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杨柳陌,陌上别离人。
排列在青青杨柳的路上,正在送别远去的亲人。
爱子游燕赵,高堂有老亲。
是爱子宦游要去燕赵,高堂上还有他年迈的双亲。
不行无可养,行去百忧新。
不离家无法把双亲奉养,离家去又新忧殷殷。
切切委兄弟,依依向四邻。
情意恳切地把兄弟嘱咐,恋恋不舍地面对相送的乡邻。
都门帐饮毕,从此谢亲宾。
都门祖帐中饮过了饯行酒,从此就告别了亲属和友人。
挥涕逐前侣,含凄动征轮。
洒泪去追赶前面的同伴,怀着悲伤启动远行的车轮。
车徒望不见,时见起行尘。
车马人从渐渐不能望见,车马后面不时扬起灰尘。
吾亦辞家久,看之泪满巾。
我离开家乡日子也已很久,见到这情景不禁泪水满巾。
参考资料:
1、 邓安生 等.王维诗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0:39-41青青杨柳陌(mò),陌上别离人。
杨柳陌:路旁栽杨柳的道路。多用指分别之处。陌:田间小路。
爱子游燕赵,高堂有老亲。
燕赵:燕赵都是古国名,地点都在河北。这里泛指河北诸郡。高堂:用高堂指父母居处,或代称父母。
不行无可养,行去百忧新。
不行:不行进;不前进。
切切委兄弟,依依向四邻。
切切:恳挚、深切之意。依依:依恋不舍的样子。
都门帐饮毕,从此谢亲宾。
都门:都,都城。门,城门。都门,这里指都城。帐饮:谓在郊野张设帷帐,宴饮送别。
挥涕(tì)逐前侣,含凄动征轮。
前侣:前面的同伴。征轮:远行人乘的车。
车徒望不见,时见起行尘。
车徒:车马和仆从。指游子及其仆人。徒:一作“从”。
吾亦辞(cí)家久,看之泪满巾。
吾:一作“余”。久:一作“者”。
参考资料:
1、 邓安生 等.王维诗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0:39-41王维有诗《别弟缙后登青龙寺望蓝田山》:“陌上新离别,苍茫四郊晦。登高不见君,故山复云外。远树蔽行人,长天隐秋塞。心悲宦游子,何处飞征盖。”与这首《观别者》诗同一机杼。只是这首《观别者》写法上很别致。它借陌上人的惜别,来表现自己的宦游之悲。
青青河畔,杨柳陌上,依依别离。似有“青青河畔草,郁郁园中柳”之风,又宛若“杨柳依依”之韵,离别之境,自然而现。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爱子”一游,或为生计,或为功名。尚有高堂,已是老亲,又怎舍得弃高堂于不顾呢。一“爱”字,一“老”字,各种情境,只有画中人懂得。心念老亲,然生计所迫,远游原是那般无奈;此行远去,尚不知明天深浅,自然又有新的忧愁升起。此番远游,归期难料,然心中那个“孝”字,又该如何书写。切切转向兄弟,满腔的心思,托付于手足之上;依依而望,对父母的牵肠挂肚,都诉诸四邻。都门帐饮,饮毕做辞,心底仍是万千不舍,一一惜别那熟悉的脸庞。同伴早已动身,飞奔而去,再停留怕是要追赶不上,只得挥泪阔别,迈向前方,而那转身的瞬间,早已是两行滚烫的泪花。转眼间,已然望不见“车徒”,唯留下滚滚的行尘,淹没了远去的身影,那远眺的双眸,目送着远方消逝的身影,早已是老泪纵痕。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吾亦辞家久,看之泪满巾。”一句拉回现实,原来诗人只是一旁观者,大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内心的触动,亦随着飘扬的尘土,沾湿了衣襟。
诗中画面,在古代并不少见,诗词之中亦不乏这样的诗篇,然右丞笔下的画面,却是那般情深。至亲别离,肝肠寸断,然生活所迫,又无可奈何。历史画卷中,重复上演了多少幕。不同的朝代,不同的主角,不变的却都是那份难以割舍的情致,亲情、友情、爱情,一幕幕,一出出,在时空的帷幕里掀起层层浪花。
参考资料:
1、 邓安生 等.王维诗选译.成都:巴蜀书社,1990:39-41兵戈不见老莱衣,叹息人间万事非。
烽火四起,干戈遍地,我已看不到像春秋隐士老莱子那种彩衣娱亲的人了,不由感叹人世沧桑、世事多变。
我已无家寻弟妹,君今何处访庭闱?
