫然,深宫徘徊,直至黄昏。雄伟的宫殿像上苍的神工,高耸着与天堂为邻。依东厢倍加惆怅,伤心这繁华红尘。玉雕的门户和黄金装饰的宫殿,回声好像清脆钟响。

  刻木兰以为榱兮,饰文杏以为梁。罗丰茸之游树兮,离楼梧而相撑。施瑰木之欂栌兮,委参差以槺梁。时仿佛以物类兮,象积石之将将。五色炫以相曜兮,烂耀耀而成光。致错石之瓴甓兮,象瑇瑁之文章。张罗绮之幔帷兮,垂楚组之连纲。
  木兰木雕刻的椽,文杏木装潢的梁。豪华的浮雕,密丛丛而堂皇。拱木华丽,参差不齐奋向上苍。模糊中生动的聚在一起,仿佛都在吐露芬芳。色彩缤纷耀眼欲炫,灿烂发出奇光。宝石刻就的砖瓦,柔润的像玳瑁背上的纹章。床上的帷幔常打开,玉带始终钩向两旁。

  抚柱楣以从容兮,览曲台之央央。白鹤噭以哀号兮,孤雌跱于枯杨。日黄昏而望绝兮,怅独托于空堂。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援雅琴以变调兮,奏愁思之不可长。案流徵以却转兮,声幼妙而复扬。贯历览其中操兮,意慷慨而自卬。左右悲而垂泪兮,涕流离而从横。舒息悒而增欷兮,蹝履起而彷徨。揄长袂以自翳兮,数昔日之諐殃。无面目之可显兮,遂颓思而就床。抟芬若以为枕兮,席荃兰而茝香。
  深情的抚摸着玉柱,曲台紧傍着未央宫。白鹤哀哀长鸣,孤单的困居在枯杨。又是绝望的长夜,千种忧伤都付与空堂。只有天上的明月照着我,清清的夜,紧逼洞房。抱瑶琴想弹出别的曲调,这哀思难遣地久天长。琴声转换曲调,从凄恻渐渐而飞扬。包含着爱与忠贞,意慷慨而高昂。宫女闻声垂泪,泣声织成一片凄凉。含悲痛而唏嘘,已起身却再彷徨。举衣袖遮住满脸的泪珠,万分懊悔昔日的张狂。没有面目再见人,颓然上床。荃兰茝等做成的枕头席子,散发着以兰茝的草香。

  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迋迋若有亡。众鸡鸣而愁予兮,起视月之精光。观众星之行列兮,毕昴出于东方。望中庭之蔼蔼兮,若季秋之降霜。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忽然在梦境中醒来,隐约又躺在郎君的身旁。蓦然惊醒一切虚幻,魂惶惶若所亡。鸡已啼而仍是午夜,挣扎起独对月光。看那星辰密密横亘穹苍,毕卯星已移在东方。庭院中月光如水,像深秋降下寒霜。夜深深如年,郁郁心怀,多少感伤。再不能入睡等待黎明,乍明复暗,是如此之长。唯有自悲感伤,年年岁岁,永不相忘。

参考资料:

1、 程千帆 等.古文鉴赏辞典(上册).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267-270

  孝武皇帝陈皇后,时得幸,颇妒。别在长门宫,愁闷悲思。闻蜀郡成都司马相如天下工为文,奉黄金百斤,为相如、文君取酒,因于解悲愁之辞。而相如为文以悟主上,陈皇后复得亲幸。其辞曰:
  长门,指长门宫,汉代长安别宫之一,在长安城南。孝武皇帝:指汉武帝刘彻。陈皇后:名阿娇,是汉武帝姑母之女。武帝为太子时娶为妃,继位后立为皇后。擅宠十余年,失宠后退居长门宫。时得幸:经常受到宠爱。工为文:擅长写文章。工,擅长。文君:即卓文君。取酒:买酒。于:为。此句说让相如作解悲愁的辞赋。为文:指作了这篇《长门赋》。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yú)。魂逾佚(dié)而不反兮,形枯槁(gǎo)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qiàn)移而不省(xǐng)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夫何”句:这是怎样的一个佳人啊。夫,发语辞。逍遥:缓步行走的样子。按:先秦两汉诗文里有两种不同的逍遥,一种是自由自在步伐轻快的逍遥,如庄子的逍遥游,一种是忧思愁闷步伐缓慢的逍遥,如这里的陈皇后。虞:度,思量。逾佚:外扬,失散。佚:散失。反:同“返”。言我:指武帝。忘人:指陈皇后。慊:《文选》李善注引郑玄曰:“慊,绝也。”慊移:断绝往来,移情别处。省故:念旧。此句指武帝的心已决绝别移,忘记了故人。得意:指称心如意之人。相亲:相爱。

  伊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què)之懽(huān)心。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修薄具而自设兮,君曾不肯乎幸临。廓独潜而专精兮,天漂漂而疾风。登兰台而遥望兮,神怳(huǎng)怳而外淫。浮云郁而四塞(sè)兮,天窈(yǎo)窈而昼阴。雷殷(yīn)殷而响起兮,声象君之车音。飘风回而起闺兮,举帷(wéi)幄之襜(chān)襜。桂树交而相纷兮,芳酷烈之訚(yín)訚。孔雀集而相存兮,玄猨啸而长吟。翡翠胁翼而来萃(cuì)兮,鸾(luán)凤翔而北南。
  伊:发语词。予:指陈皇后。慢愚:迟钝。怀:抱。贞悫:忠诚笃厚。懽:同“欢”。此句指自以为欢爱靠得住。赐问:指蒙武帝的垂问。自进:前去进见。尚:奉。奉虚言:指得到一句虚假的承诺。望诚:当作是真实。意思是知道是虚言,但是当作真的信,表明陈皇后的痴心。离宫,帝王在正宫之外所用的宫室,这里指长门宫。修:置办,整治。薄具:指菲薄的肴馔饮食,自谦的话。曾:表语气的副词,乃,竟。幸临:光降。廓:空阔。独潜:独自深居。专精:用心专一,指一心一意想念皇帝。漂漂:同“飘飘”。兰台:美丽的台榭。怳怳:同“恍恍”,心神不定的样子。外淫:指走神。淫:浸润,游走。郁:郁积。四塞:乌云密布的样子。窈窈:幽暗的样子。殷殷:雷声沉重的样子。起:开。闺:宫中小门。帷幄:帷帐。襜襜:摇动的样子。交:交错。相纷:重叠。芳:指香气。訚訚:中正、和悦,形容香气浓烈。玄猨:黑猿。猨,同“猿”。翡翠:鸟名。胁翼:收敛翅膀。萃:集。鸾凤:指鸾鸟和凤凰。翔而北南:飞到北又飞到南。用鸟的自由相会来反衬人物的心情。

