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于湖怀古)
边书静,烽烟息。通轺传,销锋镝。仰太平天子,坐收长策。蹙踏扬州开帝里,渡江天马龙为匹。看东南、佳气郁葱葱,传千亿。

红叶黄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飞云过尽,归鸿无信,何处寄书得。
林叶转红,黄菊开遍,又是晚秋时节,我不禁想念起千里之外的游子来了。天边的云彩不断向远处飘去,归来的大雁也没有捎来他的消息,不知道游子的去处,能往何处寄书呢?
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旋研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
我越失望越思念,伤心得临窗挥泪,泪流不止,滴到砚台上,就用它研墨写信吧。点点滴滴,一直写到离别后,情到深处,泪水更是一发不可收,滴到信笺上,竟然把红笺的颜色给染褪了。
红叶黄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飞云过尽,归鸿无信,何处寄书得。
红叶:枫叶。黄花:菊花。千里念行客:思念千里之外的行客。
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yàn)旋研(yán)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jiān)为无色。
就砚旋研墨:眼泪滴到砚中,就用它来研墨。别来:别后。红笺:女子写情书的信纸,是红色的。
《思远人·红叶黄花秋意晚》就“寄书”二字发挥,写以泪研墨,泪滴红笺,情愈悲而泪愈多,竟至笺上的红字褪尽。用夸张的手法表情达意,写出感情发展的历程,是此词艺术上的突出特点。
起首两句,写女主人公因悲秋而怀远,既点明时令、环境,又点染烘托主题。一“晚”字,暗示别离之久,“千里”,点明相隔之远。两句交代了时间和空间,给下文留了铺展的余地。“飞云过尽,归鸿无信”两句是客;“何处寄书得”一句是主。鸿雁,随着天际的浮云,自北向南飞去。闺中人遥望渺渺长空,盼望归鸿带来游子的音信。“过尽”,已极写其失望之意了,由于“无信”,便不知游子而今所在,自己纵欲寄书也无从寄与。
过片词意陡转:弹洒不尽的那两行珠泪,还当窗滴下来,并滴进了砚台中,就用它来研磨香墨。下片出人意表,另开思路。正因无处寄书,更增悲感而弹泪,泪弹不尽,而临窗滴下,有砚承泪,遂以研墨作书。故而虽为转折,却也顺理成章了。明知书不得寄,仍是要写,一片痴情,惘惘不甘,用意尤其深厚。语本孟郊《归信吟》“泪墨洒为书”一句,而情真意足,写出小儿女的情态,巧而不纤,较诸“和泪濡墨”的套语自有深浅真伪之别。“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收语写闺人此时作书,纯是自我遣怀,她把自己全部的内心本质力量投进其中,感情也升华到物我两忘的境界。对此,陈匪石《宋词举》有一段极为透辟的分析:“‘渐’字极宛转,却激切。‘写到别来、此情深处’,墨中纸上,情与泪粘合为一,不辨何者为泪,何者为情。故不谓笺色之红因泪而淡,却谓红笺之色因情深而无。”无论是泪、墨、红笺,都融进闺人的深情之中,物与情已浑然一体。这首词与小晏惯常的“情溢词外,未能意蕴其中”这一风格不同。全词用笔甚曲,下字甚丽,宛转入微,味深意厚,堪称小晏词中别出机杼的异调。
欧阳文忠公尝问余:“琴诗何者最善?答以退之听颖师琴诗最善。公曰:此诗最奇丽,然非听琴,乃听琵琶也。余深然之。建安章质夫家善琵琶者,乞为歌词。余久不作,特取退之词,稍加隐括,使就声律,以遗之云。