战乱不休,流落他乡的我已好久没有和弟妹联系了,如今更无处可寻他们了。你离家多日,此次去江东探亲,而那一带现在又不大太平,你去何处寻访家人呢?
黄牛峡静滩声转,白马江寒树影稀。
我仿佛听到你途经幽静的黄牛峡时,滩上汹涌的江水发出不绝的回声,而眼前白马江畔寒风吹骨、树影稀疏。
此别应须各努力,故乡犹恐未同归。
朋友啊,此次一别,我们应各自努力,珍重前程,可惜我们不能实现同返故里的愿望。
兵戈不见老莱(lái)衣,叹息人间万事非。
老莱衣:此用老莱子彩衣娱亲典故。老莱子相传为春秋时隐士,七十岁还常常穿上彩衣,模仿儿童,使双亲欢娱。
我已无家寻弟妹,君今何处访庭闱(wéi)?
庭闱:内舍。多指父母居住处。因用以称父母。
黄牛峡静滩声转,白马江寒树影稀。
黄牛峡:位于宜昌之西。转:一作“急”。白马江:成都附近的一条河流。
此别应须各努力,故乡犹恐未同归。
应:一作“还”。同:一作“堪”。
此诗发端即不凡,苍劲中蕴有一股郁抑之气。诗人感叹古代老莱子彩衣娱亲这样的美谈,然而在他这个时候,干戈遍地,已经很难找到。这就从侧面扣住题意“觐省”,并且点示出背景。第二句,诗的脉络继续沿着深沉的感慨向前发展,突破“不见老莱衣”这种天伦之情的范围,而着眼于整个时代。安史之乱使社会遭到极大破坏,开元盛世一去不复返了。诗人深感人间万事都已颠倒,到处是动乱、破坏和灾难,不由发出了声声叹息。“万事非”三字,包容着巨大的世上沧桑,概括了辛酸的人间悲剧,表现出诗人深厚的忧国忧民的思想感情。
三、四两句,紧承“万事非”而来,进一步点明题意。送友人探亲,不由勾起诗人对骨肉同胞的怀念。在动乱中,诗人与弟妹长期离散,生死未卜,有家等于无家,这也正是“万事非”中的一例。相形之下,韩十四似乎幸运得多了。可是韩十四与父母分手年久,江东一带又不太平,“访庭闱”恐怕也还有一番周折。所以诗人用了一个摇曳生姿的探问句,表示对韩十四此行的关切,感情十分真挚。同时透露出,由于当时正是乱世,韩十四的前途也不免有渺茫之感。这一联是前后相生的流水对,从诗人自己的“无家寻弟妹”,引出对方的“何处访庭闱”,宾主分明,寄慨遥深,有一气流贯之妙。
韩十四终于走了。五、六两句,描写分手时诗人的遐想和怅惘。诗人伫立白马江头,目送着韩十四登船解缆,扬帆远去,逐渐消失在水光山影之间了,他还在凝想入神。韩十四走的主要是长江水路,宜昌西面的黄牛峡是必经之乘地。这时诗人的耳际似乎响起了峡下黄牛滩的流水声,其中白马江头的景色乃是实景,而黄牛峡则是作者想象之中的虚景,虚实相生,饱含作者对友人的惜别之情。水声回响不绝,韩十四坐的船也就越走越远,诗人的离情别绪,也被曲曲弯弯牵引得没完没了。一个“静”字,越发突出了滩声汩汩,如在读者目前。这是以静衬动的手法,写得十分传神。等到诗人把离思从幻觉中拉回来,才发现他依然站在二人分袂之地。只是江上的暮霭渐浓,一阵阵寒风吹来,砭人肌骨。稀疏的树影在水边掩映摇晃,秋意更深了。一种孤独感蓦然向诗人袭来。此二句一纵一收,正是大家手笔。别绪随船而去,道出绵绵情意;突然收回,景象更觉怅然。此情此景,催人泪下。
尾联更是余音袅袅,耐人咀嚼。出句是说,分手不宜过多伤感,应各自努力,珍重前程。“此别”,总括前面离别的情景;“各”字,又双绾行者、留者,也起到收束全诗的作用。对句意为,虽说如此,只怕不能实现同返故乡的愿望。韩十四与杜甫可能是同乡,诗人盼望有一天能和他在故乡重逢。但是,世事茫茫难卜,这年头谁也说不准。诗就在这样欲尽不尽的诚挚情意中结束。“犹恐”二字,用得很好,隐隐露出诗人对未来的担忧,与“叹息人间万事非”前后呼应,意味深长。