  心凭噫(yī)而不舒兮,邪气壮而攻中。下兰台而周览兮,步从容于深宫。正殿块以造天兮,郁并起而穹(qióng)崇。间徙倚于东厢兮,观夫靡(mí)靡而无穷。挤玉户以撼金铺兮,声噌(zēng)(hóng)而似钟音。
  凭:气满。噫:叹气。壮:盛。攻中:攻心。步从容:犹开首之“步逍遥”。块:屹立的样子。造天:及天。造:到,达。郁:形容宫殿雄伟、壮大。穹崇:高大的样子。间:间或,有时。徙倚:徘徊。靡靡:纤美。挤:用身体接触排挤。撼:动。噌吰:钟声。

  刻木兰以为榱(cuī)兮,饰文杏以为梁。罗丰茸(róng)之游树兮,离楼梧而相撑。施瑰木之欂(bó)(lú)兮,委参差以槺(kāng)梁。时仿佛以物类兮,象积石之将(qiāng)将。五色炫以相曜(yào)兮,烂耀耀而成光。致(zhì)错石之瓴(líng)(pì)兮,象瑇(dài)(mào)之文章。张罗绮之幔(màn)(wéi)兮,垂楚组之连纲。
  榱:屋椽。文杏:木名,或以为即银杏树。以上二句形容建筑材料的华美。罗:集。丰茸:繁饰的样子。游树:浮柱,指屋梁上的短柱。离楼:众木交加的样子。梧:屋梁上的斜柱。瑰木:瑰奇之木。欂栌:指斗拱。斗拱是我国木结构建筑中柱与梁之间的支承构件,主要由拱(弓形肘木)和斗(拱与拱之间的方斗形垫木)纵横交错,层层相叠而成,可使屋檐逐层外伸。委:堆积。参差:指斗、拱纵横交错、层层相叠的样子。槺:同“口”,空虚的样子。“时仿佛”二句:经常拿不定这些宫殿拿什么来比类呢,就好像那积石山一样高峻。积石:指积石山。将将,高峻的样子。炫:形容词,明亮。曜:动词,照耀。耀耀:光明闪亮的样子。致:《说文》:“致,密也”。错石:铺设各种石块。瓴甓:砖块。瑇瑁:即玳瑁。文章:花纹。罗绮:有花纹的丝织品。幔:帐幕。帷:帐子。组:绶带,这里是用来系幔帷。楚组,楚所产者有名。连纲:指连结幔帷的绳带。

  抚柱楣(méi)以从容兮,览曲台之央央。白鹤噭(jiào)以哀号兮,孤雌(cí)(zhì)于枯杨。日黄昏而望绝兮,怅独托于空堂。悬明月以自照兮,徂(cú)清夜于洞房。援雅琴以变调兮,奏愁思之不可长。案流徵(zhǐ)以却转兮,声幼(yāo)妙而复扬。贯历览其中操兮,意慷慨而自卬(áng)。左右悲而垂泪兮,涕流离而从横。舒息悒(yì)而增欷(xī)兮,蹝(xǐ)履起而彷徨。揄(yú)长袂(mèi)以自翳(yì)兮,数昔日之諐(qiān)殃。无面目之可显兮,遂颓思而就床。抟(tuán)芬若以为枕兮,席荃(quán)兰而茝(chǎi)香。
  抚:摸。柱楣:柱子和门楣。曲台:宫殿名,李善注说是在未央宫东面。央央:广大的样子。噭:鸟鸣。孤雌:失偶的雌鸟。跱:同“峙”,立。望绝:望不来。怅:愁怅,悲伤。托:指托身。徂:往,这里指经历。“援雅琴”二句:是说拿出好琴却弹不出正调,抒发愁思但知道这不能维持长久。流:这里指转调。徵:徵调式。案:同“按”,指弹奏。幼妙:同“要妙”,指声音轻细。贯:连贯,贯通。这句是说将这些琴曲连贯起来可以看出我内心的情操。卬:昂扬。自卬:自我激励。左右:指周围的人。涕:眼泪。流离:流泪的样子。从横:同“纵横”。舒:展,吐。息悒:叹息忧闷。欷:哭后的余声,抽泣声。蹝履:趿着鞋子。揄:揭起。袂:衣袖。自翳:自掩其面。翳:遮蔽。数:计算,回想。 諐殃:过失和罪过。 諐,同“愆”。抟:团拢。芬若:香草名。这句说以荃、兰、茝等香草为席。

  忽寝(qǐn)(mèi)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迋(kuāng)迋若有亡。众鸡鸣而愁予兮,起视月之精光。观众星之行列兮,毕昴(mǎo)出于东方。望中庭之蔼(ǎi)蔼兮,若季秋之降霜。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dàn)(yǎn)(jiǎn)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魄:魂魄,指梦境。若君之在旁:就像君在我身旁。惕寤:指突然惊醒。惕:心惊。寤:醒。迋迋:恐惧的样子。若有亡:若有所失。愁予:使我愁。月之精光:即月光。毕、昴:二星宿名,本属西方七宿,《文选》李善注谓五六月间(指旧历)出于东方。蔼蔼:月光微弱的样子。季秋:深秋。降霜:后人诗歌谓月光如霜所本。曼曼:同“漫漫”,言其漫长。若岁:像是经历了一年。郁郁:愁苦郁结不散。更:历。不可再更:过去的日子不可重新经历。澹:摇动。偃蹇:伫立的样子。是说夜不成寐,伫立以待天明。荒:将明而微暗的样子。亭亭:久远的样子。是说天亮从远处开始。妾人:自称之辞。究:终。不敢忘:不敢忘君。