昵昵儿女语,灯火夜微明。恩怨尔汝来去,弹指泪和声。忽变轩昂勇士,一鼓填然作气,千里不留行。回首暮云远,飞絮搅青冥。
众禽里,真彩凤,独不鸣。跻攀寸步千险,一落百寻轻。烦子指间风雨,置我肠中冰炭,起坐不能平。推手从归去,无泪与君倾。
欧阳文忠公尝问余:“琴诗何者最善?答以退之听颖师琴诗最善。公曰:此诗最奇丽,然非听琴,乃听琵琶也。余深然之。建安章质夫家善琵琶者,乞为歌词。余久不作,特取退之词,稍加隐括,使就声律,以遗之云。
欧阳文忠公曾经问我:“琴诗哪一首写得最好?我回答认为韩愈的《听颖师弹琴》诗最好。欧阳公说:这首诗最为奇妙艳丽,但不是听琴,而是听琵琶呢。我深以为然。建安章质夫的家里有擅长弹琵琶的人,请我替他写首曲词。我很久没有写词了,为此特意拿韩愈的这首诗,稍微加以隐括,使它合乎声律,用来送给那个擅弹琵琶的人。
昵昵儿女语,灯火夜微明。恩怨尔汝来去,弹指泪和声。忽变轩昂勇士,一鼓填然作气,千里不留行。回首暮云远,飞絮搅青冥。
乐声初发,仿佛静夜微弱的灯光下,一对青年男女在亲昵地切切私语。弹奏开始,音调既轻柔、细碎而又哀怨、低抑。曲调由低抑到高昂,犹如气宇轩昂的勇士,在镇然骤响的鼓声中,跃马驰骋,不可阻挡。乐曲就如远天的暮云,高空的飞絮一般,极尽缥缈幽远之致。
众禽里,真彩凤,独不鸣。跻攀寸步千险,一落百寻轻。烦子指间风雨,置我肠中冰炭,起坐不能平。推手从归去,无泪与君倾。
百鸟争喧,明媚的春色中振颤着宛转错杂的啁哳之声,唯独彩凤不鸣。瞬息间高音突起,好像走进悬崖峭璧之中,寸步难行。这时音声陡然下降,宛如突然坠入深渊,一落千丈,之后弦音戛然而止。弹者好像能兴风作雨,让人肠中忽而高寒、忽而酷热,坐立不宁。弹者把琵琶一推放下,散去的听众无不为之流泪,君章质夫无不为之倾心同感。
参考资料:
1、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2、 龙榆生.唐宋名家词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3、 宋词鉴赏大典,新华电子书籍欧阳文忠公尝问余:“琴诗何者最善?答以退之听颖(yǐng)师琴诗最善。公曰:此诗最奇丽,然非听琴,乃听琵琶也。余深然之。建安章质夫家善琵琶者,乞为歌词。余久不作,特取退之词,稍加隐括,使就声律,以遗之云。
水调歌头:词牌名,又名“元会曲”“凯歌”“台城游”等。双调,九十五字,平韵(宋代也有押仄韵的)。相传隋炀帝开汴河自制《水调歌》,唐人演为大曲,《歌头》即大典开始的第一章。欧阳文忠公:即欧阳修,北宋文学家。退之:即韩愈,字退之,唐代文学家。听颖师琴诗:指韩愈诗作《听颖师弹琴》。隐括:亦作“檃括”,原义是矫正曲木的工具。词的檃括是将其他诗文剪裁改写为词的形式,宋人常有此类作品。
昵(nì)昵儿女语,灯火夜微明。恩怨尔汝(rǔ)来去,弹指泪和声。忽变轩昂勇士,一鼓填然作气,千里不留行。回首暮云远,飞絮(xù)搅青冥。
昵昵:音逆,古音尼。象声词,形容言辞亲切。尔汝:表亲昵。填然:状声响之巨。青冥:①形容青苍幽远。指青天。②形容青苍幽远。指山岭。③指海水。
众禽里,真彩凤,独不鸣。跻(jī)攀寸步千险,一落百寻轻。烦子指间风雨,置我肠中冰炭,起坐不能平。推手从归去,无泪与君倾。
跻攀:登攀。跻音机。寻:长度单位。《史记·张仪传》有“蹄间三寻”。索隐云“七尺曰寻。”亦有云八尺为寻者。如寻常,八尺为寻,倍寻为常,皆惯见之长度也。
参考资料:
1、 龙榆生.《唐宋词格律》: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2、 龙榆生.唐宋名家词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3、 宋词鉴赏大典,新华电子书籍欧阳文忠公尝问余:“琴诗何者最善?答以退之听颖师琴诗最善。公曰:此诗最奇丽,然非听琴,乃听琵琶也。余深然之。建安章质夫家善琵琶者,乞为歌词。余久不作,特取退之词,稍加隐括,使就声律,以遗之云。
昵昵儿女语,灯火夜微明。恩怨尔汝来去,弹指泪和声。忽变轩昂勇士,一鼓填然作气,千里不留行。回首暮云远,飞絮搅青冥。
众禽里,真彩凤,独不鸣。跻攀寸步千险,一落百寻轻。烦子指间风雨,置我肠中冰炭,起坐不能平。推手从归去,无泪与君倾。
苏轼通过联想,在上阙运用以形象描写不同风格的音乐,从开始的轻柔旖旎,瞬间变为雄壮高扬,然后归于悠扬致远;在下阙则对比音乐本身,一是同一时间内,繁音细响与清越之声之对比,二是不同时间内,音乐之抑扬起伏的对比,添之以自己的感慨,使整首诗具备与原作不同的艺术韵味。
词先写乐声初发,仿佛一对青年男女在静夜微弱的灯光下,亲昵地私语 ,谈爱说恨,卿卿我我,往复不已。“弹指泪和声”倒点一句,见出弹奏开始,音调轻柔而又哀怨。“忽变”三句,写曲调由低抑到高昂,犹如战士在鼓声下驰骋沙场,无人可挡。结尾的“回首”两句,以景物形容声情,把音乐形象化给人缥渺幽远之感,。"回首暮云远",让人联想起王维"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之将士,也与上文中“轩昂勇士”相联系,将独立的音乐片段串起来。白云浮动,柳絮漂浮,若有若无,忽远忽近,难以捉摸,却逗人情思。
接着是百鸟争喧,明媚的春色与啁哳之声相伴,唯独彩凤不鸣。这里写以凤凰不鸣,起到"留白"的特殊效果,也点出了深刻哲理:真正内涵的,从不在言语上夺人眼球。之后琴声在瞬息间高音突起,曲折而上,曲调转向艰涩,好象走进悬崖峭璧之中,脚登手攀,前行一寸,也要花费很大气力。正在步履维艰之际,音声陡然下降,恍如一落千丈,飘然坠入深渊,弦音戛然而止。至此,词人确乎借助于语言,把这位乐师的高妙弹技逼真地再现出来了。最后五句,则是从听者心情的激动,反映出成功的弹奏所产生的感人的艺术效果。“指间风雨”,写弹者技艺之高,能兴风作雨;“肠中冰炭”,写听者感受之深,肠中忽而高寒、忽而酷热;并以“烦子”、“置我”等语,把双方紧密关联起来。音响之撼人,不仅使人坐立不宁 ,而且简直难以禁受,由于连连泣下,再没有泪水可以倾洒了。“推手从归去”描写的是琴师奏完将琴推开的动作,也在其中暗示这诗人心中归隐的情怀。“无泪与君倾”,表现出诗人此时肠中之郁结,比起原诗中“湿衣泪滂滂”更为不堪较之,更为含蓄,也更为深沉,虽然无落泪,但是更加表现出心情的郁结。
诉诸听觉的音乐美,缺乏空间形象的鲜明性和确定性,是很难捕捉和形容的。但词人巧于取譬,他运用男女谈情说爱、勇士大呼猛进、飘荡的晚云飞絮、百鸟和鸣、攀高步险等等自然和生活现象,极力摹写音声节奏的抑扬起伏和变化,借以传达乐曲的感情色调和内容。这一系列含义丰富的比喻,变抽象为具体,把诉诸听觉的音节组合,转化为诉诸视觉的生动形象,这就不难唤起一种类比的联想,从而产生动人心弦的感染力。末后再从音乐效果,进一步刻画弹技之高,笔墨精微神妙,可说与韩诗同一机杼,同入化境。
苏轼这首词的“隐括”,即把韩愈的诗文《听颖师弹琴》剪裁改曲词,虽保留了韩诗的总体构思和一些精彩的描绘,但又在内容、形式以及两者的结合上,显示了自己的创造性,从而使此词获得了新的艺术生命和独特的审美价值。
参考资料:
1、 宋词鉴赏大典,新华电子书籍2、 陈友冰,中国古典诗词的意境美——《中国古典诗词的美感与表达》之十二薄宦各东西,往事随风雨。先自离歌不忍闻,又何况,春将暮。
为了这个小官,兄弟们不得不各奔东西。知烟的往事随着岁月的风雨渐渐逝去,别的歌曲已经不忍再听,何况又遇上百花猾谢的暮春天气?