这是一首送别诗,但不落专写“凄凄戚戚”之情的俗套。诗人笔力苍劲,伸缩自如,包容国难民忧,个人遭际,离情别绪深沉委婉,是送别诗中的上乘之作。
参考资料:
1、 徐竹心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527-528流莺舞蝶两相欺,不取花芳正结时。
飞动着的黄莺和蝴蝶常常嘲笑我,因为不能在樱桃花初放时来欣赏。
他日未开今日谢,嘉辰长短是参差。
前来赏花不是未开就是已落,总之就是赶不上樱桃花开的良辰吉日。
参考资料:
1、 邓中龙.李商隐诗译注·第3卷:岳麓书社,2000:1945-19472、 杨春俏.中晚唐抒情诗选:南海出版公司,2005:282-283流莺(yīng)舞蝶两相欺,不取花芳正结时。
流莺:飞动的黄莺。相欺:相嘲笑。花芳正结:指含苞初放。
他日未开今日谢,嘉(jiā)辰长短是参差。
他日:以前的日子。嘉辰:美好的辰光。长短:此处有“总之”、“反正”之意。
参考资料:
1、 邓中龙.李商隐诗译注·第3卷:岳麓书社,2000:1945-19472、 杨春俏.中晚唐抒情诗选:南海出版公司,2005:282-283赏花而花已开,诗人常有不逢时之叹,但此诗却加了一个“他日未开”;不管是未开或已谢,总会令人有些感慨。作者从“他日未开今日谢”,引申出“嘉辰长短是参差”的结论,自然能引发读者的共鸣。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类此的“参差”之事,实在很多,却也是无可奈何,只有自怨自叹而已。
清代诗人袁枚有一首七绝:“桃花零落杳难寻,人为来迟惜不禁。我道此来迟更好,想花心比见花深。”(《湖上杂诗》)天下事,如能以此种心态处理,也许可以免却许多烦恼。但并非每一个人都能达到这种境界。一个人,在人生历程中,常会遇到此种参差之事,经历得多了,心理状态或有失平衡,于是乎,李商隐一来到樱桃树下,看到并非花芳正结之时,便陡然感到流莺舞蝶都在相欺了,这种心态,倒也是常有的。
李商隐好几首樱桃诗中的樱桃,是诗人嘲讽、讥诮的对象,这首诗中的樱桃,是诗人同情、叹惜的对象。纪昀把李商隐笔下的樱桃当成一个人,认为“集中屡咏樱桃,必有所为,亦可以意为之”。这样的理解,抹煞了这些樱桃诗在意象上的差异,混淆了其主旨。张采田不同意纪昀的意见:“纪氏能以意会,则于玉溪自不至于妄加攻击,但恐未然耳。托意遇合之作,所谓恨遭逢之迟暮也。必非艳情,与《嘲樱桃》诗不同,其座主李回贬湖时之深慨乎?”(《玉溪生年谱会笺》)
参考资料:
1、 邓中龙.李商隐诗译注·第3卷:岳麓书社,2000:1945-19472、 钟来茵.李商隐爱情诗解:学林出版社,1997:350边霜昨夜堕关榆,吹角当城汉月孤。
拂晓时分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满地榆树叶,原来昨夜下了浓浓的秋霜,使得榆叶纷纷坠落。军中的号角声在城头响起,这时月亮还未落下,孤零零地挂在天边。
无限塞鸿飞不度,秋风卷入小单于。
边塞辽阔无边,就连大雁也飞不到尽头。随风传来的晓角声里,吹奏的是《小单于》这首曲子。
参考资料:
1、 彭定求 等.全唐诗(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7182、 于海娣 等.唐诗鉴赏大全集.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0:317边霜昨夜堕(duò)关榆,吹角当城汉月孤。
关榆:古代北方边关城塞常种榆树,关榆就是指关旁的榆树。此句一作“繁霜一夜落平芜”。汉月:一作“片月”。
无限塞(sài)鸿飞不度,秋风卷入小单(chán)于。
无限:一作“无数”。卷入:一作“吹入”。小单于:乐曲名。
参考资料:
1、 彭定求 等.全唐诗(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7182、 于海娣 等.唐诗鉴赏大全集.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0:317李益这首《听晓角》载于《全唐诗》卷二百八十三。此诗旨在写征人的边愁乡思,但诗中只有一片角声在回荡,一群塞鸿在盘旋,既没有明白表达征人的愁思,甚至始终没有让征人出场。诗篇采用的是镜中取影手法,从角声、塞鸿折射出征人的处境和心情。它不直接写人,而人在诗中;不直接写情,而情见篇外。
诗的前两句“边霜昨夜堕关榆,吹角当城汉月孤”,是以环境气氛来烘托角声,点明这片角声响起的地点是边关,季节当深秋,时间方破晓。这时,浓霜满地,榆叶凋零,晨星寥落,残月在天;回荡在如此凄清的环境气氛中的角声,其声情该是多么悲凉哀怨,这是不言而喻的。从表面看,这两句只是写景,写角声,但这是以没有出场的征人为中心,写他的所见所闻,而且,字里行间还处处透露出他的所感所思。首句一开头,写霜而曰“边霜”,这既说明夜来的霜是降落在边关上,也写出了征人见霜时所产生的身在边关之感。次句在句末写到月,而在月后加了一个“孤”字;这不仅形容天上的月是孤零零的,更是写地上的人看到这片残月时的感觉也是孤零零的。
长期身在边关的李益,深知边声,特别是边声中的笛声、角声等是怎样拨动征人的心弦、牵引征人的愁思的;因此,他的一些边塞诗往往让读者从一个特定的音响环境进入人物的感情世界。如《夜上受降城闻笛》诗云。“回乐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从军北征》诗云:“天山雪后海风寒,横笛遍吹《行路难》。碛里征人三十万,一时回首月中看。”两诗都是从笛声写到听笛的征人,以及因此触发的情思、引起的反应。这首《听晓角》诗,也从音响着眼下笔,但在构思和写法上却另有其独特之处。它不像上述二诗那样,前两句之后接下去由角声写到倾听角声的征人,并进而道出他们的感受,而此诗的后两句却是:“无限塞鸿飞不度,秋风卷入《小单于》。”原来诗人的视线仍然停留在寥廓的秋空,从天边的孤月移向一群飞翔的鸿雁。这里,诗人目迎神往,驰骋他的奇特的诗思,运用他的夸张的诗笔,想象和描写这群从塞北飞到南方去的候鸟,听到秋风中传来画角吹奏的《小单于》曲,也深深为之动情,因而在关上低回留连,盘旋不度。这样写,以雁代人,从雁取影,深一步、曲一层地写出了角声的悲亢凄凉。雁犹如此,人何以堪,征人的感受就也不必再事描述了。
参考资料:
1、 陈邦炎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713-7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