参考资料:

1、 程千帆 等.古文鉴赏辞典(上册).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267-270

  孝武皇帝陈皇后,时得幸,颇妒。别在长门宫,愁幸悲思。闻蜀郡成都司马相如天下工为文,奉黄金百斤,为相如、文君取酒,因于解悲愁之辞。而相如为文以悟主上,陈皇后复得亲幸。其辞曰: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伊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之懽心。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修薄具而自设兮,君曾不肯乎幸临。廓独潜而专精兮,天漂漂而疾风。登兰台而遥望兮,神怳怳而外淫。浮云郁而四塞兮,天窈窈而昼阴。雷殷殷而响起兮,声象君之车音。飘风回而起闺兮,举帷幄之襜襜。桂树交而相纷兮,芳酷烈之訚訚。孔雀集而相存兮,玄猨啸而长吟。翡翠胁翼而来萃兮,鸾凤翔而北南。

  心凭噫而不舒兮,邪气壮而攻中。下兰台而周览兮,步从容于深宫。正殿块以造天兮,郁并起而穹崇。间徙倚于东厢兮,观夫靡靡而无穷。挤玉户以撼金铺兮,声噌吰而似钟音。

  刻木兰以为榱兮,饰文杏以为梁。罗丰茸之游树兮,离楼梧而相撑。施瑰木之欂栌兮,委参差以槺梁。时仿佛以物类兮,象积石之将将。五色炫以相曜兮,烂耀耀而成光。致错石之瓴甓兮,象瑇瑁之文章。张罗绮之幔帷兮,垂楚组之连纲。

  抚柱楣以从容兮,览曲台之央央。白鹤噭以哀号兮,孤雌跱于枯杨。日黄昏而望绝兮,怅独托于空堂。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援雅琴以变调兮,奏愁思之不可长。案流徵以却转兮,声幼妙而复扬。贯历览其中操兮,意慷慨而自卬。左右悲而垂泪兮,涕流离而从横。舒息悒而增欷兮,蹝履起而彷徨。揄长袂以自翳兮,数昔日之諐殃。无面目之可显兮,遂颓思而就床。抟芬若以为枕兮,席荃兰而茝香。

  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惕寤觉而无见兮,魂迋迋若有亡。众鸡鸣而愁予兮,起视月之精光。观众星之行列兮,毕昴出于东方。望中庭之蔼蔼兮,若季秋之降霜。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长门赋,开骈体宫怨题材之先河,是受到历代文学称赞的成功之作。作品将离宫内外的景物同人物的情感有机的结合在一起,以景写情,情景交融,在赋中已是别创。

  这篇赋据说是受了失宠的陈皇后的百金重托写成的,以受到冷遇的陈皇后口吻写成。赋一开头就写陈皇后独自一人在深宫徘徊,神情恍惚,郁郁寡欢,先为人们塑造了一个美丽却孤独而凄凉的形象,明月沉缺,红颜憔悴,最动人心,所以虽未读全文却已有一丝怜悯在心。接下来,作者才道出美人孤独寂寞的原因,因为武帝喜新厌旧,曾许愿常来看我但却因和“新人”玩乐而遗忘,当年金屋在,今已空悠悠。在这里,作者运用了对比的手法,用未央宫的歌舞升平来对比长门宫的清冷孤寂,新人笑来对比自己哀伤的旧人哭,虽只“饮食乐而忘人;交得意而相亲。”短短十二字,却蕴含着无数的意味:有对皇帝喜新厌旧无情抛弃自己的怨恨;有对再难面君颜重拾旧宠的伤感;有对生活百无聊赖度日如年的无奈;有对自己命运凄凉的自怜。可谓一语含千金,穷声尽貌的描写,荡气回肠的意蕴。

  紧接着,作者用一系列的景色描写来衬托陈皇后的心境。首先写陈后登兰台所见到的自然景色“浮云郁而四塞兮,天窈窈而昼阴……桂树交而相纷兮,芳酷烈之訚訚。孔雀集而相存兮,玄猿啸而长吟”这里的风云鸟树给人以压抑而阴暗的感觉,云是浮云,如同君王的心思,漂浮不定,来去无形;风是寒风,如同君王的无情,寒彻入骨,丝丝缕缕;鸟是孤鸟,如同自己,美丽却形单影只,茕茕孑立;猿鸣是哀鸣,如同自己,愁肠百结,个个为君系!在我看来,这里,作者用各种景色映射陈后的心情,景物本无情,但却为作者赋予了最真挚也最催人泪下的情感纠缠。其次,作者描写了陈皇后下兰台后所见宫殿的华美景色“刻木兰以为榱兮,饰文杏以为梁。罗丰茸之游树兮,离楼梧而相撑……五色炫以相曜兮,烂耀耀而成光。致错石之瓴甓兮,象玳瑁之文章。张罗绮之幔帷兮,垂楚组之连纲。”宫殿的一切都是华丽而奢靡的,高大而整严,但似乎又有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封闭之感。在这里,作者以乐景写哀情,通过宫殿里面美好的建筑来反衬陈后失宠后悲伤的心情:景色虽美,却并不属于自己,那绚丽的美丽向来只能属于受宠的宫人,对于失宠的自己,这里的美丽只能勾起自己以往的回忆,自己的美好时光已成过往,一切的欢乐都早已一去不返,物是人非的痛!庄重整饬而华美的宫宇却被作者赋予了哀情,让人黯然神伤。再次,作者描绘了洞房清夜寒烟漠漠,独自抚琴情感哀哀景象。“悬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援雅琴以变调兮,奏愁思之不可长……左右悲而垂泪兮,涕流离而从横。”在这一部分中,作者写明月当空洞房凄清,陈皇后独自一人抚琴自慰,却因为心中的悲苦而致使琴音变调,然后,作者笔锋一转,不再写陈后的悲苦心情,反而叙写周边宫女听琴音垂泪的景象,以琴音发情悸,以他人感伤怀,从他人的反应来写主人公的心情,用他人的眼泪来写陈后的眼泪,似乎比反复重复写陈后的心情更能打动人心,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忽寝寐而梦想兮,魄若君之在旁……夜曼曼其若岁兮,怀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复明。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文章最后,作者再次写陈后在漫漫长夜孤独寂寞的形象,迷蒙的梦中仿若君王在侧,醒来后才发觉只是南柯一梦,只好在清醒的悲伤中独自熬过长夜。再以“究年岁而不敢忘”结束全赋,直接写出了陈后的凄凉是长久的,年年岁岁难以忘怀,没有了君王的怜爱,只有独自一人在寂寞与伤心中了却残生。