愁共落花多,人逐征鸿去。君向潇湘我向秦,后会知何处。
愁情啊,就像纷纷凋零的落花那样多。兄弟们啊,就要追随着鸿雁远去。您向南方霉向覃北就要出发,谁知以后相会在哪里?
参考资料:
1、 喻朝刚,周航主编.中华文化的传世经典 宋词观止 五 注释 解说 集评:大众文艺出版社,2009.04:第792-793页2、 郭彦全编著.历代词今译: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09:第214页薄宦(huàn)各东西,往事随风雨。先自离歌不忍风,又何况,春将暮。
卜算子:词牌名,又名《百尺楼》《眉峰碧》《楚天遥》等。双调,四十四字,上下片各两仄韵。薄宦:谓官职卑微,仕途不甚得意。
愁共落花多,人逐征鸿去。君向潇湘我向秦,后会知何处。
征鸿:远行的大雁。潇湘:即潇水和湘水,均在湖南境内。这里是代指湖南一带。秦:今陕西一带。
参考资料:
1、 喻朝刚,周航主编.中华文化的传世经典 宋词观止 五 注释 解说 集评:大众文艺出版社,2009.04:第792-793页2、 郭彦全编著.历代词今译: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09:第214页上片以“薄宦各东西”句开篇,交代了兄弟分离的情况。“薄宦”在这里非谦词,更多的是一种解嘲。朝廷软弱无力,官职空有其名。纵有鸿鹄之志,终也壮志难酬。自己宏图难展,只有“薄宦”小衔而已,虚幻如烟。“各东西”表示他们虽满腹不平,却也要为官出世,颠沛辗转,远行天际。这次分别,他们从此天各一方,纵使亲情再深,也徒有念牵而已。“往事随风雨”句写得比较隐晦,大有往事堪哀不可回首之意。“往事”既有他们相处的时光,更包含他们宦海沉浮的遭际以及北宋倾覆、南宋偏安的全部心酸历史。无论如何,这些都已随雨打风吹去,现实依旧如此。“先自离歌不忍闻”承接黄童的“别泪多于雨”一句而来,季弟的和章写得荡气回肠,直入词人心扉。其中有分别的泪水,有肺腑“四十秋”的情深,有西出阳关的凄凉,有处处思兄的伤心。如此离歌,难怪词人不忍再听。词人与从弟分别却这般凄怆,毫无男子的爽朗、豪迈是时代给他们内心划下的伤痕。身逢乱世,太多坎坷,他们所有的不满、所有的怨怼都无可排遣,只有两兄弟心有灵犀,倾吐高山流水之音,任世事变迁,有兄弟的鼓励安慰就是仅剩的温存。而现在连这亲情之梦部归于破碎,心中所剩的也只有伤感悲愤了。从此以往,他们只能独自承担生活的压抑,怨受着时间无情的流逝。“又何况,春将暮。”再次给这凄楚的氛围平添伤感的色彩。
下片承春暮而抒离愁。”愁共落花多”一语双关,既是分离的忧愁,又是人生的困顿。无论哪般,都已是郁结绵长,比落红还要多几分。“人逐征鸿去”,在孤单中渐行渐远,唯余词人一人承受着悲凉,生发“君向潇湘我向秦,后会知何处”的感喟。这句化用了唐代诗人郑谷《淮上与友人别》的“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句,“潇湘”在南方,而秦属北地。这犹言兄弟南北分离,天地相隔,再相会不知其期。全词在低婉徘徊中收笔,其中浓浓的愁思依旧飘摇不断。
这首词不同于一般送别词之写景抒情,而以情带景,景物全是由离愁引出,又为离愁所包容。词人以浑厚的笔力将手足之情和分离之谊刻画得深沉、浓重,其字里行间也镌刻上时代的痕迹。既是送别的离曲,也是乱世的挽歌。全词抒情真率深切,笔力也清劲挺拔,语言质朴,格凋幽婉。
参考资料:
1、 刘石主编;清华大学《宋词鉴赏大辞典》编写组编.宋词鉴赏大辞典:中华书局,2011.08:第808页图书一室。香暖垂帘密。花满翠壶熏研席。睡觉满窗晴日。
图书摆满屋子,屋内香气充盈,窗帘掩盖得严密。瓶中插满了鲜花,书写的案台上满是芳香的气息。在这儿一觉睡到阳光照进窗户里。
手寒不了残棋。篝香细勘唐碑。无酒无诗情绪,欲梅欲雪天时。
眼前是昨夜手冷没下完的残棋,燃上香火细细体会唐代碑文的含义。没有喝酒的情绪,没有读诗的兴致,那梅花将怒放,雪花也将纷飞了。
图书一室。香暖垂帘密。花满翠壶熏研席。睡觉满窗晴日。
觉:睡醒。
手寒不了残棋。篝(gōu)香细勘(kān)唐碑。无酒无诗情绪,欲梅欲雪天时。
篝香:衣篝上所散发出的香味。唐碑:唐代的刻石或碑帖。
这首词通过对图书一室景物的描写,表现出宋朝时读书人的那种闲雅的生活,富有情趣。
“图书一室。”读起句便颇有点耳目一新之感。点明要写的地点是环堵皆书的 书斋。“香暖垂帘密。”两句连读,将书斋里图书见案罗列,垂帘密掩的温馨安谧 之感写出。 垂帘密,暗示时值隆冬天寒。那“香”“暖”之感从何而来?“花满翠壶 熏研席。睡觉满窗晴日。”原来,翠瓷壶中满插鲜花,花气飘逸砚席之间。冬日 阳光洒满窗户,一时满室生春。
“手寒不了残棋。”一枕高卧直至满窗晴日,原来是因为前夜弈棋太晚。前夜 弈棋,残局未收。早上起来,一仍其残。然而只说手寒,语极闲婉。“篝香细勘 唐碑。”残棋未了,生上香炉,铺开砚席,词人坐下来勘读唐碑。一“细”字,足 见其兴味盎然,全神贯注,隐然学人风度。不过,观全幅词情,可知勘唐碑这样 专业性较强的事,不是实写,而是虚描出那种怡然读书的乐趣。
“无酒无诗情绪。”从来饮酒赋诗,自须高兴佳致。词人自道无此情绪,其实 未必尽然。下边结笔一句“欲梅欲雪天时。”以景语对上句作了不答之答。 上言满窗晴日, 此言欲雪天时, 何故?原来冬日放晴, 阳光短暂; 一天之内, 晴而复阴,也是正常的。上言花满翠壶熏研席,既舍梅莫属,此又言欲梅欲雪天 时,又是何故?颇耐人寻思。实际上,花满翠壶之梅,乃“梅蕊腊前破”之早梅, 而欲梅欲雪天时,正谓“梅花年后多”之花时将近矣。启示着梅花怒放盛开于雪天 雪地,从而将境界从书斋推向大自然。当大自然欲梅欲雪之日,正诗人欲诗欲酒 之时。词人佳兴暗已萌动欲发,却不说有此情绪,只说欲梅欲雪天时,一结韵味有余,妙在对偶之外得之。语极隐秀之致。
此词以图书一室之境,发舒淡雅清逸之致,可谓妙词。词中用图书、翠瓷、砚席、棋局、唐碑等名物,及其所构成之境,境中之主人,将宋代时期的人文风貌,社会生活作了细致勾勒,浸润着艺术文化的品味。此词虽无关重大主题,但自具一种艺术化的生活之美,还是能给人以陶冶性灵之益的。