  《长门赋》是一篇抒情赋,但也有铺叙之笔。在描写失意者的心态时,作者巧妙地运用了夸张想象和景物衬托两种手法。此赋时如高山瀑布,澎湃汹涌,亮烈坦荡,气采宏流,如对陈后所见自然景物以及对宫殿庄严宏伟的景色描写;时而又如涓涓细流,丝丝缕缕,绵绵不绝,清明澄澈,沁人心脾。如对陈后独处洞房,无所事事的凄楚心境的描写。整体来讲,这篇赋作词藻华丽,精巧雕琢,字字珠玑,读之感人至深,令人伤心欲绝。

参考资料:

1、 程千帆 等.古文鉴赏辞典(上册).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267-2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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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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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喜蚕桑 一作:善蚕桑;相怨怒 一作:相怒怨)

  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年几何?”“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使君谢罗敷:“宁可共载不?”罗敷前致辞:“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白晰 一作:白皙)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喜蚕桑 一作:善蚕桑)
  太阳从东南方向升起,照到我们秦家的小楼。秦家有位美丽的女儿,自家取名叫罗敷。罗敷善于采桑养蚕,有一天在城南边侧采桑。用青丝做篮子上的络绳,用桂树枝做钩笼。头上梳着堕马髻,耳朵上戴着宝珠做的耳环;浅黄色有花纹的丝绸做成下裙,紫色的绫子做成上身短袄。行人见到罗敷,就放下担子捋着胡须注视她。年轻人看见罗敷,禁不住脱帽重整头巾。耕地的人忘记了自己在犁地,锄田的人忘记了自己在锄田;以致于农活都没有干完,回来后相互埋怨,只是因为贪看了罗敷的美貌。

  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年几何?”“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使君谢罗敷:“宁可共载不?”罗敷前致辞:“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太守乘车从南边来到这,拉车的五匹马停下来徘徊不前。太守派遣小吏过去,问这是谁家美丽的女子。小吏回答:“是秦家的女儿,自家起名叫做罗敷。”太守又问:“罗敷今年多少岁了?”小吏回答:“还不到二十岁,但已经过了十五了。”太守就问罗敷:“愿意与我一起乘车吗?”罗敷上前回话:“使君怎么这么愚笨?你已经有妻子了,罗敷我也已经有丈夫了!”

  “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白晰 一作:白皙)
  “东方上千个骑马的人当中,我的夫婿在前列。凭什么识别我丈夫呢?他骑着一匹白马后边还有黑马跟随,马尾上系着青丝绦,黄澄澄的金饰装点着马头;腰中佩着鹿卢剑,宝剑可以值千千万万。十五岁在太守府做小吏,二十岁在朝廷里做大夫,三十岁做皇上的侍中郎,四十岁成为一城之主。他皮肤洁白,脸上微微有一些胡子;他轻缓地在府中迈方步,从容地出入官府。太守座中聚会时官员无数,都说我丈夫出色。”

参考资料:

1、 张宏伟主编.诵读与欣赏:郑州大学出版社,2014.08:692、 孟素琴主编.初中文言文同步解·译·练:中州古籍出版社,2007.8:51

  日出东南隅(yú),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fū)。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wō)堕髻(jì),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行者见罗敷,下担捋(lǚ)(zī)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qiào)头。耕者忘其犁(lí),锄(chú)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喜蚕桑 一作:善蚕桑)
  东南隅:指东方偏南。隅,方位、角落。中国在北半球,夏至以后日渐偏南,所以说日出东南隅。喜蚕桑:喜欢采桑。喜,有的本子作“善”(善于、擅长)。青丝为笼系:用黑色的丝做篮子上的络绳。笼,篮子。系,络绳(缠绕篮子的绳子)。笼钩:一种工具。采桑用来钩桑枝,行时用来挑竹筐。倭堕髻:即堕马髻,发髻偏在一边,呈坠落状。倭堕,叠韵字。缃绮:有花纹的浅黄色的丝织品。帩头:帩头,古代男子束发的头巾。少年:古义(10-20岁)男。但:只是。坐:因为,由于。

  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chí)(chú)。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年几何?”“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使君谢罗敷:“宁可共载不?”罗敷前致辞:“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使君:汉代对太守、刺史的通称。踟蹰:徘徊。姝:美丽的女子。谢:这里是“请问”的意思。不:通假字,通“否”音也为“否”的音。

  “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lí)(jū),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十五府小吏(lì),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为人洁白皙,鬑(lián)鬑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rǎn)冉府中趋。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白晰 一作:白皙)
  居上头:在行列的前端。意思是地位高,受人尊重。何用:凭什么。从:使......跟随。骊驹:纯黑色的马,泛指马。鹿卢剑:剑把用丝绦缠绕起来,像鹿卢的样子。鹿卢,即辘轳,井上汲水的用具。宝剑,荆轲刺秦王时带的就是鹿卢剑。侍中郎:出入宫禁的侍卫官。鬑鬑:须发稀疏貌。盈盈:仪态端庄美好。冉冉:走路缓慢。

参考资料:

1、 张宏伟主编.诵读与欣赏:郑州大学出版社,2014.08:692、 孟素琴主编.初中文言文同步解·译·练:中州古籍出版社,2007.8:51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喜蚕桑 一作:善蚕桑;相怨怒 一作:相怒怨)

  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年几何?”“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使君谢罗敷:“宁可共载不?”罗敷前致辞:“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为人洁白皙,鬑鬑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白晰 一作:白皙)

  《陌上桑》是一篇立意严肃、笔调诙谐的乐府叙事诗。它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位名叫罗敷的年轻美丽的女子,一天在采桑路上恰巧被一个太守遇上,太守被罗敷美色所打动,问她愿不愿意跟随自己回家。太守原以为凭借自己的权势,这位女子一定会答应。想不到罗敷非但不领情,还把他奚落了一番,使这位堂堂太守碰了一鼻子灰,无奈之极。

  全诗共分三解。解为乐歌的段落,本诗的乐歌段落与歌词内容的段落大致相合。第一解从开始至“但坐观罗敷”,主要叙述罗敷的美貌。第二解从“使君从南来”至“罗敷自有夫”,写太守觊觎罗敷容姿,要跟她“共载”而归,遭到罗敷严辞拒绝。第三解从“东方千余骑”至结束,写罗敷在太守面前夸赞自己丈夫,用意在于彻底打消太守的邪念,并让他对自己轻佻的举止感到羞愧。

  诗人成功地塑造了一个貌美品端、机智活泼、亲切可爱的女性形象。一般来说,人们认识一个人,总是先识其外貌,然后再洞达其心灵。《陌上桑》塑造罗敷的形象也依循人们识辨人物的一般顺序,在写法上表现为由容貌而及品性。罗敷刚出现,还只是笼统地给人一个“好女”的印象,随着叙述的展开,通过她服饰的美丽和路人见到他以后无不倾倒的种种表现,“好女”的形象在读者眼前逐渐变得具体和彰明。第二、三段,诗人的笔墨从摹写容貌转为表现性情,通过罗敷与使君的对话,她抗恶拒诱,刚洁端正的品格得到了充分的展示。从她流利得体,同时又带有一点调皮嘲弄的答语中,还可看出她禀性开朗、活泼、大方,对自己充满自信,并且善于运用智慧保护自己不受侵害。当然这只是大致的概括,事实上,作品在这方面也不乏灵活的安排。如第一解虽然主要写容貌,“罗敷喜蚕桑”则又表现出她热爱劳动的良好品质;第二、三解虽然主要揭示她内心情感,但第二解使君立马踟蹰不前,分明又暗中映显出罗敷美貌丽态的魅力,第三解罗敷夸扬丈夫姿容,与一解总述罗敷美好“遥对”(张玉谷《古诗赏析》卷五),不正可以见到罗敷本人的倩影吗?诗人笔下的罗敷品貌俱美,从而赋予这一艺术形象更高的审美价值。读完全诗,人们对罗敷的喜爱比起诗中那些忘乎所以的观望者的态度来更加深厚真挚,因为他们还仅仅是为罗敷的容貌所吸引,读者却又对罗敷的品格投以敬佩。从这一意义上说,《陌上桑》与《诗经·硕人》在摹绘美人的形象方面,其区别不仅在于具体手法的不同(这一点下面还会谈到),还在于它由比较单纯地刻画人物的容貌之美进而达到表现性情之美,这后面一点显然在文学形象的创造史上具有更重要的意义。

  《陌上桑》在写作手法方面,最受人们称赞的是侧面映衬和烘托。如第一解写罗敷之美,不用《硕人》直接形容具体对象容貌的常套,而是采用间接的、静动结合的描写来暗示人物形象的美丽。先写罗敷采桑的用具和她装束打扮的鲜艳夺目,渲染服饰之美又是重点。“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这些诗句一字不及罗敷的容貌,而人物之美已从衣饰等的铺叙中映现出来。前人评汉乐府《江南》诗句“莲叶何田田”,说:“不说花偏说叶,叶尚可爱,花不待言矣。”张玉谷《古诗赏析》卷五。这话也可以被运用来说明本篇上述诗句的艺术特点。更奇妙的是,诗人通过描摹路旁观者的种种神态动作,使罗敷的美貌得到了强烈而又极为鲜明、生动的烘托。“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人类对异性美(尤其是在形貌方面)就更为敏感,同时也会表现出更高的热情。这些男性旁观者为罗敷深深吸引,乃至有意无意地做出一些想取悦罗敷的举止,(“脱帽著帩头”的动作暗示了自己未婚)正说明他们看到罗敷时激动不宁的心情和从她身上获得的审美满足。借助于他们的目光,读者似乎也亲眼饱睹了罗敷的面容体态。这样来塑造人物形象,比借助比喻等手段正面进行摹写显得更加富有情趣;而且由于加入了旁观者的反应,使作品的艺术容量也得到了增加。这是《陌上桑》为描写文学形象提供的新鲜经验。

  除了从侧面摹写形象外,本篇还善于从侧面表达意图,这主要是指第三解罗敷夸夫的内容。对这段内容,人们有两种理解:一种认为诗中“夫婿”是罗敷实指其夫,另一种意见是罗敷虚设一夫,更有人断定这一段是诗中的糟粕。“夫婿”究竟是实指还是虚设,这是弄不明白的问题,不过这并不重要。重要的倒是应该弄清楚:罗敷当时为何要讲这番话?意图何在?她集中夸赞自己丈夫的尊贵和美好,这显然是有明显的针对性。因为调戏她的是一位怀有特殊优越感的太守,罗敷说自己丈夫尊贵,则使其优越感变得可笑;又因为太守看中她的是美色,罗敷说自己丈夫美好,实际上是说只有丈夫才可以与自己相配。罗敷这段话句句夸夫,而客观上又句句奚落太守,这正是全诗侧面写法的又一次运用。诗歌的喜剧效果主要也是从这里得到体现的。第三解在整篇作品中不是可有可无,更不是什么糟粕,而是诗篇的有机构成。