此词用笔、造境都很讲究。上片笔触颇感细密。图书之满室,插花之满壶,花香之满屋,晴日之满窗,笔致较密。香、暖、花、熏、翠壶、晴日,笔致较丽。但下片中的不了残棋,无诗无酒,欲梅欲雪,皆轻描淡写,便将上片丽密之感溶化开来。由浓而淡,层层轻染,足见韵致之清雅。词中造境是在室内,境界本不大。可是上片收以满窗晴日、虚室生白的意象,下片结以欲梅欲雪天时的描写,将一个小小书斋与隆冬将春的天地相连通,便觉得书斋、人心同天地自然常相往来,境界之大,使人意远神怡。营造意境,讲究以小见大,人与自然相通,这正是中国艺术文化之精神。
见说岷峨凄怆,旋闻江汉澄清。但觉秋来归梦好,西南自有长城。东府三人最少,西山八国初平。
听人说平乱前的岷峨两山,山色惨淡,风物凄凉;而今传闻平乱后的长江,江水澄碧,风清月朗。我就觉得秋风送爽,正好圆梦好还乡。幸亏你在西南布防,筑起长城坚如铁壁铜墙。虽说当年的政事堂,参知政事的不过三人,而今西南蛮荒地区,平叛后已是一片和平景象。
莫负花溪纵赏,何妨药市微行。试问当垆人在否,空教是处闻名。唱著子渊新曲,应须分外含情。
切莫辜负花溪好风景,你尽可以游赏寄兴;成都的药市买卖好兴隆,何妨逛逛药市,微服出行。探问一下昔日当垆的卓文君,而今还在吗?有了你的游赏,那里的名胜才不至于虚有其名。我想,唱着王褒所作的赞美新曲,你心中该别有一番喜庆与豪情。
参考资料:
1、 朱靖华.苏轼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7:382-3852、 薛玉峰.苏东坡词今译:中国文联出版社,2012:32见说岷(mín)峨(é)凄怆(chuàng),旋闻江汉澄清。但觉秋来归梦好,西南自有长城。东府三人最少,西山八国初平。
见说:听说。岷峨凄怆:宋神宗熙宁九年(1076)三月,官府因筑茂州(治今四川茂汉羌族自治县)城引起与羌人的大规模武装冲突,宋军将士死伤甚众,随后羌人也大量惨遭杀戮。凄怆,凄惨悲伤。旋:随即。长城:古代北方为防备匈奴所筑的城墙,引申指国家所倚赖的能臣良将。东府:宋代宰相及中书所居称东府,与枢密院(西府)分掌文武大权。三人最少:与冯当世同时担任参知政事的韩绛、王珪等人中,冯氏最为年轻。
莫负花溪纵赏,何妨药市微行。试问当垆(lú)人在否,空教是处闻名。唱著子渊新曲,应须分外含情。
花溪:即洗花溪。在成都市西郊,溪畔有杜甫草堂故居,是宋代游赏盛集的地方。药市:宋时成都每年七月至九月有药市,药物丰富,远近药商、游人很多。纵赏:尽情游赏。微行:指官员便装出行。当垆人:指卓文君。当垆,坐在垆边卖酒。护:安置酒瓮的土墩。
参考资料:
1、 朱靖华.苏轼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2007:382-3852、 薛玉峰.苏东坡词今译:中国文联出版社,2012:32这首词直接对当时的人事安排发表意见,直接言及国事,并抒发个人情思和历史感慨。