  幽默风趣是《陌上桑》明显的风格特点。如写旁观者见到罗敷时不由自主地表现出来的种种神态,十分好笑,而又无不是乡民的真趣流露。又如罗敷讲自己的年龄,“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口齿伶俐,而又暗带调皮,“颇”字尤见口角语态之妙。最后一段罗敷盛夸夫婿,使眼前那位听着的太守感到通身不自在,羞愧难状。这一寓严肃的主题于诙谐的风格之中的优秀诗篇,体现了乐观和智慧,它与《孔雀东南飞》《东门行》等体现的悲慨和亢烈相比,代表着汉乐府又一种重要的艺术精神。它和《孔雀东南飞》《东门行》《木兰诗》堪称乐府名著。当中《孔雀东南飞》《木兰诗》又是乐府双壁

  《陌上桑》的语言带有明显的藻采化倾向,主要是反映在第一和第三节中。这些构成了此篇统一的叙述风格。

  正是罗敷这种表里如一的“美”,才深深地打动了所有善良的人们,无论是年长的老者(行者),还是翩翩的少年,抑或是耕锄的百姓,都为罗敷的美所倾倒,看见了她以至于忘记了一切。正如诗中所描述的:“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这一段描写既巧妙,又夸张,虽不是精雕细琢,但却是浓墨重彩,罗敷那不能言喻的美尽在这旁观者的“不言”之中。

  同时罗敷的美是平淡中含着典雅、质朴中透着高贵、清丽中显露豪华,不同身份的人能从不同的角度看到自己所欣赏的不同的“美”,这便是所谓的“雅俗共赏”。

参考资料:

1、 熊依洪著.中国历代文学大观·两汉魏晋南北朝文学大观:北京燕山出版社,2008.1:1282、 张宏伟主编.诵读与欣赏:郑州大学出版社,2014.08:703、 陈君慧主编.古诗三百首:北方文艺出版社,2013.0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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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燕然山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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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汉元舅曰车骑将军窦宪,寅亮圣明,登翼王室,纳于大麓,维清缉熙。乃与执金吾耿秉,述职巡御。理兵于朔方。鹰扬之校,螭虎之士,爰该六师,暨南单于、东胡乌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长之群,骁骑三万。元戎轻武,长毂四分,云辎蔽路,万有三千余乘。勒以八阵,莅以威神,玄甲耀目,朱旗绛天。遂陵高阙,下鸡鹿,经碛卤,绝大漠,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锷。然后四校横徂,星流彗扫,萧条万里,野无遗寇。于是域灭区殚,反旆而旋,考传验图,穷览其山川。遂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上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天声。兹所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者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铭盛德。其辞曰:

铄王师兮征荒裔,
剿凶虐兮截海外。
夐其邈兮亘地界,
封神丘兮建隆嵑,
熙帝载兮振万世!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汉元舅曰车骑将军窦宪,寅亮圣明,登翼王室,纳于大麓,维清缉熙。乃与执金吾耿秉,述职巡御。理兵于朔方。鹰扬之校,螭虎之士,爰该六师,暨南单于、东胡乌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长之群,骁骑三万。元戎轻武,长毂四分,云辎蔽路,万有三千余乘。勒以八阵,莅以威神,玄甲耀目,朱旗绛天。遂陵高阙,下鸡鹿,经碛卤,绝大漠,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锷。然后四校横徂,星流彗扫,萧条万里,野无遗寇。于是域灭区殚,反旆而旋,考传验图,穷览其山川。遂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上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天声。兹所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者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铭盛德。其辞曰:
  大汉永元元年(汉和帝年号,西元89年)秋七月,国舅、车骑将军窦宪,恭敬天子、辅佐王室,理国事,高洁 光明。就和执金吾耿秉,述职巡视,出兵朔方。军校们像雄鹰般威武,将士们似龙虎般勇猛,这就是天子的王师。六军俱备,及南单于、东乌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长等人,猛骑三万。战车疾驰,兵车四奔,辎重满路,一万三千多辆。统以八阵,临以威神,铁甲耀日,红旗蔽空。于是登高阙,下鸡鹿,经荒野,过沙漠,斩杀“温禺鞮王”,用其血涂鼓行祭;用“尸逐骨都侯”的血来涂刀剑之刃。然后四方将校横行,流星闪电,万里寂静,野无遗寇。于是统一区宇,举旗凯旋,查考害传图籍,遍观当地山河。终于越过“涿邪山”,跨过“安侯河”,登燕然山。践踏冒顿的部落,焚烧老上的龙庭。上以泄高帝、文帝的宿愤,光耀祖宗的神灵;下以稳固后代,拓宽疆域,振扬大汉的声威。此所渭一次劳神而长期安逸,暂时费事而永久安宁。于是封山刻石,铭记至德。铭辞曰:

铄王师兮征荒裔,
威武王师,征伐四方;

剿凶虐兮截海外。
剿减凶残,统一海外。

夐其邈兮亘地界,
万里迢迢,天涯海角;

封神丘兮建隆嵑,
封祭神山,建造丰碑;

熙帝载兮振万世!
广扬帝事,振奋万代。

  惟永元元年秋七月,有汉元舅曰车骑将军窦宪,寅亮圣明,登翼王室,纳于大麓,维清缉熙。乃与执金吾耿秉,述职巡御。理兵于朔方。鹰扬之校,螭虎之士,爰该六师,暨南单于、东胡乌桓、西戎氐羌,侯王君长之群,骁骑三万。元戎轻武,长毂四分,云辎蔽路,万有三千余乘。勒以八阵,莅以威神,玄甲耀目,朱旗绛天。遂陵高阙,下鸡鹿,经碛卤,绝大漠,斩温禺以衅鼓,血尸逐以染锷。然后四校横徂,星流彗扫,萧条万里,野无遗寇。于是域灭区殚,反旆而旋,考传验图,穷览其山川。遂逾涿邪,跨安侯,乘燕然,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上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天声。兹所谓一劳而久逸,暂费而永宁者也,乃遂封山刊石,昭铭盛德。其辞曰:

铄王师兮征荒裔,
剿凶虐兮截海外。
夐其邈兮亘地界,
封神丘兮建隆嵑,
熙帝载兮振万世!

  范晔《后汉书》曰:齐殇王子都乡侯畅来吊国忧,窦宪遣客刺杀畅,发觉,宪惧诛,自求击匈奴以赎死。会南单于请兵北伐,乃拜宪车骑将军,以执金吾耿秉为副,大破单于。遂登燕然山,刻石勒功,纪汉威德,令班固作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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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错论伐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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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秦惠王前,司马错欲伐蜀,张仪曰:“不如伐韩。”王曰:“请闻其说。”

  对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塞轘辕、缑氏之口,当屯留之道,魏绝南阳,楚临南郑,秦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诛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救,九鼎宝器必出。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今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狄之长也,敝兵劳众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为利。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而王不争焉,顾争于戎狄,去王业远矣。”

  司马错曰:“不然。臣闻之:‘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今王之地小民贫,故臣愿从事于易。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狄之长也,而有桀纣之乱。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也。取其地足以广国也,得其财足以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已服矣。故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西海,诸侯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两附,而又有禁暴止乱之名。今攻韩劫天子,劫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之所不欲,危!臣请谒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韩,周之与国也。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则必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不能禁。此臣所谓危,不如伐蜀之完也。”

  惠王曰:“善!寡人听子。”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蜀主更号为侯,而使陈庄相蜀。蜀既属,秦益强富厚,轻诸侯。

  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秦惠王前,司马错欲伐蜀,张仪曰:“不如伐韩。”王曰:“请闻其说。”
  司马错和张仪在秦惠王面前进行了一场争论。司马错要攻打蜀国,张仪说:“不如攻打韩国。”秦惠王说:“请你们说说各自的见解,让我听听。”

  对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塞轘辕、缑氏之口,当屯留之道,魏绝南阳,楚临南郑,秦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诛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救,九鼎宝器必出。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今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狄之长也,敝兵劳众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为利。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而王不争焉,顾争于戎狄,去王业远矣。”
  张仪回答说:“应先与魏、楚两国表示亲善,然后出兵三川,堵塞辕、缑氏两个隘口,挡住通向屯留的路,让魏国出兵切断南阳的通路,楚国派兵逼近南郑,而秦国的军队则攻击新城和宜阳,兵临二周的近郊,声讨周君的罪行,(随后)乘机侵占楚、魏两国的土地。周王室知道已经不能拯救自身,一定会交出九鼎和宝器。我们占有了九鼎,掌握地图和户籍,挟持周天子,用他的名义来号令天下,天下没有敢于违抗的,这就能建立王业了。如今,蜀国是西边偏僻(落后)的国家,戎狄为首领。攻打蜀国,会使士兵疲惫,使百姓劳苦,却不能以此来建立名望;即使夺取了那里的土地,也算不得什么利益。我听说:‘争名的要在朝廷上争,争利的要在市场上争。’现在的三川地区和周王室,正是整个天下的大市场和朝廷,大王不去争夺,反而与那些野蛮的人争夺名利,这就离帝王之业远了。”

  司马错曰:“不然。臣闻之:‘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今王之地小民贫,故臣愿从事于易。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狄之长也,而有桀纣之乱。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也。取其地足以广国也,得其财足以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已服矣。故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西海,诸侯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两附,而又有禁暴止乱之名。今攻韩劫天子,劫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之所不欲,危!臣请谒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韩,周之与国也。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则必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不能禁。此臣所谓危,不如伐蜀之完也。”
  司马错说:“不对。我听到过这样的话:‘想使国家富庶,一定要扩大他的领地,想使军队强大的一定让他的百姓富足,想建立王业的一定要广布他的恩德。这三个条件具备了,那么,王业就会随之实现了。’现在大王的土地少,百姓贫困,所以我希望大王先从容易办的事做起。蜀国是西边偏僻的国家,以戎狄为首领,而且有像桀、纣一样的祸乱。用秦国的军队前往攻打,就如同用豺狼驱赶羊群一样。得到它的土地,能够扩大秦国的疆域;得到它的财富,能够使百姓富足,整治军队又不伤害百姓,蜀国已经归服了。因此,夺取了蜀国,但天下人不认为我们暴虐;取尽了蜀国的财富,诸侯国也不认为我们贪婪。这就是说,我们用兵一次,就能名利双收,还能得到除暴、平乱的好名声。如果现在去攻打韩国,胁迫周天子,胁迫周天子必然招致坏名声,而且不一定有利,又有不义的名声。去进攻天下人都不希望进攻的地方,这是很危险的!请允许我讲明这个缘故:周王室,现在还是天下的宗室;韩国,是周国的友好邻邦。如果周天子自己知道要失去九鼎,韩王自己知道要丧失三川,那么,两国一定会联合起来,共同采取对策,依靠齐国和赵国,并且向楚、魏两国求援,以解除危难。把九鼎送给楚国,把土地送给魏国,大王是不能阻止的。这就是我所说的危险,不如攻打蜀国那样万无一失。”

  惠王曰:“善!寡人听子。”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蜀主更号为侯,而使陈庄相蜀。蜀既属,秦益强富厚,轻诸侯。
  秦惠王说:“很对。我采纳你的意见。”结果,出兵进攻蜀国。十月夺取了那里的土地,然后平定了蜀国。蜀国的君主改称为侯,秦国派遣陈庄去辅佐蜀侯。蜀国归附以后,秦国就更加强大富庶,看不起其他诸侯国了。