词的上片主要写冯京守成都时的事功。起首“见说岷峨凄怆,旋闻江汉澄清”,谓动荡不安之岷、峨一带,已出现太平局面,如江汉澄清一般。“见说”、“旋闻”,表明问题解决得很快,又宛然是远道听到家乡新闻的口气,透出一种亲切感。岷峨为四川的岷山和峨眉山,是东坡故乡的名山。“但觉秋来江梦好”,承上“江汉澄清”而来,又映带“岷峨凄怆”之时。久客思乡,故有“江梦”;乱止忧除,故觉“梦好”。东坡之“江梦好”,是因为蜀中有能人镇守,即所谓“西南自有长城”。南朝宋檀道济被文帝收捕,怒曰:“乃坏汝万里长城!”唐李勣守并州,突厥不敢南侵,唐太宗甚至夸他是“贤长城远矣”。词至此,以“长城”为喻,转入写冯京。“东府三人最少”,提到他任参知政事的时候,宰执中年纪最轻,意味着最有锐气。冯京于熙宁三年六月为枢密副使,旋改参知政事,踏进政府最高层以此开端,东坡也不忘他参政任上推荐自己的一段因缘,所以提出这一点。“西山八国初平”,借用韦皋事以指冯京之安抚茂州诸蕃部,写其事功亦以称美其人。韦、冯都是镇守西川,事实又相类,此句用典十分贴切,比之直写冯京茂州事,显得典雅有风致。
词的下片转而叙述西蜀的风土人情。结合冯京的知府兼安抚使身份,拟写他那里的公余游赏生活,和人民的关系,起到调剂词情的作用。“莫负花溪纵赏,何妨药市微行”。陆游《老学庵笔记》卷八载:“四月十九日,成都谓之浣花。遨头宴于杜子美草堂沧浪亭。倾城皆出,锦绣夹道。自开岁宴游,至是而止,故是盛于他时。予客蜀数年,屡赴此集,未尝不晴。蜀人云:‘虽戴白之老,未尝见浣花日雨也。’”这确是一个游赏的好去处。以“遨头”称州郡长官,意为嬉游队伍的首领。东坡有“遨头要及浣花前”的诗句。《老学庵笔记》卷六谓“成都药市以玉局化为最盛,用九月九日”;其《汉宫春》词以“重阳药市”与“元夕灯山”为对,其盛况也可以想见。庄绰《鸡肋编》卷上记成都重九药市较详:“于谯门外至玉局化五门,设肆以货百药,犀麝之类皆堆积。府尹、监司,武行以阅。又于五门之下设大尊,容数十斛,置杯勺,凡名道人者,皆恣饮。如是者五日。”这两处游乐,都是群众性的盛集,且都有州郡长官参与。词以“莫负”、“何妨”的敦劝口吻出之,期盼冯京与民同乐,委婉入情。接着“试问当垆人在否,空教是处闻名”,提起有名的“文君当垆”故事。词中只写到文君,当兼有相如内。这是一则文人才女的风流故事,历代被人津津乐道。如李商隐《杜工部蜀中离席》诗云:“美酒成都堪送老流,当垆仍是卓文君。”而他的另一首《寄蜀客》诗则云:“君到临邛问酒垆,近来还有长卿无?”东坡的“试问当垆人在否”,立意与之相同,也是说这样的风流人物不在了,只有佳话留传。这意味着人文鼎盛的成都,应该还有特别突出的人材出现,这就期望着地方长官的教导和识拔了。结尾“唱着子渊新曲,应须分外含情”,便体现了这样的意思。这两句重点“新曲”二字,借王褒作诗教歌称美王襄事,转到歌颂冯京的意思上面。这是指文治,与上片的颂其武功相呼应。“应须分外含情”,表示了东坡拳拳的情意,这内中应该有政治上志同道合的一份。
此词为《东坡乐府》中唯一的一首言事词,全词既抒发作者个人的情思,又穿插历史感慨,意境颇高,读来有大气磅礴之感。在写作手法上,这首词述事、用典较多,写得较为平实,又多排偶句,但由于作者以诗为词,以诸多虚词斡旋其间,又多用于句首,两两呼应,读来颇觉流利,使全词气机不滞。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 等.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716-7192、 刘默.宋词鉴赏大全集:中国华侨出版社,2012:173