  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秦惠王前,司马错欲伐蜀(shǔ),张仪曰:“不如伐韩。”王曰:“请闻其说。”
  司马错:秦将,公元前316年率兵伐蜀,前301年再次出蜀平定叛乱。张仪:魏国贵族后代,战国时著名纵横家。秦惠王(即秦惠文王,前337年至前311年在位)十年(前328年)为秦相,曾以连横政策游说各国,有功于秦,封武信君。

  对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塞轘(huàn)(yuán)、缑(gōu)氏之口,当屯留之道,魏绝南阳,楚临南郑,秦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诛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救,九鼎(dǐng)宝器必出。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今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róng)(dí)之长也,敝(bì)兵劳众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为利。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而王不争焉,顾争于戎狄,去王业远矣。”
  下兵:出兵。三川:指当时韩国境内黄河、伊水、洛水三水流经的地区,在今河南省黄河以南、灵宝市东部一带。轘辕、缑氏:当时的两个军事要地。二周:指战国时周室分裂而成的两个小国东周、西周。东周都城在今河南省巩义市西南,西周都城在今河南省洛阳市西。戎狄:古代对西部落后少数民族的泛称。

  司马错曰:“不然。臣闻之:‘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今王之地小民贫,故臣愿从事于易。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狄之长也,而有桀(jié)(纣)之乱。以秦攻之,譬(pì)如使豺(chái)狼逐群羊也。取其地足以广国也,得其财足以富民,缮(shàn)兵不伤众,而彼已服矣。故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西海,诸侯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两附,而又有禁暴止乱之名。今攻韩劫天子,劫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之所不欲,危!臣请谒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韩,周之与国也。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则必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不能禁。此臣所谓危,不如伐蜀之完也。”
  有桀纣之乱:以夏桀商纣之乱喻指巴蜀之乱。当时蜀王封其弟于汉中,号苴侯。苴与巴国交好,而巴与蜀为敌国。于是蜀王伐苴侯,苴侯奔巴。蜀又伐巴,苴侯求救于秦。陈庄:秦臣。公元前314年任蜀相。

  惠王曰:“善!寡人听子。”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suì)定蜀,蜀主更号为侯,而使陈庄相蜀。蜀既属,秦益强富厚,轻诸侯。

  司马错与张仪争论于秦惠王前,司马错欲伐蜀,张仪曰:“不如伐韩。”王曰:“请闻其说。”

  对曰:“亲魏善楚,下兵三川,塞轘辕、缑氏之口,当屯留之道,魏绝南阳,楚临南郑,秦攻新城宜阳,以临二周之郊,诛周主之罪,侵楚魏之地。周自知不救,九鼎宝器必出。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今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狄之长也,敝兵劳众不足以成名,得其地不足以为利。臣闻:‘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今三川、周室,天下之市朝也,而王不争焉,顾争于戎狄,去王业远矣。”

  司马错曰:“不然。臣闻之:‘欲富国者,务广其地;欲强兵者,务富其民;欲王者,务博其德。三资者备,而王随之矣。’今王之地小民贫,故臣愿从事于易。夫蜀,西僻之国也,而戎狄之长也,而有桀纣之乱。以秦攻之,譬如使豺狼逐群羊也。取其地足以广国也,得其财足以富民,缮兵不伤众,而彼已服矣。故拔一国,而天下不以为暴;利尽西海,诸侯不以为贪。是我一举而名实两附,而又有禁暴止乱之名。今攻韩劫天子,劫天子,恶名也,而未必利也,又有不义之名。而攻天下之所不欲,危!臣请谒其故:周,天下之宗室也;韩,周之与国也。周自知失九鼎,韩自知亡三川,则必将二国并力合谋,以因于齐、赵而求解乎楚、魏。以鼎与楚,以地与魏,王不能禁。此臣所谓危,不如伐蜀之完也。”

  惠王曰:“善!寡人听子。”卒起兵伐蜀,十月取之,遂定蜀,蜀主更号为侯,而使陈庄相蜀。蜀既属,秦益强富厚,轻诸侯。

  这是记叙战国时秦国关于外交军事的一交论争,是秦惠王进行军事扩张,推进王业的军事论辩。秦相张仪主张伐韩,秦将司马错主张伐蜀,二人针锋相对,各陈己见。

  文章先列张仪的观点。首先,张仪认为伐韩可分三步:第一,亲善魏,楚,出兵三川,扼住轘山和缑氏山的出口,挡住屯留的通道;第二,由魏绝南阳,楚临南郑,牵制韩军,秦军乘机直逼二周郊外,声讨周天子之罪,迫其交出象征王权的九鼎宝器;第三,拥九鼎而挟天子以令诸侯,成就王业。其次,张仪驳司马错伐蜀之论。认为蜀地偏远,劳师乏众,不足以成威名,也不足以得厚利。而创建王业的关键之地在三川,周室,伐蜀离成功之业太远,不宜采用。

  针对张仪之论,司马错斩钉截铁地用“不然”二字进行反驳,然后也分三步论证伐蜀的理由。第一,从宏观上提出建立王业的三条件,即地广物丰,兵强民富,博德广施。而秦地小民贫,尚不具备成就王业的条件,宜从易处着手,增强国力;第二,蜀有桀,纣之乱,易攻易伐,用兵不伤众,取其地可广域富民,道义上还可获得禁暴平乱之名,一举数得,既有利又师出有名,不会引起诸侯国的反对;第三,伐韩不可行。伐韩未必有利,又有挟天子的恶名,势必迫使各诸侯国联合抗秦,使秦处于危险的境地,故伐蜀是为上策。

  两人观点迥异,但从论辩中可看出:张仪的主张多主观唯心的空想,诸如魏,韩是否同秦国友善,是否愿出兵牵制韩军;尤其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诸侯国是否臣服,均是不可知因素。司马错是从实际出发,知己知彼,提出积极稳妥的办法,既能发展壮大自己,又能在舆论上站住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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